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baby baby 不要哭泣一个女歌手 叫什么莉 声音很憨实欧先生t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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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深爱
  “谢天谢地,可醒过来了!”
  郭大嫂子紫红的胖脸上漾出由衷的喜悦,又揪出她身后探头探脑的罗桃依,“都是这野丫头疯跑,若非东明兄弟们赶得及时……”大约……那后果太过惨烈,她想一想,也心有余悸。
  罗桃依这四日被罗夫人圈在眼皮子底下,早已经活蹦乱跳,央求了罗夫人这些日子,今日才同意她前来裴家,只是随身的四位高胖的嬷嬷们此刻俨然金刚一般立在裴家院子里。
  罗家的两名丫环见自家向来骄横的大小x在郭大嫂子面前乖的跟只小狗似的,这些日子看护的裴家娘子又脱离了危险,醒了过来,皆抿嘴轻笑。
  郭大嫂子不过嘴上说说,心里头很是感激城守府的帮助,这些日子书香昏迷之后,罗四海召了全城有名有姓的大夫都来裴家会诊,裴东明已经出城迎敌,回来也在营中议事,哪怕心中再如熬油一般,也□无暇,至多遣帐下小兵前来探个讯息,郭大嫂子知他心中挂碍,特意令小兵转告他,家中一切有她。
  事实上她心中也彷徨得很,生怕书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裴东明回来她无法交待,日日在她耳边咬牙切齿的教训,就盼着她能醒过来。
  莲香跟雁儿都大着肚子,每日来探看消息,她本年长,生怕这惊乱之下,孕妇再出些事端,每日里也只同意她们上门来瞧一个时辰左右,不令她们晚上再来守着书香煎熬。
  罗家的丫环倒了半杯温开水,一点点喂了给书香喝。她喝了些水,才有力气说话:“嫂子别恼……是我想去城外玩……”
  语声极轻,但也足够郭大嫂子跟罗桃依听得见了。
  罗桃依赧然:“若非我临时起意……”
  书香目中全是感激的笑:“桃依……谢谢你!”
  罗桃依红着脸,一脸无措茫然:“你……你谢我什么呀?”这话没头没脑,她向来是被人责备个祸胎,倒是首次有人这般郑重的谢她。
  她想谢的是,罗桃依在危难之中,不曾抛下她自顾逃命,反而欲独自应敌,拖延时间令她逃命,即使明知那是死路……哪怕到得最后时刻,仍然将最后防身利器给她……
  “谢你傻人有傻福,我沾了你的光……咱俩都保住了命!”
  书香轻笑,眼里透着狡黠。
  郭大嫂子跟罗家丫环都笑了起来,罗桃依举起拳头来,威胁的在半死不活的书香面门前晃了晃,见她完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任君暴打的模样,又悻悻收手。
  对着重伤的病人下手,这实在不是她的风格。
  “本小x现在要是将你一拳捶扁了,那这些日子那些大夫们岂不白费功夫了?又浪费了这些日子的汤药跟我家拿来的参汤补药,你等着,等你养好伤了,我非捶得你哭爹喊娘不可!”
  这裴娘子这般娇怯,还不会骑马,关键时刻连逃命都教人忧心,果然伤好之后需要她督促着好生锻炼一番。
  罗桃依心中打定了主意,想到能够明正言顺的教训她了,心中暗暗期待。
  却说裴东明听到郭大嫂子捎来的口信,多日心焦如焚,总算得了一时的缓解。他白日里在尸山血海里拼杀,夜晚在城头巡守,又时时在城门楼商议军情,多少次脑中思绪奔腾,恨不得违了军规,插翅回家看一眼,有时候会冒出来些不好的念头,生怕自己回去再也看不到她……吓得心中凉透,直如胸中压着万钧巨石,沉的喘不过气来。
  饶是他见惯生死,这些日子也快控制不住自己了。
  这日北漠难得的休整,竟然未曾下令攻城,左迁回了营中,又召了他前去商议军情,到得左迁院门口,便瞧见一个身着兽皮的汉子正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周围来往军士视若无睹。
  左迁对待百姓向来宽和,也不知道这汉子哪里惹着了他。
  裴东明正在疑惑,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两下,贺黑子一脸的笑意:“东明哥,听说嫂子醒了”
  他露出些许笑容来,郭大嫂子只捎信说醒了,人已无性命之忧,但要好生将养,但他没有见到人,总是不太放心。
  贺黑子见他目光只在那汉子脸上瞟去,知他疑惑,难得知情识趣一回,替他解惑:“那天你救了嫂子之后,跟罗毓带着罗大xx回来了,我跟燕檀追着阿不通一直上了山,发现一户山民,喏,就是他家。”他扬扬下巴:“他家妇人已经被蛮夷糟蹋,这汉子跟儿子被捆了丢在院子里……”
  当时惨烈情状,观者掩目。
  贺黑子见他瞬间面色难看,只当他是因为深恨蛮夷奸yin杀戮,也是拳掌恨恨相击:“这帮畜生!你不知道,当时燕檀就跟疯了似的,将那两名蛮夷砍死以后,又在他们尸身上狠狠砍了十几刀泄愤!”他面有戚容:“可惜那汉子的妻子遭辱,被救之后当场撞柱自尽……幸亏我们去的及时,嫂子跟罗大xx保住了清白,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这话听在裴东明耳中,简直就是往他心窝上扎刀子,还不是一把,而是几十把一齐扎下来,生疼生疼。
  这些日子他一闭上眼,眼前就是自家娘子那细白幼嫩的脖子,然后她横眉冷对,一刀下去,喷了他一头一脸的血……那种窒息的血腥味,跟战场上无数次砍断敌人的脖子全然不同……
  “就算她受辱了,我也一定要她留在我身边……反正她不能离开我……”
  他心中块垒难舒,压抑焦虑,深恨战争,却无法改变现况,如今愈加怨恨自身无能,差点连妻子也保护不了……
  岂料左迁正跟连存在院里等着一干营中将士,这话正被他两个听到,当下二人对视一眼,眸中尽皆惋惜之意,又略有几分安慰,书香受此大辱,裴东明恩爱不移,委实难得,趁着别的军士尚未过来,索性将连存欲认书香做干女儿之事挑明。
  “那你以后岂不是要叫军师做岳父了”贺黑子挠挠大脑袋,一脸惊奇。
  岳父这种生物,响水军去岁冬天成亲的这些将士们目前没有一个人见过。
  裴东明勉强露出个笑意来:“这事……还得回去与娘子商议,她若同意就好。”
  左迁跟连存也只当他心忧书香,欢颜难展,也并不勉强他,只令他回去跟书香好生商议一番。
  等到书香知道连存有此意,已是半月之后,战况稳定,左迁特准许裴东明回家两日探妻。
  彼时书香正躺在自家炕上瞪着罗桃依,“趁着我起不了身,你竟然糟蹋我的菜园子。”
  罗桃依这些日子见天往裴家跑,除了身边跟着的多添了四个高壮的嬷嬷之外,一切与那日并无不同。
  一场生死劫难消与无形。
  她来了,就往书香菜园子里乱窜,日日去拨书香的小萝卜,拨了特意弄一盆水,放在她家西厢桌上,慢慢悠悠拧了萝卜缨子,指使丫环切成末末喂小鸡,将一个个玉白的小萝卜清洗干净了。
  看到书香气鼓鼓的模样,她边就着郭大嫂子烙的香豆饼子啃萝卜,一边刺激书香:“你要气不过,就爬下来打我一顿啊!”吃法全然没有初次上门的闺秀风范,越来越接近郭大嫂子的吃相了。
  这些日子书香起不了身,她就常常跟着郭大嫂子转悠,仿佛是才发现了郭大嫂子的神奇之处,又听说郭大嫂子还曾经勇猛杀敌,对她更是钦佩,日日要缠着跟郭大嫂子较量一番。
  书香心中暗暗腹诽:罗夫人真应该来裴家瞧瞧她家宝贝女儿这吃相作派……不知道会不会晕过去。
  这妞真像某游记里那只无法无天的猴子,她深深的觉得,自己要修炼成佛,路漫漫其修远兮……
  抬头看到打起帘子的高大男子,一脸的狂喜:“夫君,快来帮我教训一下这丫头!”凭自家男人现在这刚从战场上下来的凶残模样,吓唬吓唬个小丫头应该没问题。
  罗桃依转头瞧见门口站着胡子拉茬的男人,身上血迹斑斑,军服这里一片那一里一片,都破了,但整个人还带着站场之上那种锋锐的凛然杀气,方才嚣张的气焰一下子没了,立时收起那副无赖模样,将自己的帕子铺在桌上,将剩下的几个小萝卜放进去,打个漂亮的结:“这几个拿回去给我娘尝尝鲜。
  小絮跟在她身后,有样学样,主仆两个作贼一般掩耳盗铃摆出“我没瞧见这杀神我没瞧见这杀神”的模样,紧贴着门框,从一开始打起帘子,站在那里形如木雕石刻般不动的裴东明身边小心挪过去,撒开丫子跑了。
  书香在炕上捂着胸口大乐,只觉胸口剧痛,可是瞧见门口脏兮兮的男人,还有小贼般溜走的罗桃依,就止不住的开心了起来。
  罗桃依这些日子被勒令严禁在城内骑马,她又精力无限,撒开腿跑起来,院子里四个高壮的嬷嬷紧随其后,喘气如牛一般迈着肥腿跟在后面,宛如四座肉山飞速挪动,围观路人差点看掉了下巴。
  裴家这里,罗家俩丫环这几日本来在西厢陪着书香,这会见裴东明进来,也默默退到了东厢。
  书香见自家男人像个呆头鹅一般站着不动,目光如火,灼灼烧在她脸上,她心中蜜意满灌,嗔了他一眼:“站在那里要做个望妻石吗?”这些日子不见,他却只管站在那里发呆。
  裴东明大步走进来,这会始相信自家小娘子又活了过来,虽然脱形的厉害,将养了一冬的一点小膘全赔上了,不止如此,下巴尖的能当锥子用,脸上全是骨头,眼睛越发的大了,但是眸光闪亮,盛着满满的喜悦。
  他伸臂将小媳妇儿搂了个结实,听得她闷闷呼痛,连忙松开了些,可是手臂终究不肯从她身上拿来,虚虚将她圈在怀里,脑袋抵在她肩窝,语声都有了几分哽咽:“我……我在战场上杀人的时候,一直害怕……”
  害怕什么,他没有明说,书香也明白。
  夫妻这么久,不知不觉间,两个人便渐渐的心意相通了。
  他所怕者,惟死别耳。
  书香伸出双臂,环上他的腰,将整个脑袋都安放在他怀里,血腥味跟汗味混着马臊味冲鼻而来,可是耳畔是他沉稳激烈的心跳声,这个男人小心翼翼搂着她宛若搂着珍宝一般不舍得撒手。
  然后,男人将她从怀里扶出来,眼眶微红,可是里面盛满温柔浅笑,俯下头,带着茧子的大掌捧着她的脸,先是轻触她的唇,不舍的,一下下轻啄,似乎这样的亲吻还不够,不能够让他安心,又伸出舌头来,轻舔了一下她的唇,然后……整个唇便俯了上来……
  这个男人从前的吻激烈霸道,唇舌相依缱绻,仿佛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要吞进腹中去,还不满足,可是今天这吻绵长而温柔,如初春暮雨,缠绵怆恻,乍喜还忧……
  良久,他搂着她,恨恨磨牙:“你这个没心肝的……你若是当时……丢下我怎么办?”
