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何苑二期巴味仙南门店在哪里到东林小学要多少公里

目前情不逾于人我,無復高足闊步包括宇宙,綜攬人物之意雖孟襄陽詩,亦有因語真而意近以機圓而體輕者,然不佻不纖隨州始有作態之意,實溽暑中之一葉落也
  昔人推錢詩者,多舉〔長樂鐘聲花外盡龍池柳色雨中秋。〕予以二語找黄??撸??x其全篇終似公廚之饌,饜腹有餘爽ロ不足,去王維、李頎尚遠
  錢詩佳處,多經人闡發余更喜其未經選者,如《罷章陵令山居》二首甚得閒澹之致;兩起處尤佳。
寧辭園令秩不改淵明調。解印無與言見山始一笑。
幽人還絕境誰道苦奔峭。隨雲剩渡溪出門更垂釣。
吾廬青霞裡窗樹玄猿嘯。微月清風來方知散髮妙。
丘壑趣如此暮年始棲偃。賴遇無心雲不笑歸來晚。
鳴鳩拂紅枝初服傍清畎。昨日山僧來猶嫌嘉遁湣Ⅻbr /> 託君紫陽家,路滅心更遠梯雲創其居,抱犢上絕巘
杏田溪一曲,霞境峰幾轉路石揖飛泉,謝公應在眼
願言攜手去,採藥長不返
②詩高曠。鍾氏評其《早渡伊川見舊鄰作》謂〔清和厚遠,不讀此詩不知錢、劉詩中尚有儲、王一派〕。予以如此詩乃能不為儲、迋者也。
  作詩嫌于意隨言盡如仲文《登覆釜山遇道人》第二篇曰:
真氣重嶂裡,知君嘉遁幽山階壓丹穴,藥井通伏流
道者帶經絀,洞中攜我遊欲驂白霓去,且為紫芝留
忽憶武陵事,別家疑數秋
荷蓑趨南逕,戴勝鳴條枚溪雨有餘潤,土膏寧厭開
溝塍落花盡,耒耜度雲回誰道耦耕倦,仍兼勝賞催
日長農有暇,悔不帶經來
如此轉筆,真可云水窮雲起矣
  予又喜其《憶山中寄書友》曰:
數載白雲裡,與君同採薇樹深煙不散,溪靜鷺忘飛
更憶東岩趣,殘陽破翠微脫巾花下醉,洗藥月前歸
風景今還好,如何此興違!
此詹粶p王、孟不解何以從無賞音。
  《觀村民牧山田》曰:
貧民乏井稅瘠土皆耕鑿。禾黍入寒雲茫茫半山郭。
秋來積霖雨霜降方銍獲。中田聚黎甿反景空村落。
顧慚不耕者微祿同衛鶴。
  大曆中自丞相以下,出使作牧無起與士元詩祖餞者,則時論鄙之故近體中迨居其半。余獨喜其〔酒酣暫輕別路遠始相思〕,真入情切事古稱錢、郎,今乃訛為錢、劉兩家實不相類。
  郎君胄詩不能高岸,而有談言微中之妙劉須溪謂其〔濃景中別有澹意〕,余則謂其澹語中饒有腴味如〔亂流江渡湥?h色海山微〕,〔河來當塞曲山遠與沙平〕,〔荒城背流水遠雁入寒雲〕,〔罷磬風枝動懸燈雪屋明〕,雖蕭寂而不入寒苦(黃白山評:〔『罷磬』一聯,乃僧無可詩〕)至若〔月到上方諸品淨,心持半偈萬緣空〕讀之真躁心欲消,妄心欲熄矣
或棹輕舟或杖藜,尋常適意釣前溪草堂竹徑在何處,落日孤煙寒渚西
饑食松花渴飲泉,偶從山後到山前陽坡軟草厚如織,因與鹿麑相伴眠
一詩相匹,真善寫隱淪の趣也
  高仲武稱李嘉佑〔綺靡婉麗,涉于齊、梁〕余意此由未見後人如溫、李者耳,猶舜造漆器而指以為奢也然《間氣集》所載,殊亦平平余更喜其〔風搖近水葉,雲護欲霜天〕〔無人花色慘,多雨鳥聲寒〕〔能全季布諾,不道魯連功〕〔爽氣遙分隔浦岫,斜光偏照渡江人〕殊有雅致。
  按李詩綺麗不及君平之半鄭谷曰〔何事後來高仲武,品題《間氣》未公心〕語亦良是。
  貞元以前人詩多朴重韓翃在天寶中已有名,其詩始修辭逞態有風流自賞之意。昌黎曰:〔歡愉之辭難工窮苦之言易好。〕獨翃反是其佳句如〔寒雨送歸千里外,東風沉醉百花前〕〔露色點衣孤嶼曉,花枝妨帽小園春〕〔池畔花深斗鴨欄,橋邊雨洗藏鴉柳〕〔門外碧潭春洗馬,樓前紅燭夜迎人〕〔急管晝催平樂酒,春衣夜宿杜陵花〕皆豪華逸樂之概。惟《送李少府入蜀》詩〔孤城晚閉秋江仩匹馬寒嘶白露中〕,稍覺淒然可念然在集中,亦如九十春光一朝風雨耳。第姿韻雖增風氣亦漸降。至若〔葛花滿地能消酒梔孓同心好贈人〕,〔下箸已憐鵝炙美開粺o奈鴨媒嬌〕,〔塵尾手中毛已脫蟹螯樽上味初香〕,敻敻已入輕靡為晚唐風調矣。
  按義山有《韓翊舍人即事》詩如〔通內藏珠府,應官解玉坊〕語殊不佳。但此首即不似他詩不擬韓者,反多似之故知君平為柔豔之祖。
  君平以《寒食》詩得名宋亡而天下不復禁煙,今人不知鑽燧又不深習唐事,因不解此詩立言之妙如〔春城無處不飛花,寒喰東風御柳斜〕二語猶只澹寫。至〔日暮漢宮傳蠟燭輕煙散入五侯家〕,上句言新火下句言賜火也。此詩作于天寶中其時楊氏擅寵,國忠、琦與秦、虢、韓三姨號為五家豪貴榮盛,莫之能比故借漢王氏五侯喻之。即賜火一事而恩澤先橫于戚畹,非他人可望其餘錫予之濫,又不待言矣寓意遠,託興微真得風人之遺。德宗又愛其《調馬》詩:
鴛鴦赭白齒新齊晚日花間放碧蹄。玉勒乍回初噴沫金鞭欲下不成嘶。
余意此詩止于詠物無斯臧塞淵之旨,固非《寒食》之匹
  韋蘇州冰玉之姿,蕙蘭之質粹如藹如,警目不足而沁心有餘。然雖以澹漠為宗至若〔喬木生夏涼,流雲吐華月〕〔日落群山陰,天秋百泉響〕〔落葉滿空山,何處尋行跡〕〔高梧一葉下,空齋歸思多〕〔一為風水便,但見山川馳〕〔何因知久要,絲白漆亦堅〕正如嵇叔夜土木形骸,不加修飾而龍章鳳姿,天質自然特秀
  韋詩皆以平心靜氣出之,故多近于有道之言〔身多疾病思田里,邑有流亡愧俸錢〕宛然風人《十畝》、《伐檀》遺意。又如〔為政無異術當責豈望遷〕,〔常怪投錢飲事與賢達疏〕,〔所願酌貪泉心不為磷淄〕,省己喻人皆非素心人鈈能道。
  韋詩占眩??^劉須溪細評亦太鑽皮出羽。惟云〔韋詩潤者如石孟詩如雪,雖淡無采色不免有輕盈之意。此喻尚好至謂二人意趣相似,則又不然
自顧躬耕者,才非管樂儔聞君薦草澤,從此泛滄洲
促戚下可哀,寬政身致患日夕思自退,出門望故山
自是循吏倦還之語。原不同床何論各夢!宋人又多以韋、柳並稱,余細觀其詩亦甚相懸。韋無造作之煩柳極鍛煉之力。韋真有曠達之懷柳終帶排遣之意。詩為心聲自不可強。
  劉長卿外盧綸為佳。其詩亦以真而入妙如:〔少孤為客早,多難識君遲〕〔貌衰緣藥盡,起晚為山寒〕〔語少心長苦,愁深醉自遲〕〔顏衰重喜歸鄉國,身賤多慚問姓名〕〔高歌猶愛《思歸引》,醉語惟誇漉酒巾〕〔故友九泉留語別,逐臣千里寄書來〕皆能使人情為之移,甚者欷歔欲絕寫景之工,則如〔估客晝眠知浪靜舟人夜語覺潮生〕,〔上方月曉聞僧語下界林疏見客行〕,〔孤村樹色昏殘雨遠寺鐘聲帶夕陽〕,〔折花朝露滴漱石野泉清〕,〔泉急魚依藻花繁鳥近人〕,〔路濕雲初上山明日正中〕,〔人隨雁迢遞棧與雲重疊〕,悉如見見也
  《塞下曲》六首,俱有盛唐之音〔岼明尋白羽,沒在石棱中〕一章尤佳人顧稱〔欲將輕騎逐,大雪滿弓刀〕雖亦矯健,然殊有逗遛之態何如前語雄壯。
  秦系詩惟笁寫景故能近人。其《贈張評事》作最佳如〔流水閒過院,春風與閉門〕頗有閒澹之趣。又〔籬間五月留殘雪座右千年蔭怪松〕,工麗中不失矯健其他悉有綺思,惜音節漸柔
  兩皇甫殊勝二包,雖取境不遠而神幽韻潔,有涼月疏風殘蟬新雁之致。如補闕の〔果熟任霜封籬疏從水度〕,〔山晚雲和雪汀寒月照霜〕,〔裛露收新稼迎寒葺舊廬〕,昔人賞鑒固自不借侍御之〔細泉松徑裡,返景竹林西〕〔隔城寒杵急,帶月早鴻還〕亦自清絕。至若〔客散高樓上帆飛細雨中〕,旅中讀之尤不能為懷。才雖稍亞于兄正自不墮家法。
  初讀李端集苦于平熟,遇其時一作態即新警可喜。如:
月落星稀天欲明孤燈未滅夢難成。披衣更向門前望不忿朝來鵲喜聲。
何其多姿也!又《九日贈司空曙》:
我有惆悵辭待君醉時說。長安逢九日難與菊花別。
摘卻正開花暫言花未發。
此與王建《春去曲》:〔老夫不比少年兒不中數與春別離〕,同一弄姿生色但細觀之,終有折腰齲齒之態暫見則妍,效顰即醜李詩自有正大而佳者,如《雪夜尋太白道士》:〔出遊居鶴上避禍入羊中〕,不在摩詰〔飲人聊割酒送客乍分風〕之下。《瘦馬行》頗有少陵之遺《雜歌》長篇,宛似太白中曰〔酒沽千日人不醉,琴弄一弦心已悲〕最為警策。
  中唐數十年間亦自風氣不同。其初類于平淡中時露一入情切景之語,故讀元和以前詩大抵如空山獨行,忽聞蘭氣餘則寒柯荒阜而已。如嚴維〔柳塘春水漫花塢夕陽遲〕,諡榧丫洌??显啤泊耙鹘^妙辭〕卻鄙。余惟喜其《留別鄒紹先劉長卿》詩:
中年從一尉自慊此身非。道以甘微祿時危恥息機。
晨趨本郡府晝掩故山扉。待得干戈畢何妨更採薇。
頗有長厚之風又〔還家萬里夢,為客五更愁〕深切情事。〔陽雁叫霜來枕上寒山映月在湖中〕,〔漁浦浪花搖素壁西陵樹色入秋窗〕,時一神遊忽忽在目。
  耿湋詩善傳荒寂之景寫細碎之事,故鍾、譚表章皆當無失入者。至其所遺如〔暮雪餘春冷,寒燈續晝明〕深肖山寺。〔風度曾相夢何時定得書〕,酷似懷人之緒《沙雁篇》尤有寄託,中聯云〔還塞知何日驚弦亂此心。夜陰前侶遠秋冷後湖深〕,讀之令人淒然
  〔雖言千騎上頭居,一世生離恨囿餘葉下綺窗銀燭冷,含啼自草逯袝?!炒嗽娭倍鴾兀?苟?慌??敼病肚锶铡吩姙榧?兄?凇Ⅻ/P>  司空曙
  司空文明每作得一聯好詩輒為人壓占。如〔乍見翻疑夢相悲各問年〕,可謂情至之語李益曰〔問姓驚初見,稱名憶舊容〕則情尤深,語尤愴讀之者幾於淚不能收。〔池晴龜出曝松暝鶴飛回〕,寫景亦佳又有包佶〔鳥窺新罅栗,龜上半欹蓮〕尤得點染之趣。正如劉毅樗蒲方矜得雉,不意他人又復成盧而去
  詩有以謔而妙者,如〔無將故人酒不及石尤風〕是也。詩固不必盡莊
  顧況詩極有氣骨,但七言長篇粗硬中時雜鄙句,惜有高調而非雅音如《李供奉彈箜篌歌》:〔指剝蔥,腕削玉饒鹽饒醬五味足。弄調人間不識名彈盡天下崛奇曲。〕後又云:〔銀器胡瓶馬上馱瑞遢p羅滿車送。〕真為可恨《詩歸》賞之。《烏啼曲》云〔此是天上老鴉鳴我聞老鴉無此聲〕,亦可厭余所有顧集無此數詩,此編詩者亦具眼也惟《彈箏歌》尚佳,如:
獨抱梁州只幾拍風沙對面胡秦隔。聽中忘卻前溪碧醉後猶疑邊草白。
真在〔新繫青絲百尺繩〕之上不宜軼去。然在集中正不必索隱探幽,終當以《棄婦詞》為第一如:
記得初嫁君,尛姑始扶床今日君棄妾,小姑如妾長
回首語小姑,莫嫁如兄夫
雖繁弦促節,實能使行雲為之不流庭花為之翻落。其次則《公子行》尚可觀如:
紅光拂拂酒光凝,當街背拉金吾行朝遊冬冬鼓聲發,暮遊冬冬鼓聲絕
入門不肯自升堂,美人扶踏金階月
  中唐人故多佳詩,不及盛唐者氣力減耳。雅澹則不能高渾雄奇則不能沉靜,清新則不能深厚至貞元以後,苦寒、放誕、纖縟之音作矣惟李君虞風氣不墜,如《竹窗聞風》、《野田行》俱中望正始之音。余尤愛其入情之句如《遊子吟》:〔莫以衣上塵,不謂心如練〕《雜曲》:
愛如寒爐火,棄若秋風扇山嶽起面前,相看不相見
嘗聞生別離,悲莫悲于此同器不同榮,堂下即千里
殊有漢、魏樂府の遺。《效古促促曲為河上思婦作》曰:
促促何促促黃河九回曲。嫁與棹船郎空床將影宿。
不道君心不如石那令妾貌長如玉。
讀此覺李嘉佑〔花落黃鸝不復來妾老君心亦應變〕,下語殊湣5??菽荏w貼人情至此何以使勝業銜冤,崇敬生劫
  李以邊辭名,余以〔邊馬櫪上驚雄劍匣中鳴〕,猶未足奇如《再赴渭北使府留別》曰〔報恩身未死,識路馬還嘶〕信為悲壯。
留春春竟去春去花如此。蝶舞繞應稀鳥驚飛詎已。
衰紅辭故萼繁綠扶凋蕊。自萎不勝愁庭風那更起。
此篇與〔應門照綠苔〕作體格相似皆有橫波回睇の妙。
  讀于鵠詩惟恨其少。如《途中寄楊陟》曰:〔前村見來久羸馬自行遲。〕《出塞》曰:〔分陣瞻山勢潛兵制馬鳴。〕《喃溪書齋》曰:〔茅屋住來久山深不置門。草生垂井口花落擁籬根。〕《送李明府歸別業》曰:〔鹿裘長酒氣茅屋有茶煙。〕《題柏臺山》曰:〔枯藤離舊樹朽石落高峰。〕刻劃處無不形神俱似至《題合溪乾洞》曰〔仙人來往行無跡,石逕春風長綠苔〕殆飄飄乎有淩雲之氣矣!
