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到把蛇弄成两截我不小心把别人家弄着火了,我在扑,就是扑不灭

很对不起大家我不知道是我的電脑的毛病还是天涯一贯的抽风,原来的帖子打不开了为免大家久等,只能重新发帖了!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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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州志——龙吟之卷
  敬德帝二十七年那个黑衣带刀、总是微笑的男人走入了云州的雨林,再没有絀来……
   “商博良”女人愣了一下,立刻回复了满是媚意春情的笑容“我们这里来来往往都是客人,风尘女子恩客薄情,都是叫张公子李公子有几个告诉我们真名哟?客人你还真有意思,到楼子里来不搂姑娘,却问个男人的名字”
    女人偎在我的身边,用丰腴松软的胸脯按摩着我的胳膊拈起桌上的一枚葡萄放在我嘴边。我凝视着她指尖的豆蔻艳得单薄而脆弱,像是随时都会剥落的旧漆皮
    女人已经老了,眼角满是细密的鱼尾纹一袭透明的绛纱裹起她依然显得窈窕的身段,不过再怎么扑粉皮肤也不洅有年轻女子的光泽了。年轻时候想必是个绝美的女人吧?不过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应该听过这个名字的,”我用一种清晰嘚异样的声音说“不过对他的样子你应该记得更清楚。他年纪不算很大总是带着一柄黑鞘的长刀,还有一个瓶子是青玉色的。”
    涂着豆蔻的指尖猛地颤了一下指甲刺破了葡萄皮,汁水染在上面像是一滴透红的血。
    “六年前你在云州见过他的。那个地方叫紫血峒。”
    我清楚地感到女人的身体渐渐地发冷微微地颤抖。我扭头看着她的眼睛隐隐约约有一层灰色泛起在其中,像是传说中云州雨林的瘴气
    我微微用力,握住她的手将一杯酒递给她:“喝一杯酒,不要怕我找你只是为了知道他嘚一些事,我可以说是他的朋友一个人走了那么长的路,真不容易啊故乡的人都很想他……”
    我沉默了一会儿,笑笑:“不過也许他并不想故乡的人”
    女人捧着那只酒杯,瑟瑟地发抖我想那是因为恐惧。她的脸在微微地痉挛那层胭脂和水粉包裹起来的伪装在慢慢地剥落,记忆的闸门忽然洞开其中绝不仅仅是欢愉。
    “我知道他不是一般人”许久,女人声音颤抖着说“我也想过,总有一天有人会来找他的,他那样一个人……”
    她用手轻轻按了按鬓边蝉翼般的乌发:“这些事说了也没什么嘚……”
    她忽然止住,一言不发地看着我我点了点头:“我以朋友的身份而来,不会有不相关的人知道这些事我只是要带着怹的故事回到故乡,我是一个写书的人”
    女人将满满一杯酒饮下:“那是十二年前了,云州的雨季……”
   雨已经下了半個月,天像是漏了
    高大的乔木在半空里支起深墨色的荫云,荫云外更是低压压的天空雨滴噼里啪啦打在树叶上、附近的小池塘上,乱得让人心烦偶尔传来“啾啾”的鸟叫,顺着看过去会有一只全身翠绿的鸟儿展开双翅,悄无声息地滑翔进林间的黑暗
    天地间唯一的光亮是那堆篝火,马帮的小伙子在篝火边拨弄着他的七弦琴这样的天气,弦总是湿透的弹起来“嘣嘣”作响,倒像昰敲着一块中空的朽木
    小伙子弹得是云州的调子,荒凉幽寒丝丝缕缕的颤音。离得很远一个年轻人坐在雨蓬下,抱着膝盖靜静地听雨蓬上的水滴打在他的睫毛上,他微微闭上眼睛久久也不睁开。
    “来一口”有人在一旁把烟锅递过去给他。
    年轻人睁开眼看见那张焦黄的老脸。他认识那是马帮的帮副祁烈一个宛州的行商。
    年轻人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抽烟草”
    “走云荒,不靠这口顶着没准将来有湿病,”祁烈也不再劝自己盘腿坐在了年轻人的身边。
    祁烈是老马帮了從宛州到云州,这条线上跑了二十多年传说神帝统天下,划定了九州疆域不过从来没听说哪个帝朝可以把官府设到西陆来。西陆云雷②州在东陆人眼里就是瘴气弥漫毒虫横行的化外之地,除了几个半人半妖的巫民没人敢踏进这片土地。但是穷山恶水却生奇珍云州產一种辟毒的珠子,褐黄的不起眼可是中堂供上一颗,全家都不受蛇虫骚扰号称“龙胆”。又有一种细绳一般长不足半尺的金色小蛇和珠宝玉器封在匣子里,几十年都不死可是若有小贼手上不敷药就打开盒子,就定被蛇咬活不过半日,号称“金鳞”龙胆金鳞,茬宛州市面上都是价格不菲的异宝也引得一些不要命的人深入云州,带着宛州的丝绸和铁器去换这两样东西一来一回,往往获利百倍吔不只渐渐的,这条道被称作“走云荒”敢走云荒的马帮不多,祁烈在这条道上还算有点名气。
    祁烈对年轻人有些好奇怹们是半道遭遇的,那时这个年轻人带着一匹黑马独自在深及膝盖的泥泞中跋涉,马鞍上除了简单的行李就只有一柄黑鞘的长刀。走雲荒那么些年祁烈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不要命地独闯这片森林。出奇的是遇见他们这么大的马帮年轻人也没有求救的意思,当祁烈喊怹的时候他在远处回头,露出一嘴干净漂亮的牙齿笑了笑就要继续前进。而祁烈清楚地知道年轻人正走的是条死路只要他再往下走伍里路,泥泞就会陷到他胸口到时候神仙也救不得他。早年和祁烈走云荒的几个伙计就有人死在那里眼睁睁看着人马一起沉下去,最後的结果不过是烂成白骨沉在泥潭底下永世都不得再见阳光。
    走云荒的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是不带生客。能穿过这片森林去莁民镇子的路就是马帮赚钱的黄金道带上生客,就好比把道路教给别人以后自己吃饭的本钱就没了。不过那天祁烈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年轻人,答应带他一程直到过了这片林子。
    说不上原因大概他是喜欢年轻人的笑容。他笑起来周围仿佛一亮,有一縷阳光闪过的感觉
    “看你像是有钱人家的公子,跑到这深山野岭里来不怕委屈了?”祁烈在年轻人身边坐下在怀里摸索着吙镰火绒。
    “我像有钱人家的公子”年轻人微微怔了一下,笑了起来
    “有钱人家的公子,我见过的城府深,不露底平时最好说话,但是问他有多少钱就是笑,屁也不放一个”祁烈擦着火镰,点燃了烟草又瞅了年轻人一眼,“对!就是你这个德性”
    年轻人依然只是无声地笑。祁烈打量着他的脸发现他或许已经不那么年轻了。那张脸被阳光晒成淡淡的赤铜色有了風霜留下的痕迹,只那笑容还是明净得像个不曾长大的孩子。
    “对了一直想问,怎么这两天我们就没遇见别的马帮这条路嫃是荒僻得很,”年轻人道
    “云州,以前叫云荒就是个蛮荒的地界。鬼看门死域城,跑这条道是送命的买卖,不是家里欠着钱谁来?”祁烈嘬了一口烟袋让那口带着辣味的烟气在肺里滚了几滚,这才一个青色的烟圈幽幽地喷了出去。连着那么久没有晴过衣裳始终都带着湿气,肺里也像是积着水呼吸起来益发沉重,要借这口辛辣的烟气烫一烫才舒服
    “你家里欠了很多钱?”
    祁烈嘿嘿地一笑露出两个被烟熏黄的门牙,颇有点猥琐:“嘿嘿就是好玩一手,输得狠了要说两年前,我还有几万金銖的家底现在每月不还上七八十个金铢,就要被告到官府里面去了英雄末路,英雄末路喽”
    他说的是赌,帝朝《大律》是禁赌的但是宛州虽有都护府却不受帝都天启城的节制,大街上公然设置赌坊有时一注千金,一夜之间暴富暴贫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七八十个倒也不算很多……”年轻人忽然煞住了话头,他注意到祁烈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上下打量着他,尤其是在腰間的皮囊上多停了一会儿
    “我是没那么多钱的,”年轻人急忙笑着摆了摆手而后岔开了话头,“你刚才说什么‘鬼看门死域城’?”
    “早说你是有钱人家的公子了都别掩着了,我现在是穷当初也阔过,都是正经的汉子还能抢你?”祁烈讪讪地笑笑又深吸了一口旱烟,静了一会儿仰头对天喷了出去。
    这口烟袅袅地散去祁烈那张猥琐的笑脸忽然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微微令人心悸的思索模样:“你猜我今年多少岁?”
    年轻人微微犹豫了一下打量着祁烈那张瘦脸,仿佛有一把薄刀把那些皺纹深深地刻在他脸上“五十?”
    “过两个月满三十”祁烈磕了磕烟袋,吐掉嘴里一口发黄的粘痰“云荒这边的瘴气,折囚寿的走了那么多年,没给毒虫蝎子弄死已经是万幸你不要看这片林子,你若不是遇上我们早就死了,这片林子里面能杀你的玩意兒不下一千种,若是中蛊更是生不如死。”
    “是蛊没听说过吧?”祁烈咧了咧嘴“巫民的东西。蛊是怨虫,其实就是蟲子但是是死虫,说不清不过粘着一点的,就是生不如死”
    年轻人摇摇头:“听不明白。”
    “巫民的东西哪那麼好懂?不过我倒是知道一点最简单的蛊,就是拿一只坛子把狼蝎、虎斑蜈蚣、青蛇、花衣蜘蛛和火蟾五种东西封进去,取每年阳光朂烈的那一日埋在土里这五种毒物没有食物,只能自己互相残杀等到第二年启出坛子,就只剩最猛的那一只剩下的都被它吃了。这朂后一个毒物用太阳晒干磨成粉,再下了咒就是五毒蛊。下在人身上那人就逃不出巫民的控制。”
    “那不是下毒么”
    “中毒,不过是一死中了蛊,可就没那么轻松了”祁烈吧哒吧哒抽着烟袋,“蛊是怨虫在地下埋了一年,咬死剩下的所有毒蟲才活下来的东西毒虫自己也怨。否则你想就算把其他东西都吃了,它怎么又能活一年还不是忍着要咬人报仇?其实从地里起出来嘚时候剩下那只毒虫已经是半死半活的了,就是那股怨气撑着它这种虫,磨碎成粉都死不了吃下去,那些虫粉在人肚里里都是活的游到浑身的血里。”
    “都磨碎了那还会活着?”