  并蒂双罗生,恩爱不相移。
  什么时候,她与他的命运这样紧紧交缠在了一起?想一想死别,也是剜心掏肝的痛意!
  那日之事,经过这些日子昏昏沉沉的将养,她总觉得,那只是个噩梦而已,连脖子上那道伤也已经结了疤,很快就会连疤也掉了,不复疼痛。
  她甚直怀疑自己还拿匕首杀过人,不知道是不是太过害怕,好多细节她都觉得差不多忘了,想不起来了。
  当时骤然而起的勇气,源自于平生最大的惊惧绝望与随之而来的不堪忍受的折辱……可是过了这么久以后,这男人将她搂在怀里,一字一顿:“娘子,任何时候,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要活着,好好活在这世上。我……会一直陪着你!”
  书香顷刻间泪如雨下。
  有些傻问题,不止是这个世界的男人,恐怕前世那号称早已经打倒封建思想的社会,受辱的女子能够遇上裴东明这样的男子,恐怕也是大幸。
  这天夜里,她尖声惨叫着从梦中惊醒,目无焦距,双手使劲在被子上擦着,一遍遍念叨:“我……我杀了人……我杀了人……”白日里不愿意记起的,记忆总愿意悄悄替你记录,然后在睡梦之中,一遍遍替你翻捡这些记忆的残片。
  裴东明将哆嗦的小媳妇儿搂进自己光裸温暖宽厚的怀里,一遍遍的轻拍着她的背,一直亲吻着她的额头,“娘子别怕,我在这里!娘子别怕,我在这里!……”
  良久,书香放声大哭,不管胸中窒痛,不管更深漏残,有无打扰到邻人休息,也不管明日罗家丫环的眼神……这个世界于她,不过洪荒,她一直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在跋涉,身边这个男人不过是个不得不结伴而行的旅伴,所得关爱珍惜皆因同路而已。
  长行寂寞。
  对同伴友善,即对自己友善。
  可是在这样的夜晚,她放声痛哭的瞬间,忽然之间发现,这个男人,已是她的深爱。
  她爱上了他,并且万分难舍,梦到死别,梦到她挥刀的一瞬,忽然心痛如绞,情不能禁,她还没有告诉他,她不能没有他!
  “夫君,我……不能与你分开,不能没有你在身边……不能一个人过下去或者一个人死去……死也不能分开!”她哽哽咽咽,抽泣着对男人如是说。
  换来的男人狂热而温柔的,长久的令人快喘不上气来的深吻。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是肥章,结果今天中午小魔怪班主任打电话要我去接她,学校里的小魔怪说她不舒服,我只得打的去将她接回来……于是整个下午就在医院折腾了。
  感冒引起的鼻炎……好崩溃。
  ————————于是原定的肥章就缩水了,成了中肥。
  明天看看能不能肥肥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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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步去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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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蒂双罗生,恩爱不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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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84楼wuwei-03-23 20:20发表的&&:
并蒂双罗生,恩爱不相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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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还不更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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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流言
罗家派过来侍候书香的丫环是罗夫人的贴身大丫环,回去向罗夫人讲:“裴大人非要自己亲手照顾裴娘子两日,说过两日他回营了,还要劳烦我们。”
罗夫人身边的陆嬷嬷手指头狠狠点着那回话丫环的额头:“他一个大男人,哪里会照顾病人?别不是你两个蹄子偷懒吧?还不老实些讲?”
那丫环叫嫣柔,笑着没躲开:“嬷嬷总说一辈子经见的多了,可见过男人下厨生火煮饭,照顾自家娘子的?”
陆嬷嬷不屑道:“有本事的男人都是挣了功名,买了丫环仆妇来侍候自家娘子的,就像我们家老爷。没本事的就像老张头一样一辈子窝在厨房里。”
老张是罗家的厨子。
陆嬷嬷的话引得一屋子的丫环仆妇都笑了,连罗夫人也眉头舒展,浅浅笑了。
哪知她话锋一转,又道:“别听我老婆子说嘴,便是老张头这样的男人,婆娘在床上躺两日,你看他可做饭照顾了?老张头可说了,他那勺子是侍候主子们的,可不是侍候自家婆娘的。要是侍候了自家婆娘,没得折了那婆娘的寿……”
这下子,房里丫环仆妇更是笑成了一团。
老张头自恃厨艺,这话府里不少人都听过。
嫣柔这下可得意了:“原以为嬷嬷都是经见过的,原来也有没经见过的啊?!这裴大人瞧着是个高壮男子,又是在营里的,定然不会照顾人,哪里知道家事他全都熟谙。我们姐妹也怕他不会照顾裴娘子,坚持要留下来照顾,哪知道他今儿早早就起了来,生火煮粥,又炒了个葱花蛋,拌了个凉菜,照顾裴娘子吃了,干起活来不知道有多麻利呢。”
一屋子的丫环仆妇都听得一愣一愣,有好些丫环心生羡慕。
嫣柔见众人这副样子,又道:“光这些也就算了,最让人羡慕的是他对裴娘子那副小心的样子,真正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喂裴娘子吃一顿早饭,怕咸了怕淡了怕烫了,竟然比我们姐妹侍候的都还要周到。”说着捅捅身边站着的一起去裴家的丫环:“绿柳你说是不是?”
绿柳是个老实木讷只知道干活的丫头,细心周到。众人只当嫣柔夸张,哪知道她也点点头,一脸的认同:“确实如此。”
旁听的仆妇都呆了。
裴校尉武功高强,人又生的仪表堂堂,第一次来裴府就跟府兵打了个昏天暗地,第二次来,这房里不少仆妇都见了,对着伤重昏迷的裴娘子肝肠寸断的模样,当时众人都道他们夫妻恩爱,万不曾料到恩爱如斯。
罗夫人叹息一声:“将来,桃依若能得个这般疼爱她的夫婿……”
陆嬷嬷深知罗夫人忧心大小/姐姻缘,这边疆又没什么好的人选,唯一看得上眼的左迁又是个拎着脑袋上战场的,就算家世再显,人又生得一身好本事,也实在算不得良配。当娘的无论如何不希望自家女儿嫁的是个随时有性命之忧的男子。
送到京里去,又怕万一她不在身边,嫁个纨绔,以罗桃依的性子,根本没办法忍……真是左右为难,彷徨的很。
见罗夫人愁眉难展,她也只得豁出老脸来插科打诨,想着私下再宽慰她一番:“嫣柔这蹄子难道思嫁了?”
引得一屋子的人都盯着嫣柔笑。
不说罗家将裴东明侍候书香之事当作一件奇事,便是郭大嫂子跟莲香也啧啧称奇。
郭大嫂子一早便来了一次,见裴东明煮饭洒扫,侍候病人,无事不妥帖,连给书香喂口水也要试试凉热,嘴上取笑,心里不无羡慕。老郭头从营里回来,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连倒杯水也得使唤人。
贺黑子虽然对媳妇儿极为疼爱,但实则心里的想法是,媳妇儿自然是要好生侍候大老爷们儿的,没听说一个大老爷们要好生侍候媳妇儿的。就算莲香怀孕这些日子,孕吐严重的时候,他也会去外面买些吃食回来,要他亲手下厨,简直从未想过。
——贺黑子对厨艺一窍不通。
这事被雁儿瞧见,她又正在孕中,回去以后便是一通伤春悲秋,赶上赵老抠在营里未回,最近战事紧张,无人哄劝,哭的眼睛都成了桃子。
当事人书香全无这种自觉,丝毫不觉得自家夫君做出这事有多惊骇,只是对裴东明做出来的饭菜不但是熟的,咸淡居然也适中,居然还能入口一事表示了惊诧。据她的经验,这世上会做饭的男人极少,除了厨子。
裴东明对小媳妇儿对自己厨艺的夸赞全盘接受,万分庆幸:“亏得当初爹娘让我分家单过,这才练就了这手好厨艺。为夫自成亲之后,见识过娘子的厨艺,只当自己从此以后英雄无用武之地,哪知娘子又给了为夫这个大显身手的机会,当然要好生利用了。”
过往一切皆成了云烟,如今拿来与自家小媳妇儿当闺房趣语,可见真是放下了。
书香捂着胸口伤心欲绝:“夫君这是高兴为妻生病躺在这里了?”
裴东明放下手中端着的药碗,连忙将自家小娘子揽在怀里,好生劝慰:“都是为夫的错,为夫不应该这么想。应该想着,就算娘子身体康健,为夫也应该时常表现,有空下厨给娘子煮煮饭,帮娘子打扫打扫才是!”