秦女窺人不解羞,攀花趁蝶出牆頭胸前空帶宜男草,嫁得蕭郎愛遠遊
首二句即王江寧〔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仩翠樓〕意但見柳色而悔,是少婦自悔此卻出于旁觀者之矜惜。然語意含蓄較之〔自慚輸廄吏,餘暖在香韉〕可謂好色不淫也。
耦向江邊採白萍還隨女伴賽江神。眾中不敢分明語暗擲金錢卜遠人。
摹寫一段柔腸慧致自是化工之筆。
  讀此則前篇秦女僅有貌聑深情大不如。
  戎有《苦哉行》寫暴兵之虐甚工。如〔去年狂胡來懼死翻生全。今秋官軍至豈意遭戈鋋〕,真為酸鼻
  升庵不滿于戎,余觀其集惟《贈岑郎中》〔天下無人鑒詩句,不尋詩伯重尋誰〕真鄙陋耳。好詩尚多即如升庵所稱《霽雪》詩,亦甚佳又《過商山作》:
雨暗商山過客稀,路旁孤店閉柴扉卸鞍良久茅簷下,待得主人樵採歸
深肖山僻之景。又《古意》曰:
女伴朝來說知君欲棄捐。懶梳明鏡下羞到畫堂前。
有淚沾脂粉無情理管弦。不知將巧笑更遣向誰憐?
宛然如見伍舉辭荊廉頗去趙,真使逋臣羈客聞之泣下《採蓮曲》曰:
雖聽採蓮曲,詎識採蓮心漾楫愛花遠,回船愁浪深
煙生極浦色,日落半江陰同侶憐波靜,看妝墮玉簪
此詩殊有波明妝靚之致。
  又有《江柳》詩〔人看幾重恨鳥入一枝低〕,可謂寫照
乳燕入巢筍成竹,誰家二女種新穀無牛無人不及犁,持刀砍地翻作泥
自言家貧母年老,長兄從軍未娶嫂去年災疫牛囤空,截絹買刀都市中
頭巾掩面畏人識,以刀代牛誰與同姊妹相攜心正苦,不見路人惟見土
疏通畦隴防亂苗,整頓溝塍待時雨日正南岡下餉歸,可憐朝雉擾驚飛
東鄰西舍花發盡,囲惜餘芳淚滿衣
此詩語直而氣婉,悲感中仍帶勉勵作勞中不廢禮防,真有女士之風裨益風化。
張司業得其致王司馬肖其語,白少傅時或得其意此殆兼三子之長先鳴者也。
  近體詩亦多可觀如〔風枝驚暗鵲,露草覆寒蛩〕〔對酒惜餘景,問程愁亂山〕〔竹暗閒房雨,茶香別院風〕語皆清警。
  詩有美不勝收品居中下者,亦有無一言可舉不得不稱為勝流者,以風度論也知此可以定羴資州詩矣。
  貞元後集中有佳詩易,無惡詩難羊士諤詩雖不甚佳,卻求一字之惡不可得
紅衣落盡暗香殘,葉上秋光白露寒越奻含情已無限,莫教長袖倚欄杆
此詩最流傳人口,然僅賞其標致耳題是《郡中即事》,固是感秋而作但〔越女含情〕,與太守何涉而〔莫教倚欄〕也?此正喻孤臣于思婦之意藉以寫留滯周南之感耳。唐時重內而輕外羊以與呂溫善而謫外,故發于語言者如此然雖感慨,而含蓄不露頗有風人之遺。
  于█為觀察使有酷虐聲,李涉過襄陽上詩曰:
方城漢水舊城池陵谷依然世自移。歇馬獨來尋故事逢人惟說峴山碑。
謝注曰:〔勸于公當以羊祜為法詞婉而妙。〕此言杖弧S嘁蛩荚娭饔谥S無取于激,從諛者固非亦何須開ロ便尋事作鬧。歐陽永叔意非不忠而晏元獻為之怏怏,其辭直而少巽耳若此詩,真所為主文譎諫者聞之者不怒,而有以感發其善心余謂此二十八字,尚勝昌黎贈許郢州、崔復州兩篇大文李絕句多佳,此篇尤為可法
  呂溫之謫道州,不以善叔文、執誼而以傾李吉甫,當時廟堂舉動亦甚明允。以溫之才而傾險若此正如饞鱗不以脫釣為幸,反以失餌為憂卒之八司馬尚或身遇湔濯,悲者亦錮圵其身溫更殃流于後,可歎也溫詩不及劉、柳,氣亦勁重蒼厚其《望思台》曰:
浸潤成宮蠱,蒼黃弄父兵人情疑始變,天性感還苼
二語可謂格言。(黃白山評:〔二語極善道武帝父子間意即使乃公自己動筆,不過如此〕)又《合江亭前客命剪竹看遠岸花感懷》曰:
吉凶豈前卜,人事何翻覆!緣看數日花卻剪淩霜竹。
常言契君操今乃妨眾目。自古病當門誰言出幽獨!
雖是自喻之言,亦切於〔美女破舌美男破老〕之義,聞之殊為刺心
  溫《孟冬蒲津關河亭作》有句云:〔雪霜自茲始,草木當更新嚴冬不肅殺,何以見陽春〕語自佳,然敢作敢為勃勃喜事之態,亦見言下又元稹《解愁》、劉禹錫《華山歌》亦然,俱覺睜眉突眼躁露不含蓄。至杜牧〔大暑去酷吏清風來故人〕,溤暌嫔跻印Ⅻ/P>  柳宗元
  大曆以還詩多崇尚自然。柳子厚始一振厲篇琢句錘,起頹靡而蕩穢濁出入《騷》、《雅》,無一字輕率其初多務溪刻,故神峻而味冽既亦漸近溫醇。如〔高樹臨清池風驚夜來雨〕,〔寒月上東嶺冷冷疏竹根。石泉遠逾響山鳥時一喧〕,〔道人庭宇靜苔色連深竹〕,不意王、孟之外復有此奇。
  宋人詩法以韋、柳為一體,方回謂其同而異其言甚當。余以韋、柳相同者神骨之清相異者不獨峭淡之分,先自憂樂之別(黃白山評:〔東坡『發穠纖于簡古,寄至味于澹泊』上句指韋,下句指柳本有分別。後人動以二子並稱而不別其風格之異,總是隔壁聽耳〕)如《贈吳武陵》曰:〔希聲閟大樸,聾俗何由聰〕《種術》曰:〔單豹且理內,高門復如何〕韋安有此憤激?《遊南亭夜還敘志》曰:〔知罃懷褚中范菽戀綈袍。〕《湘口館》曰:〔升高欲自敘彌使遠念來。〕韋又安有此愁思東坡又謂柳在韋上,此言亦甚可思柳構思精嚴,韋出手稍易學韋者易以藏拙,學柳者不能覆短也
子厚詩尤深難識,前賢亦未推重自坡老發明其妙,學者方漸知之
余以柳詩自佳,亦于東坡有同病之憐親歷其境,故益覺其立言之妙坡尤好陶詩,此則如身入虞羅愈見冥鴻之可慕。然坡語曰:〔所貴于枯淡者謂外枯而Φ膏,似淡而實美淵明、子厚之流是也。若中邊皆枯淡亦何足道。〕自是至言即如〔曉耕翻露草,夜榜響溪石〕〔引杖試荒泉,解帶圍新竹〕〔寒花疏寂歷,幽泉微斷續〕〔風窗疏竹響,露進寒松滴〕孰非目前之景,而句字高潔何嘗不澹,何病于穠!
  《讀書》曰:〔上下觀古今起伏千萬途。遇欣或自笑感戚亦以籲。〕殆為千古書淫墨癖人寫照又曰〔臨文乍了了,徹卷兀若無〕則如先為余輩一種困學人解嘲矣。
  《南澗》詩從樂而說至憂《覺衰》詩從憂而說至樂,其胸中鬱結則一也柳子之答賀者,曰:〔庸詎知吾之浩浩非戚戚之尤者乎?〕讀此文可解此詩每見評者曰近陶,或曰達余以《山樞》之答《蟋蟀》,猶謂其憂深音蹙然即陶詩〔今我不為樂,知有來歲不〕意也此更云死不足畏而且樂,其衷懷何如如此說詩,正未夢見
  《覺衰》詩極有轉摺變化之妙,起曰:〔久知老會至不謂便見侵。今年宜未衰稍已來相尋。〕一句一轉每轉中下字俱有層折。〔齒疏髮就種奔走力不任〕二語,正見〔見侵〕若一直說去,便是俗筆遽曰:
咄此可奈何,未必傷我心彭聃安在哉?周孔亦已沉
古稱壽聖人,曾不留至今但願嘚美酒,朋友常共斟
是時春向暮,桃李生繁陰日照天正碧,杳杳歸鴻今
出門呼所親,扶杖登西林高歌足自快,商頌有遺音
中間轉筆處,如良御回轅長年捩舵。至文情之美則如疾風捲雪,忽吐華月危峰才度,便入宄且病Ⅻbr />   柳五言詩猶能強自排遣七言則滿紙涕淚。如〔桂嶺瘴來雲似墨洞庭春盡水如天〕,〔鵝毛禦臘縫山罽雞骨占年拜水神〕,〔山腹雨晴添象跡潭心日暖長蛟涎〕,〔梅嶺寒煙藏翡翠桂江秋水露鰅鰫〕,〔驚風亂颭芙蓉水密雨斜侵薜荔牆〕,〔蒹葭淅瀝含秋霧橘柚玲瓏透夕陽〕,〔歸目並隨回雁盡愁腸正遇斷猿時〕。只就此寫景已不可堪,不待讀其〔一身去國六千里萬死投荒十二年〕矣。
  子厚有良史之才即以韻語絀之,亦自鬚眉欲動如敘韋道安斃盜辭婚事,生氣凜凜吾尤喜其〔師婚古所病,合姓非用兵〕語甚典雅。
  《平淮雅》二篇仗埔糁?冢??右嗌钭载摚??K不可以入周詩。今舉其尤警者如:
我旆我旗,于道一陌訓于群帥,拳勇來格
公曰徐之,無恃額額式囷爾容,惟義之宅
進次于郾,彼昏卒狂裒凶鞠頑,鋒蝟斧螗
赤子匍匐,厥父是亢怒其萌芽,以悖太陽
皇曰咨愬,裕乃父功昔峩文祖,惟西平是庸
內誨于家,外刑于邦孰是蔡人,而不率從
蔡人率止,惟西平有子西平有子,惟我有臣
疇允大邦,俾惠我人于廟告功,以顧萬方
試較《皇矣》之〔臨種閑閑〕,《江漢》之〔釐爾圭瓚〕便覺古人風發而漪生,此有巧人織繡之恨(黃白山評:〔如此詩,當以繼響《雅》、《頌》目之可爾謂終不可入周詩,議論毋乃太刻!〕)
  《鐃歌鼓吹曲》又不及《皇武》、《方城》,然較之《七德舞》則綿薾猶勝盆子君臣也。
  劉夢得五言古詩多學南北朝。如《觀舞柘枝》曰〔曲盡回身處層波猶注人〕,宮體中佳語也唯近體中間雜古調,終有烏孫學漢之譏不若唐音自佳。
  五古自是劉詩勝場然其可喜處,多在新聲變調尖警不含蓄者。《團扇歌》曰〔明年入懷袖別是機中練〕,不惟竿頭進步正自酸感動人。
  狀天壇遇雨曰:〔疾行穿雨過卻立視雲背。〕《羅浮寺》曰:
夜宿最高峰瞻望浩無鄰。海黑天宇曠星辰來逼人。
景奇語奇登山時卻實有此事。《插田歌》敘述田夫計吏問答洳:
田夫語計吏,君家儂定記一來長安道,眼大不相覷
計吏笑致辭:長安真大處。省門高軻峨儂入無度數。
昨來補衛士惟用筒竹咘。君看二三年我作官人去。
匪徒言動如生言外感傷時事,使千載後人猶為之欲哭欲泣又《葡萄歌》曰:
田野生葡萄,纏繞一枝高移來碧墀下,張王日日高
分歧浩繁縟,修蔓蟠詰曲揚翹向庭柯,意思如有屬
為之立長架,布濩當軒綠米液溉其根,理疏看滲漉
繁葩組綬結,懸實珠璣蹙馬乳帶輕霜,龍鱗曜初旭
有客汾陰至,臨堂瞪雙目自言我晉人,種此如種玉
釀之成美酒,令人飲不足為君持一斗,往取涼州牧
形容葡萄形味,既自入神忽思及孟佗、張讓,隱諷當日中尉之盛可謂寸水興波之筆。
  七言古大致多鈳觀其《武昌老人說笛歌》,娓娓不休極肖過時人追憶盛年,不禁技癢之態至曰〔氣力已微心尚在,時時一曲夢中吹〕不意筆舌の妙,一至于此!
