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宝贝猫咪们（甲）
&&※一※
我喜欢小动物，从小就喜欢，最喜欢小狗小猫。
初中有一次和好朋友骑自行车到黄河边玩，进到邻近的村子，遇到一家很热情的村民。他们请我们到家里坐，喝茶。
在院子当中卧着一只母狗，和正在吃奶的几只小狗娃儿。那些小狗娃儿都肥嘟嘟的，可爱得要命。我抱起一只，就不肯放下了。那家人也实在，见我喜欢，硬是要我抱走。我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把他揣在怀里了。我兴奋得不行，只知道终于有个伴儿了，根本没想之后。
等爸妈下班回家，见到那个站还站不稳，就知道摇尾巴讨人喜欢的肥嘟嘟小家伙，也很喜欢。
“我们能养它么？家里就这么点儿地方。”“明天再说吧”。
忘了谁问的，也忘了谁回答的。
晚上，小狗跟我睡在一起，但是一直在叫，声音还很大。我被迫逃到爸妈那屋去，小狗自己在我的卧室叫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我发现他在我床上又拉又撒。
终于，是妈叫来小舅开摩托带我把小狗送了回去。我抱小狗坐在摩托后座上，小舅训斥了我一路。我抱紧小狗，不理他。
找到那家人，他们还遗憾得不行，替小狗惋惜没能在城市的家里住下。
回来路上，我才发现小狗撒了尿在小舅的鸭绒袄后襟上。我也没敢跟小舅说。
这就是我最早得到又失去的宠物。
小学六年级的中考，我终于考了个双百。因为在我的学校生涯里，这是唯一一次，所以记得清。
舅母打电话来问我‘想要什么礼物作为奖励呀?’
我想都没想，说‘一只小猫咪。’ 之后自然是没有下文了。
这也是做小孩子的一个悲哀吧，他们的话，总是不被重视。
直到上初中，我终于有了第一只小猫咪“咪咪”。
&&※二※&
有三只猫在我的生命里是过去式，有三只猫是现在进行式。
它们是：咪咪，咪咪，史努比，兔子和Piupiu。
很可惜，前两只猫都没有照片留下，我试着画下了记忆中的他们，真的他们是要比画上的更好看。
第一个咪咪很好看，有很大的绿色方形的眼睛，胸口是白色的，四只爪子也是白色的，象脱去皮袄的史努比。我想是因为史努比让我想到了我的第一个猫咪，才能让我很忍受它古怪的脾气。
第二个咪咪也很好看，象极了一只黑色的豹子，有油亮的黑色短毛和亮黄的眼睛。
这两只小猫都有一样的名字——咪咪。
实际上，这是人们统称猫的口语，因为这象他们的叫声。其实，如果仔细听，每只猫的叫声都是不一样的，甚至每一声的声调都不同。海南话大概是中文里音节最多的方言了，可是都不足以表达猫的发音。唉，我们的语言其实是很贫乏的；而人类也不大善于倾听，才会自以为是地认为猫开口就是：喵。
现在我都还时常后悔没有给他们认真起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那个时候，我只是很喜欢猫咪可爱的样子，但我并不了解他们。
史努比，是家里那只2007年2月去世的长毛虎皮波斯猫，享年22岁。
这个岁数对猫来说，实在是够高龄。不过直到去世，他都一直保持着优雅的姿态，走的是标准的猫步；坐着的时候，一定是左爪子成四十五度斜角，不留缝隙紧贴右爪子，钉子步支撑着身体。
那两只占据了三分之一面部面积的大眼睛，什么时候看人都有种无辜又洞察一切的神态，让所有第一次见到他的人都会为之震惊。我是他那两只大眼睛的粉丝，次次看它们，都震惊到无言。
他总让我感觉，他是能明白一些人类的语言的，也很可能会说，只是不在人类面前表现。跟人生活了二十多年，没生命的东西都会沾上人气儿，更不要说本来就有灵气的猫了。
