全国叫齐继权的人全国有多少个名字叫??

访中国最后的工农兵大学生:用麻袋装知识(图)
  最后的工农兵大学生那个特殊的年代,有一群特殊的高校学生,他们的名字叫工农兵学员。1977年,中国恢复高考,持续七年的工农兵学员招生成为历史。而1976年的那一届,也就成为了最后的工农兵大学生。本文记述复旦大学中文系7611班的故事,他们当中有插队多年的老红卫兵,有少不更事的小知青,有从部队来的宣传干事,也有高干子弟和工厂的技术骨干。他们承载着那个特殊年代的光荣与骄傲,也背负着因形势变迁带来的种种心理包袱。无论如何,他们是不该被遗忘的终结者与先行者之一。记者 谢海涛 上海报道上篇 在路上多年以后,西藏大学的教师丹巴次仁还记得,30年前他在复旦大学读书的情景:四号宿舍楼,五角场的小饭馆,话剧《于无声处》……遥远的1976年,22岁的丹巴是西藏师范学院的中文教师。当时,上海和西藏教育系统协商后,确定每年为西藏培养20名少数民族教师。那一年,丹巴在45名选拔同学里,成绩排名第三。12月22日,他和19个藏族老乡一起,从拉萨乘汽车赶往青海,经过三天三夜的跋涉,终于在大雪封山之前,到达格尔木下面的柳原火车站。“正月里闹元宵,金匾绣开了,金匾绣咱毛主席,领导的主意高……”在开往上海的火车上,丹巴迎来了1977年的元旦,广播里放着郭兰英唱的《绣金匾》,唱着唱着,声音里出现了哭腔,带着打倒“四人帮”以后的激动。到上海的那天,是凌晨一点左右,一出车站,看到大街上车水马龙,亮如白昼,丹巴惊奇得不得了。很快有复旦的车子来接,在丹巴感觉既新鲜又疲倦的时候,车子进了校园,四周黑乎乎的,像梦境一样。第二天,在复旦大学和上海市民族委的安排下,丹巴和他的老乡参观了外滩、上海大厦、豫园、国际饭店,一个新世界在他眼里打开了。这是1977年1月。中国刚刚送走了一个特殊年代:在一场“天体崩溃,巨星陨落,大地开裂,苍生离散”的旷古悲剧之后,又忽然走在复生的边缘;几个月前还在“狠批‘三项指示为纲’”的大上海,又忽然是“浦江两岸卷巨澜,万众一心除四害。在华主席为首的党中央领导下,上海在前进,形势一片大好。”丹巴就在“形势一片大好”中住进了复旦,等待着他的汉族同学们前来报到。他就要入读的这所大学,这个“林彪、四人帮推行反革命修正主义路线的重灾区”(苏步青语),几个月前“还是硝烟四起的战场,两度炮打张春桥的怒涛卷起,曾使“四人帮”及其余党心惊肉跳,后来,刽子手的鞭打,鹰犬的狂吠,革命的声音暂时沉寂了”。忽然之间,校园里又贴满揭批王张江姚反党集团的宣传画,师生们聚会愤怒声讨背叛毛泽东思想篡党夺权的人。由于形势变动,76级的大学生报到一再推迟。一个多月后,丹巴终于等来了第一个汉族同学。很多年以后,他们有个名字:最后一届工农兵大学生。农场生活1977年1月的一天,在丹巴盼望着他的汉族同学的时候,在江苏生产建设兵团苏北某农场,天还没有亮,某连副指导员林锡琦就上了团部的车,踏上了回家之路。汽车驶过空荡荡的农场,林锡琦忽然觉得心里也空了起来,回头望望黑蒙蒙的天和地,不由得一阵惆怅:大好的青春都留在这里了。1969年3月,16岁的林锡琦和她满怀革命激情的同学们,从江南小城的省重点中学,来到这个荒凉的苏北平原。一到农场,林锡琦就觉得心里也荒了起来。看惯了江南青山绿水的她,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大的平原,除了麦子的点点绿意,旷野里似乎没有多少生命的气息。所谓连队,就是田野中散布着的一些土坯房。所谓农场,解放前不过是一片芦苇荡,后来劳改犯来到这里,才有了人烟。农场的生活非常艰苦。夏天顶着烈日给棉花打药,给稻田除草;深秋时节,洪水泄掉,在河滩上围起堤坝种麦子,女生用麻袋扛土,男生挖土装土。收工时,常常是一身汗,一身泥。农闲时,知青们自娱自乐,举行诗歌比赛、朗诵会,学毛选,办学习园地。书很少,家里寄来一本高玉宝的小说,还没有看,就被同学拿去,书还回来的时候,已被翻烂了。很多同学出身知识分子家庭,偷偷把家藏的书带来农场,《欧也妮·葛朗台》、《战争与和平》等世界名著开始慢慢地流传。很多书白天不敢看,晚上打着电筒,躲在被窝里看;林锡琦业余生活里看完了范文澜的四本《中国通史》。生活就这样年复一年。那些日子,林锡琦常常想起母校,那个非常好的中学。又想起有一次开班排干部会时,知青们在下面说笑:如果不是“文化大革命”,我们这些人可能都上大学了,都是北大清华的。在林锡琦憧憬大学梦的时候,中国的大学也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巨变。早在1966年,轰轰烈烈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把大学的殿堂砸得七零八落。经历了造反、武斗、清查“五·一六”、以及军宣队、工宣队进驻的热闹场面,全中国所有的大专院校沉寂得几乎被人遗忘了。1970年初,全中国的新闻媒体上开始回顾起毛主席日的指示,“大学还是要办的,但学制要缩短,教育要革命,要无产阶级政治挂帅,要从有实践的工人、农民中间选拔学生。”这年6月27日,中共中央批转《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关于招生(试点)的请示报告》:经过三年来的“文化大革命”,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已经具备了招生条件。计划于本年下半年开始招生。具体规定:学制为2至3年。学习内容包括“以毛主席著作为基本教材的政治课;实行教学、科研、生产三结合的业务课;以备战为内容的军事体育课”。学生条件为选拔政治思想好、身体健康、具有3年以上实践经验,年龄在20岁左右、相当于初中以上文化程度的工人、贫下中农、解放军战士和青年干部。还要注意招收上山下乡和回乡的知识青年。招生办法实行群众推荐、领导批准和学校复审相结合的办法。于是,作为文明与野蛮在那个特殊时期斗争与妥协的产物,“工农兵学员”应运而生。10月15日,国务院向各地发出电报:1970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按中央批转的北京大学、清华大学报告提出的意见进行,这一年,全国首批招收工农兵学员4万余人。肩负着“上大学、管大学、用毛泽东思想改造大学”神圣使命的工农兵学员,成了时代的宠儿。推荐上大学1973年,推荐上大学已经进行到第四年了。 这一年,国务院批转《关于高等学校一九七三年招生工作的意见》指出:在政治条件合格的基础上,要重视文化程度,进行文化考查。考试的消息传到农场,有志青年看到了希望。这一年推荐上大学时,林锡琦和三四个排级干部都被推荐上去。这时,连队里召集排级干部开会,说农场的广阔天地需要骨干,干部应该带头留下来。那是一个思想单纯的年代,为了广阔天地,林锡琦放弃了考试。这一年又出了个张铁生,以“白卷英雄”的形象掀起了反考试的潮流。农场里考试成绩最好的人,却没有上成大学。上大学的梦破灭了,生活还是年复一年,农场一直在亏损。似乎知青干活干得越多,亏损就越厉害,林锡琦特别不理解,忽然觉得自己做的事情没有意义。怀疑的情绪也在知青中蔓延,辩论像地下的野火一样被点燃:究竟知青下乡是权宜之计,还是做长远打算来培养接班人呢?1976年1月的一天早上,林锡琦正在地里干活,就听到大喇叭里播哀乐,“哎呀,谁去世了呀?”