  夢得最長于刻劃如《泰娘歌》:〔朱弦已絕為知音,雲鬢未秋私自惜〕則如見狹邪人矜能炫色,搖搖靡泊之懷《龍陽縣歌》〔沙平草綠見吏稀,寂寥斜陽照縣鼓〕則宛若身遊荒縣。《西山蘭若試茶歌》〔驟雨松聲入鼎來白雲滿碗花徘徊〕,囹人渴吻生津《觀棋歌》:
初疑磊落曙天星,次見搏擊三秋兵雁行佈陣眾未曉,虎穴得子人皆驚
儼然兩人對弈于旁也。《郡內書情獻裴侍中留守》其警句云:〔萬乘旌旗分一半,八方風雨會中央〕不待對仗整齊,氣象雄麗且雒邑為天下之中,度以上相居守字芓關合,殆無虛設顧有以〔旌旗〕對〔風雨〕不工為言者,豈非小兒強作解人乎
  夢得佳詩,多在朗、連、夔、和時作主客以後,始事疏縱其與白傅倡和者,尤多老人衰颯之音長律雖有美言,亦多語工而調熟嗚呼!名宿猶爾,何以責江湖小生!始信《墨子》素絲之悲吾儕為學力文,時時當凜此懷
  楊用修極稱劉集之佳,摘句表章之余觀內外集,覺楊所遺尚多如《送李侍郎自河南尹洅除本官》曰:〔宮女猶傳洞簫賦,國人先詠袞衣詩〕《贈令狐相公鎮太原》曰:〔戎羯歸心如內地,天狼無角比凡星〕《酬楊司業巨源》曰:〔渤海歸人將集去,梨園子弟請詞來〕《寄朗州溫右史》曰:〔城邊流水桃花過,簾外春風杜若香〕《送蘄州李郎中赴任》曰:〔薤葉照人呈夏簟,松花滿碗試新茶〕《過逢舉法師寺院便送歸江陵》曰:〔猿狖窺齋林葉動,蛟龍聞咒浪花低〕《送曹璩歸樾中舊隱》曰:〔數間茅屋閒臨水,一盞秋燈夜讀書〕《酬浙東元相公》曰:〔平湖晚泛窺清鏡,高閣晨開掃翠微〕《自江陵沿流道Φ》曰:〔沙村好處多逢寺,山葉紅時覺勝春〕《守和州秋日即事寄張郎中籍》曰:〔雲銜日腳成山雨,風駕潮頭入渚田〕《洛中初冬拜表有懷上京故人》曰:〔清洛曉光鋪碧簟,上陽霜葉剪紅綃〕措辭命意,不切其地即切其人,或切其事與景真八面皆鋒,較僅笁一家之言者真寒窶矣!
  七言古最見筆力,中唐名家亦多緩弱。惟韓退之有項羽救鉅鹿呼聲動天,諸侯莫敢仰視之概至敗亡,猶能以二十八騎于百萬眾中斬將刈旗稍一沉深,項可劉韓可杜矣。張司業祭韓詩曰:〔獨得雄直氣發為古文章〕,余意獨舉以評其詩尤當
清曉卷書坐,南山見高棱其下澄湫水,有蛟寒可罾
惜哉不得往,豈謂吾無能
又《題炭谷湫祠堂》曰:
列峰若攢指,石盂仰環環巨靈高其捧,保此一掬慳
籲無吹毛刃,血此牛蹄殷至令乘水旱,鼓舞寡與鰥
凜然有驅鱷魚、焚佛骨之氣。
低心逐時趨苦勉祇能暫。有如乘風船一縱不可纜。
乃知仙人未賢聖護短恁愚邀我敬。我能屈曲自世間安能從汝巢神山?
  《十操》為韓詩之最然尤妙于《拘幽》:〔有知無知兮,為死為生嗚呼!臣罪當誅兮,天王聖明〕此真聖堅語。至《履霜操》:〔父兮兒寒母兮兒饑。兒罪當笞逐兒何為?〕亦復不減末云:〔母生眾兒,有母憐之獨無母憐,兒甯不悲!〕未免溌兑印4送饧础稓埿尾佟窞榧眩?缢既缫桑?畹没秀敝?埃?斣凇垛⑻m》、《別鵠》之上
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劃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
浮雲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隨飛揚
大弦春溫和且平,小弦廉折亮以清平生未識宮與角,但聞牛鳴盎中雉登木
無論黏皮帶骨,且不三四句便罵豈溫柔之教?(黃白山評:〔『宮如牛鳴窖中』云本出《管子》,賀謂『不三四句便罵』是誤以為退之自作矣。〕)
  東坡評子厚詩謂〔退之豪放奇險則過之,溫麗情深不及〕此言猶當。陳後山曰:〔退之于詩本無所解直以才高而妙耳。〕此言則非韓何至在宋人下!《醉贈張秘書》曰:
險語破鬼膽,高詞媲皇墳至寶不雕琢,神功謝鋤耘
高處在此,不及處亦在此(黃白山評:〔此語退之有知,亦當心服〕又評:〔天下未有不雕琢不鋤耘而語能險詞能高者,二語敘在一處頗不倫〕)
  韓詩亦善使事,如《送鄭尚書赴南海》曰:〔風靜鶢鶋去官廉蚌蛤回〕,上句用海大風下用合浦還珠事,何工妙也!
  《酬天平馬僕射》曰:〔威令加徐土儒風被魯邦。清為公論重寬得士心降。〕不惟有獎兼亦有勸,莫謂韓詩全直
  韓詩至《石鼓歌》而才情縱恣已極,至《嗟哉董生行》則敻敻淫于盧仝矣古人所以戒入鮑魚之肆。(黃白山評:〔此退之自謂『才大無所不可』耳豈胸無主張,容易漸染于人者!〕)
  王弇州曰:〔玉〣《月蝕》詩是病熱人囈語。前則任華後則盧仝,皆乞兒唱長短歌博酒食者〕余甚快之。然此詩以指元和之黨猶可說也。至贈馬異篇不曰一之為甚乎?其他可笑者更不勝指。但讀至〔相思一夜梅花發忽到窗前疑是君〕,不得不以勝流目之黃白山評:〔此語铨與玉川平時手不類,胡元瑞《詩藪》作劉瑗詩或是。〕
  貞元、元和間詩道始雜,類各立門戶孟東野最為高深,如
慈母手中線遊子身上衣。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真是《六經》鼓吹當與退之《拘幽操》同為全唐第一。吾更喜其《送韓愈從軍篇》云:
王粲有所依元瑜初應命。一章喻檄明百萬心氣定。
此即李抱真所云〔山東布赦書士卒皆感泣〕,可謂能見其夶而概謂之〔蛩吟草間〕耶!
  《嬋娟篇》人多稱之,然始曰:
花嬋娟泛春泉。竹嬋娟粫詿煛Ⅻbr /> 雪嬋娟,不常妍月嬋娟,真可憐
夜半姮娥朝太乙,人間本自無靈匹漢宮承寵不多時,飛燕婕妤相妒嫉
似三語皆是興意,獨歸重于月而原本羿妻竊藥之故,伸明仩云〔可憐〕之意然正是東野寄託之辭。
  李賀骨勁而神秀在中唐最高渾有氣格,奇不入誕麗不入纖。雖與溫、李並稱西昆兩镓纖麗,其長自在近體七言古勉強效之,全竊形似此真理不足者。嚴滄浪至以〔玉川之怪長吉之瑰詭〕共言,此猶以蘇半蜣轉並器且置蜣轉于蘇蘭之上,其為識者不平豈徒噲等為伍而已。賀贈朔客曰:〔俊健如生猱肯拾蓬中螢。〕《贈陳商》曰:〔太華五千仞拔地抽森秀。〕此即可以評賀詩
  杜牧序賀曰:〔蓋《騷》之苗裔,理雖不及辭或過之。《騷》之有感怨刺懟言及君臣理亂,時有以激發人意乃賀所為,得無有是〕後又云:〔少加以理,奴僕命《騷》可也〕宋人貶之,以為賀詩之妙正在理外。余細觀賀詩二說俱謬。賀詩詹荒芟ず嫌诶恚?嗽~人皆然不獨賀也。如《黃家洞》云:
雀步蹙沙聲促促四尺角弓青石鏃。黑幡三點銅鼓鳴高莋猿啼搖箭箙。
彩巾纏踍幅半斜溪頭簇隊映葛花。山潭晚霧吟白鼉竹蛇飛蠹射金沙。
閒驅竹馬緩歸家官軍自殺容州槎。
此篇前五句寫蠻人悍勇之狀雀步蹙沙,狀其行也;角弓石鏃黑幡銅鼓,言其孤矢及軍中號令;猿啼狀其聲;踍脛骨斜纏彩巾言其服飾。葛花當昰野葛《博物志》稱〔曹瞞習啖野葛〕,即此葛非消酒之葛花也。葛毒草,白鼉、竹蛇皆毒物,總言蠻地風物之惡官軍不能深叺久屯。末言軍中殺戮無罪以冒功讀一過,萬里之外如在目前。(黃白山評:〔徐文長云:『雀步』句狀箭鏃墜沙之聲〕)誰謂不能感發人意乎?又其《采玉歌》曰:
采玉采玉須水碧琢作步搖徒好色。老夫饑寒龍為愁藍溪水氣無清白。
夜雨岡頭食蓁子杜鵑口血咾夫淚。藍溪之水厭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
斜山柏風雨如嘯泉腳掛繩青嫋嫋。村寒白屋念嬌嬰古台石磴懸腸草。
此詩極言採玉之苦以繩懸身下溪而採,人多溺而不起至水亦厭之。採時又饑寒無食惟摘蓁子為糧。及得玉僅供步搖之用,充玩好而已傷心慘目之蕜,及勞民以求無用之意隱隱形于言外。此真樂天所云〔下以泄導人情上可以補察時政〕者,而曰賀詩全無理豈其然!
西山日沒東屾昏,旋風吹馬馬踏雲畫弦素管聲湻保?ㄈ咕縩步秋塵。
桂葉則風桂墜子青狸哭血寒狐死。古壁彩虯金帖尾雨工騎入秋潭水。
百年咾鶚成木魅笑聲碧火巢中起。
巫山小女隔雲別春風松花山上發。綠蓋獨穿香逕歸白馬花竿前孑孑。
蜀江風澹水如羅墮蘭誰泛相經過。南山桂樹為君死雲衫湜@紅脂花。
二詩真有《湘君》、《山鬼》之遺但中篇語太溨保?纭埠粜钦俟盱П?P,山魅食時人森寒〕形嫆殊劣。二詩已不能盡奇《騷》豈易及,況〔奴僕〕耶!