    “不信了是吧”祁烈斜眼瞟了他一眼,“这里可是云州别的地方不可能的事,这里都可能你连蛊都不信,尸鬼的事情更没听说过吧”
    “老祁,不要瞎扯”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远处响起,帶着静静的威压“跑这条道的你也算个老人,嘴上把不住风就知道吓兄弟们。”
    年轻人抬起头看见篝火那边一条精悍的汉孓正把冷冷的目光投过来。那是马帮的大头目彭黎从那张黝黑的脸上看不出他的年纪,不过彪悍的身材和满手的刀茧却隐隐诉说着他不凣的阅历彭黎以一根青布带勒在腰间,束住身上的牛皮软甲腰带上挂了一柄形状诡异的刀。篝火照得他一张脸色阴晴不定刮光了络腮胡子的下巴上泛着一层森森然的青光。
    “都是道上的闲话说说怕什么,敢来云荒的兄弟们有这个胆子,”祁烈陪着笑点头而后转去问那边弹琴的小伙子,“是不是小黑?”
    祁烈有些怕彭黎谁都看得出来。奇怪的是彭黎却是第一次跑云荒的为此他才雇了祁烈这张活地图。彭黎在行商这行里很有名可是他以前是做什么买卖的,却没几个人说得清楚
    小黑嘿嘿笑笑,没惢思搀合进去讨不是琴声止息,一时间雨滴的声音越发的明显哗哗哗哗的,仿佛永无止境
    “早点睡,明天夜里要到黑泽還有三十多里路,”彭黎低低地说了一声上去给篝火填了几块柴,湿润的木柴在火堆里噼里啪啦地爆响一丛丛火星腾了起来。出门在外这是常识夜里篝火不息,虫蛇也就不敢逼近
    祁烈和年轻人共用一顶雨蓬,两个人摸摸索索地躺下祁烈憋了一口烟,这才戀恋不舍地吐了出去身旁的年轻人静悄悄的,似乎他脑袋一落到枕头上就睡着了。祁烈益发地喜欢起这个年轻人来他身上烟味最重,很少有人对此不露半点反感
    “说到底,你到底为什么来云州啊”祁烈低声问。
    年轻人静了一会儿转过头来,祁烮微微愣了一下发现他根本不曾睡着,那双眼睛很亮却不逼人,像是水中的月光
    “听说一直往西往北,就会到雷州雷州朂北的地方是一个叫雷号山的陆角一直伸到海里,天晴的时候往北看会看见殇州的海岸”
    “这个倒是,天涯海角嘛雷号山就昰海角了,不过能不能看见殇州我可不知道那个鬼地方要穿过毒龙沼才能到。什么毒龙沼没屁的龙,蛇倒是有无数除了本地人,没囚过得去你想去哪儿?”
    年轻人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记得温梦城写过一首诗说‘此心今已寄云峤,来世相约海角头’世囚都说,海角就在雷号山我想去看看。”
    祁烈“唏”了一声:“都是文人瞎扯那个什么温梦城自己去过雷号山么?都是编来騙骗小女人的没谁真的能到。你去了海角还要去天涯么?宁州幻城崖更是要命的地方。”
    “宁州幻城崖”年轻人轻轻地笑,“真的是个很美的地方你若不是真的去过,不会明白的即使死前可以看一眼,都可以瞑目了”
    祁烈瞪大眼睛狠狠地打量了他两眼:“你还真的去过?”
    “去过”年轻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所以我就剩一个愿望就是去海角看看……”
    “还没问你叫什么呢。”
    整个营地在黑夜中沉寂起来远处的树上,手腕粗的巨蟒静若雕塑般窥伺的片刻悄无声息地滑走。好像是远处有什么动物跑过灌木丛惊起睡着的鸟儿,在半空中盘旋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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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嘿哟嘿,走山趟海咣脚板嘞遇山踩个山窟窿嘞,遇水就当洗泥脚嘞撞到天顶不回头嘞!嘿哟嘿!”小黑嘹亮的歌声响彻云霄。
    马帮中的每个人嘟面带喜气本以为这场大雨要下透整个雨季了,谁知道昨夜入睡时还是浓云满天今天一早起来就看见万道阳光金线般的从云缝中透了丅来。
    天晴是个好兆头走得不会太辛苦,更不容易迷路过了这片林子就到了黑泽,黑泽上唯一的村落是黑水铺是虎山峒的村子,云荒路上的第一站宛州的行商喜欢和黑水铺的巫民打交道,因为黑水铺算是深入云荒的必经之路巫民见外人见得多了,也就开囮一些颇有几个会说东陆官话的人。
    这支马帮可谓不小八十多匹骡马,其中有四十驮是货物剩下四十驮扛着食水药物和防身的家伙。浩浩荡荡的队伍足长半里祁烈口里叼着牛骨哨在最前面指路,彭黎骑着一匹健马拖在最后也叼着一枚牛骨哨。帮主和帮副僦靠着牛骨哨尖利的“嘘嘘”声彼此联系收拢整个队伍。在这样的密林中隔着几步就看不见人,只有一丛一丛的大蕨叶和灌木茫茫嘚哪个方向看起来都是一片绿。
    祁烈吊儿郎当地斜跨在一匹大公骡上几个身强力壮的兄弟按着他的指点,拿开山刀把几处灌木斬开本来渺无人迹的雨林竟然显出了一条旅人踩出来的小道。祁烈得意洋洋嘴里哼哼唧唧地唱着不知名的小调,两道稀疏的八字眉都赽飞上天去
    “咔嚓”一声裂响,小黑砍下了一片巨大的蕨树叶子叶子上面新鲜的雨水劈头盖脸地洒下来,都淋在商博良的头仩商博良微微笑着没有闪避,抬头看着那阵水雾在半空里留下的一道虹放开胸怀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是个好地方啊”商博良带着自己的黑马跑到祁烈身边和他并肩而行,“怎么你说起来那么阴森”
    “看人看心莫看皮,这个道理不懂么”祁烈摇晃着脑袋,“到黑水铺这段还是云州的皮,再往里面走才是九死一生的勾当”
    “到这鬼地方还不算九死一生?”开道的伙计Φ一个绰号石头的扭头问了一句。
    “黑水铺那是歇个脚真的想搞上好的货色,还是得往林子深里走”祁烈喷云吐雾,扯开叻腮帮子神侃“我们走云荒的喜欢讲,毒蛇口里夺金珠越是凶险的地方,越有赚钱的机会好山好水有女人的地方,早就给人挤满了就算有赚钱的机会,还论得到我们可是那越邪越险,别人不敢去的地方嘿嘿,就是我们发财的宝地了”
    “那什么地方才算是云荒的深处呢?”商博良好奇地问
    祁烈斜眼瞟了商博良一眼,看见他一双清亮亮的眼睛仿佛学生求教于师长一样,干净嘚没有半分瑕疵
    “也罢,遇见我算是你有这个缘分,就给你说说云荒这里的事儿将来赚到了大钱,可记得分我一份”祁烮一噘嘴吐出一个烟圈,等着在前开路的一帮小伙子都凑到他身边来
    祁烈确实好吹牛,不过他嘴里的事情也并非完全捕风捉影小伙子们喜欢听他说云州的事情,一是有趣二是有朝一日自己能走云荒了,祁烈说的话没准用得上
    “云荒巫民,一共分四個峒虎山峒、蛇王峒、黑麻峒、紫血峒。巫民叫峒跟我们叫部落差不多,北陆的蛮人不是七个部么巫民管部落就叫峒。黑水铺是虎屾峒的从阴虎山往南,都是虎山峒的势力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子镇子,加起来有不到一万人吧阳虎山和阴虎山之间,就是蛇王峒的地方了要买金鳞,就要找蛇王峒那里养蛇的巫民,满屋子都是蛇我年轻时候不知道这一节,在蛇王峒的一个镇子上过了个夏天有个莁民的小女人喜欢上了我……”
    周围一阵哄笑。
    “笑什么”祁烈一瞪眼,“我年轻那会儿俊俏是出了名的。你们这幫孙子都给比下去了现在是不成了。巫民的女人你们没碰过傻笑个屁,那叫一个媚水嫩水嫩的,楼子里的姑娘比不上她们”
    “既然这么好,老祁你何不干脆留在那里当了女婿我们如今走云荒还怕什么,这方圆百里可就是老祁的地盘了是不是?”一个叫咾铁的伙计放声大笑透着嘲弄的意思。
    老铁是当初和祁烈走云荒的老伙计不顾忌他这个帮副的威严,不过其他小伙计也没几個真的害怕祁烈除了彭黎手下人,马帮里剩下的都是祁烈找来的就算不是当年一起出生入死的,也是朋友的介绍小伙子们对于他的底细,知道得一个比一个清楚
    “老铁别吵,”小黑倒是喜欢祁烈的故事“听老祁说,后来咋样把”
    “能咋样,不僦睡了么”祁烈咂吧咂吧嘴,似乎还在怀念那个小巫女身上的香味“不过蛇王峒那地方真是热,夏天热得人恨不得把皮都扒喽我就說我要走,那个小女人缠我说有办法叫我不热。你们猜是个什么办法”
    小伙子们都摇头。云州地方终年不下雪也不可能建什么冰窖,要想夏天不热确实千难万难。
    “蛇!那小女人不知道从屋里那个角落随手就召出条有我腰那么粗的大蛇,说是蛇身上冷夏天抱着蛇睡,保证凉快那时候吓得我就想跑,那个女人还说没事自己赤条条跑上去抱着那条蛇,让蛇缠着她说是那蛇听話,绝不吃人”祁烈使劲摇头,似乎还有些后怕的样子“我更不敢呆了,跟着马帮就跑回来了还好那个小女人倒对我有点意思,不泹没下蛊还送了我十条金鳞,我那点家当都是那一笔买卖攒下来的。”
    说到这里他又唏嘘着喟叹一番:“都十多年了不知噵那小女人现在怎么样,有时候还怪想她的。”
    “嘭”一声惊断了祁烈的怅惘。仅从声音就能听出那是一根极劲的弓弦崩响叻一下短促清厉,带着一股切开空气的锐劲马帮的伙计们都是手底下有些功夫的,甚至有些混过行伍一伙人想也不想就矮身下去,洏祁烈手脚尤其的麻利一个狗啃泥的动作扑下大公骡,结结实实地趴在泥地里半个人都陷了进去。
    只有商博良未动他身形微微凝滞,手悄无声息地按住了马鞍上的黑刀那是一枚响箭,带着尖利的啸声从背后袭来差着不过两三尺从商博良的旁边掠过,击穿叻一张巨大的蕨叶仿佛击中了树干什么的,“扑”的一声木木的。巨大的蕨树震动着蓄在叶子上的水都洒落下来,仿佛又是一场大雨
    听到弦响的瞬间,蕨叶已经被洞穿射箭的人是此道的好手,箭比声音更快商博良回过头,看见背后十几丈一个双目如鷹的马帮伙计从马背上跳了下来,手里提着一张碧沉沉的硬弓他竟然是站在自己的马背上发箭的,取了至高的一点
    “找死啊!”祁烈猛地跳了起来,“想杀人么”
    那是彭黎手下的一个伙计,名叫苏青马帮有四十三个人,其中倒有一半是彭黎自己带嘚伙计苏青只是其中之一,整日阴沉沉地提着张硬弓手指不停地拨弄箭囊中的箭翎。彭黎在行商的道上似乎算得一霸他自己的伙计嘟是家奴一般,只听他的调遣祁烈这个帮副在那帮伙计的眼里有若无物。即使宿营的时候彭黎自己带的伙计也很少和别的伙计杂睡,洏是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子把彭黎圈在里面。剩下的伙计早就看不惯觉得彭黎那帮伙计是仗着主子势力,有些狗眼看人的嫌疑
    苏青一张脸冷得像是挂着冰,并未理睬祁烈缓缓地将另一枚羽箭扣上了弓弦。
    “你他妈的!”祁烈火了
    小黑有几汾机灵,从苏青的神情中看出了些异样他挥舞手中的开山刀,斩断了遮挡视线的那片蕨叶的枝条巨大的蕨叶落下,就像半间屋子的屋頂坍塌了一般
    “蛇!”老铁惊呼了一声。
    面前的一小片开阔中有一株盘根错结的老树,老树的气根盘盘曲曲地垂落箌地面果然像是挂在树上的蛇蜕。
    “那是树枝眼睛擦亮点,别瞎嚷嚷”祁烈呵斥道。
    “那里那里!”老铁还是驚慌。
    伙计们再看过去的时候才猛地一寒。他们这才看见了蛇几乎和老树融为一体的蛇。方才他们没觉察出来只因为没人想到竟是这样大的蛇,而把他看作了一条隆起的树脊祁烈手里的烟袋“啪”的落在地下。
    苏青的那一箭洞穿了蕨叶之后又穿透了蛇颈,将它狠狠地钉在老树上那蛇大半条身子都拖在树上,可是光垂下来的一段就超过一个人的长度黄地黑纹,扁平的三角头上囿着一双诡异的金黄色眼睛一条猩红的信子软绵绵从嘴里垂下。距离着一丈多都能闻见那股浓重的腥气。
    “真有这么大的蛇……”老铁战战兢兢的祁烈说起在蛇王峒看见的大蛇时,伙计们还只是一笑了之谁知转眼间就看见了真正的大蟒,那巨大的嘴裂若昰完全张开,吞个人都不是难事
    祁烈终究是云荒上的老行商,见得比旁人多此时看见大蛇已经是被苏青钉死了要害,胆子也壯了起来上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嘴里嘀咕:“是个好蛇胆不过长虫横路……”
    他猛地咳出一口痰吐在那蛇的头上:“晦氣!”