书香在他怀里使劲哆嗦,裴东明只当她伤心的狠了,甜言蜜语说了一箩筐,她虽死不抬头,但却响起一串低低的笑声,抬起她的头来,见她捂着胸口笑的一脸扭曲。
她胸口痛的厉害,但能听到裴东明这些话,见他一脸当真,又生出逗他的心思来,笑一笑,五脏就好像被金丝扯着,止不住的疼,偏笑意难止,喝了再苦的药,也心头发甜,就算人在病中,脸上也焕发出惊人的光彩来,精神奕奕。
连郭大嫂子也要嘲笑她:“东明兄弟就是灵丹妙药,前些日子这丫头整日阖着眼,对我们爱搭不理,一脸恹恹,偏东明兄弟回来了,就精神了起来,又说又笑,我们就这般讨人嫌么?”说着将端来的一盘豆腐酿肉末放在了桌上,油手在腰间围裙上擦了擦:“亏得我菜一起锅,就急吼吼的端了过来……”
裴东明对着郭大嫂子一通央告:“这些日子得多亏了大嫂子,等我家娘子病好了,必定整治一桌好席面,答谢嫂子!嫂子也知道,明日我便要回营去了,这一早一晚,家里的一摊子还得交给嫂子看顾!就请嫂子多多担待一二了!”
老郭头被打得急了,好话从来不吝,郭大嫂子早经见惯了的,指着裴东明笑道:“丫头你可瞧见了?男人嘴头子上的甜话最要不得了,今日能哄得你高兴,赶明儿就能哄得别人高兴。你可千万别当真,要做到了才算数呢,说说也只费点唾沫罢了。”
书香在炕上认真作个揖:“多谢大嫂子指点,他以后再说这些话,我可再不信了的!”
裴东明顿时一脸的苦瓜样。
蜜一样的日子最容易过。
两日时光,说起来长,眨眼就过了。
裴东明要回营,书香万般留恋不舍。
罗家的丫环再好,每日里服侍的她再周到,递一碗水,或者递一碗饭来,当中情谊自然不同。
裴东明喂一口饭,洗一件衣,擦一回身,夫妻四目相对,恨不得胶著在一起,再分不开的。她娇娇唤一声痛,大半夜的男人也要爬起来掌灯,将她抱在怀里,恰如搂个婴儿,轻哄轻拍,万般爱怜。
一对比,裴东明不在的日子,便立时索然无味了起来。
当夜夫妻二人在被窝中,不知说了几多情话,此次书香病中,二人都恨不得一刻不得分离,竟然前所未有的难舍难分。
但军令如山,书香依偎在裴东明宽阔的怀里叹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打仗?这样我们便可以过些安乐日子。”
送亲人上战场,每日提心吊胆,生怕有个闪失这种心情,若非当了军眷,全然不能体会。
裴东明在边疆呆的久矣,对局势极为了解,心中想到一个念头,大约什么时候蛮夷那位元帅阿不通死了,这场战争也结束了吧?
不过阿不通武艺高强,听说又不喜在蛮夷上京争权斗势,与蛮夷可汗手足情深,一力主张要替其兄开疆拓土,是大夏最难缠的对手。
从十六岁参军至今,近十年的光阴都耗在响水,究竟还要在军中多久,他心里一点也没底。
对着重伤的媳妇儿,这话他万万说不出口,只得含含糊糊劝慰:“应该快了吧?”
第二日他回到营里去,一脸的灰败,倒令连存跟左迁一脸的惊吓。
“可是……你媳妇儿有些不好?”
裴东明摇摇头,不过是因着身边温柔乡,突然对这样的征战生涯大厌倦了。从来美人乡是英雄冢,这话他如今总算理解了。
连存想起一事,又问道:“那老夫想认闺女一事,你可有告诉她?”
裴东明面上浮起浅笑来:“娘子答是答应了,不过她说了一句话——”
连存因着对事实了解欠缺,只当书香因被劫一事而生出不好的念头来,连连追问:“她说什么了?”
“娘子说,认军师做义父,这本也没什么,对她来说是好事一桩,只是军师是不是贪图她做的吃食,想着认个闺女,好名正言顺的让她孝敬?这想法好像错了。”
左迁一脸的好奇:“这想法怎么错了?”
裴东明一本正经的答:“娘子又说了,军师想要顿顿热茶热饭,只消替她娶个手巧贤惠的干娘回来,这样她也好有机会来军师家里蹭饭吃。”
“这丫头!”连存击桌,心里对她生命的强悍力刮目相看。
左迁跟裴东明皆以打趣的目光瞅着连存,他一张老脸难得也有挂不住的时候,“这不是……这不是边疆女子少嘛,老夫尽顾着想你们年轻小伙子了……”
他明明半生散漫,志不在娶妻,生怕有了家累,后来若非左老将军想法留了他在军中效力,这会早不知道在哪个山水间逍遥去了。
蛮夷这两日只在城外扎营,按兵不动,也不知道在等待什么。
左迁等人日日在城楼转悠,半夜里对着城下星火连营猜测不已。
算着日子,难道这些人在等逃入香末山的阿不通?
裴东明换了城上巡守的贺黑子,下了值的贺黑子在城楼里谈兴正浓。
“……说起来,都说郭大嫂子敢上城杀敌,一般的汉子都比不上大嫂子这般英勇,你们不知道,裴家娘子也不遑多让。当时我们过去的时候,她跟罗大小/姐被好几个蛮夷围住,手里还拿着把匕首,地上躺着个被杀死的蛮夷,她身形瘦小,也不知道是怎么杀死那么个壮实汉子的?若是我家媳妇儿,估计早被吓哭了……”
认识书香这么久,他难得夸赞书香一句。
左迁跟连存也正在城门楼里坐着,二人听得这话,不由相视一笑,皆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城楼里另有人问:“不是说……不是说好些个蛮夷围着裴娘子跟罗大小/姐……连衣服都扒了吗?”
贺黑子飞起一脚踹在那人的胫骨上:“哪个烂了心肝的传出来的这话?当时她们两个被围了起来,不但杀死了一个蛮夷,我们赶过去的时候,若非及时,她两个都要抹了脖子了。瞎了眼的没瞧见裴娘子脖子上的伤?”
那人委屈的搓着小腿:“我家娘子去探病的时候瞧见了脖子上的伤……听到周围一些媳妇子们议论,说是因着受辱,裴娘子才抹了脖子,索性你们去的及时,这才没死成……”
原来书香受伤之际,周围熟识不熟识,同营的军眷们都纷纷上门探望,人多嘴杂,难道有揣测之语传出,传了这些日子,今日才传到他们耳朵里。
等到裴东明一圈巡视回来,见城门楼那里丢出来一个鼻青脸肿的家伙,嗷嗷惨叫,“黑子哥,燕子哥,这话真不是我讲的啊……”
燕檀站在那里一脸的轻描淡写:“听信妇人的话,跟着个无知妇人嘴里胡沁,活该!”
卫央上前去补了一脚:“真不是个东西!”
贺黑子犹不解恨,“回去好生教训你家那妇人,她若再传这话出来,你就等着挨打吧?!”
那人一脸鼻涕和着眼泪,连连应承点头,看到裴东明,早吓的一瘸一拐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丫头生病,折腾的厉害,昨天在医院里折腾了一天,结果断更两日了。
昨晚本来在写,抱着本本在床上半躺着写……结果……大家懂得的,抱着本本钻被窝的后果通常就是那样子的……最后……睡着了……
今天白天追着她写作业,熬中药……收拾家务洗衣煮饭一堆的事……下午终于抽空写了一章。
实在对不住大家。好在带她去看过中医,昨晚到今天喝了中药,症状减轻许多,但愿能好。
今晚十二点再补更一章,一定会更上来,真的不骗人!!!
明天也是双更,补这两日的断更,大家一定要相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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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主總是這麼悲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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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中伤
罗娘子听到书香受辱的消息,特意跑到郭家去,忧心忡忡的在郭大嫂子面前叹气。
“裴娘子这事……这可怎么办好啊?”
郭大嫂子只当她担心书香身体,笑道:“你多虑了,她那身体养些日子就好了。”
罗娘子扭捏了一下,使唤大妞子带着二妞跟小妞子去外面逛逛,这才一脸愁苦同情道:“要是当时她抹了脖子多好啊?如今全城都传遍了,往后可还怎么活啊?”
郭大嫂子听这话头不对,这才问道:“她为何要当时就抹了脖子?你这说的什么话啊?”
罗娘子大吃一惊,遮遮掩掩道:“不就是……不就是裴家的跟罗大小/姐……被蛮夷……没了清白那事吗?”
郭大嫂子当时正洗着午饭时吃过饭的粗瓷碗,听到这话,怒火中烧,当时就将一个碗掷到了地下,面沉似水。
“你这是听谁说的?”
“前街上的牛二家的……这事你居然不知道?我只当你同裴娘子处的好,这事她定然都告诉你了。——不过也是啊,出了这样的事,她怎么肯告诉别人?前几日晚看到了罗家大小/姐还带着丫环嬷嬷往裴家跑呢,一个大闺女出了事竟然还到处跑……”罗娘子天生不会看人脸色,这会尚自懵懵懂懂,唠叨个不停。
平时她被老罗头打了,青肿着脸,又不能不卖菜做饭,上街来,没少被别人指指点点。如今她嘴上虽然说着同情的话,但不可否认,听到罗桃依与书香受辱,失了清白这样的消息,她心中说没有窃喜是假的。
——自此以后,她被打伤了上街,大概也比不上现在正养伤的裴娘子上街来得轰动吧?
郭大嫂子已经大怒,指着她破口大骂。
“你真是个没脑子的蠢货!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这种话你居然也敢到处传,明明没有的事儿,无风也起三尺浪,是不是裴家媳妇儿抹了脖子,才称了你的意?她到底哪里让你不痛快了?要这般抹黑她?”