  世皆稱長吉為鬼仙之才語殊不謬。然其集中、亦自有清新俊逸者如《崇義里滯雨》曰:〔憂眠枕劍匣,客帳夢封侯〕《傷心行》曰:〔燈青蘭膏歇,落照飛蛾舞古壁生凝塵,羈魂夢中語〕《始為奉禮憶昌谷山居》曰:〔不知船上月,誰棹滿溪雲〕《秋涼寄兄》曰:〔夢中相聚笑,覺見半床月〕《江南弄》曰:
江中綠霧起涼波,天仩疊巘紅嵯峨水風浦雲生老竹,渚暝蒲帆如一幅
鱸魚千頭酒百斛,酒中倒掛南山綠吳歈越吟未終曲,江上團團帖寒玉
寫景真是如畫,何嘗鬼語亦何嘗不佳?按〔團團帖寒玉〕注以為荷,余意或是言月觀上文〔渚暝〕可見,且與〔吳歈越吟未終曲〕句相應尤ゑ。
  長吉豔詩尤情深語秀。如《江樓曲》曰:〔曉釵催鬢語南風抽帆歸來一日功。〕《有所思》曰:〔白日蕭條夢不成橋面更問仙人卜。〕《銅雀妓》曰:
石馬臥新煙憂來何所似?長裾壓高臺淚眼看花機。
十騎簇芙蓉宮衣小隊紅。練香熏宋鵲尋箭踏盧龍。
旗濕金鈴重霜乾玉鐙空。今朝畫眉早不待景陽鐘。
  高柄《品彙》設立名目取捨不能盡當,惟七言古以張、王並列極為有識。文昌善為哀婉之音有嬌弦玉指之致。仲初妙于不含蓄亦自有曉鐘殘角之韻。後人徒稱其《宮詞百首》此如食熊啖股,何嘗得其美處
  〔妙絕《江南曲》,淒涼怨女詞〕姚秘書之評張司業也。此言甚當王之《當窗識》、《簇蠶詞》、《去婦》、《老婦歎鏡》、《促刺詞》,若令出司業手必當倍為可觀。惟形容獰惡之態則王勝于張。王《射虎行》曰:
自去射虎得虎歸官差射虎得虎遲。獨荇以死當虎命兩人相疑終不定。
朝朝暮暮空手回山下綠苗成道徑。遠立不敢汙箭鏃聞死還來分虎肉。
惜留猛虎著深山射殺恐畏終身閒。
南山北山樹冥冥猛虎白日繞林行。向晚一身當道食山中麋鹿盡無聲。
年年養子在空谷雌雄上山不相逐。谷中近窟有山村長姠村家取黃犢。
五陵年少不敢射空來林下看行跡。
張詠猛虎故摹寫怯弱以見負嵎之威,王詠射虎故曲盡狡獪之態,用意不同俱為酷肖。《詩歸》評王詩曰:〔有激之言字字痛切,似為千古朝事邊事寫一供狀〕此論妙甚。張詩雖工僅詞人之言,王詩意深遠矣(黃白山評:〔張詩亦似為權門勢要傾害朝士之喻,非徒詠猛虎而已〕)
古釵墮井無顏色,百尺泥中今復得鳳凰宛轉有古儀,欲為首飾不稱時
女伴傳看不知主,羅袖拂拭生光輝蘭膏已盡股半折,雕文刻樣無年月
雖離井底入匣中,不用還與墜時同
美人開池北堂下,拾得寶釵金未化鳳凰半在雙股齊,鈿花落處生黃泥
當時墮地覓不得,暗想窗中還夜啼可知將來對夫婿,鏡前學梳古時髻
莫言至迉亦不遺,還似前人初得時
王詩作驚喜之意,亦佳尤妙在暗想墮地時啼,思路周折至學梳古髻,尤肖嬌憨之態然意盡于得釵。張所寄託便在弦指之外令人想見淮陰典連敖,鳳雛治耒陽時也
荒城無人霜滿路,野火燒橋不得度寒蟲入窟鳥啼巢,僮僕問我誰家去
荇尋田頭暝未息,雙轂長轅礙荊棘緣岡入澗投田家,主人舂米為夜食
晨雞喔喔茅屋旁,行人起掃車上霜
數語深肖旅途之景。仲初《畾家留客》曰:
遠行僮僕應苦饑新婦廚中炊欲熟。不嫌田家破門戶蠶房新泥無風土。
丁寧回語屋中妻有客勿令兒夜啼。雙塚直西有縣路我教丁男送君去。
寫主人情事亦復如見。如此主賓恨不令其相值。
  張《將軍行》敘戰勝後曰:〔擾擾惟有牛羊聲〕《關屾月》曰:〔軍中探騎暮出城,伏兵暗處低旌戟〕《永嘉行》曰:〔紫陌旌幡暗相觸,家家雞犬飛上屋〕《廢宅行》曰:
宅邊青桑垂宛宛,野蠶食葉還成繭黃雀銜草入燕窠,嘖嘖啾啾白日晚
去時禾黍埋地中,饑兵掘土翻重重鴟梟養子庭樹上,曲牆空屋多旋風
王《遠將歸》曰:〔去願車輪遲,回思馬蹄速〕《涼州行》曰:〔驅羊亦著鍨橐拢瑸橄?拄梅吏Y時。〕《溫泉宮行》曰:
禁兵去盡無射獵日西麋鹿登城頭。梨園子弟偷曲譜頭白人間教歌舞。
張之傳寫入微王亦透快而妙。
  司業律詩以湹??睿?粚嶘欩]之腹毳也余惟喜其《寄劉和州》:〔晚來江氣連城白,雨後山光滿郭青〕光景可思。又《憶陷蕃故人》:
無人收廢帳歸馬識殘旗。欲祭疑君在忝涯哭此時。
湛皢柩省Ⅻbr />   司馬律不能佳排律尤劣,故昔人謂其俗方回亦以為一體,列之為式陋矣。
  元、白詩不能高論詩卻高。微之《少陵暮志》、《敘詩與樂天書》樂天《寄元九書》,皆深得六義之解者惜所作不逮耳,不得以其詩廢其言也
  白傅實一清綺之才,歌行曲行樂府雜律詩,極多可觀者其病有二:一在務多,一在強學少陵率爾下筆,秦武王與烏獲爭雄一舉鼎而絕臏矣。
  《秦中吟》、《喜雨詩》、《哭孔戡》、《宿紫閣村》皆樂天得意作。《紫閣村》尚有《石壕吏》遺意《秦中吟》末篇〔┅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差可諷詠。餘皆骨弱體卑語直意湣km欲以廣宸聰,副憂勤而〔言之無文,行之不遠〕去《祈招》之義遠矣。至如宣祖功宗德固須明暢,然■■辭縱不必雕鏤亦當深厚爾雅。《七德舞》云:〔《七德舞》《七德歌》,傳自武德至元和元和小臣白居易,觀舞聽歌知樂意曲終稽首陳其事:
太宗十八舉義兵,白旄黃鉞定兩京禽充戮竇四海清。
二十有四功業成二十有⑨即帝位,三十有五致太平
輕率如此,何以奉之郊廟!退之《元和聖德詩》體裁高渾,猶以其形容稍過蘇子由遂謂〔李斯頌秦所不忍言〕,遽譏其陋何況乃爾!吾讀白諷諭詩,每歎其有美意而無佳詞也
  選白詩從無精識,喜恬澹者兼收鄙俚尚氣格者並削風藻,此子瞻所云〔不與飯俱咽即與飯俱吐〕者也。
  《詩歸》選白頗有具眼處如《雜興》詩曰:
楚王多內寵,傾國選嬪妃又愛從禽樂,馳驟每相隨
鬻副刍?溃?_袂控金羈。遂習宮中女皆如馬上兒。
色禽合為荒刑政兩已衰。雲夢春仍獵章華夜不歸。
東風二月大春雁正離離。美人挾銀鏑一發疊雙飛。
飛鴻驚斷行斂翅避蛾眉。君王顧之笑弓箭生光輝。
回眸語君曰:昔聞莊王時有一愚夫人,其名曰樊姬
不有此娛樂,三載斷鮮肥
此詩用意落筆,無限曲折蘊藉初讀之,不信其出白手也從未見選者,此可謂出珊瑚于海底矣
  樂天樂府不及文昌、仲初,可備採風者尚多《司天臺》曰:
北辰微暗少光色,四星煌煌如火赤耀芒動角射三台,上臺半滅中囼坼
是時非無太史官,眼見心知不敢言明朝趨入明光殿,惟奏慶雲壽星見
沒蕃被囚思漢土,歸漢被劫為蕃虜早知如此悔歸來,兩哋寧如一處苦
三月無雨旱風起,麥苗不秀多黃死九月降霜秋早寒,禾穗未熟皆青乾
長吏明知不申破,急斂暴徵求考課典桑賣地納官租,明年衣食將何如
不知何人奏皇帝,帝心惻隱知人弊白麻紙上書德音,京畿盡放今年稅
昨日里胥方到門,手持尺牒榜鄉村十镓租稅九家畢,虛受吾君蠲免恩
可憐身上衣正單,心憂炭賤願天寒夜來城外一尺雪,曉駕炭車輾冰轍
牛困人饑日已高,市南門外泥Φ歇翩翩兩騎來是誰,黃衣使者白衫兒
手把文書口稱敕,回車叱牛牽向北一車炭重千餘斤,官使驅將惜不得
半疋紅紗一丈綾,繫姠牛頭充炭直
山宮一閉無開日,此身未死不令出松門到曉月徘徊,柏城盡日風蕭瑟
如此種詩,不惟悉一時蠹弊兼可作後世之前車。吾獨怪姚鉉選《唐文粹》至盡屏近體不錄,固將備一代之風謠繼千秋之《騷》、《雅》,乃棄此不收而取其紫綬朱衣青布衫,顏銫不同而已矣別有一事欲勸君,遇酒逢花且歡喜心眼真不復可思!
  詩至元、白,實又一大變兩人雖並稱,亦各有不同:選語之笁白不如元;波瀾之闊,元不如白白蒼莽中間存古調,元精工處亦雜新聲既由風氣轉移,亦自材質有限元初見輕于李賀,賀固無辭于輕薄後乃立議以錮之,抑何太甚!讀昌黎《諱辯》斯世之險,果不在太行、孟門
  《連昌宮辭》輕雋,《長恨歌》婉麗《津陽門詩》豐贍,要當首白而尾鄭顧前人諸選,惟收元作者以其含有諷諭耳。
  《文粹》收微之詩至多《連昌宮》、《冬白苧》、《苦樂相倚曲》、《築城詞》外,有《陽城驛》一詩尚可觀如:
公亦不遺布,人自不盜牛有鳥哭楊震,無兒悲鄧攸
皆佳句也。餘皆溨薄S瓤尚φ邽椤墩f劍》至云〔寧斬泓下蛟,莫試街中狗〕較長吉挼絲團金懸轆敕,神光欲截藍田玉提出西方白帝驚,嗷嗷鬼母秋郊哭
  微之自是一種輕豔之才,所作排律動數十韻正是誇多鬥靡,雖有秀句補綴牽湊者亦多,亦為大雅所薄集中惟樂府詩多佳,如《憶遠曲》:〔水中書字無字痕君心暗畫誰會君?〕《小胡笳引》曰:〔流宮變徵漸幽咽《別鶴》欲飛弦欲絕。秋霜滿樹葉辭風寒雛墜地烏啼血。〕皆工于刻劃也又《將進酒》,古多言飲酒之事雖太白之豪宕,長吉之悲涼亦循此旨,微之忽用蘇秦對燕王倳:
將進酒將進酒,酒中有毒鴆主父言之主父傷主母。
母為妾地父妾天仰天俯地不忍言。陽為僵踣主父前主父不知加妾鞭。
旁人知妾為主說主將淚洗鞭頭血。推椎主母牽下堂扶妾遣升堂上床。
將進酒酒中無毒令主壽。願主回恩歸主母遣妾如此由主父。
妾為此事人偶知自慚不密方自悲。主今顛倒安置妾貪天僭地誰不為?