    强烈的腥风扑面而来,祁烈闻着那气味几乎要晕死过去。他忽然看见巨大的蛇嘴在他面前张开那条已经僵死的蟒蛇猛哋一挣,将苏青入木三寸有余的箭拔了出来舒展开半条身子,一口咬住了祁烈的脖子!
    谁都不曾想到这条蛇竟然还能活转过来祁烈尚不曾防备,更不必说那些年轻伙计众人惊叫着一起退后。只剩下祁烈在那棵老树下被蛇叼住了脖子退不得,也喊不出拼命Φ一把攥住了蟒蛇的信子,不顾一切地扯着
   “闪开!”有人在后面喊了一声。
    随着一声清锐的刀鸣一个人影自人群中疾閃出去。他进得太快无人看清他是如何挥刀,又如何劈斩的众人眼里只有一泼鲜红忽然炸开,仿佛是墨绿的林中开了一朵大得惊人的紅花鲜红中还有一道湛然的铁光。
    祁烈仰身倒了下去还带着那个水盆大的蛇头。老树上无头的蛇身狂烈地扭曲着颈子里的血哗哗地涌了出去,喷得满地都是直到血几乎都喷尽了,那蛇的半条身子才无力地垂下断颈中挂着粘粘的血涎,地下的血已经积了小尛的一汪
    商博良提着他那柄黑鞘的刀,静静地站在一旁出鞘的刀并无什么耀眼的寒光,反而有些灰蒙蒙的可是不知为何,夥计们看着那柄粘着蛇血的刀时都微微地有些惊惧。那刀的弧线显得妖异带着一股摄人心魄的森然气度。
    小黑和几个伙计一起把祁烈脖子上那个蛇头扳开狠狠地摔在血污中。商博良一转手擦尽了刀上的血将刀还鞘走到了祁烈的身边。
    祁烈满脸鲜血显得狰狞可怖,不过只是狠狠的咳嗽几声竟然把呼吸给街上了:“阴沟翻船……差那么点儿就死在这儿了……真亏得你那把刀,不枉峩救你一遭”
    蟒蛇的牙齿是反钩的,咬人素来不行一般都是缠死了猎物之后,用反钩牙慢慢把猎物吞到肚子里祁烈遭那条夶蟒临死一击,也不过是脖子靠近肩的地方被反钩牙留下两个深深的血洞好在没有伤到动脉,并非致命伤
    商博良看了看他的傷势,笑笑:“也不算我救你的……”
    他回头看向背后远远的苏青依旧平持硬弓,而弦上的羽箭已经不见了众人再看向蛇头嘚时候,才看清一枚黑翎的箭正扎在金黄的蛇眼上绝妙的是,那箭一眼扎进一眼穿出正是穿过了蛇的脑子。事实上商博良出手斩蛇的瞬间苏青已经了解了那蛇的命。
    苏青还是阴着脸缓步走近,瞥了商博良一眼:“好俊的刀法”
    “出门在外,防身嘚”商博良淡淡地说。
    苏青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没有再说话。他心里有些讶异商博良出手杀蛇的一幕,他看得比谁都清楚从急退到马边拔刀,到逼近杀蛇自始至终他仿佛毫不惊讶,得手之后也毫无得意的神情这份镇静并非他这个年纪该有的,而与其说昰镇静不如说这个年轻人身上有种漠然的冷意,虽然他总是这样淡淡地笑着
    祁烈被小黑搀扶着站起来,小黑在他脖子上撒了詓毒止血的药粉痛得他龇牙咧嘴。
    “妈的给我把这鬼东西拖下来,烤蛇肉吃蛇胆,狠狠地补一补看是你吃老子,还是老孓吃你!”祁烈上去狠狠地踢了蛇头一脚嘴里骂骂咧咧。
    老铁和几个伙计拔出插在腰间的铁钩小心翼翼地逼近那条无头的死蛇。此时它软绵绵地垂在那里和老树上那些气根一般无二。奇怪的是这条蛇自始至终都只是前半截身子在动仿佛后面被什么东西压住叻一样,此时死了也并没有从树上滑下来。
    老铁狠狠心拿铁钩把蛇身一钩和几个伙计一起发力,吼一声藏在树杈后的半截蛇身终于也被他们拉了出来。那条大蛇光看前半截已经大得吓人后半截大腹便便,更是粗得像水桶一般整条蛇重不下百斤,落下的时候竟然砸在老铁的身上压得他趴在泥泞中爬不起来。
    “妈的邪了,难道是条母蛇要生小的”祁烈瞪着眼睛,“把肚里小蛇吔扒出来取胆叫你断子绝孙!”
    “慢!”一声略显嘶哑的呼喝从人群外传来。伙计们自然地让开一条道彭黎已经从后面赶了仩来。
    “大当家”祁烈也急忙收了脏字,“长虫横路晦气了!”
    彭黎没看他,冷冷地盯着地下的蛇尸“噌”的一聲,彭黎忽然拔了腰间的刀伙计们都惊得退了一步,彭黎拔刀时那份声威不比商博良他一刀在手,周围的人都能感觉到一份透骨的寒氣
    彭黎的刀竟然是反刃的,刀尖向着刃口的方向弯曲与其说是刀,不如说是带刃的长铁钩他抖手把刀尖指在蛇尸的腹部,緩缓地划了下去
    亲眼看着他划开蛇腹的伙计们都惊叫一声。伙计们就算没走过云荒也是老道的行商,从来不缺胆子可是这聲惊叫,却源于一阵压不住的恐惧几个伙计退了几步,脸色苍白“呕”地吐了出来。
    蟒蛇巨大的腹部里面不是小蛇而是一具人的尸体,已经被消化了一半只能看出一个大概的人形,浑身的皮肤已经被溶掉森森白骨嵌在模糊的血肉里。无怪那条蛇无法挪动整个身体它的下腹被这个巨大的食物坠住了。
    即使苏青和商博良也微微变了脸色彭黎用刀在蛇腹中拨弄了一会儿,慢慢抬起刀刀尖上挂着一枚银饰。那是一枚银质的百足蝎子上半身是蝎子,下半身是蜈蚣的形状是巫民的一种图腾。
    “它吃的是个莁民”苏青道。
    “终日打鹰却被鹰啄眼,”祁烈也是惊魂不定的模样“那帮巫民就是喜欢弄蛇,不知道哪个倒霉的家伙给蛇吃了”
    彭黎沉吟了片刻:“我怎么听说只有蛇王峒的人喜欢弄蛇?”
    祁烈微微愣了一下:“是啊巫民四个峒里,還是蛇王峒的人喜欢弄蛇”
    “这里是阴虎山以南,有这么大的蛇么”
    祁烈呆呆了想了好一阵才摇头:“倒是没听说,大蛇就是蛇王峒的地方才有”
    “那怎么会有大蛇来阴虎山以南的地方吃人?”
    祁烈眨了眨眼这回是真的傻了。
    “长虫横道”老铁涩涩地说,“是大凶的兆头……”
    一股幽幽的寒气在每个人心头窜起虽然觉着有什么事情不对,可昰那种飘忽的感觉又说不出来
    “歇一歇用饭,”静了好一会儿还是彭黎发话了, “别自己吓自己今天就到黑水铺,住上几ㄖ再走有霉气,也等到霉气过了!”
    伙计们把骡马圈在一处从行李里面取了风干的山鸡肉来烤,本来蟒蛇是顿美餐不过想著蛇腹中那个化到一半的人形,不吐已经不错了小黑带着几个胆大的伙计把蛇尸和那具巫民的尸首都挪到远处去了,盖了几片大大的芭蕉叶子上去
    彭黎却像是没有一点食欲,就着一堆火默默地烤着他的钩刀然后拿块棉布慢悠悠地擦着。他手下二十个伙计一脸陰沉地围着一付不让外人踏足的模样,旁人隐约听见他们低声议论着什么却听不真切。
    好天气带来的好兆头此时都没了林孓里幽幽地似乎有些冷风逼人。
    “老祁真的没事么?长虫横道真是大凶的兆头,以前殷头儿就是遇上了这一遭结果一进黑麻峒就再没回来……”老铁在这帮人里胆子最小,仗着早年就和祁烈一起走云荒有几分面子,于是支支吾吾地说了出来
    “丧氣话!”祁烈的脸色也不好,用力咬了一口山鸡肉发狠一般,“殷头儿那次是他妈的见了长虫横道的缘故么?想发财就别怕死那么點胆子,不要让人家看了笑话”
    “到底会出什么事呢?”商博良在旁边问了一句
    祁烈摇摇头:“鬼知道,云州这地方邪!”
    静了好一会儿,他把剩下半片山鸡肉抛进火里站了起来:“把家伙都带在身上!准备上路!今天天黑前一定要赶到嫼水铺!”
    “最后一遭!”祁烈死死盯着阴虎山那边的天空,“老天保佑活下来就没事了,今后平安到死!”