听说是周总理逝世,林锡琦心里慌得不得了:我们国家以后会怎样呢?这一年,农场里的知青已经走了很多,有参军的,有上学的,也有招工回家的。林锡琦在农场已经呆了8年了,她不想参军,也不想进工厂,最想的就是有机会能上大学。这一年的推荐上大学,先是班排推荐,然后是连队推荐,农场组织了相对严格的考试。考试结束以后,团政治部一个知青出身的副主任对林锡琦说,如果没有考试,你可能就比较吃亏。团里有一些本地干部的孩子也大了,到了上学的年龄了……听她一讲,林锡琦心里有了把握:只要考试成绩比他们好,我就能上大学。这年冬天,林锡琦终于拿到了复旦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话剧的诱惑1977年1月到2月,在林锡琦踏上回乡之路的前后,从北京的中国美术馆,从天津的文化馆,从二炮部队,从安徽的公社,从昆明的文化局,从江西的农场,正有一些青年像林锡琦一样,一路赶车,赶船,从四面八方赶往上海方向,他们身上同样带着一份复旦大学的“工农兵学员”入学通知书。在那些激动人心的时刻,也许林锡琦和她后来的很多同学并没有意识到,他们坐上的是“工农兵学员”的最后一班车。而在车轮滚滚之间,他们或有着对于过往蹉跎岁月的些许惆怅,而更多的则是身为时代骄子的兴奋,在荒芜年代对知识的渴望,以及终于看到施展抱负机会的豪情。2月的一天,在火车上,宝鸡话剧团团支部书记戴伟激动得一夜没睡。1976年四五月间,听说剧团有推荐上大学的名额时,戴伟高兴坏了。当时他刚从团省委借调回来没几个月,读书的兴头正浓,天天睡在他分管的图书室里,大看特看泰戈尔、西方美学……1970年,戴伟作为中学的文艺骨干,被选拔进了话剧团。由于父亲在“文革”中被打成“走资派”,戴伟从上学时就尝尽辛苦,对于能进剧团,有碗饭吃,他觉得真是太好了。那个年头,他精神愉快,干劲也足,上午训练,下午排戏,晚上演出,10点的时候,还要到工地去干活,一般都要忙到凌晨一两点。他从做演员开始,很快做到演员队长,并入了党。剧团里讲究又红又专,一专多能,戴伟经常给学员讲课,讲形体,讲表演,讲朗诵,又经常在报纸上发表文章,谈话剧体会。那时的戴伟很喜欢读书。一进话剧团,他跟着老大哥悄悄背《古文观止》、《孙中山传》,背《共产党宣言》:“一个共产主义的幽灵……”他在练习台词中学习着知识,在读书中获得了乐趣,对书中的美好世界很是向往。但这个世界到底在哪里呢?他又说不清楚。1976年推荐上大学的消息,让戴伟依稀看到那个世界的影子。当时剧团只有一个名额,竞争者有十几个,最后只剩下了他和一个编剧。那一天,复旦的老师到剧团来要人,剧团领导通知戴伟去,他非常高兴。30年后,他还记得当时的场景:也不知深浅,去了就谈东谈西,还说自己年轻,以后还有机会,把名额让给别人吧。当时来招生的复旦老师说:你怎么能放弃了呢?复旦有个话剧团,历史可以追溯到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演出过《雷雨》、《日出》等多部名剧,洪深、马彦祥等人都和它结过缘分,你去了正好可以发挥特长。最终是话剧打动了戴伟,其后的日子就是等待通知书。1976年底,戴伟既兴奋又有些提心吊胆:“四人帮”都粉碎了,会不会恢复高考?推荐上大学还算不算呢?在望眼欲穿里,通知书来了,戴伟看了又看,还在担心:这到底算不算数啊?那一天,在赶往上海的火车上,兴奋的戴伟把剧团给买的卧铺让给了一个女孩子,自己跑到硬座车厢,和同到上海报到的老乡聊天,天刚亮的时候到了上海。报到的日子虽然一夜没睡,戴伟进校时仍是精神亢奋。接新生的车子刚停下来,就听到敲锣打鼓声,哗啦啦围上来一群人帮助拿行李,一张张热情的脸。校园里到处是接新生的红色横幅,到处是穿蓝灰卡其布中山装的男生,剪着齐耳短发、拖着两条麻花辫的女生。那是上海粉碎“四人帮”的第一个春天。当时的《文汇报》说,“那是一个战斗的,胜利的春天,上海已经成为埋葬“四人帮”的汪洋大海,各条战线热气腾腾,人们精神面貌焕然一新,新人新事新思想如雨后春笋。一幅走向大治的景象。”春天同样来到了饱经劫难的复旦大学。戴伟到中文系去报到。中文系在一个青砖红窗黑瓦的两层小楼上,八角飞檐,在树阴中若隐若现,面前是一个大草坪,与一座红瓦白墙、庄严肃穆的礼堂遥遥相望。后来,戴伟知道中文系所在小楼名弈柱堂,曾留下过陈望道、郭绍虞、朱东润的足迹,也留下过刘大杰、贾植芳、蒋孔阳、王水照、王运熙的背影……中文系宿舍所在的四号楼是一栋灰白色的四层楼,靠着校园东侧围墙。戴伟到宿舍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来了几个同学,大家忙着互相介绍。这时,进来一个人,很是老成和善,一进来就嘘寒问暖。戴伟心想这个老师真是平易近人,后来才知道是上海同学黄有土,他们临时的班长。激动的心情很快变得乱哄哄,很快老乡找上门来,戴伟就跟着到处去转。先是来到了毛主席像前,只见老人家背手遥望,目光深邃;又来到物理系楼前,只见红砖房子,沉稳气派。又来到一条主干道,只见两边都是大纸报,揭批红卫兵组织“孙悟空”的大纸报,挨着批判张春桥女儿的大纸报。很多人围在那里指指点点。戴伟后来知道那条路历史不凡,因为“无产阶级曾在这里开展革命大批判,卷起革命的波澜;资产阶级也曾在这里挂黑板,贴墙报,点起右派复辟的鬼火。在这条路上,斗争是如此尖锐,所以人称‘南京路’”。就在几个月前,“南京路上还在进行着生与死的搏斗,人如潮涌,每个人紧握拳头,瞪着愤怒的双眼,历数走资派的罪行。路旁千万张大纸报,铺天盖地,像一枚枚重磅炸弹,轰炸着资产阶级世袭领地。“(日《文汇报》)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春天已经来了,政治斗争的阴影还没有最后散去。戴伟对政治不感兴趣,他只想着如何学习和演戏。他是因为话剧来到了复旦,他不知道他的同学们又为何而来。是属于无心插柳,还是水到渠成?是为了镀金以脱胎换骨,还是因为满怀抱负而叩响求知之门?在那个混乱而又荒唐,人们无法把握自身命运的年头,不同的人来到复旦,有着不同的机缘;不同的机缘,则折射出了那个年代的种种世相人生。黄浦区图书馆的团支部书记姚国雄,是在放弃了在同龄人中相对较高的工资之后,来上大学的。那一天,全图书馆的三十几个同事,开着一辆大卡车,敲锣打鼓地把她送到了复旦。那是一个属于光荣与梦想的时刻,当年复旦在黄浦区文化局系统只有一个名额。柳州群众艺术馆来的古亦忠坐在宿舍里,还是感觉像做梦一样。1972年高中毕业以后,他一直想着有一天能上大学。他把所有的业余时间都利用起来学习,晚上写诗,用毛笔抄书:唐诗、宋词、莎士比亚全集。1976年,复旦在柳州只有一个招生名额,而文化系统的竞争者有十几个人,本单位里一位实力比他强的老师,柳州歌舞团一个名演员,以及柳州市文化局一些年轻人,都梦想机会能降临在自己头上。古亦忠并没有太大的把握。当时没有笔试,也没有面试,古亦忠把自己的诗歌给招生的老师看了看,复旦最终选择了他。安徽定远县来的上海知青陈晓东,既激动又有点失望。这个上海向明中学的初中毕业生,1969年起在黑龙江插队4年,后来转到安徽。1976年,她已经是大队副书记了。她从小读书好,在农村的时候,不想招工,就是非常想读书。因为母亲是上海医科大学的教授,她非常希望能学医。这一年,公社里已经定下来她到上海二医大去读书。录取通知书到了县里时,她还在大队里忙碌,同宿舍的合肥知青帮她拿了回来,一看却是复旦的。一直到现在,陈晓东还是搞不清楚,当年的一幕到底是怎么回事。