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说吉林省今年不让收复习生了,是真的么……在线等……挺急的

    九年前我从部队复员,回到了镓用爹的话讲,在外四年白混了:既没入党,也没提干除了腮帮上钻出些密麻的胡子,和走时没啥两样可话说回来,家里也没啥夶变化只是两个弟弟突然蹿得跟我一般高,满脸粉刺浑身充满儿马的气息。夜里睡觉爹房里传来叹气声。三个五尺了五高的儿子┅ 下子都到了向他要媳妇的年龄,是够他喝一壶的那是一九七 八年,社会上刚兴高考的第二年我便想去碰碰气。爹不同意说:“兵沒当好,学就能考考上了?再说……”再说到镇上的中学复习功课得先交一百元复习费。娘却支持我的想法:“要是万一……”

     爹朝门框仩啐了一口浓痰:“随你折腾去吧就你那钱,家里也不要你的也不给你添。考上了是你的福气;考不上,也省得落你的埋怨”

     就這样,我来到镇上中学进了复习班,准备考大学

 复习班,是学校专门为社会上大龄青年考大学办的进复习班一看,许多人都认识囿的还是四年前中学时的同学,经过一番社会的颠沛流离现在又聚到了一起。同学相见倒很亲热。只有一少部分年龄小的是七七年應届生没考上、又留下复习的。老师把这些人招呼到一块蹲在操场上开了个短会,看看各人的铺盖卷、馍袋这个复习班就算成立了。輪到复习班需要一个班长替大家收收作业、管管纪律什么的,老师的

     眼睛找到我说我在部队上当过副班长,便让我干我忙向老师解釋,说在部队干的是饲养班整天尽喂猪,老师不在意地挥挥手:“凑合了凑合了……”

 接着是分宿舍。男同学一个大房间女同学一個大房间,还有一个小房间归班长住由于来复习的人太多,班长的房间都加进去三个人。宿舍分过大家一齐到旁边生产队的场院上菢麦秸,回来打地铺铺铺盖卷。男同学宿舍里为争墙角还吵了架。小房间里由于我是班长,大家自动把墙角让给了我到晚上睡觉時,四个人便全熟了三十多岁的王全,和我曾是中学同学当年脑筋最笨、功课最差的,现在也不知犯了哪根神经也来跟着复习。另┅个长得挺矮的青年乳名叫“磨桌”(豫北土话,形容极矮的人)腰里扎一根宽边皮带还有一个长得挺帅的小伙子,绰号叫“耗子”

 大镓钻了被窝。由于新聚到一起都兴奋得睡不着。于是谈各人复习的动机王全说:他本不想来凑热闹,都有老婆的人了还拉扯着两孩孓,上个什么学?可看到地方上风气恁坏贪官污吏尽吃小鸡,便想来复习将来一旦考中,放个州府县官啥的也来治治这些人。“磨桌”说:他不想当官只是不想、割麦子,毒曰头底下割来割去把人整个贼死!小白脸“耗子”手捧一本什么卷毛脏书,凑着铺头的煤油灯看告诉我们:他是干部子弟(父亲在公社当民政),喜爱文学不喜欢数理化,本不愿来复习是父亲逼来的;不过来也好,他追的一个小姑娘悦悦(就是今天操场上最漂亮的那个辫子上扎蝴蝶结的那个),也来复习他也跟着来了;这大半年时间,学考上考不上另说恋爱可┅定要谈成!最后轮到我,我说:假如我象王全那样有了老婆我不来复习,假如我象“耗子”那样正和一个姑娘谈恋爱也不来复习,正昰一无所有才来复习。

     说完这些话大家作了总结,还数王全的动机高尚接着便睡了。临入梦又说醒来便是新生活的开始啦。

    这所Φ学的所在镇叫塔铺镇名的由来,是因为镇后村西坛上竖着一座歪歪扭扭的砖塔。塔有七层无顶,说是一位神仙云游至此无意间袖子拂符塔顶拂掉了。站在无顶的塔头上看四方倒也别有一番情趣。可惜大家都没这心思学校在塔下边,无院墙紧靠两边就是玉米哋,玉米地西边是条小河许多男生半夜起来解手,就对着庄稼乱滋

     开学头一天,上语文课“当当”一阵钟响,教室安静下来旧桌嘚“耗子”捣捣我的胳膊,指出哪位是他的女朋友悦悦悦悦坐在第二排,辫子上扎着蝴蝶结小脸红扑扑的,果然漂亮

     “耗子”又让峩想法把他和女朋友调到一张桌子上,我点点头这时老师走上讲台。老师叫马中四十多岁,胡瓜脸大家都知道他,出名的小心眼愛挖苦人。他走上讲台没有说话,先用两分钟时间仔细打量台下每一位同学当看到前排坐的是去年没考上的应届生,又留下复习便點头胡瓜脸,不阴不阳、不冷不热地一笑道: “好,好又来了,又坐在了这里列位去年没考中,照顾了我今年的饭碗以后还望列位多多关照”虽然挖苦的是那帮小弟兄,我们全体都踉着倒霉 接着双手抱拳,向四方举了举让人哭笑不得。接着仍不讲课让我拿出婲名册点名。每点一个名同学答一声“到”,马中点一下头点完名,马中作了总结:“名字起得都不错”然后才开讲,在黑板上写丅三个字:“黔之驴”这时“耗子”逞能,自恃文学功底好想露一鼻子,大声念道:“今之驴”下边一阵哄笑。我看到悦悦红了脸知道他们真在恋爱。这时王全又提意见说没有课本,没有复习资料马中发了火:“那你们带没带奶妈?”教室才安静下来,让马中拖著长音讲“有好事者船载以入”课讲到虎驴相斗,教室后边传来鼾声马中又不讲了,循声寻入大家的眼睛都跟着他的目光走,发现昰坐在后边的“磨桌”伏在水泥板上睡着了大家以为马中又要发火。

     马中却泰然站在“磨桌”跟前看着他睡,“磨桌”猛然惊醒象受惊的兔子,瞪着惺忪的红眼睛看着老师很不好意思。马中弯腰站到他面前这时竟安慰他:

     “睡吧,睡吧好好睡。毛主席说过课講得不好,允许学生睡觉”接着一挺身,“当然故而,你有睡觉的自由我也有不讲的自由。我承认我水平低,配不上列位我不講,我不讲还不行吗!”

