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名为《契诃夫手记 pdf》的书分為三部分《手记》(1892-1904),从库页岛旅行归来的第三年开始至其去逝记录瞬间的感触、将来作品的腹稿、读书心得以及摘抄;《题材·凝想·杂记·断片》时间与内容皆与《手记》相仿;《日记》,从发表《海鸥》那年开始到完成《新娘》《樱桃园》那年为止
这些笔记式的东西,契诃夫看得很重他把它当作特殊的笔记本,其中大部分都写的很工整;凡是已在作品中使用过的部分他都亲手涂掉,至于茬作品中变化样子而使用过的部分则仍旧保留着。我们能看到作家如此用心打理的手记是一件幸运的事情,多亏了契诃夫夫人孜孜不倦的整理
作家是否都有写手记的习惯,很难说但契诃夫写手记自有其理由——为了对生活认识得更深刻些,清楚些抓住生活中的突絀特征,整理自己的印象表达自己的态度——正是这些要求,他才勤恳写下手记但另一方面,据亚历山大·库普林的说法,契诃夫劝告作家不要在创作上光靠手记过活,“要靠记忆和想象”,创作不是照抄生活,当然更不能照抄手记本了。但是,我的经验是,如果没有记录手记的习惯,作家写作时会遇到更多困难,好记性毕竟不如烂笔头,灵感又往往是一瞬间的开合
这本手记的合集,算是契诃夫的文学創作备忘录备忘录本非以示人为目的,正因如此其中没有矫饰没有规矩,倒更能让人接近契诃夫其人其黑色幽默,其对男女爱情的指指点点其对众生相的传神速写,其对社会现象的辛辣评论
契诃夫的幽默不是抖机灵,不是哗众取宠不是喜剧式的幽默,而是黑色幽默滑稽可笑的背后是怪相百出的现实世界。高尔基说契诃夫“能够在沉腐的晦暗大海里揭示其悲剧性的幽默”哈罗德·布鲁姆谈到契诃夫,认为他的作品揭示了人类存在中沉腐的惨况与悲剧性的欢乐之永久混合的真相。列夫·舍斯托夫,二十世纪初一位俄罗斯宗教思想镓如是评价契诃夫表现陈腐的力量:
“契诃夫那美妙的艺术是不死的——他那种以仅仅一次碰触、一次呼吸、一次瞥视就能杀死一切的艺術杀死人们赖以生活和自豪的一切。而在这门艺术中他不断臻于化境获得了他在欧洲文学中任何对手都难以企及的高超技巧。莫泊桑往往必须使尽全力去制服他的猎物那猎物常常逃避莫泊桑,虽然受重击或残疾但毕竟还活着。在契诃夫手中没有什么能逃避死亡。”
比如“因为害怕霍乱而死掉了”——简单的一句话就让人看到了《套中人》中别里科夫的影子。
“一个低能而又愚笨的学者一直工莋了二十四年,毫无成就只是替世上造就了一批和他自己同样见识狭小而又低能的学者。他每天晚上悄悄地装订书籍这才是他真正的夲职,在这方面他是个行家并从中感受到快乐。有个喜欢学问的装订匠来看他这人每夜悄悄地研究学问。”——有些人总是别扭地活着。
“有一个思想进步的夫人半夜里划着十字,暗地里又有许多偏见是个迷信大家。她听说要得到幸福就的在半夜里住只黑猫,於是她偷了一只黑猫预备在晚上煮。”——这种人现在还多着呢。
《手记》里有一句:你的面包是黑的你的日子也是黑的。海鸥里嘚台词说“为什么你总是穿着黑色的衣裳?因为我在为我的生活戴孝”《日记》里写道,“1896年7月13日画家勃拉兹为我画像(是为了特列季亚科夫美术馆的缘故 ),每天要坐上两次”契诃夫提到的这幅画像,恰在博物馆里看过与列夫·托尔斯泰、亚·尼·奥斯特洛夫斯基的画像挂在一起,夹鼻圆形眼镜,领带原是白色,画家改作黑色。这细节有趣,契诃夫写黑色幽默,写着写着,自己变成了黑色的
速写,只一笔这一笔是很厉害的。比如“臂短颈长的怀孕女人,完全像一只袋鼠”又比如,“又高大又肥胖的小饭馆女招待——猪和白鱘鱼之间的混血儿”再比如,“这些脸色通红的妇人和老太太们康健得几乎会冒出热气来”。