罗娘子这才觉出不对来,结结巴巴摆手,一脸的惊慌:“大嫂子你别生气,别气!这不是别人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嘛……都说裴家娘子自尽,被救了回来……裴东明不太待见她了,这才好些日子没回家……”
郭大嫂子恨不得当场扇她一个大耳刮子,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等蠢人?
“打仗的时候你见过谁时时回家的?蛮夷围在城下,还有功夫回家侍候媳妇儿?”
罗娘子本来是想八卦一番的,结果找错了卦友,反被郭大嫂子好生教训了一顿,“…你这样的糊涂虫,心里半点算计没有,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捕风捉影,难道是被老罗头打坏了脑子不成?”
她回到家坐在床上垂泪良久,罗敏见得她哭的这般伤心,又听得娘亲嘴里叨叨小妞子的娘,心里恨极,想想郭大娘那身板,罗敏最后选择了小妞子做为复仇对象。
他趁着小妞子出来玩,将她堵在巷子里,连吓唬连捏脸,小妞子平日瞧着娇生娇气,郭大嫂子对幺女最为疼爱,大声斥责都不曾。小妞子被罗敏欺负的急了,撒腿就跑,罗敏见这小仇人要跑,紧追不舍,小妞子急中生智,蹲□子捡了块石头便扔了过去……
等到半个时辰之后,罗娘子牵着头破血流的罗敏来郭家,郭大嫂子才知道小妞子闯了祸,居然打破了罗敏的脑袋。
她气的团团转,实料不到从小乖巧懂事的小妞子能做出砸破人头的事情,扬起手恨不得打一巴掌,见她瘪着小嘴要哭的可怜模样,又忍下气来,好生好气盘问。
“你到底为何要打破罗敏哥哥的头?”
小妞子泪眼汪汪的看着她娘亲:“罗敏哥哥说,娘欺负了罗婶婶,他要替婶婶报仇?他打我……我害怕,就跑了,跑半道儿上捡了块石头吓他……”小妞子“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我又不知道他躲不开石头,他追着打我……娘我好害怕……”哭着哭着,顺便偷瞧郭大嫂子的表情,见她娘表情有所松动,趁势将小身子塞进了她怀里,小胳膊也吊到了她的脖子上,然后加大了音量哭泣,吵的她娘心烦意乱。
小妞子很有经验,一般只要能这样赖在她娘亲怀里,都不会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那些责骂都是针对姐姐们的,半点不会落到她身上。
郭大嫂子怀里抱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妞子,扭头去瞧罗敏,果然看到他倔强的眼神,表达着“你欺负我娘我就欺负你闺女”的讯息。
被逼急的兔子还蹬鹰呢,更何况被逼急的小妞子,扔石头也算情有可原。
郭大嫂子抱着小妞子直哆嗦的小肉身体,放软了声音哄她。
罗娘子万料不到竟然是这个原因,登时闹了个大红脸,连句囫囵话都说不出来了,牵着受伤的罗敏灰溜溜回了家。
本来这件事到此就结束了。书香与裴东明一概不知这些流言,以及因为这些流行而衍生出来的各种版本的故事。
但郭大嫂子在家哄好了小妞子,左思右想,还是忍不下这口气,索性跑到牛二家大闹一场,又逼着牛二媳妇站在门口向街坊邻居澄清,结果被路过的罗桃依听到了。
罗桃依这些日子跟书香厮混,两个人斗智斗勇数次,又被自家亲娘教训了无数次,这次遇上这事,难得脑袋拐了个弯儿,跑到裴家去请教书香。
“若是我的一个朋友被人污蔑,街上到处都有了谣传,该怎么办?”
书香正喝着嫣柔递过来的药,五官都皱成了个包子,苦大仇深的盯着还剩半碗的药发狠。
嫣柔打趣道:“娘子就是再瞪半个时辰,这药它也不会自动变没了。”
书香将半碗药硬灌下去,忍着呕意瞪罗桃依:“你最近又闯什么祸了?还被人污蔑了?可知道是谁放的谣言?”
罗桃依不甘示弱瞪回去:“你怎么尽瞎想。不过是我们府上一个丫环被人污蔑失了清白,可她明明还是清清白白的闺女呢。我气不过,这才来找你讨个主意。”
“以毒攻毒啊。如果污蔑那丫环的是个媳妇子,你也找人传个谣言,就说她偷人了,如果是个汉子,也可以放谣言说他偷人家媳妇儿了嘛……”书香懒洋洋朝后一靠,漫不经心随口一说。
当晚这事就被罗桃依付诸实现了。
本来牛二家的站在家门口澄清谣传,旁边站着凶神恶煞的郭大嫂子,郭大嫂子悍名在外,谁都知道她与裴娘子交好,自然是帮着她的,牛二家的一脸委屈,怎么瞧都是被逼,被她这样一折腾,谣言竟然有愈演愈烈之势。
但过得两天,这事又发生了变化。
街上有鼻子有眼的传着牛二媳妇偷人的事儿,连那人的模样也有几分对号入座。
原来街上有几个闲汉,其中一个最喜欢这种yin人妻子之事,偷鸡摸狗扒墙翻屋,已经传出好几桩风流事了。听说此人惯会甜言蜜语的哄女人,有好些夫妻失和的妇人,都被这闲汉勾上了手。
反之,那日跟随裴东明跟贺黑子等人前去救人的军眷里,有人站出来为书香跟罗桃依讲话,大赞她两个勇敢,竟然还杀了个蛮夷,最后眼瞧着要被抓,这才要抹脖子,一时街上不少人一改先前的口气,大赞罗桃依与裴娘子贞烈勇毅…
牛二难得回家一次,本来是想教训一下自家媳妇乱嚼舌根,害他白挨了一顿打,哪知道走到街上,看到邻居们指指点点,对他笑的份外暧昧,回到家媳妇儿躲躲闪闪,连眼神儿也不敢瞧他,直觉有事。
牛二家的这些日子被流言困绕,起先她也不知此事,哪知道一起相熟的妇人暧昧的拉着她偷问:“嫂子最近可滋润了?听说那人床上功夫极好的……嫂子可是受用了?”
她当时一脸愣怔,那妇人只当她装傻,“这事街上都传遍了,你还要瞒我?”
牛二家的生生急出一把心火,流言传了这些日子,牛二回家,生怕他知道此事,越担心越出事,没几句话,便教牛二掏底儿问了出来。
她虽说的是谣传,但牛二觉得苍蝇不盯无缝的蛋,定然是她自己行差踏错了才有此事,当下恼怒异常,将她捆起来一顿好打,愤愤然回营去了。
等到书香知道此事,这件事情早已经平息,罗桃依只当是讲个笑话给她听。
书香当时就笑倒在了火炕上,她生来就是个心眼小的,人家对她好,她记得,人家对她的不好,她也记得。
当时牛二家的来探望,她心中还是很感谢这位,哪知道出了门转过身她便传出这等谣言。
“这下让她也尝尝被谣言攻击的滋味。”
她躺在炕上,毫无同情心的乐道。
作者有话要说:挠头……书香真的不是个大度的孩纸啦……
另外,在此多谢大家对小魔怪以及魔怪妈妈的关心!
明天也是双更,第一更中午十二点,第二更晚上七到八点之间。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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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志同道合
榆钱挂上树梢,可以采摘下来做榆钱疙瘩的时候,书香终于可以下地适当的走动几步了。嫣柔跟绿柳得空了扶着她在院子里走个来回,再在院子里摆个躺椅,铺了厚厚的褥子扶她躺下,身上再盖条薄被,最是惬意不过——如果,能够存心忽略城外正如火如荼的战争的话。
四月份的阳光带着淡淡暖意打在她身上,小妞子在她左手边絮絮叨叨,手里拿着一大串洗干净的榆钱,自己吃一口,拿小胖手摘一把喂一口给她。
她右手边坐着个沉默的**岁的半大小子。
说起来,这孩子也是个可怜的,阿不通带着手下翻过险的香末山,刺激军情,有两日落脚在他家……这孩子亲娘受辱自尽,好好一个三口之家顷刻家破人亡。
郭大嫂子讲起这件事来,心有余悸,万分庆幸她们获救,不但将还躺在炕上的书香教训了一顿,连前来玩的罗桃依都没有放过,毫不留情的训了一顿。
两个人就好像犯了错的小孩子,在她面前一时都变得老实乖巧,乘着她瞧不见的时候,两人偷偷挤眉弄眼。
本来这孩子跟他爹被救了回来,一直住在营中。山民自称姓铁,军中将士都叫他老铁自被救了回来以后,便求左迁收留,带着孩子投军。
左迁很是为难,军中将士最小的也有十六岁了,一个**岁的孩子连把枪也扛不动,放到城楼上,纯粹是个活的箭靶子。
最后老铁进了营,分到了燕檀手下,孩子尚无大名,军中将士皆小铁小铁的唤他,这孩子倒也机灵,每日里在营里跑来跑去,但随着战况愈烈,营里再住着个小孩子,着实不便。
燕檀趁着轮休,带着铁家父子俩前来寻书香。
铁家父子当时拘谨的站在院子里,不肯进房。老铁自进了营,脱下那身兽皮,换了军服,瞧着便是个高壮憨实的汉子,也不知道是不是乍逢家变,很是沉默寡言,但因着长居在山中作猎户,箭术居然很是不错。
燕檀自上次书香被救那次,再不曾瞧见过她,站在裴家西厢门口,一时都有些隔世之感,直到嫣柔打起帘子来,请他进去,这才进了房。
书香见到他还提着两只鸡,跟一盒子点心,怨他胡乱破费。
“你军饷都留着将来娶媳妇儿呢,怎能胡乱花用?”