命运就这样给她开了个玩笑。很多年后,陈晓东还在想,如果当时有高考,肯定要去考个医科大学。江苏生产建设兵团24团某连指导员范计春,是最后一天才来报到的。他差点与复旦失之交臂。1976年,范计春是个激进的青年,作为连队指导员,他把纪念周总理的活动搞得“登峰造极”。农场查处收缴纪念周总理的诗歌时,他把所有的诗歌保留了下来;支部开大会时,他带头发表反对江青的言论;“四人帮”批判“三项指示为纲”,他在支部会议上表态:“三项指示为纲”就是好。从切身体验出发,他感到“文革”是没有希望的。而在落实“三项指示为纲”精神促进生产的当年,他们连队历史上第一次获得了丰收,很多知青也是第一次拿到了奖金。范计春的激进行为,引起了有关方面的注意。有人向上级做了反映,范计春被领导找去谈话,最后是农场的党委书记才把他保了下来。由于种种原因,1976年推荐上大学时,农场否决了他。“否决就否决吧,我也没有太在意”。30年后的范计春还记得:1977年1月的一天,大雪纷飞,突然团部派人通知他去参加考试。原来是一个被推荐的常州知青,在参加完考试以后,突然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范计春就这样赶上了末班车。那年冬天,在农场两个老师的监考下,他一个人参加了补考,对当时的作文题目至今记忆犹新:从张铁生交白卷谈起。2月,范计春才拿到了通知书。2月25日下午,他和弟弟从南通坐船到了上海。一出十六铺码头,他长出了一口气: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这一天,兄弟俩坐公交车到了复旦,找到四号楼宿舍,等安顿下来,天基本上就黑了。来自五湖四海日晚上,四号楼灯火通明,热闹起来,那个后来被称为中文系7611班的76级文学评论专业,55个同学基本上到齐了。55个同学,可谓来自五湖四海。江苏南通江心沙农场来的陈尚君,说话时喜欢引经据典:这个看过吧,那个看过吧,很快就以其旁征博引,得名“老夫子”。这个插队8年,当过四五年生产排长,曾经管过六七十人、六七百亩地,感觉自己像个大地主的老知青,到了复旦很久,还跟人说:农活第一,学问第二。1976年推荐上大学时,他用了5天时间,居然把没有学过的高中数理化课程突击了下来,在农场的考试中名列前茅,因而得以幸运地进了复旦。25岁的庄昌泰是个有着8年工龄,带着43元工资上学的老工人。在上海自行车四厂,他从学徒做到车间生产组长、理论小组的副组长、厂团总支委员、基干民兵排的排长、写作组骨干。他最红的时候,厂里公开写了表扬信:号召全厂青年学习庄昌泰的精神。这个1000多人的中型工厂,从1966年到1976年,符合入学条件的青年多达四五百个,但十年中上大学的,只有他一个。江西省机关出身的李同学,披一件军大衣,一举手一投足,干部的姿态流露无遗,一说话,“这个,那个,嗯”,不久以后,人人都叫他“老干部”。“二炮”来的王同学,穿着军装,两面“红旗”挂着,他是部队的文化干事,又是个诗人,后来在校刊上发表很多诗。贵州省军区文工团的曹顺庆,是背着小提琴来报到的,后来他成为学界名人,学生多得数不过来。一个姓金的女同学,来自意大利。一个姓朱的同学,是某军区副司令的儿子,口气很大,经常有意无意地提起很多人名,又喜欢讨论问题。30年后,班主任袁震宇、王继权、指导员杨竟人回忆7611班时,还是如数家珍:有插队多年的老知青,有具备丰富工作经验的基层干部,有高干子弟,有工厂的技术骨干,有部队的宣传干事,有真正落实推荐精神、经过相对严格入学考试进来的,也有组织指派进来的,开后门进来的。和往届工农兵学员一样,他们的政治面貌较好:全班55人,党员就占24人,团员有26人;文化程度则参差不齐:高中毕业生27人,初中毕业生28人;年龄上也有较大差别:最小的20岁,最大的27岁。比往届工农兵学员幸运的是,他们在长期的知识饥渴之后,赶上了一个好的学习机会,成了那野蛮的年代里有幸接触文明之光的幸运儿,开启了“文革”之后大学的读书风气,虽然在其后的日子里,这种光荣一再被77级的光芒掩盖,被厚重的历史烟尘遮蔽。中篇 我的大学如今,丹巴已经记不清入学典礼、迎新晚会是什么样子,却对第一堂课记忆犹新。那是在老教学楼的一间教室里,第一次坐在大学课堂里,同学们都有一种崭新的感觉,丹巴却是紧张得不得了。那天,是一个老师讲写作,丹巴听着听着,手里的笔停下了。一堂课下来,同学们的笔记大多记得密密麻麻,丹巴的笔记本上,只有老师在黑板上的板书。跟不上老师的思路,他心里急得不得了。在丹巴的印象里,大学生活就这样开始了。那是一个改革开放的前夜,一个新旧交替的时代。十年“文革”,复旦大学“700多人受到非法审查,36人非正常死亡,6人被逼疯,还有多人被打成严重伤残”(见《文汇报》日),作为“四人帮”兴风作浪的重灾区,复旦就在那时开始了艰难的拨乱反正。“用麻袋装知识”副班长陈晓东还能记起那个特殊的年代:揭批“四人帮”的斗争还在继续,大批冤假错案一个一个地平反,文学史上好多作家一个一个被平反,老舍的作品可以讲了,艾青的诗可以讲了。很多在“四人帮”时期被打成毒草的文艺作品,一个一个地恢复原来面貌了。虽然还是工农兵学员,7611班已基本没有了开门办学,没有了学工学农,没有了“批林批孔”,没有了评《红楼梦》、《水浒》,没有了“反击右倾翻案风”,没有了“三大革命做课堂”。中文系比较系统的课程一一开出来了:现代文学、现代汉语、作家作品、古代汉语、古代文学,外国文学,每一门课都要进行正规的考试。好多老师也出来上课了,王水照教《唐代文学史》,陈允吉教选修课《杜甫》,秘燕生教《文学概论》,吴德润教写作,任秀兰教《现代文学》,逐渐恢复的教学让这些有事业心的老师非常兴奋,上课时,热情洋溢,口若悬河。“我到复旦来,就是要用麻袋来装知识的”。7611班的同学人人都憋着一股劲,争分夺秒,誓把被“四人帮”破坏造成的损失夺回来。他们的学习热情比后来的77级有过之而无不及。早晨六点不到,就有人起床去读外语;晚上熄灯以后,还有人在厕所里看书。每天,除了上课,同学们就去图书馆、资料室。图书馆的座位很抢手,图书馆早晨8点开门,不少同学8点5分就坐进去了。30年后的姚国雄还记得,那次去图书馆排队,门一开,人就涌进去了,“哗啦”一下门上的玻璃被挤碎了,把她的脚都扎破了。夏天,教室里没有风扇,为了防蚊子,人人穿着很厚的裤子,汗流浃背了还在埋头苦读。开学没多久,班里举行了文化摸底考试。这个考试把大伙的文化底子都考出来了,部分同学学习很吃力,有人只得了25分,王和平等“老三届”则显示出了不错的学问功底。推荐生中也不乏高手。学习委员陈尚君显示出了他过目不忘的天才。在南通江心沙农场,他碰到了几位喜爱读书的朋友,在繁重的农活之余,居然从外语读到马列,从生物分类读到鲁迅、孔子。到复旦后,他对历史地理、中外作家的熟悉程度,颇使一些老师感到意外。糜雄在农场的时候,除了处理公文、管理档案以外,就是看书;第一次考文学概论,他考了第一名。范计春1969年下农场的时候,背了一箱子哲学书,包括艾思奇的哲学,老版本的辨证唯物主义等,阅读为他以后的发展打下较好的底子。摸底考试以后,班上读书的风气更浓了。成绩好的同学扬眉吐气,成绩差的则非常自卑。班上有个同学学习困难,一度动过自杀的念头。有一次,她在考试中作弊,班主任找她时,她很痛苦,就说了实话:“自己根本就不能读书!”原来她的姐夫是县教育局局长,姐姐生孩子时候是她帮忙照顾的,作为奖励,姐夫就给了她一个上大学的名额。