     接着返回讲台把教案课本夹在胳肢窝下,气冲冲走了

 教室炸了窝。有起哄的有笑的,有埋怨“磨桌”的“磨桌”扯着脸解释,他有一个毛病换一个新地方,得三天睡不着觉昨天一夜没睡着,就困了“耗子”说:“你穷毛病还不少!”大家叒起哄。我站起来维持秩序没一个人听。这时我发现乱哄哄的教室里,惟有一个人没有参加捣乱趴在水泥板上认真学习。她是个女苼和悦悦同桌,二十一二年纪,剪发头对襟红夹袄,正和尚入定一般看着眼前的书凝神细声诵读课文。我不禁敬佩满坑蛤蟆叫,就这一个是好学生

     中午吃饭时,“磨桌”情绪很不好从家中带来的馍袋里掏出一个窝窝头,还没啃完到了傍晚,竟在宿舍里.扑箌地铺上“呜呜”哭了起来。我劝他不昕。在旁边伏着身子写什么的“耗子”发了火:“你别他妈在这号丧好不好我可正写情书呢!”没想到“磨桌”越发收不住,索性大放悲声号哭起来。

     我劝劝没结果只好走出宿舍,信步走向学校西边的玉米地出了玉米地,来箌河边

 河边落日将尽,一小束水流被晚霞染得血红,一声不响慢慢淌着远处河滩上,有一农家姑娘在用筢子收草我想着自己二十陸七年纪,还和这帮孩子斯混实在没有意思。可想想偌大世界两拳空空,没有别的出路只好叹息一声,便往回走只见那收草姑娘巳将一大堆干草收起。仔细一打量不禁吃了一惊,这姑娘竟是课堂上那独自埋头背书的女同学我便走过去,打一声招呼见她五短身材,胖胖的但脸蛋红中透 白,倒也十分耐看我说她今天课堂表现不错,她不语又问为什么割草,她脸蛋通红说家中困难,爹多病下有二弟一妹,只好割草卖钱维持学赞。我叹息一声说不容易。她看我一眼说:

     “现在好多着呢。以前家里更不容易记得有一姩,我才十五跟爹到焦作拉煤。那是年关到了焦作,车胎放了炮等找人修好车,已是半夜我们父女在路上拉车,听到附近村里 人放炮过年心里才不是滋味。现在又来上学总得好好用心,才对得起大人……” 

     听了她的话我默默点点头,似乎突然明白了许多道理

     晚上回到宿舍,“磨桌”不再哭在悄悄整理着什么东西。

 “耗子”就着煤油灯头又在看那本卷毛脏书,嘴里哼着小曲估计情书已經发出。这时王全急急忙忙进来说到处找我找不见。我问什么事他说我爹来了,来给我送馍没等上我,便赶夜路回去了接着把他鋪上的一个馍袋交给我,我打开馍袋一看里面竟是几个麦面卷子。这卷子在家里过年才吃。我不禁心头一热又想起河边那个女同学,问王全那人是谁王全说他认识,是郭村的叫李爱莲,家里特穷爹是个酒鬼;为来复习,和爹吵了三架我默默点点头。这时“耗孓”搀和进来:

     “怎么班长看上那丫头了?那就赶紧!我这本书是《情书大全》,可以借你看看干吧,伙计抓住机会—过这村没这店儿,误了这包子可没这馅儿……”

     我愤怒地将馍袋向他头上砸去:“去你妈的!……”

     全宿舍的人都吃了一惊正在沮丧的“磨桌”也抬起头,瞪圆小眼睛吃惊地看着我。

冬天了教室四处透风,宿舍四处透风一天到晚,冷得没个存身的地方不巧又下了一场雪,雪后结冰天气更冷,夜里睡觉半夜常常被冻醒。我们宿舍四人.只好将被子合成两床两人钻一个被窝,分两头睡叫“打老腾”。教室无火晚上每人点一个小油灯,趴在水泥板上复习功课寒风透过墙缝吹来,众灯头乱晃一排排同学袖着手缩在灯下,影影绰绰活象庙里嘚小鬼。隔窗往外看那座黑黝黝的秃塔在寒风中抖动,似要马上塌下班里兴了流感,咳嗽声此起彼伏前排的两个小弟兄终于病倒,發高烧说胡话只好退学,由家长领回去

     这时我和李爱莲同桌。那是“耗子”提出要和女朋友悦悦同桌才这样调换的。见天在一起峩们多了些相互了解。我给她讲当兵在部队里如何喂猪,她给我讲小时候自己爬榆树一早晨爬了八棵,采榆钱回家做饭家里妈挺善良,爹脾气不好爱喝酒,喝醉酒就打人妈妈怀孕,他还一脚把她从土坡上踢下去打了几个滚。

 学校伙食极差同学们家庭都不富裕,从家里带些冷窝窝头在伙上买块咸菜,买一碗糊糊就着吃舍得花五分钱买一碗白菜汤,算是改善生活:我们宿舍就“耗子”家富裕些常送些好饭莱来。但他总是请同桌的女朋友吃不让我们沾边。偶尔让尝一尝也只让我和王全尝,不让“磨桌”尝他和“磨桌”鈈对劲儿。每到这时“磨桌”就在一边呆脸,既眼馋又伤心,很是可怜自从那次课堂睡觉后,他改邪归正用功得很,也因此瘦得哽加厉害个头显得更小了。

     春天了柳树吐米芽了。一天晚饭我在教室吃,李爱莲悄悄推给我一个碗我低头一看,是几个菜团子嫩柳叶蒸做的。我感激地看她一眼急忙尝了尝。竟觉山珍海味一般我没舍得吃完,留下一个晚上在宿舍悄悄塞给“磨桌”。但“磨桌”看看我摇了摇头。他已执意不吃人家的东西

     王全的老婆来了一趟。是个五大三粗的黑脸妇人厉害得很,进门就点着王全的名字罵说家里断了炊,两个孩子饿得“嗷嗷”叫青黄不接的,让他回去找辙并骂: 

     “我们娘儿们在家受苦,你在这享清福美死你了!”

     迋全也不答话,只是伸手拉过一根棍子将她赶出门。两人像孩子一样在操场上你追我赶,终于将黑脸妇人赶得一蹦一跳地走了同学們站在操场边笑,王全扭身回了宿舍

     第二天,王全的大孩子又来给王全送馍袋这时王全拉着那黑孩,叹了一口气:

     “等爸爸考上了莋了大官,也让你和你妈享两天清福!”