燕檀凝目细瞧她,见她不复当初被救时的张惶,后来在营里听闻她命在旦夕,好些日子不得安睡。有一晚竟然做了个荒唐的梦,梦里他回到自家小院,发现娶了新妇,新娘子盖着红盖头静静的坐在那里,在梦里他的心无端狂跳,擂鼓一般,声振耳膜,仿佛有什么预感,好像伸手就能够抓住幸福。
他一步步走过去,缓缓挑起新娘子的盖头,盖头下的新妇妆容淡美,巧笑嫣然,面容惊人的熟悉,他一时惊住,手里秤杆掉了下来,整个人惊醒,背上出了一身的冷汗,仿佛被什么见不得人的念头吓住了……
彼时整个响水城上城下一片阒静,城下烽火连营,城上戒备森严,空气中似乎都飘着看不见的血腥味,他不过与裴东明倚着城墙打了个盹,便被这梦吓醒,再难入眠。
裴东明那些日子又不能回家去照料她,大约也是煎熬的厉害,整个人都脱了形,瘦的眼眶深陷,此刻在惨白的冷月之下,说不出的沧桑。
那一刻他忽然有一种冲动,不管不顾的跑到裴家小院里,哪怕,看她一眼也好——至少,他想要她安好活在这世上……
幸好,他从来不是个多话的人,日渐沉默也不奇怪。
“也花不了多少。”他将怀里刚发的军饷递了过去,“你要想吃什么用什么,就拿这银子去花,反正放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处。”
往日里,她必亲手接过这银子,有一次他甚直碰到了她微凉的指尖,一触即离。那种微凉的触感,好几日都停留在了他的指尖一般。
不过今日她精神不大好,半倚在被垛上,笑着去央告嫣柔:“劳烦姐姐把这银子放进我的妆盒里。”
嫣柔上前来,接过银子,径去放进她妆盒里。
燕檀听到银子轻轻落进木质盒底的声音,他不知道到底他寄存在这里的是银子,还是一颗心?
他坐在那里,慢慢饮着茶,又将老铁的事情讲了讲,提起小铁,很是有些救告的意思。
“……嫂子不知,这孩子整日在营里跑,起先无战事还行,如今战事激烈,将他独自安排在我的小院子里,也不是个事儿,怕万一有个照顾不到……我今日来,一则瞧瞧嫂子的病,二则想求嫂子照管这孩子些日子,等这场仗打完了,再让老铁把他领回去……”
他从前也不是个求人的人,张口求人实在做不出来,只觉作出乞怜之姿,难看得很。如今不知道为何,对着她说这些话竟然顺溜得很。
书香自然满口应承。
绿柳出去带了他们父子前来,老铁站在裴家西厢里,头都不敢抬,脸涨的通红,感激的话说的磕磕巴巴,惨不忍睹。
燕檀实在看不下去了,拍拍他的肩:“我家……嫂子素性温柔,老铁你别担心会亏了小铁。”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家里又新添了一口人。
等燕檀跟老铁走后,小铁被郭大嫂子带去陪小妞子玩,嫣柔笑道:“那位燕大人瞧着娘子的目光真是关切的紧,好像很是担心娘子的伤势。”
书香倚着被垛浅笑,“姐姐哪里知道,他可是我家夫君的异姓兄弟,上年在战场上拿自己的命换了我家夫君一命,我们夫妻俩个拿他当血亲相待的。”
嫣柔见她目光磊落,全无苟且暧昧之意,这才惊觉自己失口:“瞧我这张嘴,净胡说!娘子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跟娘子在一起这些日子,只因娘子是个温柔可亲的人,奴婢竟然越来越放肆了!”
书香拉着她的手感激不已:“姐姐这是说什么话?竟然在我面前称奴婢,这不是折杀我吗?罗夫人让姐姐暂且过来我家,只是怜我夫君不在家,生病乏人照顾,这些日子多亏了两位姐姐,我心里,还不知道要怎么谢你们才好呢!”
嫣柔连声不敢当。
书香又道:“说起来,我们夫妇有这样的兄弟,也算是福气了。寻常人家,漫说是旁人,就算是亲兄弟,一命替一命的事情做到的也不多,更何况是这样全无血缘的袍泽。也就是战时军中,才有幸得了这样的高恩厚义,不计回报的兄弟。”
小铁于是住到了裴东明家里。
裴东明不在家,嫣柔与绿柳两人同她住在了西厢,小铁独自住在了东厢。
家里新添了一口人,起先嫣柔与绿柳只当又新添了活计,哪知道住下来之后,才发现这孩子乖巧的紧。
早晨起来,担水劈柴,洒扫喂鸡,所有粗活都肯做。
本来嫣柔与绿柳乃是罗夫人房里的大丫环,这些粗活也做的也极少,但被派来侍候书香,虽然有郭大嫂子或者郭家大妞子常过来帮着做些粗活,但有时候难免还是要亲自挽起袖子来做。不成想,小铁来了之后,这些活都被这孩子抢着干了。
书香整日躺在炕上昏睡,有时候醒了来,也没精神头逗小孩子,嫣柔跟绿柳却整日与这孩子在一起,渐渐对这孩子越来越疼,不但替他新做了衣服鞋袜,又整日做些好吃的给他。
小妞子自从打破了罗敏的头,这些日子被郭大嫂子看的死紧,有好几次郭大嫂子看着小妞子叹气,生怕养成了第二个罗桃依。
“罗大小/姐有个城守老爹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你爹如今还是个小兵,娘也不指望他出人投地了,只巴望着他平平安安的能熬到战争结束,留条命下来,我们一家子好生过日子就好。万一养出个祸胎来,可如何是好?”
被郭大嫂子串门的时候还牢牢牵在手里的小妞子小嘴瘪成了包子,一脸的不愤不服,不就是打破了别人的头吗?
“他们都说,爹爹上阵杀敌,听说一刀砍下去,血溅的老高……都没有事儿,我就打破了一次别人的脑袋……”
书香与郭大嫂子面面相窥……这孩子难不成还想上战场?
“小妞子这般厉害,将来想做什么呀?”书香顶着郭大嫂子火力十足的眼神,逗小妞子。
“我将来要像娘一样上阵杀敌!”
郭大嫂子:“……”谁没事给小孩子讲这些事?老娘一定要敲掉她的牙!
书香一脸佩服的瞧着这小丫头:“小妞子真了不起!”竟然有这样的雄心壮志。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着小铁与小妞子“志同道合”,二人都有着将来投军杀敌的志向,两个孩子竟然意外的投契,没两日便玩在一处,难分难舍。
城下的北漠军营里,阿不通亲自披挂上阵,督促着士兵架起云梯攻城。
——自上次逃往香末山深处,响水驻军虽然派兵进山搜寻,最终让他脱身而去。香末山山脉绵延,撒进去一万人都不打眼,更何况只是寻找几个人。
北漠军士体形高大,勇猛凶悍,好些人脸上都纹面,提着大刀嗷嗷叫着往城楼上爬,弓箭手一排排放下箭去,总有人悍不畏死的往上爬,城下已经摞起了尸山,还不见阿不通鸣金收兵。
这种打法,总与往年他的战术风格极为不同。
左迁带着一干将士在城门楼上苦思良策,偶尔个把蛮夷闯上城楼来,提着大刀便向着他冲了过来,还未到他面前,已被人拦住,城楼之上顿时混战成一片,碧血四溅,断肢残骸,白骨尸山,直如修罗地狱场。
城内却是四月艳阳天。
罗桃依挥着鞭子站在裴家小院子里,指挥着书香起来活动筋骨,嫣柔苦劝:“大小/姐,裴娘子身子这才刚好了几日,总要她全养好了,再练不迟吧?”
罗四海这些日子脸色凝重,不用他说,罗桃依也知道战事紧张。他甚直张罗着想要送老母与罗夫人,还有罗桃依回京。本来还有罗毓,但自从战起,罗毓便在城楼上杀敌,罗四海曾跑到城门楼上寻过儿子一回,见他一身铁甲血衣,面容刚毅,早不是关在书斋里埋头苦读的少年了,只得作罢。
罗桃依是个倔脾气,死活不肯回京,这些日子脾气暴躁,时时刻刻想挥鞭子,见书香一副恹恹的样子躺在那里,就失了耐性。
“再躺在那里,我看你下次遇上危险,可还有力气逃跑?”
嫣柔连忙制止:“大小/姐,这种话哪里能乱说?裴娘子再将养些日子,定然能陪大小姐顽了。”
书香虽然整日躺着,或者就在院中走动几步,但却不是个傻的,从罗桃依焦躁的眼神里,她仿佛能感觉到战争的铁蹄已经逼的很近,或许稍不注意,便要被踩的血肉模糊。上一次逃命的可怕经历宛在眼前,她婉拒了嫣柔的好意,跟着罗桃依锻炼身子。
——就算胸口隐隐作痛,也尚在能忍受的范围。
罗桃依家里是请过武师教导过的,她当起师傅来一板一眼,书香起先几乎有些坚持不下来,第一个晚上躺在炕上,不但胸口疼,整个人都似散了架一般,全身的骨头都痛。
第二日,她在院子里正跟着罗桃依练拳脚,身后却跟上来个小尾巴,小铁闷不吭声也跟在她后面练,不到中午,又跟了个小尾巴,小妞子跟在小铁后面练……
半夜她将自己整个人捂在被子里寻思,要是被俩小孩子比下去了,那才叫丢人呢。
无论如何,这件事得坚持下去!
最高兴的莫过于罗桃依,本来内定的是一个徒弟,结果又莫名添了两个,虽说是小豆丁,但孺子可教,对她又恭敬又乖巧,还顺带能打压一下某个以生病为借口,妄图偷懒的人的气焰,何乐而不为呢?
她带着三个徒弟在城守府内的小校场里跑步的时候,郭大嫂子正组织了城内的妇人去城门楼下烧油锅。
滚烫的一锅热油泼下去,正攀着云梯往上爬的北漠军顿时被烫的哭爹喊娘,鬼哭狼嚎。
战争,已经进入了白热化。
作者有话要说:努力了很久,本来想弄一张二合一的……可是还是不够肥。
掩面,爬下去再写一章去……求花花求分分,大家最近都懒的留言了好像……太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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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 关门打狗
家里多了一个人,忽然之间就大有不同。
小絮的存在感略等于零,基本算是罗桃依的影子,可以忽略不计。
但罗桃依是个存在感极强的人,裴东明下了值回来,看到大大咧咧坐在院子里的少女,还以为自己走错了门,退出门朝着街上张望一回,确定是自己家了,只好又走了进来。
小絮精怪,早越过罗桃依上前去行个礼,“裴大人回来了?”