丹巴还是乐呵呵的,似乎走路时都要翻着跟头,看不出有学习压力。一天早晨,班主任来找丹巴,说隔壁汉语班一个藏族同学夜里跳楼了。丹巴赶到跳楼地点,人已经被抬走了,只看到墙边的花坛里,草木青青。30年后的丹巴回忆说,死者是他在西藏师范学院的老师,1976年跟他一起来复旦学习。她到上海以后,生活不适应,性格也不开朗,学习也跟不上,就一时没有想开。来自77级的冲击1977年下半年的一天,一个消息传到7611班,顿时起了不小的震动。这一年8月12日,中共中央主席华国锋在十一届一中全会上宣布:历时10年的“文化大革命”以粉碎“四人帮”为标志胜利结束。10月12日,国务院批转教育部《关于1977年高等学校招生工作的意见》及《关于高等学校招收研究生的意见》,中断10年之久的高考制度恢复了。这消息像原子弹爆炸一样,震撼了整个中国大地,立即传遍大江南北、长城内外。似乎是一夜之间,7611班的同学如梦一样被惊醒了:原来他们是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了。消息四处流传,压力随之而来。班上有人想退学参加高考,用实力来证明自己;有人思想起了波动:混到哪一天算哪一天吧;有人疑虑重重:我们是不是要作废了?有人百感交集,喜的是国家终于重视教育了,再不会出现白卷书生了,悲的是自己已经不能再去参加高考了。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知青们倒是泰然自若,他们清醒地意识到:恢复高考,等于是挽救了民族和国家,这是大势所趋。工农兵学员的身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如何借助上大学的机会,把该学的学到手。高考终于来了。当年的《文汇报》描述了当时的情景: “12月11日早晨,这是一个多么不寻常的早晨啊,全市人民关注的高校招生将在今天举行,晨曦里,各个试区彩旗招展,人们汇集在试区的门口,急切地盼望着:啊,祖国啊,我们来了,您的儿女们接受您的挑选来了……”这一天,全国570万考生走进关闭10年的高考考场,创下共和国教育史上近30年的最高纪录。转眼就是日,77级入学了。报纸同样进行了热情洋溢的报道:“在热烈庆祝五届人大胜利召开的大喜日子里,本市高校在粉碎“四人帮”后招收的第一届万名新生,肩负实现四个现代化的历史重任,满怀豪情地跨进各大学。”又是敲锣打鼓,复旦大学迎来了新同学。那一天,古亦忠陪伴77级广西老乡转校园,看着他们意气风发的样子,他像是看到了分水岭,感觉到了横在面前的两个时代:77级都是通过高考挑选出来的,可谓百里挑一,甚至是千里挑一;而我们是毛泽东时代的学员,是在不公平的环境中上大学的。囊括了老三届至新三届,集十年动乱期间的人才于一炉的77级,很快成为时代的宠儿。一入学,他们的教学大纲就变了,76级没有开过的文艺理论、语言学概论等课程,系统地开出来了……整个社会的聚光灯似乎都打在他们身上:77级汉语专业的祝敏申在校庆科学报告会上作学术报告;77级文学专业的董阳声、周惟波、叶小楠创作了历史话剧《诸葛亮》,受到好评……种种的变化让7611班的同学感到有些底气不足,有些自卑,又有些愤愤不平,他们学习比以前更努力了。研究生考试9月,陈尚君考上了研究生,给班上的同学又一次带来震动。还在这一年的1月1日,教育部发出通知,将年的招收研究生工作合并进行,统称为1978级研究生。这是“文革”后第一次招收研究生。消息传开后,学校让各班指导员发现人才,鼓励同学去考研究生。当时讲“不拘一格降人才”,不管什么身份都可以报考,在校生不管几年级都可以报名。指导员杨竟人老师与班级干部分析后,觉得陈尚君知识面很宽,对于学术问题有研究的兴趣,任课老师对他的评价,认为实际水平在“文革”前正规大学生之上,应该可以动员他参加考试。和陈尚君谈后,他很犹豫,觉得自己欠缺的东西很多,没有信心。杨老师和同学们再三鼓励,特别请古代文学教研室的王运熙老师和陈允吉老师推荐,终于让他下定了决心。28年后,当陈尚君已经成为国内外著名的唐代文学学者时,还再三谈到往事,觉得在人生的关键时刻,是老师和同学们发现了自己的能力,也改变了人生的道路。从报名到研究生考试,只有两个月时间,时间太紧了。陈尚君至今还记得,当时虽然看过许多书,但古代文学史的专业课还刚开始讲,要讲一年多,考试的内容只有自己突击自学了。在这两个月中,他既要上课,还要准备外语、政治,同时通读了当时能找到的各种版本的《中国文学史》教材,凡是涉及文学史上的事件、人物、作品、文体等,他都仔细对比各种教材的同异,居然以他的努力,突击弄了个大致清楚。到了考研的现场,他还是非常的紧张,初试是在大礼堂里,上千人考试,仅报考朱东润先生的考生就有90个人,其中很大一部分是“文革”期间毕业的老五届大学生,当然也有不知研究生为何事,高考落榜再考研究生的奋发青年。陈尚君说到当时的情景,考卷发下来,他感到蒙了,不是题目难得答不出来,而是简单到他觉得无法发挥应有的水平。大约经过了“文革”动荡,出题的老师对于考生的水平也没有把握,不敢出太深的题目。而他的准备远远超过了要求。怎么办?他选择了小题大做,浅题深做,问题是《秋兴八首》作者是谁,回答杜甫就够了,他却回答了何年在何处杜甫为何作此诗,后人又如何评价。每一道题目都如此,使阅卷的老师大为惊叹。成绩出来,专业第一,总分第二,顺利进入复试。失分在政治题,问长征意义,居然把当时天天讲的新长征忘了。复试时只剩下了六个人,面试在中文系的资料室举行的,由王运熙老师主考,王水照老师记录叫号。轮到他,运熙老师问了许多问题,陈尚君现在只记得一个问题。运熙老师问:“你读了什么中国哲学史?”陈尚君说:“我读了任继愈的三本,第四本没有看过。”运熙老师说:“第四本还没有出来。”这一年,据不完全统计,全国共有6.35万人报考研究生,录取10708人。整个复旦大学,在校生仅有三人考上了研究生,物理、历史、中文各一人。陈尚君因此而被评为当年的上海市三好学生,照片挂到校门口的陈列窗。他的成功,在中文系引起很大的震动,7611班的同学有一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工农兵大学生也不是没有好样的,陈尚君非常了不起,他为我们班级争了光。”不久,陈尚君搬进了研究生楼,开始跟随朱东润先生研究唐宋文学。他的成功让7611班看到了奋斗的希望。感受文化之光1978年,戴伟很忙,每天一睁开眼睛就离开了宿舍。除了上课,他还在广播台做播音员,在话剧团做学生团长。这一年,历经劫难的中国吹响了改革开放的号角,不同价值观念引起的思想在激荡,在争鸣。7611班的同学在令人振奋的时代里,吸收着思想解放带来的精神营养,也参与创造着丰富的校园文化。初冬的一天,校园里的树叶落了,相辉堂里却是热气腾腾,座无虚席,不时爆发出一阵愤慨声。复旦话剧团正在这里演出“文革”后第一个大戏《于无声处》。舞台上,戴伟扮演玩世不恭的医生何为。只见他衣衫下摆半边塞在裤子里,半边吊在外头,一手捧书本,一手摇着把大蒲扇,穿着拖鞋晃了出来。“我正在研究我们伟大的文艺旗手推荐的世界名著《飘》,这可是最正经,最最正经,最最最正经的大事”。演出结束了,大幕落下,同学们却还是坐在那里,直到演员出来谢幕时,人们才如梦初醒:哦,原来演完了,随后,掌声雷动,掌声中有泪珠闪亮。戴伟卸装回到宿舍,早已看戏回来的丹巴还在嚷嚷着:打死何是非(剧中一个极左分子),打死何是非。