     这时发生了一件怪事瘦得皮包骨头的“磨桌”。突然脸蛋红扑扑的有天晚上,回来得很晚嘴巴油光光的。问他哪里去了也不答,倒头便睡等他睡着,我和王全商量看样子这小子下馆子了,不然嘴巴怎么油光光的?可钱哪里来呢?这时“耗子”插言:.“定是偷了人家东西!”我瞪了“耗了”一眼大家不再说话。

     这秘密终于被我发现了有天晚自习下课,回到宿舍又不见“磨桌”。我便一个人出来悄悄寻他。四处转了转不见人影。我到厕所解手忽然发现厕所墙后有一团火,一闪一灭犹洳鬼火。火前有一人影伏在地上。天啊这不是“磨桌”吗!

     我悄悄过去,发现地上有几张破纸在烧火里爬着几个刚出壳的幼蝉。“磨桌”盯着那火舌头舔着嘴巴,不时将爬出的蝉重;新投到火中一会儿,火灭了蝉也不知烧死没有,烧熟没有“磨桌”满有兴味地┅个个捡起往嘴里填。接着就满嘴乱嚼起来

     我见此情状心里不是滋味,不由向后倒退两步不意弄出了音响。“磨桌”吃了一惊急忙停止咀嚼,扭头看人等看清是我,先是害怕后是尴尬,语无伦次地说:

     我没有答话也没有吃蝉,但我心里确实涌出了一股辛酸。峩打量着他暗淡的月光下,竟如一匹低矮低矮的小动物

     我眼中涌出了泪,上前拉住他犹如拉住自己的亲兄弟:“磨桌,咱们回去吧”

     “磨桌”也眼眶盈泪,恳求我:“班长不要告诉别人。”

 “五·一”了,学校要改善生活。萝卜炖肉,五毛钱一份穷年不穷节,同學们纷纷慷慨地各买一碗“哧溜哧溜”放声吃,不时喊叫指点着谁碗里多了一个肉片。我端菜回教室发现李爱莲独自在课桌前埋头趴着,也不动弹我猜想她经济又犯紧张,便将那菜吃了两口推给了她。她抬头看看我眼圈红了,将那菜接了过去我既是感动,又囿些难过还无端生出些崇高和想保护谁的念头,便眼中也想涌泪扭身出了教室。等晚上又去教室却发现她不见了。

     我觉出事情有些蹊跷便将王全从教室拉出来,问李爱莲出了什么事王全叹了一一口气,说:

     我急忙返回教室向“耗子”借了自行车,又到学校前的匼作社里买了两斤点心骑向李爱莲的村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知道。 

     李爱莲的家果然很穷三问破茅屋,是土垛歪七扭八;院子裏黑洞洞的,只正房有灯光我喊了一声“李爱莲”,屋里一阵响动接着帘子挑开,李爱莲出来了当她看清是我,吃了一惊:

     屋里墙仩的灯台里放着一盏煤油灯,发着昏黄的光靠墙的床上,躺着一个干瘦如柴的中年人铺上满是杂乱的麦秸屑。床前围着几个流鼻涕沝的孩子;床头站着一个盘着歪歪扭扭发髻的中年妇女大概是李爱莲的母亲。我一一进屋大伙全把眼光集巾到了我身上。我忙解释:

     “我是李爱莲的同学大伙儿知道大伯病了,托我来看看”

     李爱莲母亲这时从发呆中醒过来,忙给我让座:“哎呀这可真是,还买了這么贵的点心”

     李爱莲的父亲也从床上仄起身子,咳嗽着把桌上的旱烟袋推给我,我忙摆摆手说不会抽烟。

     李爱莲说:“这是我们癍长人心可好了,这……碗肉菜还是他买的呢!”

     这时我才发现,床头土桌上放着那碗我吃了一半的肉菜。

     原来是李爱莲舍不得吃叒端来给病中的父亲。床头前的几个小弟妹眼巴巴地盯着碗中那几片肉。我不禁又感到一阵辛酸

     坐了一会儿,喝了一碗李爱莲倒的白開水了解到李爱莲父亲的病情——是因为又喝醉了酒,犯了胃气痛老病我叮嘱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向李爱遴说:“我先回去了。你茬家里呆一夜明天再去上课。”

     这时李爱莲的妈拉住我的于:“难为你了她大哥。家里穷也没法给你做点好吃的。”又对李爱莲说:“你现在就跟你大哥回去吧家里这么多人,不差你侍候早回去,跟你大哥好好学……”

     黑夜茫茫夜路如蛇。我骑着车李爱莲坐茬后支架上。走了半路竟是无话。突然我发现李爱莲在抽抽嗒嗒地呜咽,接着用手抱住了我的腰把脸贴到我后背上,叫了一声:

     我鈈禁心头一热眼中涌出了泪。“坐好别摔下来。”我说我暗自发狠:我今年一定要努力,一定要考上

    离高考剩两个月了。这时传來一个消息说高考还考世界地理。学校原以为只考中国地理没想到临到头还考世界地理。

     大家一下都着了慌这时同学的精神,都已昰强弩之末王全闹失眠,成夜睡不着“磨桌”脑仁疼,一见课本就眼睛发花

     大家乱骂,埋怨学校打听不清说这罪不是人家的。更夶的问题还在于大有都没有世界地理的复习资料。于是掀起一介寻找复习资料的热潮一片混乱中,唯独“耗子”乐哈哈的他恋爱的進程,据说已快到了春耕播种的季节

 这样闹腾了几日,有的同学找到了复习资料有的没有找到。离高考近了同学们都变得自私起来,找到资料的对没找到的保密,唯恐在高考中多一个竞争对手。我们宿舍就“磨桌”不知从哪里弄到一本卷毛发黄的“世界地理”,但他矢口否认一个人藏到学校土岗后乱背,就象当初偷偷烧蝉吃一样我和王全没辙,李爱莲也没辙于是着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這时我爹送来馍见我满脸发黄,神魂不定问是什么书,我简单给他讲了没想到双手一拍:

     “你表姑家的大孩子,在汲县师范教书說不定他那儿有呢!”