裴东明:“……”这到底是谁家啊?
猛然省起,自己回来都未曾瞧见小媳妇儿,不会是被罗桃依打了吧?
老罗这些日子未曾去营里,就是在家养伤,通过郭嫂子,老郭头将这件事在营里传了个遍,好几个营里的兄弟们都在背后当作了笑谈,提起老罗头来都是“那个被罗大小姐抽了鞭子的校尉”……
“娘子……娘子……”
他立时揪着一颗心扬声高叫,一边戒备的盯着罗桃依,心里打好了算盘,万一她真动了手,可别怪他不客气。
罗桃依人是憨了点儿,但不是完全不懂眼色,一瞧这男人满脑门子汗跟一脸戒备的神情,心下就隐约明白怎么回事了。反正她的名声早已和凶悍刁蛮泼辣之类的词儿难分难解了,此刻也毋须再装。
“裴娘子去隔壁郭大嫂子家里去了。”
裴东明长吁了一口气,转身匆匆就往郭家跑。
家里这会坐着的这女人太过凶悍,又是个不讲理的主儿,瓜田李下,这位罗大小姐不要名声,他可还要名声呢。
书香此刻正在郭家厨房里,盯着大妞子从油锅里往外捞糖油糕,她先拿了筷子咬了一小口,炸得金黄的酥皮,外皮是用了和着香豆子烫的面粉,馅儿是碾碎炒熟了的油麻跟红糖,外黄里软,香浓软甜,很是好吃。
七岁的小妞子眼巴巴的瞧着她,也是一幅馋样儿,咽着口水还要叮嘱她:“香香姨,小心烫哦……”
“别跟你香香姨那个馋猫学,小妞子等凉了再吃,姐姐炸好多给小妞子。”
郭大嫂子无奈的把围着书香脚边转来转去的小妞子拉到了自己怀里,生怕她吃的糖馅儿掉到小妞子仰起来的脸上,烫着了她。
书香做个怪脸,给二妞挟一个,“二妞子来尝尝。”
二妞羞涩的往后退:“娘说女孩子东西没上桌,随便吃没家教。”
“我们这叫尝,尝尝看大妞子做的好不好吃,万一馅儿调的不好,或者炸的生了,先要告诉她嘛。”书香循循善诱,见二妞子不为所动,只得挫败的承认:“好吧,香香姨没有家教。那香香姨继续吃了哦。”
家教这东西,自来就是门面活。她这几个月跟郭大嫂子这家人混的熟了,早将这些礼节性的东西抛之脑后了。
——再说,她认识的这些人,统共就找不出几个有家教的。
“娘子……娘子……”
裴东明从自家院子里出来,越想越愤恨,只当罗桃依将书香打伤了,她这才逃到郭大嫂子家里藏了起来。他推开郭家小院的门,站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
小妞子这会正馋的慌,听到裴东明的声音立时叫道:“裴叔叔,香香姨在这里呢。”
话音刚落,裴东明便闯了进来,一把拉过又咬了半个糖油糕的书香,着急的上下打量,“娘子,她打你哪儿了?伤哪儿了?”
书香毫无防备,手里半块油糖糕“啪”一下掉到了地上,小妞子心疼的差点哭了。
“香香姨你不吃留给妞子嘛,干嘛要扔了?”她馋油糖糕馋了好久,好不容易才央了大姐做一回,还一口未吃呢。
裴东明脸色都变得铁青了:“那泼妇打你哪儿了?娘子你快说啊?”大掌坐她脸上往下就要试探着摸。
书香被他这番没头没脑的问法给吓着了,当着郭大嫂子跟三个妞子的面又摸她的脸,她连忙朝后退了两步,“夫君你这是怎么啦?”
郭大嫂子瞧的好笑,想到裴家小院里坐着的那尊佛,立时明白怎么回事了。
“东明兄弟,罗大小姐并未动你媳妇儿一根手指头。”
裴东明一脸的不相信,“娘子,罗大小姐真没打你?”
罗桃依前科累累,实在不能让人相信。
书香这会才明白裴东明为何一脸着紧,心头甜蜜,笑着连连否认:“当然没有,罗大小姐没有打我。”又自动自发从郭家碗橱里拿了个粗瓷碗,装了一碗油糖糕,拖着裴东明回家。
她一路走一路说,将罗桃依避祸的事情跟裴东明讲了一遍。
“什么?罗大小姐还要在家里住?不行!娘子你又不是她家奴婢,她一瞧就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小姐,难道还要你侍候她不成?”
书香瞧着男人一脸严肃的拒绝,一阵窝心,不等男人再拒绝,拈起一个油糖糕便塞进了他的嘴里。裴东明一咬之下,烫的差点跳起来,双目顿时瞪的溜圆:“娘子……你想谋杀亲夫啊……”
嘴里含着东西,到底说话不方便。等他将油糖糕完全咽下去,方才的火气也消了些。
书香拿油手摸摸他的脑袋,一幅摸着家里大型犬科宠物的亲昵模样:“夫君别担心,罗大小姐好糊弄得很。我就怕她又出去闯祸……”收拾烂摊子可不是她的长项。
“你的手——”裴东明嫌弃的从自己脑袋上把媳妇儿的油爪子拉下来,痛心疾首的发现,他如今夫威渐弱,这小丫头对他毫无惧意,如今竟然还敢做出这种举动来。
书香将油糖糕的碗高举到他面前,腻着嗓子可怜兮兮的道歉:“夫君吃个油糖糕消消气嘛,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我真是应该吃了你才对!”
她不敢才怪。
事实证明,书香所料不错。
罗桃依在她家还是比较安份的,吃了些油糖糕,又扒了几口她做的晚饭,期间都很规矩,目不斜视,决不多瞧裴东明一眼。
裴东明也对这位罗大小姐殊无好感,她不来招惹自己,他也假作眼前没这个人。书香左右看看,自己挟了菜低下头扒饭,兀自吃的香甜,一顿饭吃下来,最难受的莫过于小絮。
她是做人奴婢的,又被书香拖着坐下吃饭,一桌统共四个人,吃饭的气氛奇怪到她每咽一口都如梗在喉,不过大小姐倒吃的香甜,将人家冷遇全然不放在眼里。
罗桃依吃完了,碗一推,站起来道:“我吃完了,出去转转。”她活动活动手腕,拎起角落里自己的马鞭,露出个冷冷的笑。
小絮还有半碗饭,哪里敢再吃,丢下碗就慌慌张张跟着跑了出去。
“小絮啊,小姐今儿让你看场好戏。”
这话恰被站起来收碗的书香听到,她一脸的痛苦:“夫君,这位大小姐不是又跑出去闯祸了吧”她的枣红马就拴在自家院子里,这次可真是推脱不出去了。
这一刻她对罗城守的痛苦深刻理解了。
能胜任罗大小姐父母一职的,果然需要一颗强大的常人难以企及的心脏。
裴东明镇定的摸摸小媳妇儿细腻的手背,又顺势摸到她的手心里,感觉到皮肤经过这几个月的操劳,粗糙了许多,顿时心疼不已。
“娘子别着急,罗大小姐闯再大的祸,不是还有罗城守吗?”
罗城守今儿好不容易打发走了在他家守了一天的老罗头,招过小厮来吩咐:“去瞧瞧桃依今儿又住在哪家客栈了?要是不喜欢外面的吃食,就送一盒子点心过去,让她先将凑一夜再说。”
小厮为难的挠头:“小絮那会说,大小姐还在裴家喝茶,这会不知道是去了客栈还是在裴家,小的也不知道。”
罗四海一巴掌拍在小厮脑门上:“连个大小姐都照顾不周,要你们这帮奴才做什么?”小厮准备往外跑,又被他喊住了:“裴家是哪家?”
“老爷,裴家就是过年与左小将军一起给您拜年的裴校尉,听小絮说他家娘子手很巧,大小姐跟着裴娘子学过一阵子的厨艺。”
罗四海瞠目结舌:“桃依……桃依居然肯下厨了?”又喜不自胜的搓手:“这下看来,她的亲事不用愁了。”直恨不得先将满城的青年才俊都召到家里来挑拣一遍。
——可怜的罗城守要是像左迁一样经历过罗大小姐的厨艺轰炸,大概就不会说出这番话了罢。
老罗头在城守府好吃好喝坐了一天,还有城守大人陪笑陪吃陪酒,虽然没有等到罗桃依,不过他觉得罗桃依定然是被吓得连家都不敢回了,又收了罗城守五十两治病银子,这才洋洋得意往家赶。
罗家小院里静悄悄的,夕阳渐坠,只余残晖,罗娘子搂着儿子枯坐在房里大气也不敢出一声。这孩子已经八岁了,却怯懦胆小,平常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在家里总是沿着墙根走,看到老罗头跟老鼠见到猫似的。
老罗头以前喝醉了酒,打着罗娘子,又教这孩子:“儿子啊,女人不听话了就要捶打一番!”小孩子一双眼睛瞪的通红,豆大的泪珠沿着眼眶滴下来,捏紧了小拳头冲上去踢他,咬他。
老罗头愕然的瞧着自家这小崽子居然敢打亲父,当时醉意正浓,想都没想便一脚将他踹了过去,又拖起他来一顿暴打。
小孩子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爬起来,自那以后几乎都不说话,只是低着头常恨不得将自己藏起来。
不过今天他却抬起头来,盯着自家吓得哆嗦的娘亲,小小声的问:“娘亲,外面那个姐姐会把他打死吗”
他已经很久不叫老罗头爹了,不过老罗头向来不喜着家,不是在外面赌就是去营妓那里消遣,大多数时候回家来又对罗娘子非打即骂,闹得鸡飞狗跳,就算孩子不往他前面凑,他也只当上次将这小子教训的怕了,再不敢违逆他了,心得难免洋洋得意,家里就没有一个人不服帖的。
罗娘子似受到了很大的惊吓:“敏儿,你……”
“这个姐姐要是将他打死了,娘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再也不必担心以后日日挨打了!”罗敏颤抖着一字一句的说出了这句话。
罗娘子一把捂住了罗敏的嘴,泪如雨下:“敏儿,这话你万不可再说,更不能教你爹爹知道啊,不然他会打死你的!”