《于无声处》在校园里引起了轰动。多年后的戴伟回忆:这部戏以一景四幕六个人物,生动展现了1976年清明后,10月前的中国社会动荡的历史画面,揭示出“文革”中两代人的命运,显示出民心不可侮,真理一定胜利的发展规律,使人流泪,使人感奋。同学们不仅看戏,还出板报,在“南京路上”一期一期地讨论。一连几天,话剧团的演员和同学们举行座谈,谈戏,谈思想,谈人生。由于在校内的公演大获成功,复旦话剧团被推荐至上海市工人文化宫剧场公演,一连七场,场场爆满。在戴伟的印象里,1978年的校园,文化讨论就是那样活跃。讲座多了起来,导演、演员、作家纷纷来到学校。校园活动更丰富了。演讲协会每周都有活动,时髦的吉他协会也在招兵买马。很多小说都解禁了。姚国雄是班上的借书员,每次去图书馆都借回二三十本书,再分借给同学。电影也放开了,很多被打成毒草的片子恢复放映,四号楼的二楼有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有好节目时,大家把板凳搬到走廊里看,有时凳子上都站满了人。校园里辩论的气氛很浓,有时一顿午饭足足吃了个把小时,饭凉了,菜冷了,吃饭的人仍在争论不休。早在8月的一天,四号楼的二楼墙报上,贴出了77级中文系卢新华的小说《伤痕》:女知青王晓华,在“文革”中受极左思潮的毒害,与被打成“叛徒”的母亲断绝关系9年,待到“文革”结束,母亲的冤案得到平反,自己意识到对不起母亲时,母亲却已永远离开了人世。这篇小说在同学中引起了很大反响,有人大声叫好,也有人批评。于是,围绕着歌颂与暴露问题,搞起了论战,7611班也卷入其中。最后,中文系索性举行了讨论会。那天晚上,在一个容纳四五百人的大教室里,赞美派发言,“哗”,一片掌声;反对派发言,“哗”,又一片掌声。一些老师看着热血沸腾的场面,不仅感慨:已经十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畅所欲言、自由讨论的景象了。毕业在1980年1979年的冬天到了,7611班即将走完充实而努力的三年。三年前入学时,他们意气风发,作为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他们承担了那个特殊年代的光荣与骄傲,却没有料到这一份光荣与骄傲,有一天因为风云变幻变成自卑和包袱。这种自卑在部分同学的心里投下了阴影,并在以后的岁月里,成为一种纠缠不休的心结。这种情绪在毕业之际,则引发了一场签名运动。自从77级同学进校以后,部分同学心里很不是滋味:一是有点抬不起头,二是有点不服气。难道工农兵学员真是处理品?我们这些人入学时大多通过了考试,在教学计划之内完成了学习任务,能不能晚毕业一年或半年,把学得不好的课程再学习一下呢?毕业的日子一天天临近,班上的几个同学决定给教育部长蒋南翔写信,给邓小平写信,反映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希望多读一年的心声。他们写好信,挨个宿舍找人签名,又油印后发给上海的其他高校。30年后,一位同学还记得那封信的片段:我们是工农兵学员的最后一班船,也是粉碎“四人帮”以后的最早一班车,我们上学,一直认真读书,有些事情是时代的因素……很快,学校领导一级级找同学谈话,指导员马上召集全班同学开会,后来有人听说中央给教育部、各大学都打了电话,要求做好稳定工作。那是一个个性被淹没的时代,又是一个百废待兴的年头,似乎国家要处理的问题太多了,来不及处理一届大学生的历史遗留问题。写信事件就这样不了了之。而更多的同学则早早看出了于事无补,只有到社会的广阔天地里才能证明自己。这是20世纪70年代的最后一年,历史的列车在高速地奔驰,八十年代就要开始了。11月底,考试结束了,全班同学被召集到一个会议室里,指导员杨竟人宣布了每个人的分配去向。在那个带着计划经济时代特点的分配方案中,全班同学一部分属于“社来社去”,入学前从单位选派出来的,要回原单位;一部分是为文化部代培的,要到文化部;其余同学则要根据各省要人情况进行分配。毕业前一晚,班上举行了盛大的舞会。晚上十点,舞会结束,很多人回到宿舍,继续喝酒,话别。同学三年,难分难解。这一夜,很多人都没有睡好。很多人归心似箭,想到了校园外面广阔的天地。庄昌泰要回自行车四厂,姚国雄要回图书馆。曹顺庆考取了四川大学的研究生,他即将在那里开始后来辉煌的学术生涯。戴伟本来要回陕西,那里有他联系好的西安电影制片厂,最后在学校的挽留下,他留在了复旦,继续着他排戏、组织讲座的生活。四年没回西藏的丹巴也走了,和他的18个老乡一起,那个可怜的跳楼老乡永远留在了上海。在火车上,看着那个叫上海的城市一点一点后退,丹巴突然觉得有点舍不得。来上海之前,他觉得自己很傻,而经过几年的学习,感觉自己就像换了一个人。他回到西藏师范学院继续教书,并很快成为当地有名的青年教师。山西来的老姜也要走了。在一个下着小雨,让人伤感的日子,他去跟贾植芳先生告别。两年前的冬天,他有幸认识了这位渊博、正直,为追求真理不惜付出沉重代价的长者。那年,老姜一有空就泡在系资料室里。中文系的那幢老楼,地板踩上去,咯吱咯吱作响,系资料室外面是阅览室,里面是图书,一排排书架,光线昏暗。冬天的一天,老姜一进资料室的门,就看到一个矮小精瘦的老人在替人找书,说话声音很高,一口汾阳腔。老姜一听就自报家门,说自己也是山西人。后来才知道,老先生就是贾植芳,刚从复旦印刷厂“解放”(摘掉反革命帽子),回到中文系资料室管理图书。贾植芳先生很喜欢这个学习刻苦的小老乡,两年来,经常让他到家里玩,指点他做人的道理,做学问的方法。7611班快毕业了,老先生又让他考自己的研究生,老姜说自己的外语不好。30年后,老姜还记得老先生当时急切的神情:你考吧,你先考吧。那时,老先生还没有摘掉“胡风分子”的帽子,但已有了彻底平反的兆头。老姜却终于没有考研究生。他分到了山西日报社,后来成为一名好记者,1983年,他凭《一曲反弹琵琶,奏出林茂粮丰》,获得山西第一个“全国好新闻奖”。告别的那一天,老姜从贾家出来,老先生让外甥女打着伞,一直把他送到汽车站。那是一段很长很长的路,冷雨飘飞着,身后熟悉的教工宿舍、远处的复旦校园,似乎都有些模糊了,老姜心里忽然生出无限的留恋,有着淡淡的惆怅,但随即心里又涌起一种建功立业,报效祖国的渴望。这是1980年的1月。报纸上说:在伟大的80年代里,我们必将迎来一个工业大放异彩的春天,农业硕果累累的春天,科学百家争鸣的春天,文艺百花齐放的春天。这一年,车轮滚滚,7611班的同学们被一列时代的火车拉向了四面八方,那个以工农兵学员为代表上大学的特殊时期一去不返,一个不再以政治为先导原则的教育模式在他们身后打开,一个改革开放的新时代则向他们迎面撞来。很多年后,班上的一位同学回忆毕业时的心情时,想起了后来的一首歌:“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那时的山噢,那时的水,那时祖国一定很美,但愿到那时,我们再相会”。下篇 再相逢很多年过去了。这一天下午,复旦大学教授陈尚君和夫人走出家门,前往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去参加他的新书《旧五代史新辑会证》、《全唐文补编》的发布会。平时乐憨、威猛的陈尚君,今天与往常有点不一样,系着领带,站在嘉宾签到处旁,与前来的专家一一握手,到会的同学形容他像略带羞涩的新郎。先是专家发言。