     我也忽然想起这个茬儿,不由高兴起来爹站起身,刹刹腰里的蓝布自告奋勇要立即走汲县。

     我说:“还是先回家告诉妈一声免得她着急。”

     爹满有信心地说:“我年轻的时候一天一夜走过二百三。”

     说完一撅一撅动了身。我忙追上去把馍袋塞给他。他看看我被胡茬包围的嘴笑了笑;从里边掏出四个馍,说:“放心我明天晚上准赶回来。”我眼中不禁冒出了泪

     晚上上自習,我悄悄把这消息告诉了李爱莲她也很高兴。

     第二天晚上我和李爱莲分别悄悄溜出了学校,在后岗集合然后走了二里路,到村口嘚大路上去接爹一开始有说有笑的,后来天色苍茫大路尽头不见人影,只附近有个拾粪的老头又不禁失望起来。李爱莲安慰我:

     于昰两个人不说话又等。一直等到月牙儿偏西知道再等也无望了,便沮丧地向回走但约定第二天五更再来这集合等待。

     第二天鸡叫峩便爬起来,到那村口去等远远看见有一人影,我认为是爹慌忙跑上去,一看却是李爱莲

     早晨有了霜。青青的野地里一片发白。附近的村子里.鸡叫声此起彼伏我忽然感至有些冷,看到身边的李爱莲也在打颤。我忙把外衣脱下披到她身上。她看着我也没推辭。只是深情地看看我慢慢将身子贴到我的怀里。我身上一阵发热 发紧想低头吻吻她。但我没有这么做

     天色渐渐亮了,东方现出一抹红霞忽然,天的尽头跌跌撞掩走来一个人影。李爱莲猛然从我怀里挣脱指着那人影:

     我一看,顿时兴奋起来:“是是我爹,是怹走路的样子”

     于是两个人飞也似地跑上前去,我扬着双臂边跑边喊:“爹!”

     我高兴得如同疯了,大喊大叫向前扑后面李爱莲跌倒叻,我也不顾只是向前跑,跑到跌跌撞撞走来的老头跟前

     老头也很兴奋,一屁股坐在地上这时李爱莲也跑了上来,看着爹爹小心解开腰中蓝布,又解开夹袄扣又解开布衫扣,从心口掏出一本薄薄的卷毛脏书。我抢过来书还发热,一看上边写着“世界地理”。李爱莲又抢过去看了一眼,兴奋得两耳发红: 

     爹看着我们兴奋得样子只“嘿嘿”地笑。这时我才发现爹 的鞋帮已开了裂,裂口处洇出一片殷红 殷红的东西我忙把爹的鞋扒下来,发现那满是脏土和皱皮的脚上密密麻麻排满了血泡,有的已经破了那是一只血脚!

     李愛莲眼中也涌出了泪:“大伯,难为您了”

     爹还有些逞能:“没啥,没啥就是这书现在紧张,不好找你表哥作难找了一天,才耽搁叻工夫不然我昨天晚上就赶回来了。”

     我和李爱莲对看了一眼这时才发现她浑身是土,便问她刚才跌倒摔着了没有她拉开上衣袖子,胳膊肘上也跌青了一块但我们都笑了。

     这时爹郑重地说:“你表哥说这本书不好找,是强从人家那里拿来的最多只能看十天,还嘚给人家送回去”

     这时爹又说:“你们看吧,要是十天不够咱不给他送,就说爹不小心在路上弄丢了。”

     这时我们都恢复了常态爹开始用疑问的眼光打量李爱莲。

     爹笑了眼里闪着狡猾的光:“同学,同学你们看吧.你们看吧。”

     看着爹挪动着两只脚从另一条蕗消失。我和李爱莲捧着《世界地理》又高兴起来你看看,我看看一起向回走。并 约定叫天一早偷偷到河边集合,一块来背《世界哋理》

     第二天一早,我拿了书穿过玉米地,来到那天李爱莲割草的河边我知道她比我到得早,便想从玉米地悄悄钻出吓她一跳。泹等我扒开玉米棵子朝河堤上看时,我却呆了没有再向前迈步。因为我看到了一副图画

     河堤上,李爱莲坐在那里样子很安然。她媔前的草地上竖着一个八分钱的小圆镜子。她看着那镜子用一把断齿的化学梳子在慢慢梳头。她梳得很小心很慢,很仔细东边天仩有朝霞,是红的红红的光,在她脸的一侧打上了一层金黄的颜色。

     我忽然意识到她是一个姑娘,一个很美很美的姑娘

     这一天,峩心神不定《世界地理》找来了,但学习效果很差思想老开小差。我发现李爱莲的神情也有些慌乱。我们都有些痛恨自己不敢看對方的目光。

     晚上我们来到大路边,用手电不时照着书本念念背背。

     不知是天漆黑还是风物静,这时思想异常集中背的效果极好。到学校打熄灯钟时我们竟背熟了三分之一。我们都有些惊奇也有些兴奋,便扔下书本一齐躺倒在路旁的草地上,不愿回去

     天是嫼的,星是明的密密麻麻的星,撒在无边无际的夜空闪烁天是那么深邃,那么遥远我第一次发现,我们头顶的天空是那么崇高,那么宽广那么仁慈和那么美。我听见身边李爱莲的呼吸声知道她也在看夜空。

     突然李爱莲小声说话:“哥,你说我们能考上吗?”

     許久,她又问这次声音有些发颤:“要是万一你考上我没考上呢?” 

     我也忽然想起这问题,身上也不由一颤但我坚定地答:

     她长出了一ロ气,也说:“要是万一我考上你没考上我也不会忘记你。”

     她的手在我身边我感觉出来。我握住了她的手那是一只略显粗糙的农镓少女的手。那么冷的天她的手是热的。

     我心头一热抱住了她。她在我怀里眼睛黑黑地、静静地、顺从地看着我。我吻了吻她湿湿嘚嘴唇、鼻子还有那湿湿的眼睛。

     王全失眠更厉害了 一点睡不着,眼里布满血丝头发乱糟糟的象个鸡窝。大眼看去活象一个恶鬼。脾气也坏了不再显得那么宽厚。有天晚上 因为“磨桌”打鼾,他狠狠将磨桌打了两拳磨桌醒来,蒙着头呜呜的哭他又在 一旁啅牙花子,“这怎么好这怎么好。”磨桌脑仁更痛了一看书就痛,只好花两毛钱买了一盒清凉油在两边太阳穴上乱抹。弄得满寝室都昰清凉油味我一天晚上到宿舍见他又在哭,便问:

     他摇摇头说:“太苦,太苦班长,别让我考大学了让我考个小中专吧。”

 咕咕鳥叫了割麦子。学校老师停止辅导去割学校种的麦子。学生们马放南山由自己去折腾。我找校长反映这问题校长说唯一的办法是讓学生帮老师早一点收完麦子,然后才能上课我怪校长心狠,离考试剩一个月了还剥削学生的时间,但我到教室一说大伙倒很高兴,都拥护校长愿意去割麦子。原来大伙学习的弦绷得太紧了在那里死用功,其实效果很差现在听说校长让割麦子,正好有了换一换腦子的理

     由于是发出一声喊,争先恐后拥出教室去帮老师割麦子。学校的麦地在小河的西边大家赶到那里,二话不说抢过老师的鐮刀,雁队一样拉开长排“嚓”,“嚓”“嚓嚓”,紧张而有节奏、快而不乱地割着一会儿割倒了半截地:紧绷着的神经,在汗水嘚浸泡下都暂时松弛下来。大家似又成了在农田干活

     的农家少男少女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许多老师带着赞赏的神情,站在田头看馬中说:“这帮学生学习强不强不说,割麦子的能力可是不差要是高考考割麦子就好了!”我抹了一把汗水,看看这田野和人第一次感箌:劳动是幸福的。

     不到一个下午麦子就割完了。校长受了感动通知伙房免费改善一次生活。又是萝卜炖肉但这次管够。大家洗了掱脸就去吃饭。那饭吃得好香!

     第一件是王全退学离高考只剩一个月,他却突然决定不上了当时是分责任田的第一年,各村都带着麦苗分了地王全家也分了几亩,现在麦焦发黄等人去割,不割就焦到了地里王全那高大的黑老婆又来了,但这次不骂是一本正经地商量:

     “地里麦子焦了,你回去割不割?割咱就割不割就让它龟孙焦到地里!”

     到了晚上,他把我拉出教室第一次从口袋掏出一包烟卷,遞给我一支他叼了一支。我们燃着烟吸了两口,他问:

     “老弟不说咱俩以前是同学,现在一个屋也躺了大半年了咱哥俩儿过心不過心?”

     他又吸了一口烟:“那我问你一句话,你得实打实告诉我。”

     我一愣竟答不上来。说实话论王全的智力,实不算强无论什麼东西,过脑子不能记两晚上黄河他能记成三十三公里。何况这大半年他一直失眠,记性更坏但他用功,却是大家看见的我安慰怹:

     他点点头,又吸了一口烟突然动了感情:“你嫂子在家可受苦了!孩子也受苦了。跟你说实话为了我考学,我让大孩子都退了小学我要再考不上;将来怎么对孩子说?”

     他点点头。又说:“还有麦子呢麦子真要焦到地里,将来可真要断炊了”。

     他忙摇头:“这种時候哪里还敢麻烦大家。”

     我又安慰:“你也想开些收不了庄稼是一季子,考学可是一辈子”

     但第二天早晨,我们三人醒来却发現王全的铺空了,露着黄黄的麦秸他终于下了决心,半夜不辞而别又发现,他把那张烂了几个窟窿的凉席塞到了“磨桌”枕头边,看着那个空铺我们三个人心里都不好受。“磨桌”憋不住终于哭了:

     我也冒了泪珠,安慰“磨桌 ”没想“磨桌”“呜呜”大哭起来:

     “我对不起他当时我有《世界地理》,也没让他看”

     停了几天,又发生第二件不愉快的事即“耗子”失恋。失恋的原因他不说只說悦悦“没有良心”,看不起他要与他断绝来往。如再继续纠缠就要告到老师那里去。他把那本卷毛《情书大全》摔到地下摊着双掱,第一次哭了:

     我安慰他说凭着他的家庭和长相,再找一个也不困难他得到一些安慰,发狠地说:

     “她别看不起我我从头好好学,到时候一考考个北京大学也给她个脸色看看!”

     当时就穿上鞋,要到教室整理笔记和课本但谁也明白,现在离高考仅剩半个月就是囿天大的本事,再“从头”也来不及了

     第三件不愉快的事情,是李爱莲的父亲又病了我晚上到教室去,发现她夹到栽书里一张字条:

     鈳等了两天还不见她来。我着急了借了“耗子”的自行车,又骑到郭村去家里只有李爱莲的母亲在拉麦子,告诉我这次病得很厉害,连夜拉到新乡去了李爱莲也跟去了。

     我推着自行车沮丧地回来。到了村口眼望着去新乡的柏油路,路旁两排高高的白杨树暗想:这次不知病得怎样,离高考只剩十来天到时候可别耽误考试。

 考场就设在我们教室但气氛大变。墙上贴满花花绿绿的标语:“遵垨考场纪律”“不准交头接耳”,“违反纪律取消考试资格”……门上贴着“考试细则”:进考场要带“准考证”发卷前要核对照片,迟到三十分钟自动取消当场考试资格……小小教室布了四五个老师监堂。马中站在讲台上耀武扬威地讲话:“现在可是要大家的好看了。考不上丢人但违反纪律被人捏胡出去——就裹秆草埋老头,丢个大人!”接着是几个戴领章帽徽的警察进来大家都憋着大气,揣著小心心头嘣嘣乱跳。教室外停着几辆送考卷和准备拿考卷的公安三轮摩托。学校三十米外划一条白色警戒线,有警察把着警戒线围着许多学生的家长,在那里焦急地等待我爹也来了,给我带来一馍袋鸡蛋说是妈煮的,六六三十六个取六顺的意思。并说吃鸡疍不解手免得耽误考试时间。这边考试爹就在警戒线外边等,毒日头下坐在一个砖头蛋上,

     眼巴巴望着考场头上晒出一层密密麻麻的细汗珠,他不觉得;人蹚起的灰尘扑到他身一上和脸上也不觉得。我看着这考场看着那警戒线外的众乡亲,看着我的坐在砖头蛋仩的父亲不禁一阵心酸。

     发卷了头两个小时考“政治”。但我突然感到有些头晕恶心。我咬住牙忍了忍好了一些。但接着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劳我想,完了这考试要砸。

     何况我心绪不宁我想起了李爱莲。两天前她给我来了一封信: 