史努比年龄大了之后，总是一天睡不停，还经常说梦话，好在是白天，不然会吓死人。我之所以确定那是梦话，因为他醒着的时候，叫声都是单个的蹦音，最多拖个长音；说梦话的时候是一串。第一次听他说梦话，真吓着我了。后来听多，也就习惯了，随他说去。
史努比醒来了，就去装猫粮的碗边，吃完了，或是站在窗前或是卧在沙发里愣会儿神儿，去撒个尿拉个屎，再接着睡。他喜欢在半夜起来散步，巡视一圈所有的房间，最后进到卧室，跳上我的胸口，卧好后就开始打呼噜可是并不睡，还把口水流到我的脸上，直到早上八点左右，再离开。
隔个两三天，他就会蹲在大门口，我就知道他想出去散步了。给他开门，他就顺着楼梯走到楼下，在封闭的天井里呆会儿，再回来。
有天晚上，他没象平时那样到卧室来，第二天早上也不见他来吃饭，屋子找遍了也没见他猫影，正奇怪呢，我听到大门外有响动，开门，才发现史努比站在门口。他盯了我几秒种，才走进门来。我头天放他出去散步之后，竟然忘了给他开门。可能是潜意识里真的不想让他回来呢，不过我心里还是有歉意的。史努比他心里明亮得很，没对我发飙，很宽宏大量地享用我献上的新鲜大虾。
为了让它能在晚上而不是在白天睡觉，我试着白天的时候不让它睡觉。见它闭上眼，就把它逗醒，它换个地方去睡，我还是把它弄醒。这天晚上，到史努比该来卧室而没来的时候，我很是为自己的主意高兴了一下，遂决定第二天还这么弄它。
半夜，我觉得有东西挠我的脸，弥弥糊糊睁开眼，黑暗里，史努比坐在我的枕边，两只大眼睛瞪着我。我立刻明白，它这是在报复我啊。我白天不让它睡觉，它就夜里折腾我，不让我睡觉。赶它走开，我刚睡过去，就又被它拿爪子挠醒。气死我。最后让我不得不把它哄出卧室，关上门。它开始挠门，并喵喵叫。这一夜，我根本没睡。
最终投降的是我。白天，我乖乖让它睡觉，晚上它继续坐在我胸前打呼噜，并把口水流到我脸上。这件事教育我，人还是不要跟成了精的猫较劲儿比较好。&
看着史努比在家霸道的样子，我实在气不过，这都是教育出了问题的结果。我决定要再养只小猫，亲自教育。
我定了新小猫的标准，短白毛女小猫，这个标准是为了完全跟史努比不一样。我爱猫，但史努比，他几乎不能被称做是只“猫”。我想有只完全不同于他的猫，为了能在之后的日子里少回忆些史努比给我带来的“折磨”。
&&※三※&&
但是没想到在巴黎，不要说找意愿中的猫了，就是到SPA（法国动物收养中心），领养猫，都是要预订的。想找到只理想中的猫，还真是不容易。
有朋友听说我找猫不到，还奇怪得不行，“找猫那么难么？我总是在街上见到小弃猫。”“缘分问题。”我只能这么回答。
我专程去了巴黎一间SPA，那里味道很大，不过还算干净。被关在笼子里的猫们，都是成年的猫。一见到有人来，拼命扒笼子，叫声都不能单纯用凄惨或是渴望来形容，我从没见过那么急切想跟人接近的猫，我以为猫的本性是独立个性而冷漠的，可是那些猫的眼神让我落泪。还有一些猫，见到人来了，也就是瞥一眼，连动都没动，根本没有任何想跟人接近的欲望，他们完全放弃了对人的希望，就知道不会再被收养，是要一辈子呆在收养中心的。
有只让我注意的白色波斯猫，她有很长的自来卷的毛，大的兰眼睛，很漂亮。问工作人员，得知她已经四岁了，我怕我受不了她的性格，最终还是放弃了。家猫的性格很多都受主人影响，主人的性格和生活习惯，对猫的影响很大。良好的猫教也很重要。这么大年龄的猫，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有一个艺术家朋友，他很聪明有才华，但是性子比猫还猫。他很胖，他说那是戒毒戒酒的后遗症。他的猫也很胖，他们俩，不光体型象，性格也象。他的猫，每天就是吃和睡，跟任何人不亲近，谁爱抚他谁挨他爪子，连他的主人也不例外。跟他打招呼，他就钩着头，抬眼从下往上，瞪着跟他打招呼的人，眼睛里充满怀疑警戒甚至仇恨。从他那里，我就更确信猫的性格是受主人影响的。