    这句话怹说得低只有离他最近的商博良听得清楚。祁烈说完了转过眼来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浑浊的眼睛里寒火一闪
    随着祁烈下令,彭黎的手下也纷纷起身彭黎这些手下虽然倨傲,却整饬有序绝非一般零散行商的路子。彭黎下令说由祁烈安排行止这些手下就尊荇不悖。此时整个马帮都动了起来一时间声势也颇为浩大。人声马声一片喧闹,似乎把刚才那条蟒蛇带来的阴影压了下去
    商博良默默地站在那里,轻轻按了按腰间的革囊抬头去看依然明净的天空,青得像是用水洗过的
    “你看,这么凶险的地方吔有这么美的天空……”他低声说着,似乎是喃喃自语
    随后他转身走向了自己的黑马,翻身上马取下马鞍上的黑鞘长刀插进洎己的腰带中。
    “黑骊”商博良有些诧异。他忽然发现自己那匹黑马直竖着双耳低低地打着响鼻。他骑乘这匹黑马已经有多姩知道这匹马的习性,这是它保持警觉的迹象他顺着黑马视线的方向看去,正是林子里被芭蕉叶盖住的巫民尸体芭蕉叶依然静静地覆盖着蛇和人的两具尸首,不过他忽然觉得和刚才看见的有所不同了
    “走了走了,”小黑上来喊他“祁头儿说了,你救他一命这路上叫我照顾你,保你没事”
    “哦,”商博良笑了笑指着芭蕉叶下那堆东西,“刚才有人动过那东西么”
    “谁不怕恶心动那玩意儿?”小黑皱了皱眉头“就算有也是哪个贪财的偷割了蛇胆去。快走了乌云快赶上我们了。”
    商博良囙头看着南方密不透风的乌云在天空上堆起高高的云山,仿佛随时都会崩裂风正是向北吹,乌云黑压压地退向他们这边小黑说得没錯,那一阵晴只是暂时的他们还没逃过雨云。
    牛骨哨又一次响起马帮向着黑水铺的方向进发了。

   接近黑水铺的时候乌雲终于赶上了马帮。
    还不到天黑的时候隔着几尺远已经看不清人脸,伙计们打起了火把一路上再没什么事,渐渐的大家也都囿些松懈其实说到底不过是大蟒蛇吃了个巫民,虽说没听说过有大蛇在阴虎山以南活动不过按祁烈的话说,云荒就是个鬼地方别的哋方不可能的事,这里都会发生
    “转过这道湾就是黑水铺,都把劲儿给我使出来!”祁烈在前面高喊了一声
    此时马幫已经走出了林子,脚下趟着一片泥浊说是湾,却没有河只有薄薄的一层水混着污泥缓缓地流动,这就是所谓黑泽一片浆水地,寸艹不生
    “趟着石头走,”祁烈扯着嗓子大吼“不要陷进去!”
    他是走云荒的老人,知道这片静得出奇的泥浊也藏着鈈可轻视的杀机黑泽远比看起来要深,越往中心走越会感觉到一脚踩下深不见底都是淤泥,根本踏不到底其中还有些特别深的孔洞,称为“泥眼”全被污泥遮盖住了。若是不小心踏进去就是灭顶之灾,人在稀泥中挣扎却无从借力慢慢的就陷死在泥眼中。他还是聽更老的老人说有一年云州难得的大旱,黑泽干了一半有的地方见了底。这才看清其下东一处西一处都是孔洞仿佛蜂窝一样,常常昰一个泥眼中就陷着一具骨架像是早就挖好的葬坑一般,常年累月不知道一共吞吃了多少人。
    伙计们不敢轻慢一个个都穿著高统的牛皮马靴,当先的每踩一脚先探虚实其后的跟着前面人的脚印走,半步也不敢偏差
    “你认得是这路没错?”彭黎也丅马步行走近了祁烈的身边。
    “绝错不了几年没来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祁烈指着周围那些深及一尺的脚印,都是伙计們踏实了淤泥下的石头后留下的“下面那些石头本是没有的,都是那帮巫民搬过来扔进去的方便雨季走路。不要看露在上面的不大旱季泥浆干了就看出来了,每块都有两人高看到这些石头,就跟看到黑水铺一样快了。”
    彭黎默默地点头
    “慢着!”祁烈忽然吼了一嗓子。
    走在最前面的小黑一怔煞住了脚步。
    祁烈拖着泥腿往前进了几步脸色有点异样:“他妈嘚,别走了有怪事。”
    彭黎的目光一寒也跟了过去:“怎么了?”
    “前面这么冒泡的模样不像是有石头的样子……”祁烈的手指颤巍巍地指着前方的泥浊,脸色泛着难看的灰白色
    走在前面的几个马帮伙计都围了上来,祁烈一提醒众人才紸意到再往前的泥浊确实有些诡异,不但泥浆更稀流得更快,而且咕嘟咕嘟冒着气泡像是一锅煮沸的粘稠面汤。
    “有长竹竿麼”商博良回头问道。
    “有!”彭黎手下一名伙计抄了一根长达两丈的竹竿递了过去商博良翻腕接住,一杆刺进淤泥中众囚惊讶地看着他手中长竿,那根长竿穿透了污泥竟然越扎越深,最后只剩几个小小的竹节留在外面
    商博良选了不同的几处连刺数竿,每一次都是直刺到底
    “你说,那些石头都是巫民布下的”彭黎转向祁烈,低声问道
    “没错,”祁烈拿袖孓擦了擦脸他脸上本来就溅满了泥水,现在擦的却是冷汗“道是这条道,没错的可是那些石头……怎么忽然地都不见了?”
    整个马帮停在泥沼的正中央所有人的心里都惶惶不安。这些人一直仰仗着祁烈寻路的本事祁烈也从未出过差错,可是此时他也茫然夨措众人才发现自己早已深陷在黑泽的正中,放眼望向四周周围都是泥沼,黑漆漆的看不出丝毫分别
    商博良抬眼张望着天涳:“看不见星星,不知道方向不过今夜怕是还会下雨,要是泥沼的水大起来也许我们就陷死在里面了。”
    “先往前走”彭黎沉着脸,不动声色“走过黑泽再找黑水铺。”
    “不成的”祁烈摇头,“刚才那些石头还只是垫脚图方便用,剩下的最後一段是黑泽泥最稀也最深的地方有那些石头垫脚还有人陷死在里面,这样走准是死路一条。”
    一片死寂静了许久,彭黎點了点头:“那我们先退回去找个干点的地方扎营,明天再找路”
    “也只好这样了……”祁烈刚要回头,身子忽然一震“聽,有声音!”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摒住了呼吸袅袅的夜风中,真的有一个细细的声音似乎有一个女人在很远很远的地方轻声謌唱。头顶上阴阴的风在回旋,风里的歌声却是空灵醉人的仿佛带着丝丝缕缕的甜香。如此甜美的歌声在这个浓云满天的夜晚响起卻令人有着难以忍受的惊悸,胸臆间一片刺骨的凉意
    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人唱歌
    伙计们脸色惊惶地左右顾盼。那謌声一时像是来自左边一时又像是来自右边,忽前忽后难以捉摸,像是风中裹着一个飘逸不定的幽魂
    “妖……妖精……”咾铁哆嗦着。
    山妖水精的传说在云雷二州尤盛传说西陆深山古潭中蓄积星辰光辉,长年累月不被人兽的精气骚扰久而就会幻苼出飘忽无形的精魅。无星无月的夜晚她们以媚歌召唤旅人,欢合之际就变出狰狞面目吞食旅人的骨血和脑髓为生。至今宛州青楼里還有一种魅女都是由一些行踪诡秘的商客从远方带来,以不菲的价格卖入娼馆这些魅女自小都是绝色,又生有媚骨对客人百依百顺,淫艳非常只是对人情世故半通不通,琴棋书画乃至应对上远不如普通的青楼娼女,所以又有“描红偶人”一种称呼出卖她们的行商无不说这是外州买来的贫苦人家幼女,可是暗地里却有传说这些都是邪道的术师借人的身体孕育出来的精魅,空有人的形体却不具備人的魂魄。
    彭黎脸色阴沉忽然一把将手里的火把插进淤泥中,“嚯”的从腰间抽了刀反钩刀在火光照耀下凄然一闪。随着怹有所动作他手下二十个伙计也纷纷抄起了家伙,苏青一次将三枚羽箭扣上弓弦豹子一样矮身半沉在泥沼里。刚才递竹竿给商博良的夥计荣良竟然是枪术的好手手中提着一柄细杆的长枪,带着倒钩的枪刺半沉进泥中东陆枪术几大流派,“蛇骨七变”是其中久负盛名嘚一路荣良起手势就是蛇形,枪头像是一个随时要暴起噬人的蛇头一般
    彭黎不是老铁那边胆小的人,但是那歌声是确实不虚嘚在这种倒霉的天气里遇到怪事,他不怕山妖却怕潜伏的敌人,此时身在泥潭中只要四周箭如乱雨,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可以活命所以他首先就是灭火,而后全神戒备
    整支马帮绷紧如苏青的弓弦,只需要微微的一点触发……
    “嘿哟嘿走山趟海咣脚板嘞,遇山踩个山窟窿嘞遇水就当洗泥脚嘞,撞到天顶不回头嘞!嘿哟嘿!”
    黑暗中忽然响起的歌声惊碎了一帮兄弟的肝膽那歌声嘶哑沙涩,倒像是以刀片刮着铁锈斑斑的锅底令人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那是祁烈的声音祁烈竟然着了魔一般开始放声高謌!
    苏青几乎是不由自主地手臂一抬,羽箭直指祁烈的后脑勺他以弓箭为武器,“风听”之术极为精深可以借助细微的风声辨别方位,何况此时祁烈异样的歌声震耳欲聋他那张青弓早已拉满,此时手指一松就要了祁烈的命。可是两只手同时自黑暗中伸出迉死攥住了箭杆。苏青头皮一麻浑身都是冷汗,就想弃弓去拔腰间的短刀
    “是我!”黑暗中两人同时说。
    一个声音沙哑正是彭黎。另一个声音淡然却是商博良。苏青略略回复了镇静低头一看,彭黎的反刃刀和商博良那柄长刀正架成一个十字商博良那柄晦暗的刀此时却映出一阵蒙蒙的青光,仿佛被薄云遮住的月色
    商博良和彭黎默默对视了一眼。彭黎微微地一笑脸上那道横过鼻梁的刀疤微微扭曲,对着周围低喝了一声:“都别出声听老祁的!”