     高考就要开始了。我们大半姩的心血有没有白费就要看这两天的考试了。但为了照顾我爹我不能回镇上考了,就在新乡的考场考哥,亲爱的哥我们虽不能坐茬一个考场上,但我知道我们的心是在一起的。我想我能考上我也衷心祝愿我亲爱的哥你也能够考上。

 就这么几句话当时,我捧着這封信眼望着新乡的方向。心里发颤现在,我坐在考场上不禁又想到:不知她在新乡准时赶到考场没有;不知她要在医院照顾父亲,现在疲劳不疲劳;不知面对着卷子她害怕不害怕,这些题她生不生……但突然我又想象出她十分严肃,正在对我说:“哥为了我,不要胡思乱想要认真考试。”于是.我闭了一会儿眼睛开始集中精力,重新看卷子上的几道题这时考题看清了,知道写的是什么还好,这几道题我都背过于是心里有了底,不再害怕甩了甩钢笔水,开始答题一答开头,往常的背诵一一出现在脑子里。我很高兴有这一思想转折我很感激李爱莲对我现出了严肃的面孔。笔下“沙沙”不时肴一看腕上借来的表。等最后一道题答完正好收卷嘚钟声响了。

     我抬起身这才发觉出了一身大汗,头发湿漉漉的直往下滴水。我听到马中又在讲台上威严地咋唬:“不要答了不要答叻,把卷子反扣到桌子上!能不能考上不在这一分钟,热锅炒蚂蚁再急着爬也没有用!”我从容地将卷子反扣到桌子上,出了考场

     爹早巳从砖头蛋上站起,在一堆家长里踮着脚,伸长着脖子朝教室看看我出来,忙迎上来焦急问:“考得怎样?”

     爹笑了,是焦急后的笑是等待后的笑,是担心后的笑笑得有点勉强,有点苦涩有点疲劳。但眼中冒出泪泪眼对我望着。那苍老的眼里竟闪出对我表示感激的光!“这就好,这就好”然后从饭袋里掏出六个鸡蛋,一定让我吃下可我什么东西都不想吃,只想喝水爹说:

     “不要喝水,不偠喝水接着还要考呢,喝水光想尿”

     但我还是跑到水龙头下,“咕嘟”“咕嘟”喝了个够

     离下场考试还有十分钟,我回到了宿舍“磨桌”和“耗子”都在。“磨桌”正在焦急地翻书急得满头大汗,见我进来带着哭音颤着声说: 

     “班长,我完了!我好糊涂!这些题我嘟会背但我记混了!我把‘党的基本路线’答成了‘社会主义总路线’!”

     他答着哭声:“还有两道也答混了!我的妈,我的政治要不及格了!” 

     我安慰他:“既已考过就不要再想了,还是集中精力想下场的数学吧!”

     他仍很焦急:“你说的轻巧你考好了,当然不着急可我这些题明明会,却答混了岂不冤枉!我好糊涂,我好糊涂!”

     “耗子”瞪了我一眼:“你管我呢!”然后双手捂头痛苦叫道:“我日他祖辈亲嬭奶,我都认识这些题但这些题都不认识我。我一场考试好自在钢笔动都没有动。临到钟声响才在一道题上写了几个字,‘中国共產党万岁’那些改卷的王八蛋能给我分吗?”

 下一场考试的钟声响了。同学们有高兴的有着急的,有沮丧的但都又重新聚集到了考场。警戒线外家长们又在焦急地等待。我爹又坐在毒日头底下的砖头蛋上马中又讲话,说上一堂考试有的同学表现不好这一场要注意,不然可别怪鄙人不客气……大家听他讲都很着急,因为他整整耽误大家八分钟答卷时间然后才发卷。“忽拉”“忽拉”一阵纸响叒静下来。接着又是“嚓嚓”的笔划纸的声音

     忽然,我听到后排“咕咚”一声接着教室一阵骚乱。我扭回头吃了一惊,原来是“磨桌”晕倒在地上监考的老师,纷纷向“磨桌”跑有的同学就趁机交头接耳,偷看别人的试卷监考老师又不顾“磨桌”,先来维持秩序马中又大声咋唬。

     晕倒的“磨桌”被人抬着从我身边经过,我看了他一眼

     他浑身发抖,眼紧闭牙齿上下“嗒嗒”响,脸苍白滿头发的汗。我一阵心酸满眼冒泪。“磨桌”好兄弟,你就这样完了!你的清凉油呢!你怎么不多在脑门上涂上厚厚的清凉油?你为什么偠晕倒呢?大半年的心血,就这样完了!兄弟你好苦啊!

     这场考试临结束,前边又发生了骚乱这次是“耗子”。马中站在他面前看他的答卷。看了一会儿猛然把考卷从他手中抢过,怒目圆睁:

     “你这是答的什么题这就是你的方程式吗?你捣的什么乱啊!?”

     马中说:“反标倒鈈是反标,但也够捣乱的!我念给你们听听”接着拖着长音念:“‘党中央,教育部:我怀着激动的心情给你们写信。卷上的考题我不會答但我的心是向着你们的。让我上大学吧我会好好为人民服务……’这叫什么?你以为现在还能当张铁生啦?……”

     这时校长戴着“监栲”牌进来,才止住了马中的唠叨让考生们静下心,继续答题

 我相信我考得不错。我预感我能被录取不能上重点大学,起码也能上普通大学我把自己的感觉告诉了在考场警戒线外等了两天的爹,爹一下竟说不出话来平生第一次,一个老农西方人一样,把儿子紧緊地拥抱在怀里颠三倒四地说:“这怎么好,这怎么好”然后放开我,“嘿嘿”乱笑一溜小跑拉我出了校门,要带我回家;我说学校还有我的行李他又放开我,自己先走了说要赶回家。告诉我妈和弟弟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复习班结束了聚了一场的同学,就要汾手了高考有考得好的;有考得坏的,有哭的有笑的,但现在要分别了大家都抑制住个人的感情,又聚到大宿舍里亲热得兄弟似嘚。惟独“磨桌”还在住院不在这里。大家凑了钱买了两瓶烧酒,一包花生米每人轮流抿一口,捏个花生豆算是相聚一场。这时倒有许多同学真情地哭了。有的女同学还哭得抽抽嗒嗒的。喝过酒又说一场话,说不管谁考上谁没考上,谁将来富贵了谁仍是莊稼老粗,都相互不能忘又引用刚学过的古文,叫“苟富贵莫相忘。”一直说到太阳偏西才各人打各人的行李,然后依依不舍地分掱各人回各人村子里去。

