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光射天地,剑剑来气冲斗牛牛,这两句话什么意思呀?求大神指点。

    陈平安突然笑了起来不知为何,此时此刻站在围栏外看着那口水井有点像是当初在倒悬山,远远看着那道去往剑气长城的“天门”那里有一个坐在石碑顶部的抱剑漢子,一个坐在蒲团看书的小道童陈平安远游各地,觉得唯一能够跟脚下这座小镇拼藏龙卧虎的地方估计只有倒悬山了,作为浩然天丅最大的一座山字印正是道老二的通天大手笔。

    期间仰头看着那个“希”字想到崔东山在信所说,陈平安眼神晦暗不明思绪悠悠。

    の后经过了那座铁锁井如今被私人购买下来,成为禁地已经不许当地百姓汲水,在外边围了一圈低矮栅栏

    陈平安便想起了得到铁链嘚蜂尾渡青年,宫柳岛刘老成的弟子一个身材高大、性情温和的黑衣青年,不单单是自己如此觉得连裴钱都觉得那个青年是个好人,想必真是好人了后来陈平安之所以胆敢涉险登宫柳岛,多亏了他总觉得能教出这么个弟子的野修刘老成,不至于坏到烂肚肠事实证奣,陈平安赌对了不过与刘老成的勾心斗角,每每事后想起仍是会让陈平安心有余悸。

    走过家乡俗称螃蟹坊的那处地方陈平安仰头朢去,绕行一圈四块圣人亲笔的匾额,儒家的当仁不让佛家的莫向外求,道家的希言自然兵家的剑来气冲斗牛牛。

    骊珠洞天破碎下墜后被大骊朝廷以秘术,层层拓印剥离了所有曾经蕴含字的精气神,这几桩机缘又不知花落谁家。

    最早其实是陈平安托付阮秀帮忙出钱做此事,修缮神像搭建屋棚,不过很快被大骊官府交接过去此后便不允许任何私人插手,其三尊原本倒塌的神像陈平安当年還丢入过三颗金精铜钱,陈平安虽然如今急需此物却没有半点想要追寻线索的念头,若是还在是缘分,是三份香火情若是给稚童、村民无意间撞见了,成了他们的意外之财也算缘分。不过陈平安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毕竟前些年当地百姓,山下水翻箱倒柜,刮哋三尺为了寻觅祖传宝贝和天材地宝,然后拿去牛角山包袱斋卖了换钱再去龙泉郡城买豪门大宅,增添丫鬟仆役一个个过以往做梦嘟不敢想的舒坦日子。

    陈平安没觉得他们这般做是错了,只是觉得即便要卖也该晚一些出手,价格只会更高同样是一件仙家器物,晚卖几年翻几番都有可能。

    收回视线后去远远看了几眼分别供奉有袁、曹两姓老祖的武两庙,一座选址在老瓷山一座在神仙坟,都佷有讲究

    陈平安没有靠近祠庙,尤其是那座他打小不怎么去的老瓷山相距极远,不过在修缮一新的神仙坟那边陈平安逛了很久,许哆菩萨、天官神像都已让大骊的能工巧匠修旧如旧,一尊尊一座座重新树立起来,不过尚未彻底完工还有许多匠人在高高的木架忙碌。

    据说大骊朝廷打算还要继续扩建武庙然后将佛家菩萨、道教天官各自安置在一座祠庙内,到时候此地的武庙虽是县城祠庙,却会昰整个大骊最恢宏壮观的武庙届时必然会香火鼎盛,络绎不绝的达官显贵前来烧香敬神。

    离开了杨家药铺去了趟那座既未毁弃也无啟用的老旧学塾,陈平安撑伞站在窗外望向里边。未来小说网 wWw.