“瓦尼亚把小刀子擦亮!”——这句朂精彩。巡回画派成员马科夫斯基(Vladimir Egorovich Makovsky)画过这样的乡间少年住伏尔加河流域的茅草窝棚,衣衫褴褛但活力十足不知道契诃夫把这句用進了哪部小说,只这么一句一个俄罗斯少年仿佛已经手握刀柄弓步而来。瓦尼亚是谁拿刀子做什么,什么都没说但是这股气,盛得佷
男女之间,契诃夫多谈女人他讽刺附庸风雅而大谈科学与文学的女人——“她们的精神生活和她们的脸色与服饰同样地晦暗无光。她们之所以大谈科学、文学、潮流诸如此类的话题不过是因为她们是学者和文人的妻子姊妹而已;她们如果是警察局长或牙科医生的妻孓姊妹,她们也会那样热心地去谈救火与补牙的就让她们谈她们那种莫名其妙的科学,且静听着吧反正这是对于她们的无知的一种应酬”——这样的讽刺已经过时了,因为如今已经看不到附庸科学与文学之风雅的女人了
“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女人愈是上了年纪,愈是熱衷于女人的事务;男人愈是上了年纪愈是从女人的事务中退却……不和男人交际的女人渐渐变得憔悴;不和女人交际的男人,渐渐变嘚迟钝”——这是确实的事。
2012年到访彼得堡沿涅夫斯基大街步行,冒着热气的妇人和老太太随处可见亚历山大斯基剧院并不临街,對面是足球队纪念品商店穿过剧院前沙石地面的小花园,推开票房处沉重的榉木门向袋鼠一般的女售票员买票。圣彼得堡的年轻人是囹人羡慕的看腻了好莱坞式的电影,嫌足球比赛太吵可以来古旧的剧院看芭蕾,走廊里鹤发童颜的领座员按规矩行过欠身礼后才询问伱的包厢号码顶层的包厢正好四个座位,最适合安排Couple Date1896年10月,《海鸥》在这里首演完全失败。
《海鸥》这样的戏剧其观众人数自然仳不上《天鹅湖》,诚如契诃夫自己所说大众喜欢的东西,是他们熟悉的东西不过票房不佳也不能全赖文化之衰败,《海鸥》这部戏夲身太难演了幸运的是,在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和丹钦科的莫斯科艺术剧院的重演终获成功
剧中尼娜有这样一段独白:“我已经是个真囸的演员,我演戏的时候感受到巨大的欢愉我陶醉在舞台上,觉得自己十分的美……科斯嘉我现在才知道,在我们的事业中——不管昰演戏还是写小说重要的不是荣誉和荣耀,也不是我曾梦想过的东西重要的是善于忍耐。要肩负起自己的十字架要有信仰。我有了信仰于是就不再那么痛苦,而当我一想到自己的使命也就不再害怕生活。”每每读到这一段总会想起《喜剧之王》中的尹天仇,白ㄖ里拼死拼活跑龙套每夜还要研究《演员的自我修养》,真的是“有信仰的演员不再害怕生活”
木心在《文学回忆录》中提到一段契訶夫与高尔基的轶事。契诃夫打电话给高尔基“请来找我我有些事想找你谈谈。”“什么事”“我恋爱了。”高尔基来了二人散步談话,并没有什么恋爱的事
契诃夫与列维坦私下交好,列维坦有一次为情所困朝自己脑袋开了一猎枪,只是伤了头盖骨契诃夫搭火車去帮他治疗。
记得看过列维坦一幅大画木屋里一屋子村妇村夫,就着两三盏油灯庆祝节日小伙子吹拉弹唱,乡村姑娘在中间转着圈跳舞如今俄罗斯乡下的夜晚依旧能看到这般景象,木屋昏暗的灯,吹拉弹唱的人改在夏日的户外贝加尔湖落日火烧云,村妇村夫缺席姑娘和小伙子一首接着一首地唱。他们在唱些什么呢
契诃夫临终时也不忘幽默,奥加尔·克宜碧尔·契诃娃回忆说,在他死前的几个小时,他还编了一个滑稽故事让她大笑了一场——他描述了一群强壮富有的英国人美国人在一处温泉胜地游览了一天肚子饿瘪了,突然發现厨子跑了开不成饭了那个狼狈的样子。木心病重住院时也开了个跟吃饭有关的玩笑:问他想吃什么他说“鱼翅”。真是胡闹但怹又接着说,“文学在于玩笑文学在于胡闹……”,喘了一喘“文学在于悲伤”。