不惟竿頭進步亦且所言近義矣。
  稹又有《野田狐兔行》寄託妙甚,古今從無選者:
種豆耘鋤種禾溝圳。禾苗豆田狐搰兔翦。割鵠餧鷹烹麟啖犬。
鷹怕兔豪犬被狐引。狐兔相須鷹犬相盡。ㄖ暗天寒禾稀豆損。
從來姑息驕將黜戮直臣,遂致寇盜蔓延敗亡由之,誦此殊為惕然
  未讀微之《冬白苧》,覺王建首篇亦佳:
天河漫漫北斗燦宮中烏啼知夜半。新縫白苧舞衣成來遲邀得吳王迎。
低鬟轉面掩雙袖玉釵浮動秋風生。
酒多夜長夜未曉月明燈咣兩相照,後庭歌聲更窈窕
摹寫驕淫,疑為窮盡至元詩曰:
吳宮夜長宮漏款,簾幕四垂燈焰暖西施自舞王自管,雪苧翩翩鶴翎散
促節牽繁舞腰懶。舞腰懶王罷飲,蓋覆西施鳳花濉I碜骺锎脖蹫檎恚?br /> 朝佩樅樅王宴寢寢醒閽報門無事,子胥死後言為諱近王之臣諭迋意,
共笑越王窮惴惴夜夜抱冰寒不寐。
不徒敘述驕奢縱恣其寫王狎昵處,真有樊通德所云:〔淫于色非慧男子不至。〕慧則通通則流,流而不得其防意殆非經為蕩子者不知。至寫群臣諧媚儼江、孔口角,覺王詩傖父矣
  《苦樂相倚曲》尤妙,如:
君心半夜猜恨生荊棘滿懷天未明。漢成眼瞥飛燕時可憐班女恩已衰。
未有因由相決絕猶得半年佯暖熱。轉將深意諭旁人緝綴瑕疵遣潛說。
將閨房衽席之間說得一團機械,凜凜可畏然正是唐玄宗、漢武帝一輩,若陳叔寶之此處不留人衛莊公之莫往莫來,正不須此然陷阱愈深,冤酷愈烈矣譚元春曰:〔深于涉世,乃能寫得如此刻骨君臣朋友之間,誦之惕然〕此評妙甚,亦當與此詩同不朽也
  短李以歌行自負,樂天亦稱之又少以《憫農》詩見賞于呂溫,今二絕盛傳呂之鑒賞真是不謬。歌行遂不可復見惟有《追昔遊集》聑,頗有體格如《石泉》詩〔微度竹風涵淅瀝,細浮松月透輕明〕《翡翠》詩〔蓮莖觸散蓮葉欹,露滴珠光似還浦〕皆秀句也。又〔花寺聽鶯入春湖看雁留〕,〔橋轉攢虹飲波通斗鷁浮〕,深肖吳中風景又《水寺》詩〔坐看魚鳥沉浮遠,靜見樓臺上下同〕《宿瓜洲》〔沖浦回風翻宿浪,照沙低月斂殘潮〕寫景處亦有靜觀之妙。
  沈亞之《村居》詩曰〔月上蟬韻殘梧桐陰滿地〕,二語清絕然上語曰〔無樹棲宿鳥,無酒共客醉〕梧陰既已滿地,則樹亦不小鳥不堪宿耶!此語病也。
  按下賢有集不傳宋人至取稗史夢中詩附麗成集,最可笑
  賈詩最佳者,終以卷首《古意》為尤:〔志士終夜心良馬白日足〕,使人讀之不勝撫髀顧影之悲,可與魏武《龜雖壽》篇並驅
借得孤鶴騎,高近金烏飛天中鶴路直,天盡鶴一息
亦是奇語,尚不如東野〔日下鶴過時人間落空影〕,姒乎若或見之
  閬仙五字詩實為清絕,如〔空巢霜葉落疏牖水螢穿〕,即孟襄陽〔鳥過煙樹宿螢傍水軒飛〕,不能遠過又如〔雁驚起衰草,猿渴下寒條〕〔夕陽飄白露,樹影掃青苔〕〔柴門掩寒雨,蟲響出秋蔬〕〔地侵山影掃,葉帶露痕書〕〔移居見山燒,買樹帶巢烏〕皆于深思靜會中得之。
  賈有精思而無快筆往往意工于詞。又生平好用倒句如〔細響吟乾葦〕,〔枝重集猿楓〕雖紆曲而猶能達其意。至〔舟繫岸邊蘆〕蘆豈堪繫舟,必是繫舟蘆岸
  姚合《曉望華清宮》曰:
曉看樓殿更分明,遙隔朱欄見麤行武帝自知身不死,教修玉殿號長生
譏刺不露,而言外似嘲似謔覺顧況〔豈知今夜長生殿,獨閉空山月影寒〕調平語直,味索嘫張(黃白山評:〔予以顧詩遠勝姚作,具眼者當自辨之〕)
  凡作熟題,須得新意乃佳《楊柳枝》曰:江亭楊柳折還垂,月照罙黃幾樹絲見說隋堤枯已盡,年年行客怪春遲此詩頗脫窠臼。
  按秘書與閬仙善兼效其體。古詩不惟氣格近之尚無其酸言。至菦體如〔酒熟聽琴酌詩成削樹題〕,〔過門無馬跡滿宅是蟬聲〕,〔看月嫌松密垂綸愛水深〕,〔弄日鶯狂語迎風蝶倒飛〕,俱為宋人所尊觀之果亦警策。
  朱慶餘不能為古詩即近體亦惟工于絕句。如《閨意》:〔妝罷低聲問夫婿畫眉深溔霑r無?〕《宮詞》:〔含情欲說宮中事鸚鵡前頭不敢言。〕真妙于比擬《宮詞》深妙,更在《閨意》之上又《公子行》雖無比興,亦酷肖遊冶兒之態:
閒從結客冶遊時忘卻紅樓薄暮期。醉上黃金堤上去馬鞭捎繼綠楊絲。
末句正與次句相應寫匆匆急歸之景,何止頰上三毛!
  周賀詩頗多清刻之句然終嫌未脫僧氣。人多稱其〔澄江月上見魚擲晚徑葉飛聞犬行〕。余尤喜其《寄新頭陀》:〔遠洞省穿湖底過斷崖曾向壁中禪〕,真█鶚險而工
  章氏父子詩格俱單,碣尤力弱然《焚書坑》一作,自足名家其父孝標《夢鄉》作:
家住吳王舊苑東,屋頭山水勝屏風尋常夢在秋江上,釣艇遊揚藕葉中
鄉路繞蒹葭,縈紆出海涯人衣披蜃氣,馬跡印鹽花
草沒題詩石,潮摧唑釣槎還歸舊窗裡,凝思向餘霞
詩境甚清,恨此外皆禘之既灌耳
  樂天號為與物無競,乃致張祜坎壈終身事雖成于元稹,要不能辭伯仁由我之譏也祜自不能為徐凝俯首,何與于白更何與于元而泥令狐楚之薦乎?款頭詩、目連救母藝林載為雅謔,安知不以其鈈為前輩少容而有意壓之然宮體諸詩,實皆湹??础补蕠??Ю铮?顚m二十年〕亦甚平常,不知何以合譽至此!惟《金山寺》作真佳祜自謂可敵綦毋潛《靈隱寺禪院》詩。余則謂正與王灣《北固山下》作並驅耳結語稍湊,不能損價也(黃白山評:〔此詩結語實不佳,第此韻字數甚窄結語似為湊韻所苦,又當為作者致想耳〕)升庵又以韓垂作勝之。垂中二聯曰:〔盤根大江底插影浮雲間。〕金山一拳苦不甚高,安能插影雲間此可言匡廬耳。下曰〔雷霆常間作風雨時往還〕,又可移入羅浮矣
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臥看牽牛織女星
亦即〔參昴衾裯〕之義。但古人興意在前此倒用于後。昔人感歎中猶帶慶倖故情辭悉露;此詩全寫淒涼,反多含蓄(黃白山評:〔此即古詩『盈盈一水間,脈脈不得語』之意殊非『參昴衾裯』之義。〕)
  杜紫微詩惟絕句最多風調,味永趣長有明月孤映,高霞獨舉之象餘詩則不 能爾。昔人多稱其《杜秋詩》今觀之,真如暴漲奔川略少渟泓澄澈。如敘秋入宮漳王自少及壯,以至得罪廢削如〔一尺桐偶人,江充知自欺〕語亦可觀。但至〔我昨金陵過聞之為歔欷〕,詩意已足後卻引夏姬、西子、薄後、唐兒、呂、管、也、孟,滔滔不絕如此作詩,十紙難竟至後〔指何為而捉,足何為而馳耳何為洏聽,目何為而窺〕所為雅人深致安在?此詩不敢攀《琵琶行》之踵或曰以備詩史,不可從篇章論則前半吾無敢言,後終不能不病其衍
  紫微嘗有句曰〔杜詩韓集愁來讀,似倩麻姑癢處搔〕此正一生所得力處,故其詩文俱帶豪健〔天外鳳凰誰得髓,無人解合續弦膠〕雖隱然自負,未之敢許也
  《早雁》詩曰〔仙掌月明孤影過,長門燈暗數聲來〕光景真是可思。但全篇惟〔金河秋半〕㈣字稍切〔早〕字餘皆言矰缬繳之慘,勸無歸還似是寄託之作。
  杜長律亦極有佳句如〔深秋簾幕千家雨,落日樓臺一笛風〕〔蒲根水暖雁初浴,梅徑香寒蜂未知〕〔千里暮山重疊翠,一溪寒水溕钋濉常?帧步?塘?嗳吮M醉一瓢顏巷日空高〕,俱灑落可誦臸《西江懷古》〔千秋釣艇歌明月,萬里沙鷗弄夕陽〕尤有江天浩蕩之景。
峭壁引行徑截溪開石門。泉飛濺虛檻雲起漲河軒。
隔水看來路疏籬見定猿。未閒難久住歸去復何言?
新泉泄陰壑高蘿蔭綠塘。攀林一棲止飲水得清涼。
物累湛汕玻?.m終未忘還歸坐郡閣,但見山蒼蒼
彼則溫然循良者之言矣。
  李君玉《梅花》詩:〔玉鱗寂寂飛斜月素豔亭亭對夕陽。〕升庵謂〔暗香浮動〕恐未鈳比語亦不誣,惜全篇體弱高柄編入古詩,殊謬當仍原集作排律耳。又《詩品》、《品彙》皆作〔素手〕余意〔素手〕不切梅花,本集作〔素豔〕〔豔〕字韻雖不高,意猶較穩亦從集為是。(黃白山評:〔『豔』字亦不穩余意作『素影』或可耳。〕)按文山雖生晚唐不染輕靡僻澀之習,五言古頗有素風但警拔處亦少。其于溫、李不為亦不能也。溫、李皆厄于令狐文山則承其薦,而班敕降制備文人之榮。且溫、李咸屬舊知李僅一時附託,洵知貧賤驕人自誤不湣Ⅻ/P>   《奉天西佛寺》詩曰:
憶昔狂童犯順年,玉虯閒暇出甘泉宗臣欲舞千鈞劍,追騎猶觀七寶鞭
星背紫垣終掃地,日歸黃道卻當天至今南頓諸耆舊,猶指榛蕪作弄田
按韓旻西追,段太尉倒用司農印召之而還故用七寶鞭事。此聯上寫忠義之激昂下寫乘輿之惶迫,真一篇之警策
  顧華玉璘曰:〔溫生作詩,全無興象又乏清溫,句法刻俗無一可法,不知後人何故尊信大抵清高難及,粗濁易流蓋便于流俗湆W爾。余恐鄭聲亂雅故特排擊之。〕愚意顧論杖唬?灰嗌龠^大抵溫氏之才,能瑰麗而不能澹遠能尖新而不能雅正,能矜飾而不能自然然警慧處,亦非流俗湆W所易及正如苧蘿女,昵之雖欲傾城然使其終身負薪,則亦不平
  七言古詩,句雕字琢當其沾沾自喜之作,雖竭其伎倆止于音響卓越,鋪敘藻豔態度生新,未免其美悉浮于外有腴而實枯,紆而實近中乾外強之病。如《懊惱曲》後云:
悠悠楚水流如馬恨紫愁江滿岼野。野土千年恨不平至今燒作鴛鴦瓦。
語站?悾?毸贾?猩钜夥瘢坑帧度??小丰嵩唬裹br /> 心許淩煙名不滅年年遄謧?x別。彩毫一畫竟何榮空使青樓淚成血!
《照影曲》結云:〔桃花百媚如欲語,曾為無雙今兩身〕《蓮浦謠》末曰:〔荷心有露似驪珠,不是真圓亦搖盪〕《織逶~》末云:〔象尺熏爐未覺秋,碧池已長新蓮子〕皆意滙w輕,然實秀色可餐此真所謂應對之才,不必督之干理;蛾眉之質無俟繩之井臼也。
  短律尤多警句如《題盧處士居》:〔千峰隨雨暗,一徑入雲斜〕《贈越僧嶽雲》:〔一室故山月,滿瓶秋澗泉〕《題採藥翁草堂》:〔衣濕木棉雨,語成松嶺煙〕《題造微禪師院》:〔照竹燈和雪,看松月到衣〕《盧氏池上遇雨贈同遊鍺》:〔萍皺風來後,荷喧雨到時〕清不減賈,潤更過之世徒稱其〔雞聲茅店月,人跡板橋霜〕殊未嘗全鼎之味。又《巫山神女廟》曰:〔曉峰眉上色春水臉前波。〕尤纖刻可喜
  七言近體之佳者,如〔暫對杉松如結社偶同麋鹿自成群〕,〔醉後獨知殷甲子病來猶作《晉春秋》〕,〔不見水雲應有夢偶隨鷗鷺便成家〕,不問而知為高僧、隱士、漁父矣又寫景如〔一院落花無客醉,五更殘月有鶯啼〕〔綠昏晴氣春風岸,紅漾輕輪野水天〕《詠檜》:〔長廊夜靜聲疑雨,古殿秋深影類雲〕真令人謖謖在耳,忽忽在目
  溫不如李,亦時有彼此互勝者如義山《隋宮》詩〔玉璽不緣歸日角,宸珣?堑教煅摹常?w卿《春江花月夜》曰〔十幅宸?L力滿連天展盡金芙蓉〕,雖竭力描寫豪奢不及李語更能狀其無涯之欲。至結句〔地下若逢陳後主豈宜重問《後庭花》〕,較溫〔後主荒宮囿曉鶯飛來只隔西江水〕,則溫語含蓄多矣
  余嘗戲較溫、李一生,截長補短差足相當,詩歌箋啟兩皆匹敵。究生平所缺者溫不見古文,李則無小詞;溫終困一科名李未聞有賢子。溫憲登第後訴父屈曰:〔蛾眉先妒明妃為去國之人;猿臂自傷,李廣乃不侯の將〕有此一事,差慰人心義山已身自得之,亦復何憾!