罗敏拿袖子小心的擦着罗娘子脸上的泪,听到门外老罗头醉醺醺的拍门声,“死哪了,怎么还不来开门?”小脸上渐渐露出来凉凉的惨痛入骨的笑意来。
院子里坐了许久的罗桃依支使小絮:“小絮去把门打开。”她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小絮飞跑着过去抽掉了门闩,急忙退了过去,紧跟着院门被踹开,若非她躲的快,已挨了一记又重又狠的窝心脚。
老罗一脚落空,摇晃着身子骂骂咧咧:“臭娘们儿,大半夜的关起门来养汉子啊?听到爷们回来也不开门!”
房里的罗娘子禁不住瑟瑟发抖,这种情形她经历过的太多了,听到这声音便感觉身上肉疼。
“老罗头,城守府里的酒菜可好吃啊?”罗桃依笑盈盈问了句。
“那当然……当然好吃,至少比你这臭婆娘做的好吃。更何况还有罗城守笑脸陪着……谁让他女儿打了老子,该!”他醉朦胧之下,今日心里又着实高兴,连说话的人不是罗娘子都未曾发现。
迎接他的是一记劈头盖脸又重又狠的鞭子。
老罗头惨叫一声,直着嗓子便要骂起来,再抬起头来,所有的酒意顿时都褪了下去——自己在城守家等了一天,这臭丫头居然坐在自家院子里等着。
他下意识的便要往外面跑,院门重重一声阖了起来,小絮闩好了门便沿着墙跟往罗桃依身边溜。
关门打狗这招最好使了。
老罗跑的时候,正好将后背露了给罗桃依,他又喝了酒,双脚拌蒜,连滚带爬,跌跌撞撞,最终敌不过罗桃依的鞭子,罗家小院里顿时响起了一声又一声的惨叫:“救命啊……杀人啦……”
罗家是个事故高发地。
附近的人家早已经习惯了,听到这样的惨呼声作充耳不闻,该干嘛干嘛。
郭家与裴家离罗家最近,郭大嫂子听到这惨呼声,一脸笑意的收起了油糖糕,笑意吟吟弯腰去哄小妞子:“妞子乖,油糖糕吃多了,积了食就不好了,明儿再吃?”
老郭头倚在炕头的被垛上,支起耳朵听动静,一脸的同情,心内感慨:老罗头往日总是笑自己被媳妇追着满大街逃命,今儿总算也尝到了这被打的滋味,虽然这打他的不是他家媳妇,总是个女人就对了。
他决定明日回营去,秉承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宗旨,将今晚的事情再扩大宣传,让全营的兄弟们都乐一乐。
书香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埋进了裴东明的怀里,一遍遍哀叹:“相公怎么办啊?罗大小姐不会天天住我们家,不高兴就去把老罗揍一顿出气吧?”
裴东明心猿意马,一边搂着自己的小媳妇儿,上下其手的乱摸,一边安慰她:“反正她打的又不是你,老罗也不是什么好鸟,就让他们狗咬狗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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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步去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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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d class="t_f" id="postmessage_楼莫名其妙的发个以前的章节干什么,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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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第95楼yanchicheng于 10:19发表的&&:
91楼莫名其妙的发个以前的章节干什么,真是。 我还以为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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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在战争中燃烧的爱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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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险招
书香自己能走动打理身边琐事的时候,给嫣柔与绿柳封了两个厚厚的红包,亲自送她们回罗家。
罗夫人其实前几日就见了她,被罗桃依强拖回城守府训练。那时候书香只不过与罗夫人打了个招呼,今日却是提了点心郑重上门致谢。
罗夫人原想着,让罗桃依跟着书香能够学的婉柔贞顺些,哪知道自家女儿性子强,没学到人家的好,反倒强逼着裴娘子跟着自己整日上小校场舞枪弄棒,身后还跟着俩小豆丁,简直成了城守府的一景。
“我家桃依性子强了点,如今还逼着娘子去小校场,实在是……我这当娘的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书香再次拜谢了罗夫人在她重伤之后的照拂,又极诚恳道:“夫人有所不知,大小/姐是为了我好。上次与大小/姐逃命之时,若非与大小/姐在一起,恐怕……因此我才想着,既然到了此间,还是要学些防身之术的好。遇上大小/姐这样热心热肠的好女子,是书香的福气!”
罗夫人再对自家女儿有诸多不满,觉得她太闹太野,整日舞刀弄枪,也还是喜欢听别人夸自家女儿的。况书香神色真诚无伪,决非一般官宦夫人那种虚泛的夸奖,怎么听怎么顺耳。
对着罗桃依,书香又是另一套说辞。
“一个好的师傅,必定以已身为楷模,自己都跑不了十圈,却要徒弟跑二十圈,自己都扎马步超不过一个时辰,却要徒弟扎两个时辰的马步,这种师傅就是嘴皮子厉害了些,只会指手划脚,手底下却没真功夫……”
——这纯是为了防止罗大小/姐恶整她而想出的防卫的法子。
罗桃依气的直哼哼,还未开始便被徒弟藐视,她岂能示弱?咬咬牙,将本来预定的扎马步的时间减少了一个时辰,老老实实在太阳下面陪着三个徒弟扎马步。
可惜俩小徒弟不争气,扎到一半就倒下去了。小铁还好,倒了爬起来继续扎,小妞子却是从小到大几乎没受过磕碰的,跌到地下爬不起来,坐在那里两眼泪汪汪的瞧着罗桃依,拖长了哭腔:“师傅……”
罗桃依几时跟这种小孩子打过交道?更何况是个快要哭出来的小丫头。她自小最不好哭,淘的厉害,都是欺负的别人哭,这会只得不耐烦的挥挥手:“既然不想练,就一边玩儿去。”
本来就是捎把手,她也没指望着郭小妞子能成什么大器。
落后份子郭小妞不但自己吃不了苦,还想拉别人的后腿,站在小铁旁边,一遍遍催他:“小铁哥哥陪我玩……”
小铁专心扎着马步:“哥哥将来要上战场杀敌,为我娘报仇。小妞子这样可上不了战场。”
报仇这个词,听起来大约很有励志的感觉,郭小妞握着肉乎乎的小拳头再次立志:“我要帮小铁哥哥一起报仇。”迈着小胖腿乖乖回去扎马步了。
一物降一物。
郭小妞子就吃小铁这一套。
城守府请武师傅就地取才,教罗桃依的两位是战场上退下来的下级军官,年纪太大,又受过伤,上不了战场,一生无儿女,但一辈子在战场上摸爬滚打,最后能保住一条命,殊为不易,罗桃依跟着这样的师傅学习JIN SHEN BO JI术,再教起书香来,得心应手,将认识书香以来被打压的气焰渐次的涨了上来。
相识以来,二人口舌之争,罗桃依屡败屡战,挫败不已,如今忽然之间在小校场发现了书香的弱点,顿是大加伐挞,只觉公理就是要用强权与暴力来维护,每日里好不意气风发。
反之,书香重伤初愈,被她追着苦练,没几日就萎了下来,连斗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果然秀才遇到了兵。
莲香好不容易碰上书香休息半日,见她这些日子又黑又瘦,直埋怨她越发没个女人家的样子了。
“你这丫头如今也不小了,在自家院子里折腾,妹夫不怨怪也就算了,怎的还跟着罗大小/姐舞枪弄棒,越学越疯颠了呢?”
书香喝着她提过来的鸡汤,瞧瞧她五个多月的肚子感慨:“本来我还想着让姐姐同我一起去练练,如今仗打的这样厉害,多学一样防身的本事总是好的。”
莲香嗔她一眼:“还不快喝你的鸡汤?外面仗打的再厉害,那是男人们的事儿,咱们女人只要操心好自己院子里的事儿就好了,就你鬼心眼儿多!”
“莲香姐姐这话就说差了。”雁儿挺着微凸的肚子从外面进来,边行边道:“我早年读书,书中就有许多奇女子,临危不惧,巾帼不让须眉,也有能解城下之困的,尤其教人钦佩!可恨我不是男儿身,如今偏又这般……不然我就学郭大嫂子上城杀敌去!”
她这话说的有些远,早年读书,也不过是去年的事,刚过完年不久,竟然就成早年了?
书香不觉莞尔:“姐姐好胆色!妹子原以为这响水城中出一个弃笔从戎的罗五公子就已经是异数了,哪知道还有姐姐这位巾帼!五公子合该引姐姐为知已,当浮一大白!”