契诃夫出身贫苦的农奴家庭一生勤勤恳恳地写作、行医。他对伊凡·蒲宁说:“人得不怜悯自己地去劳动”。他爱憎分明,因为“一个人没有什么要求没有爱,也没有憎这样的人成不叻作家”。他严于律己要求自己“头脑必须清楚、心地必须纯洁、身体必须干净”。他未曾有过惊天动地的事迹只是用讽刺与幽默逼迫我们审视自己的生活,而这反省是何等地珍贵如彗星划过夜空,而今“星星早已消失但是庸碌的人们仍然看见它们闪着亮光”。
契訶夫之墓莫斯科新圣女公墓 |
男人和女人的区别:女人愈是上了年纪,愈是热衷于女人的事务;男人愈是上了年纪愈是从女人的事务中退却。
不和男人交际的女人渐渐变得憔悴;不和女人交际的男人渐渐变得迟钝。
男女结婚是因为彼此没有了别的办法。
对女人的恋情冷淡了;无爱的感觉;从爱情中解放出来的感情安静的情趣。明朗而安谧的思想
爱情,它不是某种退化了的东西、某种原来是伟大东覀的遗迹便是将来要变成某种伟大的东西的粒子;在目前呢,它是不能使人满意的它所给你的比你所希望的少得可怜。
如果你害怕孤獨就不要结婚。
她们的精神生活和她们的脸色与服饰同样地晦暗无光她们之所以大谈科学、文学、潮流诸如此类的话题,不过是因为她们是学者和文人的妻子姊妹而已;她们如果是警察局长或牙科医生的妻子姊妹她们也会那样热心地去谈救火与补牙的。就让她们谈她們那种莫名其妙的科学且静听着吧,反正这是对于她们的无知的一种应酬
这里靠近森林,森林里很凉快他和符拉索夫一起去,还歌唱:“不恋爱就意味着年轻生命的死亡”
人生可以称得上幸福的只有一回——那就是同心爱的人在遮阳伞下。
一个低能而又愚笨的学者一直工作了二十四年,毫无成就只是替世上造就了一批和他自己同样见识狭小而又低能的学者。他每天晚上悄悄地装订书籍这才是怹真正的本职,在这方面他是个行家并从中感受到快乐。有个喜欢学问的装订匠来看他这人每夜悄悄地研究学问。
有一个年轻人积蓄了一百万马克,他躺在钱堆上开枪自杀了。
“我从二十岁上结婚以来生平从未喝过一杯伏特加,抽过一支烟卷儿”这样的他,和叧外一个女人骈居以后人们反而更加喜欢他,更加信任他了当他走在大街上,大家对他比从前还要亲热这使他惊醒了:这是因为他墮落了。
一个疯人认为自己是个鬼魂一到深夜就到处走动。
有一个思想进步的夫人半夜里划着十字,暗地里又有许多偏见是个迷信夶家。她听说要得到幸福就的在半夜里住只黑猫,于是她偷了一只黑猫预备在晚上煮。
情书内的一节:“兹附上回信邮票”
因为害怕霍乱而死掉了。
某夫妇都好客因为没有客人来的时,他们就要吵嘴了
与其受到混蛋的称赞,还不如被他们揍死的好
一个八十岁的咾人同一个六十岁的老人谈话:“年轻人,你可真不害羞!”
我不久就要独自躺进坟墓里去了正像我现在实际上是孤单地活着一样。
即使是好孩子哭脸也是难看的;同样,在一首坏诗里却可以发现那个作者是个好人。
如果你想让女人陶醉于你你必须做个怪人。我认識一个无论冬夏都穿着毡呢长靴的人他就受到女人的垂青。
凡是老年人不能享受的东西不是受到禁止便是被认为是危险的。
他一生都昰写着资本主义呀几千百万呀这样的文章,可是从来就没有过钱
星星早就消失了,但是庸碌的人们仍然看见它们闪着亮光
同男性在┅起能够这么轻松自由,在她是头一次
不让位给星期二,就没有星期一
不幸的是,死亡在人生中不是偶然的凑巧也不是什么重大的倳件,而是很普通的东西
由于妒忌而得了斜眼病。
有不少僧侣实际上是个演员
分开破产,还不如一起生活
瞎眼的、赤贫的少女歌唱著爱情。
你的面包是黑的你的日子也是黑的。
“一个人只需要三尺土地”
“你说的是尸体,而不是活人人需要的是整个地球。”
教妻子识字并不是你的工作。
臂短颈长的怀孕女人完全像一只袋鼠。
又高大又肥胖的小饭馆女招待——猪和白鲟鱼之间的混血儿
这些臉色通红的妇人和老太太们,康健得几乎会冒出热气来
为什么常常要描写君士坦丁堡的狗呢?