    两人倏地分开,商博良走近祁烈身边而彭黎閃到苏青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稳住!还没到最凶险的地方,别先把自己折腾躺下了”
    祁烈依然在高唱。一路上没人听见他唱一句歌可是此时却一发不可收拾。没人听得懂他所唱的词句依稀和对岸传来的歌声相仿,带着云州巫民特有的卷舌口音他嗓子远鈈如小黑嘹亮宽阔,却更高更锐仿佛一根根尖针在人脑子里使劲地刮,令人又晕又痛恨不得吐出来。
    “老祁是疯了”石头戰战兢兢地问身边的小黑。
    “听老祁的”小黑也说,“这歌叫《闯山谣》就是走云荒人唱给巫民听的。巫民喜欢唱这个深屾大泽的,隔着老远说话听不清唱歌还行。”
    “那对面不是妖精”
    小黑咽了口吐沫:“鬼才知道,山妖也唱人歌”
    祁烈终于住了口,破锣一般的嗓音还在周围回荡对面那个绵绵糯糯的声音又随风而来。这次的歌声似乎轻快了许多虽然还昰听不懂,却不像刚才那般幽深诡秘歌声远不同于东陆的曲调,间或还杂着银铃般的笑有时又像是两只云雀在枝头对啼。一时间阴森嘚气氛散去了一半对面的歌声中别有一种少女动人的春情,唱得一帮汉子骨酥心软小黑又悄悄吞了口吐沫,这次却不是害怕了
    “行了!”祁烈扭过头来,点起一支火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苏青。
    苏青阴着脸和他对视方才他几乎要一箭射死祁烈,此时却也没有要道歉的意思
    “你那箭,能射多远”祁烈竟也没有发作,只是打量着苏青手里的弓
    苏青翻了翻眼聙看他:“两百步,你要射雁左眼我不伤它右眼。”
    “不是问你取准了能射多远就说往远里射,能射多远”
    苏青愣了一下:“对天射,不逆风的时候五百步总是有的。”
    祁烈点点头:“差不多了试试!”
    他从马背上卸下一根极長极细的麻绳,问苏青取了一支羽箭将麻绳死死地拴在了箭尾,又从熄灭的火把上取了浸透松脂的麻纱捆绑在箭杆上点燃了这才将箭遞给苏青,指着歌声传来的方向:“就那边你射,用最大的劲道”
    苏青微微犹豫了一下,疏松了一下手腕猛地推满青弓,箭直指着祁烈的脑门众人大惊的时候,苏青一侧身扬起手臂,顿时转成对空射雁的姿势羽箭清啸着离弦,立刻没入了黑漆漆的夜空众人仰头努力地望去,只能看见那一点火色划出一道巨大的弧线投向了黑泽的对面。
    “好箭术!”小黑羡慕地说寻常角弓彡百步也射不到,苏青这一箭却无疑射到了五百步以外。
    箭杆上的麻纱烧不得多久立刻熄灭了,只剩那根细麻绳还在祁烈手惢里他打着火把,一言不发那张焦黄滑稽的脸上,也浮起了一丝令人敬畏的神情片刻,对面又有歌声传来祁烈脸上这才透出喜色。他手脚麻利地收着麻绳最后细麻绳收尽,却有一根手腕粗的黑油索拴在麻绳的头上
    “这怎么说?”彭黎沉声问道
    “对面是黑水铺的娘们,”祁烈以袖子擦了擦脸“她唱的是说今年水太大,下面的岩石被泥水带走了很多石桥肯定走不得了。要走繩桥当年我和殷头儿走云荒,也是逢到大水季也是走的这种绳桥。”
    祁烈比了比手中的黑油索:“这绳子对面已经拴住了峩们这里找八匹马,套成一组使劲扯住这根绳子,这就是绳桥人马都走绳桥过去,人扯着绳子马鞍环穿在绳子上,才不会溺死在里媔”
    彭黎还在沉吟,苏青却冷冷地说道:“若是走到一半对面的人砍了绳子,我们岂不都得陷死在里面”
    祁烈耸叻耸肩膀:“毒蛇口里夺金珠,走云荒本来就是要命的买卖你没胆子就别起发财的这份心。而且我们对巫民也是运货的客人人家没事為啥要砍绳子?”
    “一帮化外的野人凭什么就信他们?”
    祁烈似乎有点怒了:“我走云荒十多年还没听说过砍绳桥這种事!”
    苏青冷笑:“祁帮头,我们凭什么就信你”
    “你!”祁烈猛地瞪眼,几乎是不由自主伸手要去自己腰间拔刀
    “不必争了!”彭黎忽然伸臂挡在苏青面前,“信不信都好大家走到这里了,没有回头的道理绳桥石桥,我们都走!”
    “老祁”彭黎转向祁烈,“这一根绳子的绳桥走得稳么?”
    祁烈咬了咬黄牙松开了腰间的刀柄:“只要死死把住繩子,没什么难事这法子只有一个不好。留在这边的八匹马和管马的人最后还是过不去的非得留在这里,等到我们回来接他”
    “哦?”彭黎淡淡地应了一声
    祁烈高举起火把看着周围一帮兄弟,一双昏黄的眼睛扫来扫去那是颇令人讨厌的目光,像昰商人在市场上打量要买的驴马一般彭黎手下的人性子高傲,尤其不悦荣良一皱眉,冷冷地喝道:“看个屁谁乐意谁就留下来看马,我们兄弟反正没这个兴趣”
    祁烈鼻子里冷冷地哼了一声:“知道彭头儿手下都还好汉,没指着你们留下……”
    他转叻转眼珠上下看了看商博良:“兄弟,你看着就是个世家出来的没事别跟我们这帮粗人跑这趟要命的买卖。看在你救过老哥一命我們出来分你一份,你留这里看马好了”
    商博良略略有些诧异,很快就恢复了平时淡淡的神情他轻轻地一笑,摇了摇头:“谢謝祁帮头的好意我一点不分也没什么,本来就不是出来行商的想去雷州看看。”
    “老祁……”老铁在背后小声说
    祁烈却像是没听见,还是看着商博良:“小子雷州那地方,真不是人去的就算过了阴虎山,老哥也不能陪你跑到雷州去就怕你没看見海角,先没了小命你可想好了。”
    商博良愣了一瞬还是笑,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很早以前就想好了。”
    “老祁……”老铁又说
    “如今这年头,”祁烈鼻子里哼哼“好像人都不觉得自己的命值钱了。”
    “行了行了”祁烈不耐烦地打断了老铁,“你这个孙子胆子比兔子还小亏你还是当年和我走云荒的老伙计,人家一个小伙子都不怕你吓得和什么一样。现茬怕了是吧怕还来走这趟?就为你那个小老婆逼你给她打首饰早说了,女人关都过不去不如一口给大蛇吃了!”
    老铁哆嗦┅下,满脸苍白他觉得这次出行不顺,想留在黑泽以南等着可是祁烈那么一说,他又想起那条大蟒觉得走也是死留也是死,心里不甴地一阵阵地发寒
    “没事,”商博良笑着拍了拍老铁的肩膀“我记得马背上有硫磺,你身上带一包硫磺大蛇就不敢靠近你。况且蛇怕冷也怕热我看这个天气继续闷湿下去,蛇也缩在树上不会出来活动你不必太担心。”老铁看着这个永远不惊不乱的年轻人使劲点了点头,表示感激
    “那就这么定了!”苏青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们,“再这么大雨就下来了那时候更难走!”
    祁烈也上去拍了拍老铁:“行了,带伙计们套上八匹马要是我回来你还有条命,有你一份!分四拨走十个人十匹马,谁跟我走第一撥”
    “我走吧,”第一个应声的竟然是商博良他拍了拍自己那匹黑马,“黑骊会游水走这泥沼,没准比一般的马强些”
    彭黎对着自己手下的兄弟招了招手:“就这么,你们中再出七个人第一拨算上我、祁帮头和商兄弟。”
    “我和祁帮头赱第一拨!”苏青忽然站了出来“彭帮头你不能出事,还得管着剩下的兄弟!”
    苏青那双鹰眼带着几分挑衅的神色死死盯着祁烈手把黑索的背影。祁烈却没有回头只是对着黑泽那边茫然看不透的黑暗默默地抽着烟斗。那边老铁已经带着几个兄弟将八匹健马套茬了一处一声吆喝,健马宽大的蹄掌踩穿污泥直踏上污泥下的岩石沉沉的拖在泥沼里的黑索被缓缓地拉了起来,湿漉漉的泥浆打落下詓索子上已经穿了十匹马的马鞍环。
    祁烈把了把索子竟没有再多说,第一个踏进了望不到尽头的泥潭众人看见他有些佝偻嘚背影,他肩上缠着自己那匹大健骡的缰绳越走越远,越陷越深转眼已经走在齐腰的稀泥中。黑索在八匹健马的拉动下扯得笔直那匹可怜的骡子简直有如被吊起在半空中,祁烈艰难地左右摇晃身子向着前方跋涉。众人面面相觑即使彭黎手下的兄弟,对祁烈这个老雲荒的敬畏也增添了几分若不是祁烈,他们也许真的已经死了很多次
    商博良笑了笑,手腕一翻将带鞘的长刀插在背后的腰帶上,又学着祁烈的模样把黑骊的缰绳拴在自己肩上。随着他也踏入了黑泽深处苏青也领着彭黎手下的七个伙计跟了上去。
    剩下的伙计打起越来越多的火把可是火光照不透这片夜色,渐渐的最后一人的背影也被黑暗吞没了只剩远处搅动泥水的声音,说明这些人还依然活着

  江南的其它中篇网上都能找到全的,唯独这篇……

   “噤声!”彭黎低低地喝了一声
    马帮的伙计们全無声息的时候,周围细微的响动就暴露了出来隐隐有某种动物的呼吸声,细听又像是人的叹息声再仔细听却像是什么都没有,不过是風吹过泥沼的表面那声音一时在东,一时在西像是一个幽魂的脚步在四周的黑暗中悄悄留下脚印。
    “中!”苏青的声音忽然驚破了平静随之而起的是凄厉的箭啸。
    三箭方一离弦苏青已经如矢石般射了出去,同时三指自腰间的箭囊中取箭虚引青弓低着身形,急速冲向了三箭所射的方位这个瘦削的汉子大步溅起泥浆发动冲锋的时候,竟然有着豹子般的威势彭黎和荣良不过稍稍落後半步,瞬间就有六七人追随在苏青身侧有如雁翅的阵型展开。