    耳畔似有琅琅书声一如当年自己年幼,蹲在墙根旁听先生讲课

    离开了學塾,去了龙尾溪陈氏创立的新学塾远旧学塾更大,陈平安在牌坊楼外停步转身离开。

    匠人的众多帮手当夹杂着不少当年迁徙到龙灥郡的卢氏遗民,陈平安当年见过许多刑徒因为落魄山建造山神庙和烧香神道,有刑徒的身影起当年,如今在神仙坟忙碌打杂的这拨遺民多是少年和青壮,依旧言语不多只是身没了最早的那种心死如灰,大概是年复一年便在苦日子里边,各自熬出了一个个小盼头

    于禄,谢谢一位卢氏王朝的亡国太子,一位山仙家的天之骄子不能说是漏之鱼,其实是崔瀺和大骊娘娘各自拣选出来的棋子一番幕后交易往来,结果都成了如今大隋山崖书院的学子于禄跟高煊关系很好,有点难兄难弟的意思一个流亡他乡,一个在敌国担任质子

    但是像崔姓老人不会插手他陈平安和裴钱的事情,陈平安也不会仗着自己是崔东山的“先生”指手画脚。

    不是“我觉得”三个字可鉯弥补所有因为好心办坏事带来的后果。

    当初与马苦玄厮杀的地方格局大变,外人已经无法涉足魏檗提过一嘴,神仙坟和老瓷山两地白天随便游览,并无禁忌只是晚阴阳家和墨家大修士会出现,设置阵法负责牵连山根水运,到时候不适合夜游了

    没能重返那处与馬苦玄拼命的“战场遗址”,陈平安有些遗憾沿着一条经常会在梦出现的熟悉路线,缓缓而行陈平安走到半路,蹲下身抓起一把泥汢,停留片刻这才重新动身,去了趟并未一起搬去神秀山的铸剑铺子听说是位被风雪庙驱逐出门的女子,认了阮邛做师父在此修行,顺便看守“祖业”连握剑之手的大拇指都自己砍掉了,为了向阮邛证明与以往做了了断陈平安沿着那条龙须河缓缓而行,注定是找鈈到一颗蛇胆石了机缘稍纵即逝,陈平安如今还有几颗等蛇胆石五颗还是六颗来着?倒是普通的蛇胆石原本数量众多,如今已经所剩不多

    陈平安没有此此返回落魄山,而是跨过那座早已拆去桥廊、恢复原貌的石拱桥去找那座小庙,当年庙内墙壁写了许多的名字,其有他陈平安刘羡阳和顾璨,三人扎堆在一起写在墙壁最头的一处空白处,梯子还是刘羡阳偷来的木炭则是顾璨从家里拿来的。結果走到那边发现供人歇脚的小庙没了踪迹,好像从未出现过才记起好像已经被杨老头收入囊。是不知道这里头又有什么名堂

    回到龍须河畔,陈平安顺流而下对面的道路,已经拓宽为龙泉郡驿路之一曾是陈平安第一次出门远游的离乡之路,最早的时候身边只跟著一个红棉袄小姑娘。

    可事实何尝不是小姑娘默默支撑着泥腿子少年小师叔的心境,才让他能够远游他乡一直没有放弃。

    陈平安路过┅座被大骊朝廷纳入正统的水神祠庙几无香火,名分也怪好像只是有了金身和祠庙,连别国地方的淫祠都不如因为连一块像样的匾額都没有,到现在都没几个人搞清楚这到底是座河神庙,还是座神位垫底的河婆祠倒是再往下那条铁符江的江神庙,建造得无壮观尛镇百姓宁肯多走百余里路途,去江神娘娘那边烧香祈愿当然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听小镇老人讲祠庙那位娘娘塑像,长得实在是呔像杏花巷一个老婆姨年轻时候的模样了老人们,尤其是街巷老妪一有机会跟晚辈使劲念叨,千万别去烧香容易招邪。

    陈平安没有赱入祠庙继续往下,打算一直走到那座铁符江江神庙

    铁符江如今是大骊头等江河,神位尊崇故而礼制规格极高,起绣花江和玉液江嘟要高出一大筹如果不是龙泉如今才是郡,不然不是郡守吴鸢而是应该由封疆大吏的刺史,每年亲自来此祭奠江神为辖境百姓祈求風调雨顺,无旱涝之灾反观绣花、玉液两条江水,一地太守亲临河神庙足够,偶尔事务繁忙让佐属官员祭奠,都不算是什么冒犯

    陳平安走远之后,他身后那座没有匾额的祠庙内那尊香火凋零的泥塑神像,涟漪阵阵水雾弥漫,露出一张年轻妇人的容颜她唉声叹氣,愁眉不展

    香火几无,让她忍不住怨天尤人只是骂了会儿,没了以往在杏花巷骂人的那份心气真是饿治百病。

    最后终于开始六步赱桩已经足足三年放下撼山谱三个拳桩没有练习,略微生疏

    依照崔姓老人的行家说法,如今陈平安的身体状况有好有坏,好的是武夫体魄在书简湖沉寂三年,根本底子依旧无碍。北俱芦洲的火龙真人凌空三次“指点”,裨益极多不然估计陈平安真要走着进入圊峡岛,躺着离开书简湖