相比之下，SPA的狗就更可怜。狗都是很粘人的动物。只要一有人经过，就集体开始吠叫。SPA里收养了很多在长大之后，主人认为不再可爱了而被抛弃的品种狗。&那些狗圈是一排一排的，每当我经过一排，那一排的狗就冲到铁丝网前，很奋力地挠铁丝，拼命摇尾巴，叫声是祈求的，眼睛里明白写着想被新主人带走的渴望。我都不敢正眼跟那些狗对视。
狗们仿佛永远都对人充满信心，即使一再被抛弃。人，有的时候，却太残忍。那一刻，我很惭愧，因为我能做的，就是在心里谴责抛弃了他们的主人，却不会去领养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四※
当最终在距离巴黎三百多公里外的一个小城市的SPA见到豆豆的时候，我找猫已经有两个月了。
我一眼就看到她了。一个笼子里有七八只小猫，就她是白色的。
每只在SPA的小猫都有个身份证，上面有他们的名字性别和大概的出生日期，耳朵上还有编码的烙印，这种做记号的方式，我最不能接受。
当工作人员跟我说它是男猫的时候，我有些犹豫，但还是把它抱了过来。
幸好抱了过来，我看看它的小屁屁，有些怀疑，“它是公猫么？”我问。
“是啊，你看，它的身份证上写的就是公的。”工作人员拿它身份证给我看。
“可是，我怎么看它是女的？”我把猫屁股给她看。
“咦，真是呢，是小女孩。”她也确认，然后去修改了身份证上的性别，但是上面写着“neige(白雪)”的名字，却是通常给女孩子用的。
法国工作的出错率是很高，我早见怪不怪了。法国人对“文件”的迷信，这件事，也是个很好的证明。我有朋友开玩笑说，如果是只狗，叼着主人的所有文字证明去银行取钱，银行都会把钱给他，因为柜台后面的人，根本不会抬眼看是谁拿来的纸张。
“这正是我要的，白色小女猫。”我说。她属于那种中长毛的猫，不过已经基本符合我的期望了。
虽然她已经有了个“白雪”的名字，我还是按早想好的，管她叫doudou（豆豆）。可是因为中国人发d和t的音，法国人根本听不出差别，我叫她豆豆，别人都以为我在说“toutou”。在法语里，toutou是“小男孩”的昵称，所以之后，当我向来家里的朋友介绍豆豆的时候，还是让大家一下子摸不到头脑，不知道豆豆是女猫还是男猫。
中国有句俗话，说一白遮三丑。我更愿意说，豆豆很白，长得有些与众有些不一样。
法国朋友见到她，说，“呀，她是中国种的猫吧，你看她往上挑的眼角。”中国朋友见到她，说，“看人家欧洲种的猫，长得就是跟国内的猫不一样。”
我没法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她的出身到底如何。
我支付了六十欧元的所谓领养费，带走了豆豆。
SPA留下了我的地址，说是会来信询问豆豆的状况。我很感动，‘看，多人性。’我当时这样想。
那年年底，果然收到了SPA的来信，信是打印在那种我觉得很奢侈的厚厚的有水印的纸上，信的末尾用加黑粗体写：“为了更多象您收养的被抛弃的动物能得到更好地照顾，请您慷慨解囊”。我并没有“慷慨解囊”，因为在此之前，我看到了一则关于SPA组织者贪污巨额款项的报道，这让我对“人”又有了更多的了解。爱和怜悯，都是人类的感情软肋；利用感情，很不好；利用人对动物的感情，就更不好。
被养的猫死掉之后，通常情况下，主人有两种表现。一是坚决不再养了，二种就是立即再养只，填补第一只的空缺。我属于第三种表现：一早就抱来准备填补第一只空缺的猫咪。但是，如果不是因为史努比让人无法忍受的脾气，我一定是属于第二种主人。当初我也想是因为史努比孤独太久了，才会有那么骄横跋扈的脾气，如果有个伴儿，也许会让他改变些。独生子女都是有些怪脾气小性子的，人都那样，猫肯定也不例外。
带豆豆回家的第一天，我就立即看出，史努比根本不需要“伴儿”。它见到豆豆，尾巴立即炸起。