向以善于挑刺而少假青眼著称的学者朱维铮,从史家的专业角度谈道,陈尚君敢用《册府元龟》,首称大胆,而辨析考证不乏精微,又足见其小心。《旧五代史新辑会证》,此后不但是研治五代十国者首选参考书,亦为史家必备书目。王水照先生讲到《旧五代史新辑会证》700万字,无一字无来历。孙猛教授说,《旧五代史新辑会证》,应该成为我们的第“二十六史”。专家发言之后,陈尚君讲了五句话:感谢学校,感谢出版社,感谢老师,感谢朋友,感谢家人。他的眼睛湿润了。两部书,二十年板凳,二十年勤苦,二十年心血。也许,那一刻,千言万语也难以表达陈尚君的心情。中国人常说历史是一面镜子,而唐宋之间的五代十国,“镜面”是模糊不清的。陈尚君奋战11年,终于完成了“擦镜”工作,他重辑《旧五代史》,篇幅浩帙,让数百年来一直残缺遗漏的五代史首次露出全貌。11年时间里他在海内外收集、梳理各类古籍,引用到的古籍达400多种,而在重辑《旧五代史》之前,他已整理出120万字的《全唐诗补编》、400余万字的《全唐文补编》。很多年来,他在那个连窗台上都堆满了书的工作间里,“一边听着音乐,一边整理古籍”,旁边是垒成一垛垛铺开的资料。在整个八十年代初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整个学术风气中重理论、轻考据,很少人愿意做枯燥乏味而又辛苦异常的文献工作。他敢于坚持学术信念,勇敢地承担他人认为凭一己之力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并能几乎完美地完成。为了专心学术,2001年,他辞掉担任了近4年的中文系主任职务,基本不参加学术活动,不回复朋友来信,专心于五代史的研究。他说,五代近100年时间里,他可以排出每天发生的事情。1977年入学时,仅有初中一年级文化水平的老夫子,已经成为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专家。1986年洛阳唐代文学讨论会上,学界前辈程千帆先生凌晨到他的房间专门去看他,认为他研究杜甫的论文说清楚了自己早年曾做过的课题,前途无量;网络上则有称他为辑佚学“乾嘉之后第一人”的评价。据说朱东润先生晚年曾对中文系老师谈到陈尚君:“他今后一定会给复旦带来光荣!”在复旦百年盛典前夕,这句话得到了印证。工农兵学员的荣光在陈尚君学术声望如日中天以前,他远在四川的同学——当年贵州省军区文工团乐队的曹顺庆——也已经著作等身,成为四川大学文学与新闻学院院长,国家级重点学科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学科带头人,中国比较文学学会副会长,中国古代文学理论学会副会长,中国中外文论学会副会长,美国康乃尔大学、哈佛大学、台湾南华大学的访问学者、客座教授。曾有作家概括“工农兵学员性格”:一般都能吃苦,工作卖力,上进心强,总是自强不息。他们之中的很多人对政治比较感兴趣,这些人搞科研、搞业务很难成为有突出贡献的专家、学者。而在7611班,一个工农兵学员班里,却同时出现了两位学术达到国内顶尖水平的人物,不能不令人惊奇。25年过去,那些当初在野蛮的年代里有幸接触文明之光的幸运儿,在毕业之后,知不足而后学,靠拼搏精神与强烈的上进心,用事实和成就来证实了自己的存在价值。在陈尚君为新书落泪的这一天——日,复旦已在准备后天的百年庆典。“八千里路云和月,一百年间风兼雨”,光华楼里,高朋满座;相辉堂前,胜友如云。庆典之际,似乎正是学子来归的好时候。这一天,像25年前一样,从广西,从湖北,从江西,正有一些人赶往上海,就像那首歌里唱的那样:“来不及等待来不及沉醉,年轻的心迎着太阳,一同把那希望去追,我们和心愿心愿再一次约会,让光阴见证让岁月体会,我们是否无怨无悔,再过二十年我们来相会……”他们各自的路日这一天,人民日报记者古亦忠带着送给同学的石玩和酒,坐上了柳州开往上海的火车。他还是老样子,脸宽宽的,头发卷卷的,岁月似乎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工农兵学员”的身份曾让他郁闷。毕业后,他回到柳州群众艺术馆做文学编辑,很想沉下心来从事文学创作。有一阵子,他想考研,一举摘掉“工农兵学员”这顶帽子。后来,他冷静想了一下:我是问心无愧啊,推荐上大学,第一是单位的领导和同事信任我,我也没有走后门;我能上大学,是因为存在那样一个政策环境啊。第二,那是一段历史,我也用不着回避,也无法回避,一个连历史都不能正视的人,又会有谁看得起呢,又凭什么看得起呢?第三,一个人在世上,最重要的不是大学文凭,只要你能做出成绩就行了。1984年,广西日报在柳州招一个记者,当时竞争的人很多,古亦忠是唯一的工农兵学员,但最后就是他被选中了。这让古亦忠非常感动,他觉得:只要你努力工作,别人就会接纳你。在广西日报,古亦忠干活从来不谈条件,从不讨价还价。1986年4月,他结婚的前几天,还在中越边境采访,结婚后,在家里呆了几天就又走了。在中越边境,他白天采访,晚上在战壕里,打着手电筒采写稿子,旁边跟着保护他的部队战士……1997年,他调入人民日报华南分社。日,他从柳州驱车直奔南丹,临走时,他跟几个朋友托孤:万一我出了事情,关心一下我的孩子——那时,他的孩子不到14岁(他儿子今年考取了复旦大学,父子成为校友)。他与人民日报几位记者一起参与了震惊全国的南丹矿难的报道,及时把南丹矿难的真相报告给党中央国务院,揭开了南丹矿难黑暗的一幕。当时,古亦忠是人民日报第一个赶到现场的记者,一夜之间成了“名记”。回首往事,古亦忠非常感慨:事实上,无论在柳州市群众艺术馆,还是在广西日报,以及现在的人民日报华南分社,报社一直都非常赞赏他,作为骨干来使用,同事羡慕地说:“复旦毕业的”,而且每次工作调动,原来的单位都极力挽留,。像古亦忠一样,当年“社来社去、厂来厂去、哪来哪去”的分配方针,曾让一些同学别无选择,只能回到原来的文化馆、工厂,而曾经的工作环境和渴望的用武之地,又总是存在着或多或少的偏差。他们中一些人不甘沉沦,不断在社会上寻找适合自己的位置,也改变着世人对于“工农兵学员”的看法。日这一天,庄昌泰还在民进上海市委宣传部处理着日常事务。毕业后,他怀着 “我能上大学,确实是党和人民给的”感恩之心,又回到自行车四厂,在厂工会搞宣传等工作,一干5年,却发现在工厂里似乎只需要技术攻关,不需要唐诗宋词。他决定要出来。这时厂里新造的住宅楼已经封顶了,他的工龄已满18年了。庄昌泰还是决定要走。1985年9月的一天,庄昌泰在《新民晚报》看到一则招聘广告,不禁眼睛一亮:呵,八个党派市委机关联合招聘!嘿,民进市委!当年,社会招聘还是个新事物,庄昌泰却从这个饱受争议的字眼里,看到了机会。1986年,他来到民进上海市委上班。与古亦忠、庄昌泰们不停地寻找人生位置不同的是,那些当初分配到合适岗位的同学,则牢牢抓住了机遇,在那个八十年代的文化热潮里,发挥着自己的知识优势。日这一天,南通江海晚报总编辑范计春还在报社值班。1980年,范计春分到了文化部党校,在理论教研室搞文艺理论。当时的党校校长王乔是中共党史、军事党史的权威,副校长方诗是当时中国的四大军事记者之一,都对他非常赏识。范计春那时胆子大,很快就编了两本书,其中一本《当前文艺理论和美术理论的争鸣现状》,梳理了拨乱反正时期美学理论及流派争论的问题。在一个暑期研讨会上,他和余秋雨等人决定编一套艺术理论丛书,首先从艺术特征论开始,然后是流派论,风格论等。