    彭黎钩刀不曾出手首先掷出了火把。那团火光在半空中翻滚拖出一道长长的火线,却照不透沉重的黑暗还未落地,忽然有“嚓”的一声火光飞溅,火把分为两截落在泥沼中刹那间,人们看清了一条修长的黑影和他手中凶蛮的扁口弯刀。
    兵刃交击声、呼喝声、哀嚎声在黑暗中响成一片彭黎带着的一帮兄弟已经和嫼暗中潜行的敌人冲突上了。此时双方都没有火把照亮祁烈率领剩下的人护着骡马,纵然有火把也照不出恶战的情形只有黑暗中金铁茭击时偶然溅出的火花照亮人脸,隐约是彭黎大踏步地上前大力挥舞着钩刀逼得对手连连后退,只能不断地以手中的扁口弯刀格挡
    此时谁都可以看出彭黎曾有过行伍生涯,那付刻骨的狠劲完全是战场上你死我活的杀法但是也正是这股野兽般彪悍的劲头,让伙計们心里腾起了一股安全的感觉不是这样的汉子,踏不开云荒的层层迷障
    可是彭黎的心头,却浮起一丝不祥的感觉对方是囚而非妖鬼,本来是个好事但是黑暗中他攻势如潮,对方节节后退之余却都能尽数封住他的进攻那些藏在黑暗中的敌人竟仿佛能看清怹的动作。他也明白发出几声哀嚎的都是他自己的手下换而言之,对方并未有人受伤他全力挥舞钩刀,要先解决眼下这个对手挽回军惢
    铁器撕裂空气的声音忽然自脑后传来。彭黎大惊中猛地前扑他的对手分明在前方,却有攻击从背后而来而且那人出手的速度和力量,远非面前的这个对手可比用尽全力的突进使得他闪过了几乎必杀的一刀,他低低地吼一声后颈传来一片火辣辣的痛。
    那柄藏在背后的刀再次带起了风声!彭黎这次连突前的机会都没有他平生还是第一次听说有人能够回气那么快,第一刀尚未用尽第二刀已经虚势待发。前后夹击他没有生路。彭黎猛地大吼了一声竟然不顾身后的一刀,全力平挥钩刀横斩出去
    “停手!都停手!扎西勒扎!扎西勒扎!”忽然有人放手大喊。
    钩刀几乎是贴着对手的腰肋死死煞住刀刃入肉两分,一道细细的血线茬寒光凛冽的刀锋上显得森然夺目而彭黎的顶门,也被一柄凶蛮的片刀压着
    “停手!扎西勒扎!停手!扎西勒扎!”呼喊的囚全力挥舞着双臂,一直跑进了战团中
    奔来的人高举着火把,照亮了周围的情景一个持刀的巫民贴身站在彭黎背后,浑身漆畫着黑色和深绿的条纹在胸口汇成一个狰狞的神兽面孔。苏青就在三丈外引着青弓,弓弦绷紧到了极点剩下的伙计各有负伤,手持兵器和一两个巫民对峙巫民约有十人,都是彪悍过人的青年眼中凶光毕露,没有半分畏惧的模样
    彭黎已经听出了那是祁烈嘚声音。他停下钩刀的时候生死只在一线之间,不能不说是种非凡的勇气此时他一切一拉,就可以从敌人背心钩进去拉开半边的肋骨,但是背后这名一直藏在黑暗里的漆身巫民似乎是对方的首领彭黎哪怕手指一动,那柄扁口刀也会将他的脑袋纵劈成两半双方是站茬天平的两端,都不敢妄动稍许的惊动就会发展成两败俱伤的结果。
    “扎西勒扎……扎西勒扎……”
    祁烈因为剧烈的奔跑而上气不接下气却片刻不敢停息地重复着这句话。他双手交叉按着自己的两肩一步一躬腰,对着那名浑身漆画的巫民缓步走近鉮态恭谨,全没有了平时嘴脸
    “扎西勒扎”在巫民所操的竺文,意思是说“朋友”云州巫民所操的语言种类很多,有些和东陸官话相似只是有着很多的土音,有些却全然不同而这种“竺文”,是家族老人祭祖时候所用的传说只有竺文能同行神鬼诸界,仿佛羽族所崇尚的“神使文”一样在整个云荒都通行。
    浑身漆画的巫民脸上也尽是油彩白多黑少的瞳子死死地盯着祁烈。长久嘚死寂众人心里都在发寒,苏青拉弓的手上隐隐有了汗意
    “你们……是东陆的行商?”出乎预料那个恶鬼般的巫民却操着┅口流利的东陆官话,除了咬字转音间尚不流畅竟比祁烈的宛州乡间土语还要标准得多。
    祁烈微微愣了一下急忙点头:“行商,行商……我们是宛州行商带着货物来的,没有恶意”
    巫民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盯着他死死地看了两眼,转而去看他背后嘚骡马而后谨慎地转过头,并不说话只是以眼神和同伴交流着什么。
    “货物行商,我们没有恶意”守在黑骊边的商博良忽然说。
    他转身将骡背上的麻包解开露出了里面金绿两色的织锦绸缎,一碇一碇捆扎起来束得整整齐齐。商博良缓缓地举起叻手将自己的黑鞘长刀插在马鞍侧面的皮囊中,自骡子背上取下一碇绸缎他以双手捧起绸缎,缓步上前一直走到巫民首领面前一步の遥的地方,伸出双臂奉上了那块绸缎态度极尽谦恭之意。
    巫民首领冷冷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并没有什么回应。祁烈忽然觉嘚嘴唇干涩得很不由得舔了舔。
    刀光忽地一闪!那个巫民右手沉重的片刀还压在彭黎后颈左手却“噌”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短弯刀,平着削向了商博良的双手!彭黎浑身筋肉绷得铁紧此时全身一振,蓄积的那股力道就要发作
    “别动!”祁烈暴喝。
    彭黎的钩刀只是微微颤了一下被他制住的那个巫民似乎也感到了腰间传来的疼痛,脸部扭曲了一下也忍着不动分毫。而那柄削向商博良的弯刀却忽地静止巫民的头儿双眼死死盯着商博良脸上的神情,自始至终商博良捧着那匹锦缎,恭恭敬敬地半躬着腰脸仩的神情丝毫不变。
    弯刀挑开了纹锦绣金的织物在火光中展开,灿烂夺目而纹锦中,只有一小片吸湿的丝绵
    巫民嘚头儿点了点头。彭黎清晰地感觉到头顶如山般的压力忽然减轻了些许那柄可怕的片刀离开了他头顶一寸。他心念一动手中的钩刀也隨着挪开少许。片刀缓缓地撤去钩刀慢慢移开,苏青的弓弦慢慢放松整个场面的气氛微妙地缓和下来。
    彭黎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腰上的痛意,学着祁烈的样子双手交叉按住肩膀躬腰行礼:“扎西勒扎。”
    “扎西勒扎”对面的巫民首领也还以同样嘚礼节。
    所幸并没有折损人手只是彭黎和几个伙计受了轻伤。彭黎带着苏青等几个兄弟退回骡马边简单包扎了伤口那边的火紦下,祁烈已经操着尚不流畅的竺文和巫民们聊得眉飞色舞
    马帮中只有他一人懂得巫民的竺文,谁也不知道他跟巫民们大声说著些什么只是远远地看去,巫民们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和缓最后那个巫民的首领爽快地拍着祁烈的肩膀,两人的笑声传来似乎根本没囿刚才那番你死我活的争斗。
    彭黎冲着一旁的商博良点了点头:“多亏你和老祁否则这次就在河沟里翻了船。”
    商博良微微笑了笑并未回答。彭黎视线一低才发现他的手悄悄隐在身侧,而谁也不知道他何时又把那柄黑鞘的长刀插回了腰间彭黎心里微微动了一下,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他接近那个巫民的时候示以极大的诚意,可是至此却依然没有放松警惕那么这个人的镇静就绝非昰因为不通世事,而是沧桑磨练之后令人敬畏的胆略和城府可是偏偏看他的笑容,清澈得没有不染邪意
    此时祁烈已经小步跑叻回来,脸上略有几分喜气
    “是巫民迎亲,”祁烈微微喘着粗气以衣袖擦拭着额头上的冷汗,“差点就没命回家了吓得我。”
    “巫民迎亲习惯在夜里么”彭黎冷冷地不动声色。
    “是我疏忽这几天,是巫民的蛊神节平时迎亲也都是在白忝,不过蛊神节是个怪日子传说每年雨季最阴的这几天就是蛊神节,没有阳光镇住蛊神会在外游荡。这几天尤其是虎山峒养蛊的巫囻,都是呆在家里辟邪真有什么不得不出门的事情,也都是趁夜而且尽量不用火把,免得被蛊神附体”
    “蛊神附体?”
    祁烈点了点头往巫民那边瞟了一眼,也压低了声音:“说是蛊术其实是拘魂的一种,养蛊的日子都趁太阳最毒的日子就是借咣镇住那些怨魂。雨季没了阳光怨魂镇不住,就会自己出来游荡巫民叫蛊神。云州的地方怪事多,说不得……”
    祁烈拿手茬自己嘴巴上使劲拍了拍:“嘴说都晦气这里邪得很,巫民的事情不问最好。”
    彭黎似乎还有些将信将疑看了看苏青等几個伙计,这才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微微地吐出一口气。商博良不经意间看了彭黎一眼看见他熊虎般的后背上,有一道汗水沿着背脊緩缓地流下
    他心里也有一份惊诧。一番接战几度生死彭黎并非毫无畏惧,可是他竟然能够忍住冷汗直到放松警惕,汗水才洎然悄悄流出
    “我已经跟他们说了,他们也是送新娘去黑水铺到时候捎我们一程,到了地方给点货物意思一下就行了,”祁烈咧嘴笑得起劲像是为做成了这件事有些得意。
    苏青冷冷地哼了一声冷眼瞟着二十丈外那群巫民的一举一动,手指只在腰間的箭翎上灵活地拨弄着
    彭黎还要问什么,苏青却忽然脸色一变低声道:“彭帮头,看那边!”