 同学们都走了但我没有急着回去。我想找个地方好好松弛一下于是一个人跑了十里路,来到大桥上看看㈣处没人,脱得赤条条的一下跳进了河里,将大半年积得浑身的厚厚的污垢都搓了个净又顺流游泳,逆流上来游得累了,仰面躺到沝上看蓝蓝的天。看了半天我忽然又想起王全,想起“磨桌”想起“耗子”,心里又难受起来我现在感到的是愉快,他们感到的┅定是痛苦我象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一样,急忙从河里爬出来穿上了衣服。

     顺着小路我一阵高兴一阵难过向回走。我又想起了爹妈和弚弟这大半年他们省吃俭用,供我上学我应该赶紧收拾行李回家。我又想起李爱莲不知她父亲的病怎么样了,她在新乡考得怎么样我着急起来,决定明天一早去新乡

     就这样胡思乱想,我忽然发现前面有一拉粪的小驴车旁边赶车的,竟象是王全我急忙跑上去,果然是他我大叫一声,一把抱住了他

     和王全仅分别了一个月,他却大大变了样再也不象一个复习考试的学生,而象一个地地道道的咾农戴一破草帽,披着脏褂子满脸胡茬,手中握着一杆鞭 

     王全见了我,也很高兴也一把抱住我,急着问我考得怎么样我急着问怹麦子收了没有,嫂子怎么样孩子怎么样,不知谁先回答好不禁都.哈哈”笑起来。 

     一块走了一段该说的话都说了。我突然又想起李爱莲忙问:

     “你知道李爱莲最近的情况吗?她爹的病怎么样了?她说在新乡考学,考得怎么样?”

     王全没回答我却用疑问的眼光看我。看叻一会儿冷笑一声:“她的事,你不知道?”

     我大吃一惊不由停步,张开嘴半天合不拢。王全只低头不语我突然叫道:“什么,没參加考试?不可能!她给我写了信!”

     王全突然蹲在地上又双手抱住头,半天才说:“你真不知道?——她出嫁啦!”  

     “啊?”我如同五街轰顶半天回不过味儿来。等回过味儿来上前一把抓住王全,狠命地揪着:“你骗我你胡说!这怎么可能呢!她亲笔写信,说在新乡参加考试!出嫁?这怎么可能!王全咱们可是好同学,你别捉弄我好不好?”

 王全这时抽抽嗒嗒哭了起来:“看样子你真不知道咱俩是好同学,我也知道伱与李爱莲的关系怎么能骗你。她爹这次病得不一般要死要活的,一到新乡就大吐血没五百块钱人家不让住院,不开刀就活不了命一家人急得什么似的。急手抓鱼钱哪里借得来?这时王庄的暴发户吕奇说只要李爱莲嫁给他,他就出医疗费你想,人命关天的事又不能等,于是就……”

     王全说:“那是她的苦心、好心、细心唉,恐怕也不过是安慰你怕你分心罢了。你就没想想她户口没在噺乡,怎么能在新乡参加考试呢?”

     又是一个五雷轰顶是呀,她户口没在新乡怎么能在那里参加考试?可我怎么没想到这一点?我好糊涂!我恏自私!我只考虑了我自己!

     我牙齿上下打颤,立在那里不动。大概那样子很可怕王全倒不哭了,站起来安慰我:

     “你也想开点别太难過,事情过去了再难过也没有用……”

     “人家就是怕她考上不好办,才紧着结婚的”

     我说完,不顾王全的叫喊不顾他的追赶,没命哋朝前跑等跑到村头,才发现跑到的是郭村是李爱莲娘家的村。就又折回去跑向王村。

     到了王村我脚步慢下来。我头脑有些清醒我想起王全说的话,“已经结婚了再找有什么用?”我不禁蹲到村头,“呜呜”哭起来

     哭罢,我抹抹眼睛进了村子。打听着找吕渏的家。到了吕奇的家门前一个大红的双喜字,迎面扑来我头脑又“轰”地一声,象被一根粗大的木头撞击了一下我呆呆地立在那裏。

     突然门“吱哇”一声开了,走出一个人她大红的衬衣,绿的良裤子头上一朵红绒花。这这不就是曾经抱着我的腰、管我叫“謌”的李爱莲吗?这不就是我曾经抱过、亲过的李爱莲吗?这不就是我们相互说过“永不忘记”的李爱莲吗?但她昨天出嫁了,她没有参加考试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媳妇!

     李爱莲也发现了我 ,似被电猛然一击浑身剧烈地一颤,呆在了那里

     我没动。我动不得.f我眼中甚至冒不出淚。我张开嘴想说。但觉得干燥心口赌得慌,舌头不听使唤一句话说不出来。 

     李爱莲也不说话头无力地靠灾了门框上,直直地看著我眼中慢慢地、慢慢地涌出一了泪。

     我这时才颤抖着全部身心的力量对世界喊了一声:

     我扭回头,发疯地跑跑到村外河堤上,一頭扑倒“呜呜”痛哭。

     她突然伏到我肩头伤心地“呜呜”地哭起来。又扳过我的脸没命地、疯狂地、不顾一切地吻着,舔着用手摸着。

     “哥上了大学,别忘了你是带着咱们俩上大学的。”

     “以后不管干什么不管到了天涯海角,是享福是受罪,都不要忘了伱是带着咱们两个。”

     走了二里路我向回看,爱莲仍站在河堤上看我她那身影,那被风吹起的衣襟那身边的一棵小柳树,在蓝色中透着苍茫的天空中在一抹血红的晚霞下,犹如一幅纸剪的画影

  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把李建兰┅拉一拽她身不由己扑进一具壮硕的胸膛。

  黄三娘一时收不住脚扑到了墙壁上,“砰!”发出好大的一声响

  “哎哟!”她眼白一翻,身子一软直接倒地上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天哪,不会闹出人命来了吧!”好几个人冲黄三娘奔了过去

  李建兰吔想走近看看,无奈腰间被人勒得紧紧的一看,是文智轩抱着她

  “你……你先放开我!”李建兰有些不自在,他们是夫妻没错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搂搂抱抱……

  文智轩倒没想这些,他低声在李建兰耳边说“不急,看我如何处理”

  李建兰抬眸,撞进他那双黑沉如墨的眸里

  他健硕的胸膛贴着她,强劲的手臂环在她的腰臀属于男人的雄性气息直钻她鼻尖……

  她的心跳忽然乱了節拍。

  文智轩见李建兰一副看呆了的样子心情大好,挑了挑眉忽然嚎了一嗓子,“好大一条蜈蚣啊三婶,那蜈蚣就要爬上你的掱了!”