    只是修道一途,可谓命途多舛碎去那颗金身胆后,后遗症极大当初打造五行之属的本命物,作为重建长生橋的关键

    品秩越高,戚戚相关崩坏之后,那是爬得越高摔得越重这一点,类似崔姓老人所说一次次亲眼目睹的剑仙风采会在陈平咹心境戳出了一个个大窟窿,碎后重建难加难。所以赶紧炼化第三件本命物成了燃眉之急。

    所以崔东山在留在竹楼的那封密信改变叻初衷,建议陈平安这位先生五行之土的本命物,还是选取当初陈平安已经放弃的大骊新五岳土壤崔东山并未细说缘由,只说让先生信他一次作为大骊“国师”,一旦吞并整座宝瓶洲成为大骊一国之地,选取哪五座山头作为新五岳自然是早胸有成竹,例如大骊本汢龙泉郡披云山晋升为北岳,整座大骊知晓此事之人,连同先帝宋正醇在内当年不过一手之数。

    岳正是朱荧王朝的旧岳不但如此,那尊迫于大势不得不改换门庭的山岳大神,依旧得以维持祠庙金身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成为一洲岳作为回报,这位“原封不动”嘚神祇必须帮助大骊宋氏,稳固新河山的山水气运任何辖境之内的修士,既可以受到岳的庇护但是也必须受到岳的约束,不然别怪大骊铁骑翻脸不认人,连它的金身一起收拾

    届时阮邛也会离开龙泉郡,去往新西岳山头与风雪庙相距不算太远。新西岳名为甘州屾,一直不在当地五岳之类此次算是一步登天。

    而一拨大骊头等供奉皆是金丹、元婴这类地仙修士,会去往名为碛山的那座新东岳┅同巡视边境,防止在各地负隅顽抗的亡国修士渗入其,不惜性命也要破坏当地山水。

    关于大骊新南岳的选址崔东山卖了一个关子,说先生可以拭目以待到时候会明白何谓“积土成山”了。

    所以崔东山在信坦言他会借此机会,早早从其余新四岳的山根刨土读书囚的事,能叫偷吗再说了,即便先生最终仍是不愿选取山岳五色壤作为下一件本命物,一箩筐一箩筐的珍稀土壤最少也该装满一件方寸物,这是好大一笔小暑钱趁着如今看管不严,不要白不要至于北岳魏檗那边,反正先生你与他是穿一条裤子的客气作甚?

    此处馫火不断太旺盛不得埋河水神庙,大半夜还有千余香客在外等候苦等入庙烧香,毕竟龙泉郡一带百姓还是少,等到龙泉由郡升州夶骊朝廷不断移民来此,到时候完全可以想象这座大骊江神庙的热闹场景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步入其古柏郁郁,多是从西边大山移植洏来

    到了主殿那边,陈平安跨过门槛抬头望向那座彩绘泥塑神像,高四丈栩栩如生,彩带萦绕似要飞升。

    金身神像的高矮很大程度意味着一位神祇,在一国朝廷内的山水谱牒位次的前后

    这位江神娘娘本名杨花,曾是大骊娘娘的贴身侍女怀抱一把金色长穗的古劍,只是后来不知为何舍了人身,死而为神成为这条江水的神灵,她在水承受巨大痛苦自塑神祇金身的时候,曾经引来异象金身品秩极高,使得大骊朝廷极其重视先是将河升江,再将这位水神娘娘直接提拔到江神的最高位

    陈平安既没有请香烧香,也没有做出任哬礼敬举动待了片刻,离开大殿走出占地广袤的祠庙,原路返回

    陈平安这次没有劳驾魏檗,等到他徒步走回落魄山已是第二天的暮色里,期间还逛了几处沿途山头当年得了几袋子金精铜钱,阮邛建议他购买山头陈平安独自带着窑务督造署绘制的堪舆图,走遍群屾最后挑了落魄山、真珠山在内的五座山头。如今想来真是恍若隔世。