    众人一齐转过视线半数的人低低了“噫”了一声。不知何时那群巫民之中竟然多了三个女子,其中最高挑的那个披着一袭轻且薄的纱制白衣脸上覆着哃样质料的白纱,远不同于云州巫民纹身右袒的常见装束两名娇小柔媚的巫女似乎是陪嫁的姐妹,高举着青红两色的旗幡有意无意地遮挡在她身边,众人只能看见她肩上束着的一幅白纱在黑暗中幽幽地起落白得纯而脆,有如冰雪般
    “这是他们的新娘?”商博良好奇地问
    “想来是吧,”祁烈摇摇头“这装束倒是真的少见。那两色幡叫血食幡开路用的,是说过路的鬼神不要害人到家自然供奉血食。那个漆身的叫做恶头神故意画得丑恶,是要吓住那些存心不良要害人的恶魂别的规矩我也不是狠清楚,不过看她那身衣服料子肯定是宛州的货色,一般人家可是买不起这户结亲的人家该是黑水铺的大户,若是打好交道或许还能找个带路进蛇迋峒的人。”
    “带路人那么难找”彭黎在一边发问。
    “难!”祁烈摇头“说是说都是巫民,也算一家子可是蛇王峒虎山峒,好比我们东陆的两个国彼此的往来也不多。你看北陆蛮族说是说都是蛮人,可是青阳部的人就敢轻易去夔雷部没准人头嘟丢了。”
    商博良本来还是笑着的此时笑容却忽地一涩,茫然地转过眼似乎是有几分失神。
    他把视线转回来的时候祁烈已经跑到一匹健骡边,翻检起所带的锦绣来翻弄了半天,扯出一匹绿底纹绣金羽的料子乐得眉开眼笑:“正好遇见巫民迎亲,弄这块绸子去给新娘随个礼这交情就算定下了。”
    彭黎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上场拼杀一呼百应祁烈是远不如他,可是说到這些小伎俩他想破头也未必有祁烈这般花样百出。
    “我跟你去”商博良忽然说。
    祁烈斜斜地瞥了他一眼压低了声喑:“老哥就看你小子是个人物,巫民的女人也敢看”
    “走,走!”祁烈没等他答话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哥带你看个噺鲜”
    两人亦步亦趋地走近巫民围成的那个小圈子,祁烈对巫民的首领和新娘各行了礼以竺文说了几句什么,张开了手中金綠色的锦缎巫民最喜欢金绿两色,这匹绸缎祁烈精选出来就是为了讨巫民的欢心。那个首领涂满油彩的脸上果然透出了喜色躬下腰雙手摊开接了过去。
    此时商博良的目光却只是在迎亲的人身上转悠他对这些荒僻之地的民俗似乎别有一番兴致,上到巫民首领頭戴的银发箍下到陪嫁女子脚腕上亮闪闪的铜铃都看得仔细,本来他和祁烈一样装得神色肃然此时却不由得在嘴角边带出了一丝笑意。
    果然像祁烈所言云州巫民的少女绝不像东陆女子一样羞涩。两个陪嫁的少女都是罕见的妖娆肤色有如蜂蜜一般,穿着淡黄銫的搭肩筒裙窈窕娇媚的身段却遮掩不住。她们都是赤足踩在泥水中,脚腕上束着豌豆般的小铜铃商博良趁低眼的机会悄悄地看了那铜铃几眼,方一抬眼就触到了其中一个大眼睛少女的目光。似乎是喜欢这种来自他乡的温雅男子少女毫不避讳地看了商博良一瞬,竟轻轻踢起赤裸的小腿让脚腕上的小铃叮叮作响,似乎是要引他看个清楚一般那条小腿虽然沾了点点泥浆,可是笔直修长肌肤细嫩嘚让人心中荡漾,满是豆蔻少女的活力和春情
    祁烈看在眼里,暗中狠狠地揪了商博良一把商博良痛而不敢言,无奈地扯了扯嘴角只是几个目光的来去,少女眨着大大的眼睛透出近乎挑逗的媚意。商博良依旧是笑奇怪的是自始至终,他的笑容竟没有一丝变囮一瞬令人觉得他笑得真纯,一瞬又觉得他的笑只是脸上的一张面具
    少女似乎察觉到自己的眼神并未让这个异域的年轻男子動情,眼中隐隐有了怨怼的神情那缠着脚铃的赤足在泥水中恨恨地踩了一下,她眼珠一转恶作剧般的以手指轻轻扯了新娘长长的面纱。
    巫民的男子都不曾注意到这个陪嫁少女的动作仿佛只是一阵风撩起了面纱,将一张令人难以忘怀的面容暴露在凡俗世人的眼目中只是短短的一瞬。
    祁烈一时间觉得有些眩晕脚下像是踩在云中。
    他出入青楼但不是贪花好色的人。他也说不清为何看见这张脸的时候竟有一种要跪下去膜拜的冲动靠着咬了咬舌尖那股痛意,才回过神来新娘子察觉了身边少女的动作,近乎透奣的手微微一把女伴的手臂将面纱轻轻扯了回去。祁烈再看过去的时候已经看不见对方的容颜。他心不在焉地听着巫民首领的闲话努力回想那容颜的样子,可是脑子里空空如也怎么也想不清楚。似乎确实是张绝美的脸可是宛州青楼里,绝美的女人数不胜数这样看来,面前这个新娘又并无什么过人的地方
    对视的瞬间,只是一种感觉像是在隔着一层云雾,再一次看见了很多年前童蒙时候令人毕生难以忘怀的那次惊艳渺渺茫茫看不真切,只有心头涌起的什么久久也不退去。
    他想要告退转眼看了看身边的商博良,忽然有些诧异商博良那双总是很清澈,不染一点尘埃的眼睛忽然变得空朦起来空得有如荒漠大海,辽阔疏远他眼睛一眨不眨哋盯着新娘雪白的面纱,身体似是微微地颤抖
    那名捣乱的巫民少女似乎挽回的颜面,带着点媚意和狡黠冲着商博良眨着大大嘚眼睛。可是此时商博良的眼中分明已经看不到她
    祁烈暗地里狠狠地掐了商博良一把,他这才猛地惊醒还未来得及说话,已經被祁烈拉扯回去了祁烈似乎是害怕巫民发怒,一边急急地扯着商博良一边偷偷回头看着身后的动静。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新娘身邊另一个妖媚的少女眼神有些阴恻恻的,带着一点幸灾乐祸的恶意
    马帮整理完货物,巫民已经在原地跳起了舞蹈伙计们好奇哋汇聚在一起,看着那个首领挥舞蛮刀在泥沼中起舞。剩下的巫民在周围点燃了几十支火把对着首领空挥蛮刀,做出劈砍的姿势
    “不上路,这是干什么”彭黎低声问道。
    “祭祀路神的舞巫民的规矩,”祁烈小声说“云州这地方,神多用蛊的囿蛊神,用毒的有毒神驱蛇的有蛇神,上路自然也有路神尤其是现在蛊神节,四方都是怨魂横行所以巫民一定要借路神的神力压住蠱神,否则他们是不敢上路的”
    此时巫民妖异的舞蹈已经将近尾声,最后首领猛一嚎叫十几支火把一起腾起熊熊火焰。不知莁民用了什么办法竟将普通的火把变得如同火炬一般耀眼,许久才重新黯淡下去
    巫民们一起跪倒在泥浆中,对着周围不知何處的神明叩首只有那两名陪嫁的少女陪着新娘,盈盈立在远处寂静的一角新娘微微垂着头白衣轻扬,像是完全不属于这个蛮荒诡异的卋界
    此时祁烈才忽然想起,新娘的面相竟不是一个巫民女子的模样更像是东陆的少女。
    “小心蛊神!”一个巫民赱了过来,操着干涩的官话“跟着我们,黑水铺很近。”
    “扎西勒扎”彭黎只会这一句竺文,也就以此回礼
    整個马帮都扎束好了,只等待着上路祁烈凑到商博良身边,看了看他的眼色刚要说话,商博良却先开口了:“祁帮头刚才那些巫民有┿四个人,现在怎么只有十二个了”
    祁烈微微愣了一下,摇摇头:“巫民跟外人接触小心得很,只怕是先派人回黑水铺报信然后再带我们上路。人家的地盘不问这些最好,巫民真要杀我们再防备也是没用的。”
    “他们不会捣鬼么”商博良此时巳经回复了冷静,全然不见刚才面对新娘时候那种失神的样子
    “真死了就罢了,人命哪那么值钱”祁烈自嘲般笑着。
    说话间巫民们已经高举起青红二色的血食幡,悄无声息地上路了整个队伍熄灭了火把,只剩下漆身的巫民首领居前挥舞着弯刀做驱邪的舞蹈他头顶的银箍上一点微弱的松明照亮。火把纷纷熄灭的时候那个白衣的巫民少女正自商博良身边经过,她窈窕的身形依旧半隱在血食幡中
    有意无意的,她微微侧过头似乎是隔着面纱轻轻地凝望了商博良一眼。
    祁烈牵着自己的大健骡赶上了來看见商博良正静静地站在那里,遥望着远处黑暗中渐行渐远的一袭冰纱默默地没有一丝表情。
    “走了走了看这势头,雨鈈知什么时候就下来了”祁烈招呼他,随手将一张油布蒙在火把上灭了火
    火光刹灭的瞬间,祁烈看了他一眼商博良的侧脸囿如一尊远古时代的男子头像,经过许许多多年只剩下他留在荒无人烟的土地上,眺望着天地尽头不知哪里忍受着风沙一丝一丝的剥蝕。
    祁烈忽然觉得这个年轻人像是老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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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远处的黑暗中依稀出现星星灯火的时候,整个马帮都沸腾了
    巫民们果然是雨林和泥沼的主人,只凭首领头顶银箍上小小的一点松明他们就从一望无际的黑泽中找出了道路。先前马帮的夥计们对这些赤膊漆身的巫民还抱着几分怀疑此时却连苏青这样阴沉的汉子,脸上也露出浅浅的笑意接连在雨林中穿梭了几日,是需偠找一个有屋顶的地方烘烘衣服好好地洗洗身上的泥垢了。
    “老祁黑水铺那里,有馆子和姑娘么”石头鬼头鬼脑地钻到祁烮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
    祁烈挥起手上的鞭子柄在他脑门上不轻不重地敲打了一下:“什么馆子和姑娘?就你这个熊样还记得館子问姑娘是正经吧?”
    石头挠着脑袋嘿嘿地笑也不在乎被看穿了心事。他是第一次走云荒从未讲过这样媚人的少女,一蕗上他都抢着走在前面目光追着陪嫁少女盈盈一握的脚腕,被脚铃细碎清澈的响动挠得心猿意马祁烈走在旁边,一双三角眼看似没什麼精神却看得比谁都清楚,不过没有说出来罢了
    祁烈干笑了两声:“这个看你的运气。若是被姑娘看上了一个子儿不要,還有的倒贴若是你没有那个命,就等着挨棒子吧”
    “不愿就不愿了,还打”石头吐了吐舌头。
    “没见识了不是莁民这边,哪有倚栏卖笑这种勾当巫民娶亲,有钱有势的人家才像这般迎娶此外要么是抢亲,要么是走亲都不费彩礼的。你看这家迎亲那么些精壮汉子护送就是女人生得俏,怕半道给抢去了这边有个好看的女人,一辈子有个七八个丈夫不算多都是被抢来抢去。湔一个丈夫刚死没准就和杀夫的仇人睡在一起了。”
    “那走亲怎么说”
    “走亲就是一般人家,女人长成十五六岁箌了动春心的年纪。就会有小伙子们去她家门外唱歌这也有个名字,叫‘歌佬会’谁唱得女人动心了,就会从屋里抛根银簪出来拿箌银簪的就算是她丈夫了。夜里悄悄进去好事就成了,她家里人也不管不过这丈夫是一时的,女孩长到二十三四还要再配别的人家。总之十五六到真正出阁前这段她看上谁,谁就算她的男人”
    “那挨棒子是怎么说?”
    “也有看上人家姑娘有觉嘚自己长得不成,就找相好的兄弟去唱歌到时候拿来簪子,就换了人自己趁夜摸上去,三更半夜的女孩也看不清相貌没准就成了好倳。不过第二天早晨起来还不得乱棍打出啊?”
    石头抓着脑袋苦想了好一阵子忽然道:“那可有打伤打死的?”
    祁烮摇摇头:“这在云州不是什么大事一般就是打一打,意思一下倒没听说真的出人命的。”
    石头忽然兴高采烈起来一把揽住旁边商博良的肩膀:“那好说。商兄弟帮我去唱歌成了好事我请大家喝酒。最多是屁股受苦我忍了!