我以为这只是出于本能的自卫，毕竟独处了十几年的地盘上突然出现同类，是谁也会害怕吧。&
豆豆早就把头整个埋在我的臂窝里，做鸵鸟状。
我小心把豆豆捧着，送到史努比近前，史努比呲牙低吼，然后跑开，好像见到怪物。
“史努比慢慢就会接受豆豆的，”我想，“有个伴儿陪着玩，多好呀。”于是把豆豆放在地上，任它自由熟悉环境，史努比卧在很远的沙发下面，窥视着豆豆。整个白天，就这么过去了。
睡到半夜，我被客厅的惨叫声惊醒。冲到客厅，见到史努比站在豆豆眼前，做攻击状。
我只好把豆豆带到卧室，它枕着我的臂窝，把脸深深埋在被窝里，打起响亮的呼噜。豆豆的呼噜声真的响得无猫可比，可能是因为长久没有这么舒服过，它山响的呼噜硬是让我夜不能眠。
据说全白的猫，是因为基因的缺陷，所以比一般的猫更容易耳聋，并且白小猫的呼噜声会很响。幸运的是，豆豆耳朵不聋，并且在它长大之后，呼噜声也小了。
那些天，史努比晚上进卧室来，见到豆豆在我被窝里，扭头就走。这个老猫不仅性格怪异，嫉妒心还很重。我没觉得他爱我，可好象他也见不得我爱别的猫。面对史努比，我不得不承认，需要另一只猫的不是史努比，而是我。在史努比这里，我体会不到“权力”，他不是我养大的猫。史努比什么也没说，不过他比我更明白。
我已经决心不能再把豆豆养成有象史努比一样的进卧室的坏习惯。几天过去，史努比终于懒得再半夜欺负这个新小猫了。于是，哪怕是白天，豆豆想进卧室，我都呵斥它，或是拿杂志卷起来，拍地板，发出很大的声音吓唬它，总之不许它进。可怜的豆豆蹲在门口，看着史努比大摇大摆进卧室。
唉，我也是没办法啊。
之后，豆豆在屋子里散步，真的是不进卧室，它只经过，往里看看，然后就离开。但是后来我发现，其实它还是进的，因为我在卧室里见到了白色的猫毛，但肯定都是趁我不在家的时候进。
现在回想起来，豆豆之所以会有不同于史努比的古怪的孤僻性格，我是要付很大责任。因为后来对兔子和Piupiu，我都没有禁止他们白天进卧室。特别是在我午睡的时候，兔子和Piupiu都喜欢卧在我边上凑热闹。这个时候，我其实心里真的对豆豆充满歉疚，就招呼站在门外往里瞅的豆豆。但是我一喊她，她马上跑开。
后来，豆豆也尝试着在我眼皮子底下蹭进卧室。开始的时候，就前腿在门里，后腿在门外那样卧着。我一招呼，它马上逃开。再后来，敢在我注视下溜进卧室，绕着床走走闻闻了。终于有一天，它跳上床，象小时候那样，卧在我臂窝里，加入了兔子和Piupiu的打呼噜阵列。只是它一惊一咋的胆小性子，始终没改过来，家里或是门外一点小动静，都能把它吓得躲起来半天不露面。
豆豆真正适应了家里的环境之后，就开始踅摸着跟史努比闹着玩，但是史努比似乎是打定了主意，不接受豆豆。
可怜的豆豆因此没少挨史努比的巴掌，有缘由或是没缘由的。那个孤僻古怪的老猫总是很轻易就给经过它面前的豆豆一巴掌，哪怕豆豆并没有挑衅它。也许是老花的眼睛和不再敏感的鼻子让它对经过的影子的一种神经质反应。如果豆豆实在是闷得慌，很讨好地要跟史努比套近乎，没有一次例外，都是被史努比一巴掌拍到脸上，身体跟着打半个转儿，愣半天神儿，然后仓皇而逃。
别看史努比那么老，出手却是迅速而凶狠。每次我都替豆豆疼，有被尖指甲刺到肉里的感觉。因为那个老顽固，拒绝我给它剪指甲。我都是趁它睡觉的时候，象贼一样去给它剪指甲。绝大多数次，它都能很敏感地醒来，用那两只震慑人的大眼睛盯着我，我稍一迟疑，手上就会被它留下一道红痕。但平均两周我能成功给它剪一个指甲。
我想尽办法要给史努比剪指甲，就是为了能让它少留点儿划痕在家具上，虽然给它准备了专磨爪子的纸砖，但它还是更中意沙发和木门。所以在当我提心吊胆给他剪指甲的时候，就发誓，之后来家里的任何一只猫，都必须顺从地接受洗澡和剪指甲。因为史努比也几乎没洗过澡，而我根本没胆儿尝试给它洗澡，我可不想找死。