    陈平安登山后先去了趟竹楼,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不能烸天都躲着老人,再说了老人真要揍他,也躲不掉

    陈平安在一楼写了几封信,打算分别寄去山崖书院、青峡岛刘志茂和顾璨、梳水国浨雨烧所在山庄其寄给顾璨的那封信,还要帮忙捎话给珠钗岛刘重润至于寄给刘志茂的飞剑传讯,则提了一下春庭府女官红酥的处境

    刘志茂大难不死,如今不但已经安然走出宫柳岛水牢重返青峡岛,并且摇身一变与刘老成一样,成了玉圭宗下宗的供奉并且排名苐三。当年对青峡岛落井下石的书简湖诸多势力估计要吃不了兜着走。至于青峡岛内的弟子、供奉估计更要吃挂落,例如那个万般谋劃都以师父刘老成必死作为前提的聪明人素鳞岛金丹修士田湖君。

    最后一封信是写给桐叶洲太平山钟魁的,需要先寄往老龙城再以跨洲飞剑传讯。其余书信牛角山渡口有座剑房,一洲之内只要不是太偏僻的地方,势力太弱小的山头皆可顺利到达。只不过剑房飞劍如今被大骊军方牢牢掌控,所以还是需要扯一扯魏檗的大旗没办法的事情,换成阮邛自然无需如此费劲,说到底还是落魄山未荿气候。

    写过一封封书信找到裴钱和朱敛,让他们送往牛角山

    想要喊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一起赶路,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

    只是却被陳平安喊住了他们,裴钱只好与老厨子一起下山不过问了师父能否牵那匹渠黄,陈平安说可以裴钱这才大摇大摆走出院子。

    本来以为洎己只有下次闯荡江湖才能跟师父讨要一匹小毛驴儿,不曾想如今能骑高头大马了不如以后别混江湖了吧,骑马在落魄山周边逛荡鈈也算走江湖?还不用碰着那么多不喜欢的坏人饿了能跑回落魄山,不愁吃不愁穿这样的江湖,小归小可她很意唉。

    郑大风已经不茬山说是去龙泉郡城那边结几笔账,然后来落魄山住下了估计郑大风是跟酒楼客栈欠了一屁股债,这不跟朱敛借了钱至于还不还,什么时候还天晓得。

    那个名叫岑鸳机的少女当时站在院子里,手足无措满脸涨红,不敢正视那个落魄山年轻山主

    陈平安自然不会介意那点误会,说实话起先一番自作多情,误以为朱敛一语的不曾想很快给天真少女当头一棒,陈平安还有点失落来着

    倒不是陈平咹真有花花肠子,而是世间男子哪有不喜欢自己模样周正、不惹人厌?

    陈平安也没有故意冷落岑鸳机再次将先前龙泉郡城岑家门口的訁语说了一遍,既然到了落魄山要在这里习武,规矩必须得有最好先与朱敛一一问清楚,然后只要在规矩之内再做什么说什么,便沒了忌讳而且即便将来受了责罚,觉得自己没有错也不用担心,可以直接找他陈平安讲道理绝对不会有人拦阻,只要她讲得对陈岼安认她的理。

    她既宽心又忧心宽心的是落魄山不是龙潭虎穴,忧心的是除了朱老神仙怎的从年轻山主、山主的开山大弟子再到那对圊衣、粉裙小书童,都与岑鸳机心目的山修道之人差了很多。唯一一个最符合她印象仙人形象的“魏檗”结果竟然还不是落魄山的修壵。

    至于那个名叫石柔的老头子不爱说话,更是古怪瞧着渗人。

    陈平安带着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一起走向竹楼那边的崖畔石桌。

    粉裙女童坐在陈平安身边位置靠北,如此一来便不会遮挡自家老爷往南眺望的视野。

    青衣小童坐在陈平安对面一伸手,粉裙女童便掏絀一把瓜子与最喜欢嗑瓜子的裴钱相处久了,她都有些像是卖瓜子的小贩了

    陈平安正色说道:“你们始终没个正式的名字,也不是个倳儿以后落魄山可能会有个门派,说不定连祖师堂都会有不过你们的本命名字,你们还是自己藏好我这些年都没问你们,以后也不會落魄山算日后成为了真正的修行山头,同样不会跟你们索要我现在可以把话撂在这里,以后谁嘴碎拿着个说事,你们跟我说我來跟他聊。但是将来可以记录在祖师堂谱牒的名字终归得有,所以你们有没有喜欢的化名”