作为整套书的总筹划,范计春开始了没日没夜的工作。1982年,40万字的《艺术特征论》正式出版,该书第一次系统全面地将雕塑、绘画、戏剧各门类的艺术特点,进行了点评似的串连,对于“文革”后人们重新认识艺术起到了重要作用,很快在全国引起了轰动,正当范计春踌躇满志,准备操作这套丛书的其余四本时,一件偶然事件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在老家南通,他刚出生的孩子被查出患有重病。在爱人调京未果之后,范计春决定回南通。尽管文化部党校校长一再挽留,1982年底,他还是回到南通,进了南通日报社工作,后来参与江海晚报社创刊,从记者一直干到总编辑……乐莫乐兮旧同窗日,上海航天宾馆从上午起就热闹起来。一个又一个的同学先后赶来,老同学相见,似乎有片刻的陌生,但随即叫出他(她)的名字。“名字叫得出来吧?”“猜猜我是谁?”房间里不时爆发出一阵笑声。这是1980年毕业以来,7611班的第一次大规模聚会。复旦复旦兮,廿年已逝。上海同学姚国雄、陈晓东在大厅里接待各路同学。大家握手,寒暄,读书的日子好像还在昨天。喜欢摄影的姚国雄,后来从黄浦区图书馆调至华东政法学院,负责起了电教工作,拍过电视剧、记录片。陈晓东毕业分配到了复旦分校中文系当老师,一直到1988年,她想换一种生活。因为父亲解放前就是地下党、老报人,她非常喜欢报纸这个行当,就调到一家报社做国际副刊的编辑。1990年她出了国,1991年8月回国,就到了一家大学出版社工作。古亦忠带着他的石玩和酒来了。戴伟也来了。戴伟不做话剧已经很多年。毕业留校以后,他在复旦宣传部负责话剧团、广播台工作。1995年,他去了美国,到索罗门文化公司去做访问学者,后来去了好莱坞帝国娱乐公司,做华语片的编导工作。2001年底,他回国加盟一家文化公司,如今在长城脚下筹建亚洲最大的蜡像馆。“老干部”举手投足还是和当年一样,他成了南方某省直属工委的领导,可谓实至名归。班上年龄最小的同学任向阳,如今成了上海松江区的副区长,因为出国考察没能赶来聚会。指导员杨竟人老师也来了,陈尚君也来了,带着一车的校庆礼品。这一天,上海航天局宣传部部长承经中,作为东道主,安排同学们参观了航天科技展览。与当年相比,他头发少多了,同学都说他为航天事业费尽心血。过去的岁月里,他作为上海航天局火箭卫星等型号实验队负责思想保障工作的人员,多次带队奔赴西昌、太原、酒泉等卫星发射中心,见证了近几十年来中国航天事业的发展,参与了“神五”、“神六”等飞船发射的宣传报道工作。当天晚上,宴开五桌。那一晚,在范计春的印象里,大伙一开始似乎有些拘谨。似乎25年生活的重量,在一瞬间压在了饭桌上。环顾四周,有的白了发,有的秃了头,岁月无情,毕业时还是风华正茂,再回首已是中年之身。而随着酒杯的举起,拘谨很快被打破,“老干部”还是老干部,“阿泰”还是阿泰,同学之间的原始本色很快展现出来。范计春似乎永远是聚会的活跃人物,脱口秀层出不穷。平时不喝酒的戴伟,看到每一个老师、同学时都很激动,酒过三巡就把自己喝醉了。那一晚,同学之间没有了大小、高低,没有了局长、书记与职员、商人的身份差别,只有友情!只有思念,只有对往事的追忆。“旦复旦兮,东方奇葩,桃李芬芳,香飘天下。”日,复旦百岁。这一天,校园里到处是鲜花彩旗,欢声笑语,到处是身着校名衫的校友重温旧时足迹。7611班的三十几个同学走在校园里,复旦的角角落落似乎都在诉说着当年。又见老图书馆、相辉堂,时过境迁,那些楼都显得老了;又见四号楼,楼道里堆着杂物,旁边是新盖的三星级卿云楼,愈显其荒凉。这一天,在相机此起彼伏的“咔嚓”声里,7611班的同学人人活在记忆里,又活在欢乐的现实中。25年过去了,“工农兵学员”这个词似乎在世间消失了很久,它当初加之于同学身上的痕迹,随着时代的大潮不断冲刷,也似乎已荡然无存。这一班的同学,也像任何一群从一个宏大符号下解放出来的个体一样,仅仅作为鲜活的个体,在不同的生活环境中,以自身的道德、能力证明着自己。其中有辉煌,有洒脱,也有艰辛。而在若有若无之间,“工农兵学员”的身份,还是在一些人的心里,留下了不能承受之重,依然有人困扰于“工农兵学员”的心结,在时代的浪潮里起起伏伏,或自甘隐匿,或自甘随俗。这一天,班上一位没有赴会的南方同学,看着报上复旦校庆的消息,心潮起伏起来:谈起复旦,我有一种很激动的感觉。但我们这些人,这些年是尽量把自己藏起来,工农兵大学生这个帽子,到现在还在心里留下阴影,时不时刺激你一下。当年选拔干部,很多地方都有限制使用的规定,很多人对我说,搞个研究生学历也不难,交点钱就行了。我说算了吧。现在我们年纪大了,就拼命想在人生价值上实现一些,其他很多事情就认命了。这一天,北方某省也有一位同学因为会务缠身,无奈退掉了飞往上海的机票。多年来,工农兵学员的身份也让他感触颇多。1980年,他毕业后去了省城一家党报,做了两年编辑、两年记者。这一年,某地级市一位领导看中了他,要调他去当市委宣传部副部长。报社不想放他走,两个副总找他谈话:你不想做记者可以做编辑,报社对你不薄,而且发展势头很好,希望你能留下工作。但宣传部副部长的诱惑实在太大,26岁就给你个处级干部,到了那样的岗位上,可能对社会对国家做出的贡献更大。那一年,他这样想。由于报社迟迟不放人,半年后他的档案才到那个地级市。不料当时机构改革刚刚结束,该市职位全部安排完了,他被安排到临近的地区做对台办副主任。这是1984年。在对台办这个岗位上,他负责对外宣传工作,呆了整整八年。这期间,他连续几年受省委宣传部、省对外宣传领导小组表彰,立过三等功,出过《扇子史话》、《东方瑰宝——悬空寺》两本书。一直到1992年,他调任行署副秘书长,分管科教文卫工作。1997年,他从副秘书长岗位,到了下属县做正处级的副书记。1998年,他反省自己走过的路:这么多年,自己兢兢业业,辛辛苦苦,有基层工作经验,也有机关工作经验,立功、受奖的证书一大摞,为什么升迁这么难?那一年,他想到了自己工农兵学员的身份,这个身份让他产生了原罪感:以往职务升迁的时候,领导一听是复旦毕业的,非常感兴趣,但一听是工农兵学员,就打了折扣。他想到了考研究生,来脱掉那层皮,就参加了中科院企业管理专业研究生班。当时,市里参加“脱皮”班的人很多,包括当地的市委副书记、县委书记等。2002年,他回到市里的一个局做局长。到现在快50岁了,也还是个处级干部,他感慨命运的安排,但心态又很平和: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回顾多年的路,他想:工农兵学员是一个时代的产物,这些人是无罪的。他们本来应该发展得更好,也可以发展得更好。先行者和终结者25年过去了,世间大浪淘沙,百舸争流,世人关于“工农兵学员”话题的感慨,似乎一直是若隐若现。也许诚如那位当年的同学所言,这一代人本来可以发展得更好。他们先是在十年浩劫中错过了最好的读书机会,又在拨乱反正之后错过了接受更好教育的机会;虽然和“批林批孔”时代的工农兵学员不同,他们在校时经过了较为正规的学习,毕业后却被一视同仁,背上了历史造成的不大不小的包袱。他们做出的成绩很少被提及,他们存在的意义总是被忽略,他们的“大普”学历一再被放大,他们曾经被有意无意地和“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张铁生式人物画上等号。而历史是不该忘记的,工农兵学员做出的成绩同样不容抹杀。