现在让我很欣慰的是，豆豆兔子Piupiu没猫象史努比那样难伺候，该剪指甲的时候，抱来一个，捏住爪子，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卡，干净利落，十几秒钟搞定。
史努比和豆豆在一个屋檐下，井水不犯河水地生活了两年多。这期间，他们两个没有任何亲密接触。
可能本来史努比很习惯一只猫的生活，又来了一只猫，反而搅扰了他的平静。如果豆豆去找他玩，有幸不挨揍的话，那是因为史努比实在懒得抬爪子，他会很不耐烦地，嘴巴里叽里咕噜地嘟囔着，换个地方再卧下。显然，是我
‘自以为是’ 的人类想法，造成了豆豆的孤独。
狐狸说：你不应该忘记，你要对你驯服过的一切负责到底。
我不能确定，豆豆是否被我驯服，但是我还是得对她的一切负责到底，所以我有责任解除她的孤独。
于是，每天，我都抽出时间来，逗她玩。拿一个棉线做的球，抛出去，豆豆会腾空拦截，她接到，我就会鼓掌给她鼓励。但是没多久之后，豆豆对这样的游戏提不上兴致了，也许她觉得实在是幼稚，偶尔再跟我玩，让我觉得是为了不让我失望，让我知道她很领我的情。而我也的确想不出什么不幼稚的游戏来取乐她了。
就从那个时候开始，豆豆变得有些象史努比，吃完就卧着，偶尔在屋子里散散步，或是跳到我腿上，把头埋在我臂窝，打呼噜。这让我替豆豆担心，是史努比的老暮状态让她对生活失去了希望？
史努比依然很霸道，想跟我亲近了，就跳到我大腿上卧着，抱开他，他再回来，如果再抱开他，我就会挨他爪子，所以我比较老实。他如果心情好，会接受我的抚摸。这个时候，我都会很感慨，唉，外貌还是非常非常重要的啊，史努比这么糟糕透顶的脾气，就因为有比天使还美丽的外貌，让我还是心甘情愿地，在不能安静睡觉，遭蛮横抓挠的情况下，依然喜爱着他。
豆豆没有学史努比的霸道，并且还受了些好的影响。
比如优雅的站立姿势。豆豆刚来的时候，象个野孩子，跑起来前仰后撅不说，一停下来，两条前腿是叉拉的外八姿势站立，还真是难看，更别说豆豆还是只女猫，就好像穿着超短裙的女孩子分开腿坐着。我见到过几次，实在看不过去，于是把它两条前腿摆成紧并着的钉子步。它根本不理，我一放手，立即前仰后撅着逃开。
后来有一天，我正在对着电脑工作，豆豆跳到我的桌子上，并没有象往常那样马上走进我的两条胳膊和电脑形成的封闭小区域，把我的前臂当枕头睡觉，而是站在电脑边。我看它站半天，都还没准备走进来的意思，就用手把它圈到胳臂圈里，但它重新走出去，又站在电脑边，重复了几次，我才恍然，它是在向我展示它的钉子步。这种传授，只能在猫之间进行吧？当见到我注意到了它的站姿，她才走进我的臂弯，躺下，打起响亮的呼噜。
虽然它学会了史努比优雅的站姿，但直到现在，它跑起来依然前仰后撅，象辆颠簸在山路上的卡车。
史努比那个时候，已经20岁，但他跑起来，四条腿还都在一条线上，身体象一条飘在空中的鱼，无声滑行前进，轻盈优雅。
大概是学站容易，学跑太难。这个时候，就不能不说，优秀的出身和血统还是很重要的。
※五※
史努比是在2007年春天去世的，据说是在睡梦中停止的呼吸。
之所以说是“据说”，因为那个时候，他正在“度假”。
因为出远门的关系，我不得不把猫们分别寄养在朋友家。寄养史努比的那个朋友，正好在山中度假，所以史努比也跟着去了。朋友说，他去世前一天曾经失踪了一个晚上，把她们急坏了。
史努比喜欢坐在面对着大山的窗口前，欣赏风景。开窗子的话，他就仰头眯着眼紧抽鼻子，呼吸大山里的新鲜空气，很是惬意。偶尔他也走出屋子，在附近散个步，就回来。
但是那一天，直到太阳落山，都没见他回家。朋友们着急，拿了手电筒，也不知道去哪里找，但还是出去找了。叫也没用，因为史努比已经没了听觉，大家用手电筒的光柱子空中地上地来回晃，希望能让几乎也看不到物体的史努比感觉到。