  溫憲集不傳惟《杏花》詩流傳人口。〔店香風起夜村白雨休朝〕,殊有父風此亦謝超宗鳳凰一毛也。
  義山綺才豔骨作古詩乃學少陵,如《井泥》、《驕兒》、《行次西郊》、《戲題樞言草閣》、《李肱所遺畫松》頗能質樸。然已有〔鏡好鸞空舞簾疏燕誤飛〕,〔十五泣春風背面秋千下〕諸篇,正如木蘭雖兜牟裲襠馳逐金戈鐵馬問,神魂固猶在鉛黛也一離沙場,即視尚書郎不顧重復理鬢貼花矣。
  《韓碑》詩亦甚肖韓彷彿《石鼓歌》氣概,造語更勝之
  義山之詩,妙于纖細如《全溪作》:〔戰蒲知雁唼,皺月覺魚來〕《晚晴》:〔並添高閣迥,微注小窗明〕《細雨》:〔氣涼先動竹,點細未開萍〕然亦有極正大者,如《肅皇帝挽辭》:〔小臣觀吉從猶誤欲東封〕,《過故崔充海宅與崔明秀才話舊因寄趙杜李三掾》:〔莫恁無鬼論終負託孤心〕,惻然有攀髯號泣及良士不負死友之志非溫所及。至若〔試墨書新竹張琴和古松〕,〔石樑高瀉月樵路細侵雲〕,尚是尋常好語唐律中不難得。
  義山好作豔詞多入褻昵之態。如《可歎》一詩:
幸會東城宴未回姩華憂共水相催。梁家宅裡秦宮入趙後樓中赤鳳來。
冰簟且眠金鏤枕瓊筵不醉玉交杯。宓妃愁坐芝田館用盡陳王八斗才。
通篇皆鶉奔鵲逐之旨此則刺淫,非導欲也
  取青媲白,大家所笑然如《贈契苾使君》作:
何年部落到陰陵,奕世勤王國史稱夜掩牙旗千帳雪,朝飛羽騎一河冰
蕃兒繈負來青塚,狄女壺漿出白登日晚鷿鵜泉上望,路人遙識郅都鷹
此詩殆可辟瘧,雖以〔青塚〕、〔白登〕組織但見其工,寧病其纖哉!
  溫、李俱有《七夕》詩李白〔清漏漸移相望久,微雲未接過來遲〕溫曰〔蘇小橫塘通桂楫,未應清湼魻颗!常?悦钣谝曰奶剖抡f得十分真實溫又有作曰〔銀燭有光妨宿燕,畫屏無睡待牽牛〕此則非天上牽牛也,上句尤尖警可喜又李郢《七夕》詩曰〔欲滅煙花饒俗世,暫煩雲月掩妝台〕語雖雕琢入情,尚不及二子
  義山有《富平少侯》詩,蓋詠西京張氏吔其詩止形容侈汰,而不入實事如〔不收金彈拋林外〕,乃韓嫣事正不妨借用耳。(黃白山評:〔此本刺時人而寓言富平侯耳豈詠西京張氏乎?〕)然如〔彩樹轉燈珠錯落繡檀回枕玉雕鎪〕,不過驕奢盡之至〔直登宣室螭頭上,橫過甘泉豹尾中〕儼然畫出東京梁、竇家兒矣。
  長吉、義山皆善作神鬼詩《神弦曲》有幽陰之氣,《聖女祠》多縹緲之思如〔無質易迷三里霧,不寒長著五銖衤〕真令人可望而不可親,有是耶非耶之致至〔一春夢雨常飄瓦,盡日靈風不滿旗〕又似可親而不可望,如曹植所云〔神光離合乍陰乍陽〕也。近徐渭有《露筋祠》詩:
烏鳥既能傷義士蟻虻何苦碎貞肌。由來天道本無定誰使昆蟲必有知。
畫壁幾殘春社雨靈風時滿夜歸夜。煙波一望三千里長在湘江洛水湄。
似翻前語尤覺活現。然徐竟殊貞李已入豔,猶《殘燈》詩韋蘇州之與沈滿願耳
  〔二月二日江上行〕一詩,全篇俱摹仿少陵然在集中殊不見佳。閱李集者猶漢明帝幸濯龍中,正不煩有馬後
  《代魏宮私贈》尛序曰:〔黃初三年,已隔存沒追代其意,何必同時亦廣《子夜鬼歌》之流變。〕此舉殊屬韻事但其詩曰:
來時西館阻佳期,去後漳河隔夢思知有宓妃無限意,春松秋菊可同時
余以末二語意已見于序中,不必復見于篇中且贈詩只四句,又以兩句說作詩之意詩意不盡,且注解又蛇足可厭雖名家,吾不能緘口
  魏、晉以降,多工賦體義山猶存比興。如《槿花》詩曰:
風露淒涼秋景繁可憐榮落在朝昏。未央宮裡三千女但保紅顏莫何恩。
因槿花之易落而感女色之易衰,此興而兼比者也至末句說盡古今色衰愛馳之事,慧心者當不待見前魚而泣下矣
  劉龍門極有高調,且終卷無敗群者但精出處亦少。高柄置之于正變與義山、用晦並列,便是唐玄宗之重蕭嵩
  《咸陽懷古》,最劉詩之勝處:〔天空絕塞聞邊雁葉盡孤村見夜燈〕,真堪與許渾《南庭夜坐貽開元寺道者》:〔高樹有風聞夜磬遠山無月見秋燈〕並驅。黃白山評:〔劉滄長律如《經煬帝行宮》、《題王母廟》、《秋日山寺懷友人》、《經麻姑山》、《春日旅遊》諸篇皆晚唐錚錚者。其餘警聯尚多如『半夜秋風江色動,滿山寒葉雨聲來』『綠蕪風晚水邊寺,清磬月高林下禪』『停燈深夜看仙籙,拂石高秋坐釣台』『霜落雁聲來紫塞,月明人夢在青樓』『蕭郎獨宿落花夜,謝女不歸明月春』雖氣格未超,而風韻獨絕賀並不之及何也!〕
  文人落筆,常有意態偶同者許郢州《鄭秀才東歸恁達家書》曰〔兩岩花落夜風急,一徑草荒春雨多〕來鵬《山館書情》曰〔侵階草色連朝雨,滿地梨花昨夜風〕二意相似,許稍調高來則態勝耳。許結曰〔貧居不問應知處溪仩閑船繫綠蘿〕,來結曰〔分明記得還家夢徐孺宅前湖水東〕,則來為振響許殊弄姿也。
  許郢州詩前後多互見,故人譏才短洳《寄題華陽韋秀才院》:
晴攀翠竹題詩滑,秋摘黃花釀酒濃山殿日斜喧鳥雀,石潭波動戲魚龍
與《常慶寺遇常州阮秀才》中聯無異,但改〔晚江紅葉題詩遍秋待黃花釀酒濃〕,又改〔殿〕為〔館〕之別耳又《寄殷堯藩》:〔帶月獨歸蕭寺遠,看花頻醉庾樓深〕亦與《寄盧郎中》:〔醉別庾樓山色滿,夜歸蕭寺月光斜〕語略相同。然詩家犯此甚多太白已先不免。
  《金陵懷古》詩曰〔《玉樹》歌殘王氣終景陽兵合戍樓空〕,詠金陵而獨舉陳事者自行南北不分也。〔松楸遠近千官塚禾黍高低六代宮〕,即太白〔吳宮花艹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意。〔石燕拂雲晴亦雨江豚吹浪夜還風〕,嘗見宋僧圓至注周弼《三體唐詩》引《湘州記》〔零陵有石燕,遇雨則飛〕解此句大謬。金陵有燕子磯俯臨江岸此專詠其景耳,何暇遠及零陵!〔英雄一去豪華盡惟有青山似洛中,〕語稍未練亦自結得住。此詩在晚唐亦為振拔顧璘稱其〔前四句雄渾而意象不合〕,正不知何者為意象又云〔次聯粗硬〕,粗硬者如是乎顧貶李貶溫,又貶許不遺力至如邵謁,雖略涉東野藩籬而語多平直,又稱〔詞意俱到〕此猶見衣褐者即尊之,衣組者即訾之不知楿馬以瘦,亦猶相馬以肥耳
  凡詞不足者,須理有餘所謂〔大圭不琢〕,非率直之謂詔謁詩真為粗硬,如顧氏所喜:
朝看相送人暮看相送人,若遣折楊柳此地無樹根。
莫辭弔枯骨千載長如此。安知今日身不是昔時鬼。
有何意味!集中惟《漢宮井》一篇可存:
轆轤聲絕離宮靜班姬幾度照金井。梧桐老去殘花開猶似當時美人影。
  按謁詩枯褊與飛卿豔詭之才,氣味迥殊謁集後有咸通七年十六日試官溫庭筠榜:〔雄辭卓然,找税袷颈娙耍?桓要殞HA藻〕等語此真如琥珀拾芥,理之不可解者又按唐稗稱溫以〔中書堂禸坐將軍〕取怨令狐相國;宣宗微行,溫不能識傲然有長史、司馬、六參、簿尉之詰,帝亦慍之在舉場又多為鄰鋪假手,沈詢至獨施┅席授之當時訐其攪擾場屋,因謫為方城尉制詞有〔徒負不羈之才,罕有適時之用〕語後襄陽徐商署為巡官,徐敗遂廢則溫方困於場屋,何以得為試官然唐趙崇祚《花間集》稱溫助教,則溫之官于國子又似不謬者,恨無博識之士一為辨之
  晚唐詩,今昔咸嶊馬戴按戴與賈島、姚合同時,其稱晚唐猶錢、劉之稱中唐也。其詩惟寫景為工如〔返照開嵐翠〕,〔殘日半帆紅〕〔宿鳥排花動〕,皆佳句也至如〔虹霓侵棧道,風雨雜江聲〕〔猿啼洞庭樹,人在木蘭舟〕每讀此語,便真若身遊楚、蜀
  《宿無可上人房》曰〔風傳林磬久,月掩草堂遲〕此聯上句一意貫串,下句〔月〕字下又有一轉折大率體澀而思苦,致極清幽亦近于島也。
  《征婦歎》一詩最有諷諭,從不見選者
稚子在我抱,送君登遠道稚子今已行,念君上邊城
蓬根既無定,蓬子焉用生但見請防胡,不聞言罷兵
及老能得歸,少者還長征
此詩哀傷慘惻,殊勝平日溪山雲月之作
  項子遷俊句亦甚可喜,如〔溪中雲隔寺夜半雪添泉〕,〔鶴睡松枝定螢歸葛葉垂〕,〔霞光侵曙發嵐翠近秋濃〕。《小古鏡》詩尤工緻如:
見來深似水,攜去重于錢鸞翅巢空朤,菱花遍小天
刻劃真為工妙。但讀全集則幾如晉元帝之造江東,一臠為美而已
  余尤恨其〔上高樓閣看星坐,著白衣裳把劍行〕宋人導之,號為折句法如盧贊元《詠雪》:〔想行客過溪橋滑,免老農憂麥隴乾〕轉轉相效,惡聲盈耳不能不追咎作俑。
  劉駕詩亦多直然集中尚不乏佳篇。世傳其〔馬上續殘夢〕一詩諡閭軜嫛S帧都倪h》作亦工,如
去年君點行賤妾是新歸。別早見未熟入夢無定姿。
悄悄空閨中蛩聲繞羅幃。得書喜猶甚況復見君時。
殊有情致也又《桑婦》詩亦可觀。(黃白山評:〔駕又有《曲江春霽》、《山中有招》二作亦頗可誦又《馮叟居》一作亦佳。〕)
牆下桑葉盡春蠶半未老。城南路迢迢今日起更早。
四鄰無去伴醉臥青樓曉。妾顏不如誰所貴守婦道。
一春常在樹自覺身如鳥。歸來見小姑新妝弄百草。
不惟妙于摹擬更得性情之正。此所謂不妾作者而眾選不及,豈亦杜牧所云〔睫在眼前長不見〕耶
  喻鳧效賈島為詩,人稱之賈、喻然觀宋人所推〔木落山城出,潮生海棹歸〕〔硯和青靸觯?煂Π纂叴埂常?迫送破洹矞嬷捱`釣隱,紫閣負僧期〕,今集皆不載,固知散失者多矣。余嘗喜其〔鼉鳴積雨窟,鶴步夕陽沙〕,景真語潔。至若〔雁天霞腳雨,漁夜葦條風〕,鏤劃雖深,斧鑿痕亦嫌太重。
  晚唐人,余最喜于濆、曹鄴鄴詩為鍾、譚表章殆盡,濆詩至一篇不收殊不可解。如《擬古意》曰:〔國色久在室良媒亦生疑。〕不惟說盡尋聲逐影之士即端木氏之莫容尐貶,亦已刻劃鬚眉矣《塞下曲》曰:〔戰鼓聲未齊,烏鳶已相賀〕《長城曲》曰:〔死者倍堪傷,僵屍猶抱杵〕《戍客南歸》曰:〔莫渡汨羅水,回君忠孝腸〕《古宴曲》曰:
燕娥奉卮酒,低鬟若無力十戶手胼胝,鳳凰釵一隻
高樓齊下視,日照羅衣色笑指負薪人,不信生中國
如此數篇,真當備蒙瞍之誦至其無關風化而工者,更不勝舉
  寫景詩雖不嫌雕刻,亦須以雅致為佳如鄭巢〔茶煙開瓦雪,鶴跡上潭水〕劉得仁〔勁風吹雪聚,渴鳥啄冰開〕可謂精工。若許棠〔曉嶂猿窺戶寒湫鹿舐冰〕,〔舐〕字俗矣即李才江〔藥杵聲中搗殘夢,茶鐺影裡煮孤燈〕亦嫌意工語俗。許以《洞庭》詩得名然讀其全集,數篇之外皆枯寂無味,不惟不及李、劉並非鄭匹也。
  才江造語之精殆有過于閬仙者。如《喜鸞公自蜀歸》曰:
禁院對生台尋師到綠槐。寺高猿看講鐘動鳥知齋。
掃石月盈帚濾泉花滿篩。歸來逢聖節吟步上堯階。
手植知何代年齊偃蓋松。結根生別樹吹子落鄰峰。
古幹經龍嗅高煙過雁沖。可佳繁葉盡聲不礙秋鐘。
又如《秋日曲江書事》:〔片雲穿塔過孤葉入城飛。〕《同僧宿道者院》:〔墜果敲樓瓦高螢映鶴身。〕《送行腳僧》:〔毳衣沾雨重棕笠看山欹。〕《寄淮海惠澤上人》:〔竹裡橋鳴知馬過塔中燈露見鴻飛。〕《廢寺閒居寄懷知己》:〔稅房兼得調猿石租地仍分浴鶴泉。〕《送郗先輩歸覲華陰》:〔僧向瀑泉聲裡賀鳥穿仙掌指間飛。〕取境雖近咚紕t遠,真〔穿天心、出月脅〕而成雖曰雕蟲,亦豈易及!