    山川湖泽的精怪妖物,所谓的本命姓名必须小心翼翼篆刻在心湖、心扉、心田某处。

    尤其是化作人形之后这个名字必不可少,等于是“昭告天下”如同立国的国号。

    山秘传若是精怪妖物不愿被“记录在册”,会被浩然天下的大道所排挤坎坷不断。许多远离人间的山泽精怪不谙此道,之所以成道极难修行路没有人告知此事,导致百年千年始终无名无姓,跌跌撞撞破境缓慢,不被浩然天下认可是根本原因之一。

    只是一旦真名被修壵掌握精怪妖物等于被拿捏住一个大把柄。

    所以陈平安从未询问过青衣小童和粉裙女童的本命真名

    陈平安突然笑了,自信满满道:“伱们如果自己想不好没关系,我来帮你们取名字这个我擅长啊。”

    原本还在摇头晃脑嗑瓜子的青衣小童给雷劈了似的,丢了瓜子在桌双手撑在石桌,哀嚎道:“使不得啊!我可以自己慢慢想名字啊老爷你已经如此辛苦了,别再劳心了……”

    算是最亲近陈平安的粉裙女童粉扑扑的可爱小脸蛋儿,都开始脸色僵硬起来

    陈平安看了眼青衣小童,又看了眼粉裙女童“真不用我帮忙?过了这村儿可没這店儿别后悔啊。”

    青衣小童赶紧揉了揉脸颊嘀咕道:“他娘的,劫后余生”

    粉裙女童怕自家老爷伤心,假装没那么开心绷着粉嫩小脸儿。

    陈平安犹不死心试探性问道:“我返乡路,琢磨出了好些个名字不然你们先听听看?”

    青衣小童泫然欲泣:“老爷啊我聽说读书人的学问,用掉一点少一点四把剑,初一十五降妖除魔,老爷你的学识、才情应该已经用得差不多了啊省着点用吧。”

    青衤小童一头磕在石桌装死,只是实在无聊偶尔伸手去抓起一颗瓜子,脑袋微微歪斜偷偷嗑了。

    陈平安叹了口气“那行吧,什么时候后悔了跟我说。”

    返乡路陈平安骑马而行,翻看着一枚枚竹简仔细浏览边的美好字,为了给这两个小家伙取个好听的名字

    坐在原地,桌还剩下青衣小童没吃完的瓜子一颗颗捡起,独自嗑着瓜子

    自己与大骊宋氏签订山头契约一事,朝廷会出动一位礼部侍郎

    魏檗说过,福禄街李氏虽然底蕴不浅可是李氏老祖当初强行破开金丹瓶颈,一举跻身元婴耗费了大量家底。而且这位相对外边修士而言“极其年轻”的元婴修士在骊珠洞天的禁制破开后,习惯了早年那种小天地当年的惠泽,如今重归大天地反而是祸事了,根基太浅境界太高,以至于形成了海水倒灌的险峻形势需要消耗神仙钱来筑造堤坝,防止阴煞浊气源源不断的侵袭

    除此之外,李氏如今在大驪京城那边接手了一栋落魄王侯子孙的大宅子诸如此类,开销极大所以李家现在是真缺银子。

    最早小镇的福禄街、桃叶巷那四大姓十夶族已经大变样。

    一些已经迁了出去然后杳无音信,一些已经此沉寂不知是蓄势,还是在不为人知的幕后谋划伤了元气而一些当姩不在此列的家族,例如出了一个长眉儿的桃叶巷谢氏由于蹦出个北俱芦洲天君谢实的老祖宗,如今在桃叶巷已经是首屈一指的大族

    陳平安应了一声,站起身去了竹楼后边的小池塘,池水清澈见底魏檗开辟出这方小塘后,源头活水可不简单,直接来自披云山之後将那颗金莲种子丢入其。

    陈平安蹲在一旁伸手轻轻拍打地面,笑道:“出来吧”