天黑透了，树林子也走进去一半了，还是没见他踪影。大家都不抱任何希望地唉声叹气往回走。朋友正担心不知道怎么跟我交代呢，其中一个朋友用手电跟定了不远处的一个物体，那正是史努比，尾巴翘得又高又直，正往木屋的方向走，走得还挺带劲儿。进了屋子，史努比就卧椅子上睡去了，这么一睡，就没再醒。
第二天，朋友电话给我报告了这个消息，说是代我做了决定，已经把史努比埋在了木屋不远的山脚下，说史努比喜欢山林的新鲜空气和安静。我愣了愣，确定这不是个玩笑之后，竟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马上想到，终于可以晚上睡囫囵觉了。
谁也不知道史努比头天晚上到底干吗去了，但是当朋友跟我讲他尾巴翘得又直又高的时候，还真是让我小吃了一惊。这些年，我从来没见过他翘尾巴。
我曾经毫无怀疑地认为史努比会活到打破吉尼斯世界纪录的年龄，他总是那么优雅，我怎么也没法把他跟老态龙钟联系到一起，每每看到他那双大而圆的眼睛，我都觉得他会是永生的。
我惊叹史努比完美的面庞，但是我们之间一直都没法建立感情。我想他对此也有同感。缘分问题呀。
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我还是会在半夜史努比该来卧室的时间醒来，在寂静里仿佛听到他的呼噜声，感觉到他的体温传到我胸口上，小小的心脏“扑扑”跳着。
我开始怀念史努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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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豆豆对史努比的离去，仿佛毫无知觉。或许象我一样也舒了口气，只是我没看出来？
豆豆已经彻底不玩棉线球了，取悦一下我的兴致都没了。自从做了去势手术之后，她连史努比也懒得理了。但是隔段时间，就会疯狂绕着所有的房间跑，仰着头对半空叫，好像追着个我看不到的东西，最后站到客厅窗户前，对着外面扯嗓子嚎一阵子，我看跟发情一样。打电话问给豆豆做手术的医生，他发誓说没拿错部件儿。法国人做事，也有很不靠谱的。
我始终认为史努比能懂人话，但是没想到跟我对话的是豆豆。那是在史努比离开我们不久之后。
有天早上，我在厨房准备早餐。豆豆来，蹲坐在我脚边。
我低头看看她，说：“早呀。”
她叫：“喵～嗷～”
我问：“饿了？”
她叫：“恩呜～～”
我说：“我在做香蕉酸奶昔，你要不要尝尝？”
她叫：“咪～喵～。”
我说：“要？别急哈。”
她说：“呜呢～～呜喵～呢噢～～”
咦，我才发现，她每句腔调都不一样。
以后，我开始跟豆豆说话，她总会跟我一问一答进行下去，显然她觉得这比线球有趣得多。
但我还是担心，她寂寞吗？我还是忍不住用我的标准来衡量动物，因为我自认为猫跟我有很多相似的习性。
比如说，不喜欢热闹，但忍受不了孤独；偶尔喜欢独处一下，但是总独处也是受不了的，就象每顿饭都不能缺甜点，但也不会拿甜点当正餐，吃多了，会腻歪一样；即使会跟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人时常有摩擦，但一个人晚餐还是让人觉得闷的。
所以，我觉得猫，他是可以独处的，但是如果有个伴儿，他会更开心。
我偶尔跟豆豆对对话还行，老说，我变得没话找话了。
同类间的交流不更好么？我又想给豆豆找个伴儿了。‘豆豆会喜欢的，象史努比那样脾气古怪的主儿，是要千万里才能碰到一个的。豆豆再不会碰到那样的猫。’
我充满信心地认为。
定了，马上就找。这次，我把注意力更多放在网上。