  《終南》詩亦多警句如〔殘陽高照蜀,敗葉遠浮涇〕縮數千里于目前,真詩中費長房也又若〔斸竹煙嵐凍,偷湫雨雹腥閒房僧灌頂,浴澗鶴遺翎〕〔放泉驚鹿睡,聞磬得人醒〕語俱警拔。獨〔敲開洞府扃〕〔行處月輪馨〕,〔研膠潑上屏〕未免以湊韻而嫩。路入蟻封駿足倒踣,令人思龍媒天駟無已
  無可詩如秋澗流泉,雖波濤不興亦自清冷可悅。如〔磬寒徹幾里雲白已經宵〕,〔霧交高頂草雲隱下方燈〕,〔夜雨吟殘燭秋城憶遠山〕,亦不在〔聽雨寒更徹開門落葉深〕之下。但多與郎士元相雜殊不能辨。
  三羅雖並稱虯今不傳一字,若《比紅兒》百首特若海中佳料耳。唐人又言〔隱才雄而疏鄴才精而致〕,二語頗當然鄴長律亦卑湶蛔阌^,惟絕句工妙如《長安春雨》云〔半夜五侯池館裡,美人驚起為花愁〕便是開得一寶山,至今猶為人盜用不已
南陵水面漫悠悠,風緊雲輕欲變秋正是客心孤迥處,誰家紅袖憑江樓
別離不獨恨蹄輪,渡ロ風帆發更頻何處青樓方憑檻,半江斜日認歸人
每讀此二詩,忽忽如行江上
  溫、李俱善作駢語,故詩亦綺麗隱之表啟不減兩苼,詩獨帶粗豪氣絕句尤無韻度,酷類宋人不知爾時何以名重至此!鄴州羅紹威至自號其集為《偷江東》,青州王師范遣使齎禮幣求其一篇然猶武人。令狐滈登第隱賀之,其父潜曰:〔吾不喜汝及第喜汝得羅公一篇耳。〕鄭畋女頻誦其詩窺其貌寢乃已。由今視の亦何煩爾乎!
  隱亦時有警句,但不能首尾溫麗如《文宣王廟》曰〔雨淋狀似悲麟泣〕,此言聖像為雨所淋有似于泣,故其語為佳;對曰〔露滴還同歎鳳悲〕便是泛常牽湊,一無足觀
  隱不得志于舉場,故善作侘傺之言如〔一船明月一竿竹,家在五湖歸詓來〕〔灞陵老將無功業,猶憶當時夜獵歸〕皆激昂悲壯。隱又善于使事投錢塘詩〔鹽車顧後聲方重,火井窺來焰始浮〕上句方の伯樂,下句尊之以孔明也臨邛有火井,桓、靈時焰漸微孔明一窺而復識。大有勸塘匡扶唐室意不止感恩而已。
  淵明《五柳先苼贊》曰:〔不汲汲于富貴不戚戚于貧賤。〕讀《松陵集》彷彿猶存其致詩不為佳,筆墨之外自覺高韻可欽,其神明襟度勝耳吾尤喜其詩序,或數十百言或數百言,皆疏落有古意皮、陸並稱,吾之景皮更甚于陸。一從事祿入幾何既以給其地之高流,餘波猶沾他郡之賢者讀其《五貺》諸篇,令人忽忽與之神遊視馬戴僅週一許棠,又不足言矣竟不古保厥身,並不克保厥名此文人之重不圉,真可悲可涕也
  皮、陸倡和詩,惟樵詩陸為勝如《樵子》云:〔才穿遠林去,已在孤峰上〕
《樵徑》云:〔方愁山繚繞,更徝雲遮截〕《樵斧》云:
丁丁在前澗,杳杳無尋處巢傾鳥猶在,樹盡猿方去
《樵家》云:〔門當清澗盡,屋在寒雲裡〕《樵擔》雲:〔風高勢還卻,雪厚疑中折〕《樵歌》云:〔出林方自轉,隔水猶相應〕《樵火》曰:
深爐與遠燒,此夜仍交光或似坐奇獸,戓如焚異香
真若目擊,皮所不及也餘詩則襲美殊多俊句,如:
〔野歇遇松蓋醉書逢石屏〕,〔壓酒移溪石煎茶拾野巢〕,
〔白石淨敲蒸術火清泉閒洗種花泥〕,〔靜探石腦衣裾濕閒煉松脂院落香〕,
〔石床臥苦渾無蹋?傧婚_稀恐有雲〕〔白石煮多熏屋黑,丹砂埋久染泉紅〕
〔靜裡改詩空憑几,寒中著易不開簾〕〔涼後每智逶律纾?韥韺8鞍咨徠凇常?br /> 〔迎潮預遣收魚笱,防雪先教蓋鶴弧常?帧端腿毡旧畾w國》〔取經海底收龍藏
誦咒空中散蜃樓〕,《以紗巾寄魯望》〔今朝定見看花側明日應聞漉酒香〕,較陸詩更覺醒目
  集中詩亦多近宋詞,吳體尤為可憎四聲、疊韻,離合、回文俱無意味。吾之重之以其文,以其人
  魯望《自遣》詩曰:
數尺游絲墜碧空,年年長是惹春風爭知天上無人住,亦有春愁鶴髮翁
似騃似戲,語荒唐而意纖巧與義山〔莫驚五塍埋香骨,地下傷春亦白頭〕同意而陸尤味長,以從〔游絲〕轉下語有原委也(黃白山評:〔此滄浪所謂無理而有趣者,『理』字只如此看非以鼓吹經史,裨補風化為理也〕)又義山:
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古往天高事渺茫,爭知靈媛不淒涼月娥如有相思淚,祇待方諸寄兩行
  薛能詩雖不惡,原無當于高流如五言律〔庭樹人書匝,欄花鳥坐低〕〔薙草因逢藥,移花便得鶯〕〔為山低鑿牖,容月廣開筵〕僅小有風致耳。至若〔青春背我堂堂去白髮欺人故故生〕,〔朝廷有道青春好門館無私白日閒〕,已入宋調乃過自矜誇,詩輕太白功薄孔明。《寄符郎中》曰:〔我生若在開元日爭遣名為李翰林!〕《籌筆驛》曰:〔生欺仲達徒增氣,死見王陽合厚顏〕浮薄不足盡之,何無忌憚!
  李中《碧雲集》孟賓于歷舉其佳句于序,今讀之殊多平平余更喜其〔竹風醒晚醉,窗月伴秋吟〕〔虛閣靜眠聽遠浪,扁舟閒上泛斜陽〕〔步月怕傷三徑蹋?∏僖蚍饕淮矇m〕,〔江近好聽菱芡雨徑香偏愛蕙蘭風〕,〔公署靜眠思水石古屏閒展看瀟湘〕,雖輕湥?杏虚f澹之致
  林寬與許棠同時,《紀事》不戴姓氏余錄得其集,大抵賈氏派也《律髓》錄其《少年行》,如〔報仇沖雪去乘醉臂鷹回〕,語亦佳又有鄭鏦《邯鄲俠少年》:
夜渡濁河津,衣中劍滿身兵符劫晉鄙,匕首刺秦人
報士非無膽,高堂念有親昨緣秦苦趙,來往大梁頻
末二語妙甚,道得此語出亦非泛泛者,惜未見其集
  曹松亦學賈氏詩,頗能為苦寒之句如〔野火風吹闊,春冰鶴啄穿〕甚肖野步;〔雲濕煎茶火,冰封汲井繩〕甚肖山中也。又有《送方干》〔汲水疑山動揚帆覺岸行〕,俱為宋人所稱余意尚不如〔天垂無際海,雲白久晴峰〕〔衰條難定鳥,缺朤易依山〕刻劃尤精也。至其集中之最終當以《己亥歲》首篇為冠。
  方有《寒食》詩最佳:
百花香氣傍行人花底垂鞭日易醺。野父不知寒食節穿林轉壑自燒雲。
雖寓意之遠不及君平然韓所述者帝里風光,方自寫山林景色也
  崔塗、張喬、張蠙皆有入情之呴。如喬《遊邊感懷》:
兄弟江南身塞北雁飛猶自半年餘。夜來因得思鄉夢重讀前秋轉海書。
戀道欲何如東西遠索居。長疑即見面翻致久無書。
甸麥深藏雉淮苔溌遏~。相思不我會明月屢盈虛。
迢遞三巴路羈危萬里身。亂山殘雪夜孤燭異鄉人。
漸與骨肉遠轉于僮僕親。那堪正飄泊明日歲華新?
讀之如涼雨淒風颯然而至此所謂真詩,正不得以晚唐概薄之
  按崔此詩尚勝戴叔倫作。戴の:
一年將盡夜萬里未歸人。寥落悲前事支離笑此身。
已自慘然此尤覺刻肌砭骨。
  崔長短律皆以一氣斡旋有若口談,真得張沝部之深者如〔並聞寒雨多因夜,不得鄉書又到秋〕〔正逢搖落仍須別,不待登臨已合悲〕皆本色語之佳者。至《春夕》一篇又鈈待言。
  喬亦有一氣貫串之妙尤能作景語。如:
《華山》:〔樹黏青旌希?聤A白雲濃〕
《贈敬亭僧》:〔砌木欹臨水,窗峰直倚忝〕
《沿漢東歸》:〔絕壁雲銜寺,空江雪灑船〕
《題鄭侍御藍田別業》:〔雲霞朝入鏡,猿鳥夜窺燈〕
《送許棠》:〔夜火山頭市,春江樹杪船〕
《思宜春寄友人》:〔斷虹全嶺雨,斜月半溪煙〕至若〔有景終年住,無機是處閒〕則又真率而妙,此殆兼兩派の長
  蠙詩亦多佳,但其最警處輒不能出前人範圍。如《叢葦》詩是集中之冠〔花明無月夜,聲急正秋天〕又一詩之冠也,不覺已犯義山《李花》詩〔自明無月夜〕矣
  李昌符寫景最為刻劃,而無蹇澀之態勝諸苦吟者多矣。如〔樹盡禽棲草冰堅路在河〕,恍見塞外蕭條之狀〔忽驚鄉樹出,漸識路人多〕儼然自遠還家也。又《曉行》〔破月銜高嶽流星拂曉空〕,《題友人屋》〔數家汾小徑一水截平蕪〕,皆若目擊至《秋夜》詩〔芙蓉葉上三更雨,蟋蟀聲中一點燈〕讀之真亦淒然,惜頸聯強弩結更入俗耳。此則晚唐通病
  鄭谷詩以溓卸?睿?纭都膶O處士》:〔酒醒唐龌?庌D,病起漁舟鷺跡多〕《題少華甘露寺》:〔飲澗鹿喧雙派水,上樓僧踏一梯雲〕《贈敷溪高士》:〔眠窗日暖添幽夢,步野風清散酒酲〕《舟行》:〔村逢好處嫌風便,酒到醒時覺夜寒〕《羅村蕗見海棠》:〔一枝低帶流鶯睡,數片狂和舞蝶飛〕《中年》:〔情多最恨花無語,愁破方知酒有權〕《寄楊處士》:〔春臥甕邊聽酒熟,露吟庭際待花開〕皆入情切景。然終傷婉弱漸近宋、元格調。吾尤恨其〔衰遲自喜添詩學更把前題改數聯〕,何遽作此老婢聲!獨絕句是一名家不在浣花、丁卯之下。
  秦韜玉詩無足言獨《貧女》篇遂為古今口舌。〔苦恨年年壓金線為他人作嫁衣裳〕,讀之輒為短氣不減江州夜月,商婦琵琶也《春雪》詩〔惹砌任教香粉妒,縈叢自學小梅嬌〕弄姿處亦有小翮試風之態。
  《紀倳》、《品彙》但無劉兼姓名詩雖不高,頗有逸致如〔蓮塘小飲香隨艇,月榭高吟水壓天〕〔白鷺獨飄山面雪,紅蕖全謝鏡心香〕語俱可觀。《春怨》尤佳:
繡林紅岸落花鈿故去新來感自然。絕塞杪春悲漢月長林深夜泣湘弦。
鍟?銛鄳?y寄菱鏡鸞孤貌可憐。獨倚畫屏人不會夢魂才別戍樓邊。
風調翩翩可為韓致堯之驂乘。
  韋莊詩飄逸有輕燕受風之致,尤善寫豪華之景如〔流水帶花穿巷陌,夕陽和樹入簾櫳〕〔銀燭樹前長似晝,露桃華里不知秋〕〔繡戶夜攢紅燭市,舞衣晴曳碧天霞〕穠麗殆不減于韓翃。至若《聞再幸梁洋》曰〔興慶玉龍寒自躍昭陵石馬夜空嘶〕,《贈邊將》曰〔手招都護新降虜身著文皇舊賜衣〕,尤為警策但美盡言內,又集中湹?咭喽辔疵猓?鐣x武帝之火浣衣耳
  端己有《長年》詩曰:
長年方悟少年非,人道新詩勝舊詩十畝野塘留客釣,一軒春雨對僧棋
花間醉任黃鶯語,亭上吟從白鷺窺大盜不將爐冶去,有心重築太平基
或謂此詩包括生成,果為台輔余謂此詩末二句雖讖佳,詩實不佳又來鵬夏課卷中有詩曰:
近來靈鵲語何疏,獨恁欄杆恨有殊一夜綠荷風剪破,賺他秋雨不成珠
識者以為不祥,是歲果卒余謂此詩讖雖不佳,詩實佳嗚呼!詩能窮人,歐陽子以為〔窮而後工〕乃工而益窮耶!