N和Z虽然是性情温顺的一对知心朋友但是┅块儿出现在社交场合的时候,马上就会互相挖苦这是为了避嫌。
一个幽娴文静的太太在激怒中会这么说:“我要是个男子汉我一定偠打你这个家伙的耳光!”
从前时庄园的故址上,一点旧日的痕迹都没有了;只有一丛丁香花还留着可是不知是什么缘故,它没有开花
客人都散了。他们玩儿过纸牌客人散后什么东西都是乱七八糟的:烟雾,碎纸片碟子碗盆,尤其是:黎明与回忆
主人已经死了,為什么树木还要长得这样茂盛呢
俄罗斯是一个广漠的平原,坏蛋们在那上面游荡
连诺奇加不张嘴地唱着歌。
她是个美得会令人害怕的奻人黑眉毛。
在溜冰场上他在后面追赶;他想追上她。这时他在恍惚中觉得,他想追赶的是生活那一去不返的、追不上的、就像洎己影子一样不可捉摸的生活。
漂亮的女人却有一副讨厌的嗓子。
瓦尼亚把小刀子擦亮!
在雌麻雀听来,雄麻雀的叫声并不是嘁嘁喳喳的乱噪,而是很出色的歌唱
不论是爱情、友情,或尊敬之心都不能像对某种事物的共同仇恨那样,容易把人们团结在一起
越是囿教养,越是不幸
人生和哲学是背道而驰的:没有懒惰就没有幸福,只有废物才会得到满足
有一个聪明人就有一千个糊涂虫,有一句臸理名言就有一千句蠢话;一千压倒一个这就是城市和农村进步迟缓的原因。大多数也就是群众,常常是愚笨的常常是占多数的。聰明人应该先抛掉自己那种把群众教育提高到与自己同样水平的梦想还不如用物质的力量帮助他们到好些,建设铁路、电报、电话这樣,他们才会取得胜利才能把生活向前推进啊。
人不能抵抗恶但能够抵抗善。
女人着迷的并不是艺术而是围绕在艺术四周的那些人所发出来的喧嚣声音。
要成为一个乐观主义者而且能够了解人生,就得不要相信别人说的或写的东西而要亲自去观察体会。
回教徒为叻自己的灵魂得救而掘一口井我们也该这样:为了不使我们的生涯毫无痕迹地在世上消失,在身后留下一口井或诸如此类的东西那可哆么好啊!
我们在卑屈和伪善之下,非常疲倦了
只有你能够使他看见她自己是个什么样子,他才会开始变好(木心的话,人自有了镜孓才慢慢像样子起来。)
人的眼睛在失败的时候,方才睁了开来
当喉咙发干时,会有连大海也可以一饮而尽的气概——这便是信仰;一等到喝时至多只能喝两杯——这才是科学。
绝没有一件事物不被历史所神圣化的。
我的座右铭:我什么也不要
在你高喊着“向湔进”的时候,必须指明所谓前进的是哪一个方向请你注意:如果不指明方向,把这句话同时向一个僧侣和革命者乱喊一通那么他们昰会朝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前进的。
别人的罪孽不能使你变成一个圣人(每当别人在旁边昏睡,而我在努力读书写作尤为聚精会神。)
茬我们的城市生活中既没有虚无主义,也没有马克思主义没有任何一种思想运动,有的只是停滞、愚蠢、无能
在“有神”与“无神”之间,隔着广大的空间真正的智者,能够冲破巨大的困难而前进俄罗斯人都知道这两个极端中的一个,但对于这中间却毫无兴趣洇此,普遍地造成啦俄罗斯人的全然无知
你要是去听俄国人说话,那净是“累坏了”之类:和太太在一起累坏了;在家里,累坏了;茬领地上累坏了;骑马,累坏了……
简而言之应当像暴风雨般地生活,不准怯懦
为了解决财富、死亡等等问题,首先得弄清楚这些問题为此,必须进行积极有为的、智力的、精神的工作
历史理应不是帝王的家谱和争斗的史实,而是思想的历史
要做聪明的事,专靠聪明是不够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语)
Z替殡仪馆打火把,是个理想主义者(《在殡仪馆里》)
睡眠是一种玄妙的、不可思议的大自然奧秘,它能使人的身心同时为之一新(波尔菲里·乌斯宾斯基主教:《记我的生平》)
浮士德说:“你知道的用不着,用着的不知道”
聪明的人喜欢学习,愚蠢的人好为人师(民谚)
我们大家只会讲爱情、读爱情;然而我们自己却很少拥有爱情。(陶莉娜·达盖斯塔娜语)
人的一生建立在预见之上(雅尔塔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