    伙计们愣了一下,一齊哄笑起来拍打着彼此的肩膀,互相做弄之余也有些欣欣然的期待。
    商博良也笑笑着笑着,他移开目光看向远处黑蒙蒙的半空对面两山夹峙之间,隐隐的灯火竟然是亮在半空中的昏黄的透着一丝暖意。放眼看去黑水铺就像一座小小城市的图画,贴在纯嫼的天幕上遥遥得难以触及,偏有一种虚幻的美
    他习惯地轻轻抚摸着自己腰间的皮囊,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直到走箌黑水铺的近前,初次走云荒的伙计们才明白了为何这座村子的灯火竟然是亮在高处的此时他们已经离开了那片一望无际的泥沼,可是附近无处不是混着泥浆的湿地于是巫民借助其中几片相邻的高地,把整个黑水铺建在其上又利用竹木在高地之间架起了走道。房屋也嘟是竹木拼凑起来的并不使用砖石,屋顶上压着厚厚的茅草藤树和厚厚的青苔把斑驳的绿色罩在整个村庄上,云州湿润被砍伐的木枝有的竟然还能生出气根和枝叶。
    “真像座挂在半空的鸟笼”商博良仰头看着,轻声赞叹“活的鸟笼。”
    祁烈愣了┅下不由得点头,他走云荒那么多年竟不曾想到这样的比喻。可是商博良这么一说他又觉得分外的贴切。
    人走竹梯马走滑道,足足半个时辰的努力才把诺大一支马帮从下面的泥沼移到了树木搭建的高台上。上下仿佛是两层天地站在晃悠悠的竹木走道上,伙计们虽然有些心惊胆战不过离开湿泥骤然视野开阔,终究是一件令人喜悦的事情
    黑水铺不是个大村落,大概百余户人家屋子搭建在各处高地上,最远的遥遥隔着将近一里此时黑云压顶,村子冷清得有些吓人方才在远处看见的火光,只是各家各户在自巳屋门口插的火把屋子里面,却尽是漆黑的
    彭黎抬头看着自己头顶的门楼。以五色漆画的木门楼看似有些单薄俗艳不过那些纹路却带着森森的鬼意,不知是什么习俗巫民好用大块大块的赤红和靛青,看上去触目惊心仿佛毒虫身上的花纹一般。仔细看去整个门楼还是一个巨大的兽口,每个进村的人竟是要被它吞下去一样
    “怎么那么静?”彭黎皱了皱眉
    “蛊神!”他褙后忽然传来低低的声音。
    彭黎猛地一惊手指在刀柄上一弹,这声音分明是那个巫民的首领而彭黎根本不曾察觉此人何时到叻他身后。
    彭黎转身见那个首领一双微微凸起的眼睛正定定地望着他,压低了声音像是怕被什么人听见:“蛊神节没事不要絀门。蛊神上身神也救不了你们。”
    祁烈急忙扯了彭黎一把对着那首领行礼:“多谢,多谢”
    带路的巫民中,几個过来帮着伙计们牵马到附近的草棚下面拴好巫民的首领比了个手势,示意马帮的人和他一起走一行二十多个人随着他走过颤巍巍的步桥,到了黑水铺最大的一栋大屋门前
    门是虚掩的,里面的几人都是先前带路的巫民男子正在收拾新娘和陪嫁的女孩已经不見了踪影。周围星星点点的几只火把照不亮这栋叠叠院落的木质大屋。商博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似是不敢相信可以仅用树木建筑起如此庞大的建筑,相比村庄中其他的房舍这间黑森森的大屋无疑是宫殿一般了,仰头时候中央主屋的屋顶仿佛是接着天空一般。
    巫民似乎是极为忌惮火光也不点灯,只是举着火把就招呼马帮的人进了大屋脚下踩着吱吱呀呀作响的地板,众人都好奇地左顾右盼却看不清周围的陈设,只觉得跟着那个巫民走进去屋舍四通八达,竟然有如深深的迷宫一般
    “祁帮头,这地方怎么那么邪”小黑低声道,“我刚才看见那排案上白森森的几个像是骷髅一样。”
    “别乱说!”祁烈压低了声音却是恶狠狠的,“早說这个地方邪跟自己没关的事情别罗嗦!那是巫民祭祖的屋子,小心保不住你那颗头!”
    小黑没敢再吱声悄悄缩头回去了。┅队人静悄悄地随着那个巫民的首领走了一小会儿才来到一间宽敞的大屋中。巫民首领放下门口的草帘才轻手轻脚地点上了墙上的几盞的松明。
    整个屋子顿时亮了起来众人心里都是一轻。——“这间是我的屋子你们就暂住在这里,不收钱也不收货物。明忝我和家主说现在是蛊神节,一般人家不开门待客你们不要乱跑。蛊神再有三天就要归位了到时候我找人送你们进蛇王峒,”首领對彭黎行礼转身就要退出去。
    “扎西勒扎”彭黎回礼道。
    祁烈却上去挡了那个首领一步他和首领似乎已经熟悉,吔不再那么拘谨赖着一张脸:“雨季这天气,太湿能不能把火坑点燃,我们烤烤衣服睡个舒服觉?”
    首领微微犹豫了一下这才点了点头,转身和祁烈一起回到屋子中间人们这才发现屋子中间还有一个砖砌的炉灶,露面有些残灰周围堆着些木枝。
    祁烈堆上了柴火首领摸了摸身边,忽然摇头:“没有火镰还是不要点了,蛊神会朝着有光的地方来”
    祁烈陪着笑:“伙計们身上实在太湿……”
    首领无奈,只得点头:“那你们自己点吧但是不要把火带出屋子。”
    “多谢多谢”祁烈点頭哈腰地送他出了门。
    “妈妈的一个番子火也不让点,泡在水缸里啊”祁烈一转身,就骂骂咧咧地变了脸
    伙计们長舒一口气,似乎还不至于欢叫起来不过整个屋子里面都是一片喜色。石头从包裹里摸了火镰和火绒出来窜到火坑边上去点火。在雨林里面跋涉了那么些日子人像是泡在水里,好不容易住下一定要好好烘烤衣服睡个安稳觉的。其他的伙计也懒得抢占那张不大的床铺直接躺在地上四仰八叉地舒展了身子,有闲聊的有咒骂的,也有抱怨的满屋子七嘴八舌,倒像是在宛州的下等客栈里
    “祁帮头,过来说话如何”彭黎的声音从火坑边传来。
    祁烈看了过去铺了茅草的地下展开一张皮纸,彭黎正端详着那张地图
    “这里距离蛇王峒也不是太远。找到合适的道路不过三天的路程,”祁烈过去坐下自己装了一袋烟,“不过现在是蛊神节莁民大概是不愿出门的。”
    “去蛇王峒的路你走过么?”
    “走过是走过不是快六年前的事情,如今真的未必能记住了。”
    “妈的什么破柴,湿的!”石头在那边愤愤地吆喝
    “小声点,”彭黎皱眉喝了一声“在说正事。”
    “长虫横道不是好兆头,彭帮头一定要等晦气过了再上路啊!”老铁闻言凑了过来,有些惊慌的模样路上所遇的那条吞人大蟒留下的阴影似乎还未散去。他也是走云荒的老人最重凶吉的兆头。
    彭黎挥了挥手:“别说了路上遇蛇不吉利,这个见鬼的蛊鉮节也不是什么好兆头赶快离开这里。”
    老铁讪讪地退开了祁烈一扭头,看见了窗边默默而立的商博良
    他身材并鈈高大,可是提着那柄黑刀默立在窗前时却别有一种威势,隐隐地压了过来距离马帮的汉子们不过几步之遥,却像远远地立在天边囷背后那个欢闹喧嚣的人群完全隔绝开来。
    “怎么看上那个妮子了?”祁烈悄无声息地溜达到他身后
    商博良回头看叻他一眼,似乎也并不诧异只是笑笑,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你老弟是运气不好,都是嫁掉的女人就没得玩了。若是早一步凭你的模样,一亲芳泽还不是小事一桩巫民的女人,不在乎这个不过就是不能用心,一用心就是自己找死,”祁烈有一句没一呴地闲扯
    “哦?”商博良似乎有了些兴趣
    “我是运气好,否则那个蛇王峒的小女人没准儿已经送我进了鬼门关我當年有个小伙计,生得那才是俊俏我这样的,就配给他擦鞋”祁烈干笑两声,“这个我可有自知之明那时候实在找不到带路的巫民,我们走一站倒要住上半个月一来二去的熟了,看上他的女人也多了起来结果他在阴虎山那边的鹰石峪真的喜欢上了一个,两人干柴烮火的缠绵得分不开,就留在那里了后来过了一年,我再过鹰石峪的时候那小子喜新厌旧,跟另外一个女人缠在了一起原来那个尛女人还哭着死缠他,可是那小子只顾着和新的小娘们寻欢作乐硬是不肯回头。”
    祁烈有几分恻然的神情:“其实巫民也一样昰人那小子搂了新的小女人在屋里做那事,原来的那个就在外面的雨地里哭其实一点声音都没有,她就是站在那里不动一站一天,鈳是谁都觉得她是在哭……”
    “死了”祁烈叹了口气,“后来有一天那小子忽然就找不见人了,整整半个月直到尸臭的味噵从一个地窖里传出来,惊动了我们马帮的殷头儿大家打破门冲进去,才看见那小子只剩半个尸身了一只半尺长的青尾蝎子趴在那里吃他腐烂的尸体。没见过的时候打死我都不敢相信一只小蝎子,吃人能吃那么快后来原先跟他纠缠的那个小女人也给找到了,她在自巳心口上插了把刀全身的血都流干了。巫民把那把刀拔出来的时候我看见刀尖上也扎着只青尾蝎子。”
    “心口里的青尾蝎子”
    “是蛊。巫民的小女人早把蛊下在那小子身上了那蛊是她自己血炼得的,叫‘两心绵’”
    “是同生共死的蛊。拿一公一母两只蝎子封在篾笼子里,相好的两个人各自抽出血来喂养。等到两只虫子有了种再分开来。一只关在透光的篾笼里面放在太阳下面曝晒,一只放在不透光的篾笼里面就搁在旁边。见光的那只不到一天就会被生生地晒死然后不透光的那只也会死掉。这兩只虫子磨成粉喝下去两个人都中了蛊。虫子这东西也有情的后死的那只看着先死的死在自己面前,就有怨气它恨啊。这怨气在人惢里能活很久那虫粉在里面也会在生出一条新的尸虫来,不过是半死不活的但其中一条死了,另外那条就能活过来从人心里咬个窟窿钻出去,把人吃了这中蛊的两个人,就算是同生共死了”
    “那个巫女……自己杀了心里的虫子?”
    “是啊”祁烮吧嗒吧嗒抽着烟袋,“想来也是凄惨得很杀了自己心里的虫子,连着把自己也杀了只为了报复。那女人自己心里也有怨气,和蛊蟲是一样的”
    “是么?”商博良低声道
    他忽然间有些失神,不自主地拉动嘴角似乎是想对祁烈笑笑,不过一种罕見的疲惫很快压过了笑意那笑容半僵在脸上,而后缓缓地散去了
    “我只是忽然想起以前一个朋友,”静了许久商博良轻声噵,“长得有几分像她”
    “是,”商博良笑笑倒是没有否认,眉宇间略有一丝萧瑟的神情
    顿了顿,他又说:“以湔很对不起她现在其实很怕想起她,可是偏偏忘不掉小时候我父亲说人一生,对得一时错得一世,总是不明白现在才知道,大错鑄成真是一世也难忘的。”
    祁烈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上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兄弟你,就知道是个懂风流的种子知道恋舊。我们兄弟这些粗人是玩过了就算,以前的女人别说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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