莲香在书香额头上轻敲了一记:“淘气!这会子还打趣雁儿。刀枪无眼,战场上又不是顽的,书上讲的终归是故事,岂能当真?听说蛮夷生的牛高马大,又野蛮的很,雁儿这体格,怕让人一臂就可扔出老远去吧?“
书香的脸色不觉僵住了。
  莲香不提,她便能忘了自己也曾挥匕杀人,提起来,只觉心中欲呕。&#160;
  任何一个习惯了在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人,下意识里,都不会把杀人当作一种乐趣或者荣耀。&#160;
  &#160;
  不论书香愿意不愿意,响水城渐渐显露出了战争残酷的一面。&#160;
  &#160;
  两军对垒,北漠蛮夷云梯被烧了一部分,这两日竟然架了投石车往城内投掷石块,一时箭雨如蝗,飞石天降,冲车撞击城门,城门摇摇欲开,城内军士拼死守城……&#160;
  城内离北城近的营房房顶都教滚石砸碎了屋瓦,将房内泥地砸出个坑来。&#160;
  &#160;
  连存差点将下颔上的胡须拔光了,连夜画了图纸,督促军械处造投石机数百乘,分布城楼各处,第二日再打起来,两方炮石飞空,半空中或有飞石相击,或者天降顽石,人无躲处,不分敌我,一时被飞石砸中脑桨崩裂者数不胜数……  &#160;
  &#160;
  城头响水军伤者被抬下城去,营中军营告急,急召了附近军眷,带军牌入营照顾伤者。自战争初起,营内戒严,如今书香算是见识过了,原来当初成亲,每位新娘发一块军牌并非无用之物,紧急情况之下,还可征召入营。&#160;
  &#160;
  城下的北漠军伤者甚众,除了被飞石击中,还有被流箭射中者,或者惊慌之际被马践踏成肉泥……种种惨况,不一而足。&#160;
  纵然如此,阿不通也未曾下令撤军,蛮夷向来凶悍,愈战愈勇,踏着同袍的尸首攻城,居然在强攻了两个时辰之后,爬上来一队北漠军……&#160;
  &#160;
  左迁与连存被一队卫央带着一队军士护卫着在城门楼里,城头留守的裴东明,贺黑子燕檀,还有老郭头等人苦战不休……&#160;
  &#160;
  连存眼角的皱纹一条紧似一条,眉头深锁:“不知道阿不通今年从哪里寻到了造攻城器械的工匠?”北漠要是早几年有这样好的工匠,必然不会惨败。&#160;
  &#160;
  响水军驻守边漠多年,与阿不通数年交手,早知对手底细。北漠王庭在戈壁草原深处,马背上的民族于攻城器械上并不熟谙,全然不似今年这般,不但云梯有所改进,底下装了轮子,底盘周围绷了牛皮,有蔽身之处,以防推云梯的兵士被流箭射伤,连投石车也是力量巨大,远远瞧着竟然需要数匹马来牵引拖拽,全然不同于响水城头这些人力拖拽的投石机。&#160;
  &#160;
  牵引的力量越大,自然射程越远。&#160;
  两相比较之下,二者器械上差距太大。 &#160;
  &#160;
  左迁浓眉都要拧在一处了。&#160;
  &#160;
  响水营中,被流箭射中或者飞石蹭破的伤兵被集中在营房里,军医带着药僮四下包扎,一应杂事全交了给召进来的军眷们。&#160;
  书香分了个熬药的差使,在营房院子里照管着十数个小药炉,不时听到射进来的石砲重重在远处的声音,忧心如焚。&#160;
  &#160;
  城下北漠军营中,阿不通高坐马上,抬头即能瞧见远处如蚁般的军士爬上去,又被打下来,无数次不气馁的进攻,血染城墙,将响水城楼的青砖都染红了。&#160;
  他低低吩咐一句,传令兵驰马前去传令,前面攻城的先锋不可置信的看着前来传信的令兵。&#160;
  “元帅说用火箭?”&#160;
  城门楼上此刻已经爬上去不少北漠军士,假如一用火箭,这些人再无活路,不是被大夏军砍死,就是被同胞的火箭射死。&#160;
  “元帅有令,这些爬上去的人只能砍杀一些敌军,却不能夺下城池,此刻两军缠斗,对方将士正在城楼之上,若是能趁机除掉一些……”&#160;
  &#160;
  书香在营中,全然不知城头战况,生死一线。她只是看到冲天而起的烟雾,分明是着火的迹像,一颗心顿时像被人紧紧揪住了一般,气都有些喘不上来了,恨不得跑到城头去看个究竟……可是理智一再告诫她,此刻前去,不过徒然送命而已。&#160;
  她犹如困兽,围着十数个小药炉团团转,心如鼎中烹。&#160;
  &#160;
  因着怀有身孕,故不曾被征召入营的莲香与雁儿泪眼相对,早失了主张,只抚摸着各自的肚子,期望肚里孩儿的爹爹能够平安归来……&#160;
  小铁被书香托付给了大妞,这个文静的少女此刻管着好几个孩子,包括罗敏,小铁,自家最难缠的小妞子,还有邻家几个年龄小些的孩子。&#160;
  罗娘子也被征召入营,她不放心罗敏,虽然有点恼小妞子打破了罗敏的头,但这一片也只有郭嫂子与他家来往多些,她只得将罗敏送到了郭家。&#160;
  大妞子是个厚道的姑娘,对这些来的孩子一视同仁,并未厚此薄彼。&#160;
  也许是战争的缘故,这些孩子们都懂事的比较早,并未有一个哭闹的孩子。&#160;
  &#160;
  城守府里,罗桃依被罗夫人拘在自己房里,不允许她外出。&#160;
  罗桃依焦躁的恨不得挥鞭子。&#160;
  “娘,裴娘子她们都进营去帮忙了,我也想去瞧瞧。”&#160;
  罗夫人神色不似往日般雍容高贵,平静严厉的声音之下暗含一丝凛厉:“这些日子,你若是出了城守府的大门,你可别怪娘心狠!”&#160;
  &#160;
  罗桃依心头打鼓,再不敢妄行。&#160;
  &#160;
  直到日将西移,余晖遍洒,北漠营中才鸣金收兵。&#160;
  &#160;
  书香与另两名妇人将所需汤药尽数熬好,又按着单子送到营房里去,盯着这些受伤的士兵喝下去了,才准备回去。&#160;
  &#160;
  她送药的这个营房里虽然惨叫声不绝,但这些兵士受伤皆不算致命,且生活皆能自理,养上一阵子,大约又可以上战场了。&#160;
  等她从这院子里出来,却听到隔壁惨叫瘆人,仿佛完全不能克制。&#160;
  &#160;
  郭大嫂子一身是血的从隔壁那院子里面不改色的出来了,倒将书香吓了一大跳。&#160;
  &#160;
  “大嫂子你又去城门楼杀人了?”&#160;
  郭大嫂子向来圆胖红润的脸此刻也整个的灰了下来,“要是让老娘去城楼,非得杀了这帮蛮夷不可!”&#160;
  她咬牙切齿,显然恨的不轻。&#160;
  &#160;
  “那你身上的血是怎么来的?”&#160;
  郭大嫂子这样乐观的人面上也涌上一丝悲凉来:“是里面那些伤兵的血……”停一停,将心里那股压抑不住要咆哮的情绪平复一下,她才道:“那营房里躺着的都是等死的军士,有的胳膊或者腿没了,有的肚子肠子都流了出来,却还活着……还有半边脑壳都被石块蹭没了,可是人还活着……大约都活不久了……军医们都在全力救治那些能够救活,以后还能上战场的兵,这些人……都在那里等死……”&#160;
  书香在她这样悲凉的目光之下,心生寒意……她们刚离开那院子不久,那种惨痛到极致的,如野兽般不管不顾呼救的声音还在耳边……&#160;
  &#160;
  “是不是很残忍?”&#160;
  郭大嫂子自嘲一笑,“军队的医药不可能供应这样毫无希望的兵士,所以他们就算被抬回来,也要活活疼死……你我的夫君,可都在这营里……”&#160;
  “大嫂子你别说了!”书香眼眶都红了,整个心都疼的要哆嗦起来了。&#160;
  她没办法想象,哪一天,裴东明伤重,被丢在营里这样活活疼死……&#160;
  想一想,心都要疼的绞在一起了。&#160;
  &#160;
  这天晚上,她整个人都有点恍惚,出去倒洗澡水的时候,差点将水倒在小院门口站着的一个黑影身上。&#160;
  那人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刚来或者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只是站在小院门口,举步维艰。&#160;
  书香手中的木盆哐啷一声落了地,洗澡水将裙子泼了个湿透。她嗓子里好像含了块石头,硬硬的,发不出声来。&#160;
  “夫……夫君……”&#160;
  暗夜里,男人的身形熟悉到刻骨,健步上前来,也不管地下木盆,轻舒猿臂将她整个人都捞进了怀里,将她刚刚洗完澡的,馨香的身子紧紧的压在自己的怀里,似乎恨不得揣到心里去……&#160;
  男人抱着女人纤瘦的身子进了院子,抬脚将小院门踢闭,径自将她抱进了房里。 &#160;
  &#160;
  经过下午那样的煎熬,这一刻,书香只恨自己离他太远太远,双臂紧揽着男人的脖子,将整个人都埋进男人的怀里,目中湿意骤起。&#160;
  ——谁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次团聚。&#160;
  &#160;
  向晚,北漠军鸣金收兵以后,左迁急召各营将领开会。&#160;
  &#160;
  北漠军在野外戈壁滩上,摆开了架势强攻。他们所用的投石车射程远超响水军,用十匹马儿拖拽着的投石机与响水军城门楼上十个人齐齐拖拽发射的石砲不可同日而语。&#160;
  响水军想要在城楼上用马匹拖拽的投石机显然不现实。&#160;
  商议的结果是,连夜派兵出城,设法袭营,烧毁这些投石机。&#160;
  最后在人选的问题上争论不休,营中人人抢着要去袭营。&#160;
  贺黑子吵嚷不休,要自己领兵前往,燕檀道他家中媳妇快要生产,自己身无挂碍,还是自己去,众人都同意贺黑子不能去,但也不同意燕檀前去。&#160;
  “你们一个刚有了孩子一个还没个后,还是我去。”老郭头制止这两人争吵。&#160;
  &#160;
  “我家媳妇儿就算没有我,她定然也能将孩子生下来好生抚养,以后万一我不在了,孩子还要仰仗哥几个照顾一下!”&#160;
  贺黑子拒不退让。&#160;
  &#160;
  最后这差事被裴东明抢了。&#160;
  他向来胆大心细,行事谨慎周密,从前就做过大军前哨细作,也探听过蛮夷动向,对蛮夷布营也更熟悉一点,真论起来,他是最合适的人选。&#160;
  &#160;
  此事凶险万分,左迁特准他在出发前回家见一见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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