一找之下，我才发现，原来有那么多人利用猫猫狗狗们，挣不上税的钱，很多还都是有身份血统证明的种猫狗，一只少则上百欧，多则上万欧。
我决定要领养。血统品种都不重要，越是金贵的猫，越难伺候，我还真怕养不活，那么多可怜的弃狗猫还养不过来呢。再说，也不能助长非法的猫狗交易不是？所以我只看标注有“免费”“送养”的招贴。
六月是巴黎最美的季节，我花费了一周时间，天天坐电脑边，一边在网上找猫咪一边看窗外明媚的阳光。这样“牺牲”我的珍贵六月，一定得找到称心的猫咪才是。
&&※七※
终于发现了一个合我意的送养招贴。男白小猫，这是我预定的标准。我决定再不给小猫做趋势手术。小女猫每个月都要叫，小男猫却不会。再说，豆豆她再也不会引诱谁了。
网上有这个小猫的照片，他双眼上各有块黑斑，不是对称的，象把墨镜歪戴着，挺逗。我也没仔细看介绍内容，就打电话预约了。是位女士接的电话，说了地址，我才知道是在郊外，但还是定了下午就去看。之前，我也打电话询问过几个民间收养弃狗猫的组织，那里小猫都是不要钱的，但是却需要分摊小猫被领养之前的照顾费，少的一百欧，多的两百欧。
找对地方，花了我好几个小时，那是政府盖在郊外的住宅楼，环境挺好，还很安静。
住这样的楼，需要申请。运气好的，排两三年队，就轮到了；运气不好的，排十年八年也是正常的。所谓运气好，就是收入低，孩子多和有各种能申报补助的“困难”。在法国这个“杀富济贫”的社会主义国家，谋生第一选择是做公务员，第二选择就是做懒穷人。不愿做“寄生虫”，有能力并愿意自食其力的人，那就得拼命工作，除了养自己，还要交巨额税款，养以上两种人。
法国人很会算账，如果一年辛苦工作下来，除去交的税之后，自己所得能比拿国家救济高，那还值得工作；如果不高，还是拿救济比较好。不用交税了不说，交通，住房，医疗，疗养，饮食，文化娱乐，几乎是政府买单了。法国的穷人都气势大得很，他们更懂得生活，任何政府的优惠政策都不会放过。不象挣钱人，就知道埋头工作。这里说的挣钱人，主要是指那些够不上资格排队住救济房，又没有能力跑周边国家避税的小中产阶级们。在目睹了种种法国现象后，我总是希望这些小中产，想办法在法国内避税。
打住打住，不然跑题太远，还是说猫。
我第一次进这种楼，象是大学城的学生宿舍楼。稍微勤奋些的人，还是不会甘愿住在这里的。好在法国还有不少这样的人。
门一打开，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儿冲了出来。门口出现的是个瘦黑的小个女人。
“您好。”她笑嘻嘻的，褐色的牙齿露了出来。
& 这是个十多平米的房间，摆着个上下铺的双人床和一张放了好几个装猫粮的碗和电视的桌子。
房间里到处都是猫，显得满腾腾的。阳台上放着三个猫沙盆，阳台护栏上，还卧着两只猫。
“我是来看小猫的。咦，这只小猫的尾巴呢？”我注意到一只跳到桌子上，用爪子把猫粮往外扒拉的小猫，他的尾巴象兔子一样短，只有一小截，尾端是黑色的。我听说过第一次做妈的母猫，会把小猫吃掉，也有咬断小猫胳膊腿尾巴的。
“您在网上看到的就是这只。这是日本短尾猫，阳台上卧着的是他妈妈，那个三色的。”她抱过小猫，“我是个猫粉丝。我这里有好几个品种猫。”
我对品种猫毫无研究，倒是常在网上看他们的图片，有的是很好看，有的就丑得吓人。
我意识到，找来找去，还是没跳出利用猫挣黑钱的圈子。
唉，既然都来了，那还是带只回家吧。
我抱过这只短尾巴的小猫，他好可爱，肉软软的，皮毛顺溜，除了眼上两块黑斑，身体侧面还有一块心形的黑斑，再有就是尾巴头上那块了，从正后面看，也是个心的形状。我揪揪他的小尾巴。他扭扭身子，挣脱开，玩窗帘去了。怪不得墨镜是歪的。
“这是个活泼的小家伙。”她说，“这样的猫，性子很随和，跟人很亲近的。这只，”她又从床上抱来另一只白底眼上有黑斑的小猫，“这是他的兄弟。”