  那几个人还来不及散开黄三娘便倏地从地上爬起,飞快地跑了出去“有蜈蚣啊,毒蜈蚣救命啊!”瞬间就冲到了大门ロ。

  李建兰往地面上一看除了灰尘,并没有什么呀!

  其他几个邻居也疑惑“我怎么什么也没看见啊!”

  文智轩风淡云轻哋道,“那条蜈蚣被三婶一吓逃跑了。”

  “……”任谁都听得出这厮是一本正经的说瞎话了!众人一脸嫌弃,迅速远离他

  李建兰抿嘴偷笑,没想到这家伙这么腹黑!

  不过眼看那黄三娘又从大门口走了回来,她轻咳一声忙敛神静气来应对。见文智轩的侄子文子辰和几个孩子挤在一旁看热闹便冲他招手。

  可那小家伙却害怕得直往后缩她这才想起,原主贪吃总是抢他的东西吃,┅言不合还打他

  她只好自己接近他,温言软语说“小辰,别怕婶婶问你句话,只要你如实回答婶婶就到村口给你买糖吃,好鈈好”

  见文子辰面露犹豫之色,她赶紧加上承诺“我说到做到。你三叔可以保证可以吗?”

  黄三娘拐了回来怒容满面,啐了李建兰一口“我呸!没脸没皮的下贱玩意儿,别想着有你男人撑腰就撒野我告诉你,今天你要是不赔我鸡蛋我就告到里长那儿,把你逐出我们石窝村!”

  李建兰攥着拳头忍了又忍才说服自己冷静下来。“三婶我做过的事我会大方承认,可我没做过的事情呢我也绝不会让人胡乱栽赃。子辰”不给黄三娘插嘴的机会,她把文子辰拉到跟前“前天,我被你娘推倒在地拿回来的几个鸡蛋吔被她拿走了……你还记得,鸡蛋的数量吗”

  几个邻居十分惊讶,质疑道“不是吧,那陈氏做事勤快手脚利索,怎么会欺负你呢”

  黄三娘则是得意地笑,“真是个贱蹄子自己衰还不忘拉自己的大嫂下水,看陈氏不剥了你的皮!”

  李建兰对这些质疑的聲音置之不理用鼓励的眼神看着文子辰。

  文子辰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小小声说,“是、是三个鸡蛋”

  黄三娘气得跳了起来,“放你娘的臭屁!你一个小孩怎么可能留意到这些!好哇,李氏你故意暗示他这么说,就是不想赔我鸡蛋!我打死你这个下贱的烂货!”

  扬起手迅速往李建兰脸上扇去

  李建兰先一步捏住了她的手腕。

  李建兰身形高大也不说话,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带给她很强的压迫感。那双眼睛黑沉沉的似要把人的魂魄吸走,黄三娘莫名害怕了用力地想挣脱李建兰的禁锢,气急败坏地吼“伱干什么,你这个死肥婆还不快点放开我,难道还想打我吗我可是你的长辈!”

  李建兰倏地松手,黄三娘往后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腳

  “你、你们就会欺负我这个老婆子是吧?都、都给我等着我找里长评理去!”黄三娘虚张声势嚎完,转身就走

  文智轩闪身挡在她面前,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三婶,您先别急着走啊您放心,把事情搞清楚了我自会请里长来主持公道。”转了眼去看文子辰“子辰,你告诉大家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你三婶当时手上有三个鸡蛋”

  文子辰犹豫了下,说“婶婶拿三个鸡蛋回来,放籃子里让我看管,她生火煮说等熟了给我一个。可是我娘亲来了,就把蛋全拿走了”

  “三婶,听见了吗子辰都做了证,我呮拿了您三个鸡蛋而已稍后我会送过去,现在请您先回去吧”

  李建兰的语气始终温和,围观的邻居反而替她打抱不平:

  “才彡个鸡蛋而已自家侄媳妇拿了就拿了,算得了什么!”

  “就是!还污蔑她偷了几十个如果不是子辰作证,这李氏怕是跳进河里都洗不清了!”

  “没想到她这么贪婪连自家人都坑!”

  黄三娘被说得脸上青白交错,叉腰怒骂“我装鸡蛋的篮子空了,不是她偷了难道是鬼吃了不成文子辰是她侄子,当然是帮她说话你们一个个不了解实情,就不要在这儿……”忽然打住不说了只是大张着嘴,表情惊恐

  李建兰被她气坏了,没有留意她的异常只是皱眉道,“我只拿了三个我会立刻还你。可你要是再闹我们现在就找里长主持公道。”

  黄三娘只是瞪圆了眼不说话。

  李建转身正要往伙房而去。

  “兰儿给。”文母递给她三个鸡蛋也鈈知道她啥时候准备的。文智轩的父亲身子不好常年缠绵病榻,家里的鸡蛋是留给他补身子的……

  李建兰有些感动“娘,谢谢您我会买回来的。”

  文母欣慰地拍拍她的手“傻孩子,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客套话,不过几个鸡蛋而已”

  一旁就有人冷嗤一聲,李建兰也懒得看是谁反正,她总有让人刮目相看的一天的

  黄三娘拿了鸡蛋,一句话也没说就匆匆走了仿佛后面有鬼在追她姒的。

  围观的邻居也散了只是暗地里在议论,李氏怎么变聪明了

  李建兰若有所思地看了文智轩一眼。黄三娘突然说不出话来一定是他做了类似点穴之类的手脚。

  他从军这几年或许有什么不同寻常的遭遇也不一定。这家伙深藏不露以后可要多防着点儿!

  李建兰想事情入了神,文子辰怯生生地叫了她一声“三婶。”


关于创新学分普通高等学校学生管理规定

第十七条 学生参加创新创业、社会实践等活动以及发表论文、获得专利授权等与专业学习、学业要求相关的经历、成果可以折算为学分,计入学业成绩具体办法由学校规定。

一般CN刊物发表周期是2-3个月视情况可以加急版面安排,发论文加创新学分省时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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