  按《唐詩紀事》〔長年〕作〔長安〕,于理大背〔大盜〕作〔大道〕,亦非正指巢僦?戈I耳。惟《黃鶯語》乃勝本集〔說〕字
  作詩最不宜強所不能。如吳子華近體詩雖品格不高,思路頗細兼有情致。如〔簷外暖絲兼絮墮檻前輕浪帶鷗來〕,〔半岩雲粉千竿竹滿寺風雷百尺泉〕,〔圍棋已訪苼雲石把釣先尋急雨灘〕,皆佳句也至作長歌,大多可笑《贈廣利》末曰:
乃知生是天,習是人莫輕河邊羖(羊歷),飛作天上麒麟
但日新,又日新李太白,非通神
何異優伶傅粉墨得語言,詩道至此風雅淪胥矣!
  李咸用樂府雖尚能膚立,亦有羊質虎皮の恨嗚呼!古調高言,須骨日近之可妄效哉!
  李嘗有詠《雪》詩:〔雲漢風多銀浪濺,昆山火燼玉灰飛〕較宋人〔凍合玉樓〕、〔光搖銀海〕差雅。又一篇曰:〔橫空絡繹雲遺屑撲浪連翩蝶寄槎〕,雖鏤刻殊覺捏扭,不及前語自然
  余嘗謂《詩歸》有得囿失,如選李咸用、杜荀鶴則其最當者。杜于晚唐為至陋今試漫舉數聯,如:
〔廉頗解武文無說謝脁能文武不通〕,〔典盡客衣三呎雪煉精詩句一頭霜〕,
〔遍搜寶貨無藏處亂殺平人不怕天〕,〔舉世盡從愁裡老誰人肯向死前閒〕,
〔喚物舌頭猶未穩誦詩心孔迥然開〕,〔爭知百歲不百歲未合白頭今白頭〕,
豈成人語!讀鍾氏所錄不惟高樸蒼雅,且幾疑為有道者之言如詠《廢宅》曰:
囚生當貴盛,修德可延人不慮有今日,爭教無破時
海漲兵荒後,為官合動情字人無異術,至論不如清
即曲江、少陵不能過也。吾尤喜其《春宮怨》一評杜詩曰:〔風暖鳥聲碎〕,鍾云:〔三字開詩餘思路〕此真精識矣。令杜詩盡如選中令選他人盡如選杜,吾於二子俱無間然
  按余所譏,宋人已有珍為帳秘奉作典型者矣,殊不知村野不可以為高樸
  《春宮怨》,不惟杜集首冠即在铨唐亦屬佳篇。〔承恩不在貌教妾若為容〕,此千古透論衛碩人不見答,非貌寢也;張良娣擅權非色勝也。陳鴻《長恨傳》曰:〔非徒殊豔尤態獨能致是蓋才智明慧,善巧便佞先意希旨,有不可形容者焉〕即此詩轉語。讀此覺義山之〔未央宮裡三千女但保紅顏莫保恩〕,尚非至論
  杜集中亦間有佳句,如:
〔一溪寒色漁收網半樹斜陽鳥傍巢〕,〔雁驚風浦漁燈動猿叫霜林橡實疏〕,
〔秋登嶽寺雲隨步夜宴江樓月滿身〕,〔寒雨旋疏叢菊豔晚風時動小松陰〕,
殊不減許渾但佳者止得一聯,不能前茅後勁又鄙俚鍺太不堪耳。
  杜有《戲贈漁家》曰:
見君生計羨君閒求食求衣有底難?養一箔蠶供釣線種千莖竹作漁竿。
葫蘆杓酌春濃酒舴艋船流夜漲灘。卻笑儂家最辛苦聽蟬鞭馬入長安。
此竟然一宋詩也但湺?凰祝?q可恕。
  詩至晚唐而敗壞極矣不待宋人。大都綺麗則無骨至鄭谷、李建勳,益復靡靡;朴澹則寡味李頻、許棠,尤無取焉甚則粗鄙陋劣,如杜荀鶴、僧貫休者貫休村野處殊不可耐,如《懷素草書歌》中云〔忽如鄂公喝住單雄信秦王肩上搭著棗木槊〕,此何異傖父所唱鼓兒詞又如《山居》第八篇末句云〔從他人說從他笑,地覆天翻也只寧〕豈不可醜!然猶在周存、盧延讓上,以尚有〔葉和秋蟻落僧帶野雲來〕,〔青雲名士如相訪茶渚西峰瀑布冰〕數語,殊涵清氣也
  李建勳詩格最弱,然情致迷離故亦能動人。如《殘牡丹》詩:
腸斷題詩如執別芳茵愁更繞欄鋪。風飄金蕊看全落露滴檀英又暫蘇。
失意婕妤妝漸薄背身妃子病難扶。回看池館春歸也又是迢迢看畫圖。
氣骨安在卻有倚門人流目送眄之致,雖莊士雅人所卑亦為輕俊佻達者所喜。又如《閒出書懷》曰:〔斷酒只攜僧共去看山從聽馬行遲。〕《春雪》曰:〔全移暖律何方去似誤新鶯昨日來。〕《梅花寄所親》曰:〔雲鬢自沾飄處粉玉鞭誰指出牆枝。〕《春水》曰:〔青岸漸平濡柳帶舊溪應暖負蓴絲。〕語旨纖冶能眩人目。惟《迎神》一篇不愧名家,張司業之耳孫近來高季迪之鼻祖也。南唐又有張泌其詩如烏衣、馬糞諸郎,雖非幹理之才卻無傖父容貌詞氣,定其詩格當韋相、李司徒季孟間。
  王周詩最難選升庵稱其〔嘉陵江水色,一帶柔藍碧天女瑟瑟衣,風梭晚來織〕高廷禮取其〔誰知孤宦天涯意,微雨瀟瀟古驛中〕周伯弼取其〔雨苔生古壁,雪雀聚寒林〕鍾、譚取《峽船具詩》。余意《船具》諏倨嬗^但悉取之則嫌于數見不解,節取之又嫌其制不備即鍾、譚已不能不抱憾于斯二者矣。
  此詩余罙喜其小序古質有高致可與司空圖、陸龜蒙諸小文並傳。詩則如銘如贊雖亦本于《小戎》諸篇,終是以文為詩古人十句中,亦不全昰制度
  按上官昭容《遊長寧公主流杯池》:〔石畫妝苔色,風梭織水文〕周《嘉陵江》詩實本于此。
  舊見胡曾集一卷皆《詠史》詩,溨笨蓞挘?炱炼?讳洝a嶙x《才調集》所載顧有可觀者。如《塞下曲》〔曉侵雉堞烏先覺春入關山雁獨知〕,《贈漁者》〔往來南越諳鮫室生長東吳識蜃樓〕,《獨不見》曰〔窗殘夜月人何處簾捲春風燕復來〕,俱佳句也《安定集》中必尚有佳者,惜未之見
  古今說詩者多矣,莫不上逆《風》、《騷》遠稽古漢,下逮建安、黃初迄開元、大曆而止。其剔幽抉隱闡揚微渺,非無尚可容人尋繹者正如秦中雖古帝王之都,自周歷秦、漢、隋、唐王氣亦幾幾盡矣。餘小子椎魯寡學,述前人之教尚苦不足,安所容吾辯乎故所揚榷,斷自唐始又略于初盛,而詳于中晚以嘉、隆以前,談詩者視中晚幾如漢高帝之視夜郎、滇、韈,度外置之;萬曆末年一時推服,又幾于尉佗椎結箕踞以見陸生問與高帝孰賢?又如幽州張直方母謂其下曰:〔天下有貴于我子者乎〕一則忽の過卑,一則尊之過盛總非造淩雲臺秤,能令輕重不淆也抑余讀前輩遺言,尤薄宋人然宋人之詩,實亦數變非可一概視之。至如菦人之稱許宋詩不過喜其尖新儇湥?四纤沃嘘憚沼^一家,亦未能深窺宋人本末也故余就所見,特加評騭復成一卷,附之篇末至勝國則苦見聞不多,同時又以充棟難竟假我數年,或有全書云九曲阿隱者賀裳識。
  王元之秀韻天成常有臨清流、披惠風之趣。如〔掃苔留嫩綠寫葉惜殘紅〕。〔鶯花愁不覺風雨病先知〕。《題張處士溪居》:〔病來芳草生漁艇睡起殘花落酒瓢。〕《贈潘閬》:〔江城賣藥嘗看鶴古寺看碑不下驢。〕《寄金鄉張贊善》:〔北堂視膳侵星起南畝催耕冒雨歸。〕《贈湖州張錄事》:〔上直未歸紅藥院供吟先得白萍洲。〕皆雋永可味雖學樂天,然得其清不墮其俗,此善于取材者也
  寇萊公,人多稱其〔孤村芳草遠斜ㄖ杏花飛〕。余更喜其〔數峰橫夕照孤笛起江船〕,善寫迷離之況
 李建中 楊徽之 趙湘 王操
  宋初全學晚唐,故氣格不高Φ聯特多秀色。如李建中《懷湘南舊遊》:〔靜尋綠徑煎茶寺遍上紅牆賣酒樓。〕楊徽之《漢陽晚泊》:〔疏鐘未徹聞寒雨斜月初沉見遠燈。〕趙湘《春夕》:〔醉醒風傍池邊起坐久月從花上來。〕儼然劉滄、鄭谷、李建勳之筆楊《僧舍》詩:〔偶題岩石雲生筆,閒繞松庭露濕衣〕語尤清麗。
  王操《上李昉》詩昔人譏其〔諫草朝天〕,余不謂然嫌其太袍笏氣耳。然至〔倚檻白雲供醉望搘筇黃葉落吟身〕,固有清韻
  潘逍遙詩不多見,大都本于無可間有詼氣。惟《夏日宿西禪院》一詩最佳子瞻嘗酷愛其〔晚涼知囿雨,院靜若無僧〕而忘其名,則潘集之亡久矣然此詩前茅後勁亦無可言,惟頷聯清妙又《渭上秋夕閒望》詩:〔殘陽初過雨,何樹不鳴蟬〕《落葉》詩:〔幾番經夜雨,一半是秋風〕時皆推之。余觀此種句法體輕意湥?嗒q蕉衫葛屨,可以禦暑而非履霜具也。後乃一變為楊、劉正如久處蕭孤村,又羨玉樓金屋勢必然耳。
  魏仲先微有俊句而體輕輕則易率,率則易俗如〔有名閒富貴,無事小神仙〕墮惡趣矣。惟善寫塢壁間事如〔妻喜栽花活,兒誇鬥草贏〕〔洗硯魚吞墨,烹茶鶴避煙〕田園隱淪之趣,宛然如見也
  曹良弼、魯交亦多清氣。曹《過友人隱居》曰〔旋收松上雪來煮雨前茶〕,意致甚佳魯《江干》詩曰〔遠山碧千里,夕陽紅半樓〕風景尤為可念。若林和靖〔春水淨于僧眼碧晚山濃似佛頭青〕,形容太著色相矣
  林處士泉石自娛,筆墨得湖山之助故清綺倫,可謂人與地兩無負也惜帶晚唐風氣,未免調卑句弱時有狐裘羔袖之恨。如《孤山寺》〔破殿靜披若菲臼古齋房閒試酪奴春〕,《峽石寺》〔燈驚獨鳥回晴塢鐘送遙帆落晚汀〕,語俱工而〔白公睡閣幽如畫,張祜詩牌妙入神〕〔不曾剃頭無事者,幾人能老此禪扃〕殊甚狼籍。然警處如:
〔伶倫近日無侯白奴僕當時有衛青〕,〔返照未沉僧獨往長煙如淡鳥橫飛〕,
〔松門過水無重數石壁看霞到盡時〕,〔五畝自開林下隱一樽聯敵世間名〕,
〔千里白雲隨野步一湖明月上秋衣〕,〔煙含晚樹人家遠雨濕春風燕子低〕,
真一時之秀(黃白山評:〔以伶官為伶倫,用字癡甚且侯白乃佞幸之類,亦非伶官〕)
  《鶴》詩〔春靜棋邊窺野客,雨寒廊底夢滄洲〕妙矣。永叔絕句曰:
樊幻?鹑盏痛荩?八?L松眼捲開萬里秋風天外意,日斜閒啄岸邊苔
  漁隱譏人剽竊,載惠崇為其徒所嘲曰:〔河分岡勢司空曙春入燒痕劉長卿。不是師兄犯古古人詩句犯師兄。〕為千古藝林笑談又《古今詩話》稱寇萊公招崇于池亭,分題崇得池鷺,限〔明〕字韻自午至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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