“他也很可爱”我说，抱他过来，他躺在我怀里，盯着我。这个小猫显然要老实得多，因为墨镜戴得正。他几乎跟另一只一样，只是他的脸更圆，眼睛更大。他更漂亮。
“他的尾巴怎么是长的？”我问。
“我也不知道。就是这样。”她答。
我感觉有爪子挠我的腿，低头一看，是只象大灰老鼠一样的瘦猫，他的尾巴也象老鼠，细细的一条。
有个英国朋友就养这么只猫，第一次去她家，真把我吓了一跳，怎么养了只大老鼠？后来知道这也是个品种猫，名字我是记不的了，就记得它很丑。丑到我都没凑近去看他。
现在这只，已经在用身体用力来回蹭我的腿了。我没敢动。他又跳到桌子上，探着头，想来蹭我的胳膊。
“这种猫跟人很亲的。”倒也是，其他猫见到生人，都来不及地躲，就他知道来凑近乎。我抱过他来，他开始在我怀里左右摩擦着头，撒起娇来。我捧起他的小脸，仔细看，还是觉得他丑。这样的猫，怎么毛象被劣等理发师拿钝推子剃过一样，参差不齐的？
“他玩火了么？”我问。
“什么？”女主人问。
“他的眉毛胡子，怎么都跟火燎了似的卷曲着？”
“这个品种就是这样。”她回答。
这个小猫是挺能跟人套近乎，有点儿狗的脾气。我都有些心动了，但实在接受不了他的尾巴，细细长长灰不溜秋秃秃的一条。
“我还是要这个短尾巴的吧。”犹豫了半天，我最终这样决定。现在我还老后悔，没把他兄弟一起抱来，至少可以让他脱离那个空气充满烟味儿的环境。但如果那样，就不会有Piupiu了。
“我需要付您多少钱呢？”我问。
“这可是品种猫。”她说。
既然决定了，品种就品种吧。
“多少钱？”我又问。
“八十欧。”她说。
她这个回答，让我怀疑了。这是品种猫的价格么？既然这样……
“这么贵啊，我从SPA抱来的小猫，打了预防针的，才六十欧。这个小猫打针了么？他有身份本么？”
“这样啊……那你说多少钱？”
我正式开始怀疑这个短尾巴的品种了。
我看看还在窗户那里起劲玩窗帘的小猫。这也算是缘分吧。我想。
“我给你五十欧。”
“好吧。”女主人没犹豫地就接受了，“这里小猫都很干净，一点儿虱子都没有”
我付了钱，抱过小猫，离开了。被说是他妈妈的母猫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阳台，也许她早习惯了看着孩子被陌生人抱走；也许，她仅仅是个幌子，被说成是品种猫的妈。
后来带兔子去打针，问兽医的意见。医生看看他的眼睛，说他是个欧洲种的猫，尾巴短，是基因突变的结果。
我还真因为兔子的品种，去查了些资料。拿兔子跟图片上比，看不出差别。
书上说，虽然这个品种的猫，被叫做“日本短尾猫”，实际上他们的祖先是中国猫。他们因为性格随和不认生，常被长途卡车司机带在身边做伴。短尾猫，只能同类相配，跟其他品种的猫相配，是生不出短尾巴的，因为“短”是阴性基因的表现。
后来我也就没在兔子品种的问题上操心了，管他是什么种呢？我都一样爱他。
这也就是兔子之所以叫“兔子”的原因。
我满心欢喜地带兔子回家了。豆豆到底是只女猫，她没象史努比那样气势汹汹，而是一声没吭，夹尾巴逃跑了。
我依然抱着希望，想的跟当初刚抱来豆豆那会儿一样：“豆豆会因为多了个伴儿而高兴的，她只是想表现得害羞一下。”
我还是给兔子洗了澡，滴了驱虱子的药水。他很乖，我把它放在水池子里，他就老实呆着，任我给他洗，不叫也不逃。
当初我给豆豆洗澡的时候，真跟要杀她一样。我之前养的那两只“咪咪”洗澡的时候也都很乖，他们也是男孩子。后来的Piupiu洗澡的时候也很乖。是不是女猫不喜欢洗澡？
洗完了，我把它包在浴巾放在沙发上，他也老实呆着，一点不见了玩窗帘的疯狂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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