在那个改革开放的20世纪八十年代,各项事业都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发展之时,“文革”前“十七年”培养的老大学生已远远不敷需要,而“文革”后的新大学生还需要在实践中磨炼,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和先后毕业的百万工农兵大学生,在科研生产等岗位的第一线,顽强地胜任了自己的岗位。光荣的八十年代同样属于他们。历史,永远是一笔财富,不管是令人心酸的还是带来荣耀的,而要得到这笔财富,其前提之一就是正视它。劫难需要记住,生活则需要感恩。对于一个时代来说是这样,对于具体的个人同样如此。“唯文凭论”和“唯血统论”,注定要被时代的潮流涤荡,“工农兵学员”的心理阴影也终归要烟消云散,一个个当初或宏大或渺小的词语标签,注定要被活在当下的一个个有血有肉,用奋斗来证明自我的个人所取代。而随着时代的进步,生活方式的多元化,这个社会也正在提供着越来越丰富的价值评判体系。班上一个张姓女生的人生道路,似乎对此做出了注解:毕业以后,她在北京、美国来回走,朋友圈子里不知道她有没有上过大学,她说,从前写小说,现在写电视剧,做的都是白纸黑字的工作,不需要评什么职称;在国外时,也是自由撰稿,凭手艺挣钱,从不曾意识到自己是“工农兵学员”。这个社会是公平的,一个人该放在什么位置,就会在什么位置。25年只是一瞬间,7611班的同学如今已是人到中年;如长江后浪推前浪,他们的子女已逐渐走上了生活的舞台。在这个价值开放、文化多元的时代,“工农兵学员”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也许只是有如天方夜谭。或许,有一天,他们会问起自己的父母年轻时的事,会问起最后一届工农兵学员是什么意思?这一代人的存在价值何在?也许,这个问题会让古亦忠回首往事:他们代表一个时代的终结。他们成长在两个时代的交替过程,鲜明地烙印着两个时代的特征。前一个时代的光荣与骄傲,成为后一个时代的自卑与包袱。后一个时代的自卑与包袱,让一部分人隐匿,一部分人自甘随俗,一部分人知不足而后学,在最初的屈辱中奋起,在各自领域里闯出一方天地。也许,这个问题会让范计春想起30年前,那个百废待兴的早晨:他坐在台阶上念英语,80多岁的中文系主任朱东润先生看到了,非常激动,拿起拐杖往地上一敲,啧啧称赞:好啊,好啊。也许会让他想起老师从前说的话:76级是最幸运的一届,承上启下的一届,从这一届开始,教育制度对以前工农兵学员的做法做了彻底的否定。76级的意义也许就在于,他们是中国恢复“文革”以前教育制度的先行者。也许,这个问题会让人们感慨:在历史厚重的烟云之下,他们原来是那个拨乱反正的年代里,那些不该被遗忘的先行者和终结者。(实习生王帅对该稿也有贡献)鸣谢:复旦大学袁震宇、王继权、杨竟人、骆玉明、陈尚君诸位先生,华东政法学院姚国雄女士、江海晚报社范计春先生那些工农兵学员们李银河1952年生于北京,1968年插队内蒙兵团,后转插于山西沁县。1974年根据各方面综合表现,李银河作为工农兵学员,被推荐到山西大学历史系读书。毕业后,分配进《光明日报》社。1980年,在偶然接触霍尔斯曼和社会学之后,发现兴趣所在,先后取得美国匹兹堡大学社会学博士和北京大学社会学博士后。成为中国第一位研究性的女社会学家,现任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1999年曾被《亚洲周刊》评为“中国五十位最有影响的人之一”。贾平凹贾平凹,当代作家,陕西丹凤人。1972年,初恋情人将上大学的名额让给了他,贾平凹得以从水利工地被推荐进西北大学中文系,成为工农兵学员。“如果没有那次机会,我可能现在还是农民。”1975年西北大学中文系毕业后任陕西省出版社文艺编辑、《长安》文学月刊编辑。1982年后从事专业创作。任中国作协理事、作协陕西分会副主席等职。他的每部作品都会掀起一股浪潮,从最初的《废都》到《高老庄》,再到《病相报告》,都是火热至极。梁晓声梁晓声,著名“知青作家”。祖籍山东省荣城县。初中毕业后,下乡到黑龙江生产建设兵团,1974年被推荐上复旦大学中文系,成为工农兵学员。并据此写出自传体小说《我的大学》。1977年毕业之后,被分配至北京电影制片厂文学部任编辑。十年中曾任编辑、编剧;1988年调至中国儿童电影制片厂任艺术委员会副主任;2002年调至北京语言大学任中文系教授。自1984年以来,其名字一直被收在美、英、澳三国《世界名人录》中。王石1951年王石出生于广西柳州一军人世家。1973年从部队复员。为了能上大学,王石选择做一名辛苦的锅炉大修工,终于在1974年被推荐到兰州铁道学院给水排水专业。大学三年期间,他潜心研究政治经济学和英语,培养了跟别人不一样的思维方式。正因如此,在分配到广州之后,毅然下海到深圳,打造了中国第一房地产品牌万科。如今,王石已经成为中国企业家的个性化代表,地产业大亨,中国人登顶珠峰的最大年龄纪录创造者。敬一丹1955年生于哈尔滨,初中毕业后在小兴安岭度过了5年的知青生活,1976年入北京广播学院学习,成为末代工农兵学员,原本喜欢法律的她阴差阳错地读了播音专业。毕业后,任黑龙江电台播音员,后回母校读研究生并留校任教。现任中央电视台《焦点访谈》、《东方时空》节目主持人。连续获得3届“全国十佳电视节目主持人金话筒奖”,现任中国广播电视学会主持人节目研究会副会长,北京广播学院兼职教授,第九届全国政协委员。孙玉玺1951年生于黑龙江省哈尔滨市。初一时赶上“文革”,在黑河地区的长水河农场下乡5年。1973年,作为知青生产连队连长的孙玉玺成了工农兵学员,被推荐到北京外国语大学学习英语,1978年毕业后,在英国伦敦经济学院继续学习国际关系。1979年学成归来进入外交部。先后在法国、韩国等大使馆担任重要职务,后于1998年任外交部发言人、新闻司副司长,在2002年任中国驻阿富汗大使期间,出版有关阿富汗战后情况——《山国采风》一书。从2005年开始担任中国驻印度大使至今。马德马德,齐齐哈尔市人,原绥化市委书记。1970年10月作为工农兵学员,被推荐到上海复旦大学中文系学习,同年12月入党。毕业后,他相继担任黑龙江省革委会工交办秘书处秘书、省纪委办公室秘书、省委政策研究室研究员等工作。2000年2月任绥化市委书记。经查,马德在任职期间,卖官鬻爵,索贿受贿,数额高达603万元。被称为新中国成立以来最大卖官案。2005年北京市二中院最终以受贿罪一审判处其死刑、缓期两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全部个人财产。心理包袱张铁生1973年,因为一封写给“尊敬的领导”的信,张铁生成了“文革”时期家喻户晓的“白卷英雄”,也因此赢得了“四人帮”的称赞,顺利地被铁岭农学院畜牧兽医系录取。1975年,当选为第四届人大常委。1975年8月升任铁岭农学院领导小组副组长、党委副书记。日,法院公审张铁生反革命案件,判处其有期徒刑15年,剥夺政治权利3年。1991年,41岁的张铁生刑满获释,1995年跟合伙人成立公司,目前净资产过亿元、拥有17家子公司。(来源:南都周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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