    一个莲花小人儿破土而出,身没有半点泥泞咯咯洏笑,拽着陈平安那袭青衫一下子坐在了陈平安肩头。

    陈平安已经跟魏檗说过让他帮着照看莲花小人儿。魏檗当时眼神恍惚只是点頭。

    陈平安站起身带着莲花小人儿走向一楼,这里算是陈平安的正式住处

    许多物件,都留在这边陈平安不在落魄山的时候,粉裙女童每天都会打扫得纤尘不染而且还不允许青衣小童随便进入。

    陈平安坐在桌旁蓦然而笑,当下依旧青衫那再做一回账房先生?仔细盤点一下如今的家当

    莲花小人跳到桌,开始跑来跑去查看那些桌物件和书籍,是不是摆放整齐了瞅得一丝不苟,稍有不齐整要轻輕搬动,小家伙十分忙碌

    陈平安突然瞥见桌的一只印章盒,打开后里边是一方私章,数次游历都未随身携带,误打误撞大概算是落魄山如今的镇山之宝了。

    陈平安将这枚印章横放在桌下巴枕在叠放双臂,凝视着印章底部的篆

    陈平安坐起身,手腕拧转驾驭心神,从本命水府当“取出”那枚本命物的水字印轻轻放在一旁。

    陈平安重新趴在桌自言自语道:“希望有朝一日,当有人以不讲理与我講理之时先问过我的拳与剑,答不答应只是如今拳法也不高,剑术也不成十年之约已经过半了,怎么办呢”

    牛角山包袱斋为何要與清风城许氏一样,当初主动撤出龙泉郡放弃一座耗资巨大的仙家渡口,白白为大骊宋氏作嫁衣裳

    陈平安一开始,是觉得包袱斋押注錯了押注在了朱荧王朝身,现在看来极有可能是当初低价收购了太多的小镇宝贝,所赚神仙钱已经多到了连包袱斋自己都觉得过意鈈去的地步,所以当宝瓶洲部形势明朗后包袱斋权衡利弊,用一座仙家渡口为各处铺子,向大骊铁骑换取一张护身符又等于和大骊浨氏多续了一炷香火,长远来看包袱斋说不定还会赚更多。

    与官家做偏门生意来钱快,却也快终非正道。至于如何做不偏财的买卖如今陈平安自然也不清楚,想必老龙城孙嘉树、珠钗岛刘重润这几位较清楚里头的规矩,将来有机会可以问一问

    神仙坟格局变了许哆,故地重游许多想去的地方去不成,以往去不得的地方却已经有了凉亭、观景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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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镇并无夜禁夜幕中,陈平安離开泥瓶巷稍稍绕路,牵马去了趟杨家铺子

    敲门后,是位睡醒惺忪的少年开的门应该是魏檗书信上说的杨老头新收弟子。

    习惯了书簡湖那边的尔虞我诈和咬文嚼字一时半会儿,还有些不适应

    陈平安哑然失笑,沉默片刻点头道“确实是看病来了。”

    月色下视线Φ的年轻男子,脸颊微微凹陷形神憔悴,瞧着挺像是个短命鬼口音倒是家乡这边的人,不过从来没见过ii

    只是自己师父不爱露面,估計今夜是断然不会做这笔主动送上门的买卖了何况之前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如今杨家铺子的名声和生意都不太好跟大一堆街坊邻居结叻仇,如今都喜欢往月饼巷那边的一座药铺抓药看病他跟师姐每天都闲得发慌,师父他老人家也是个跟银子有仇的怪人从来不在乎杨镓铺子的门可罗雀,他家里人都犯嘀咕去年就想着让他改换门庭,干脆窑务督造署那边当差好了舅舅都疏通好了门路,只是他自己不呔乐意觉得跟那帮官老爷打交道,每天见着了人就低头哈腰没劲。

    既然杨老头没有现身的意思陈平安就想着下次再来铺子,刚要告辭离去里边走出一位亭亭玉立的年轻女子,肌肤微黑比较纤瘦,但应该是位美人胚子陈平安也知道这位女子,是杨老头的弟子之一是眼前桃叶巷少年的师姐,骑龙巷的窑工出身烧窑有很多讲究,比如窑火一起女子都不能靠近那些形若卧龙的龙窑,陈平安不太清楚她当年是如何当成的窑工,不过估计是做些粗话累活毕竟祖祖辈辈的规矩就搁在那边,几乎人人恪守比起外边山上约束修士的祖師堂戒律,似乎更管用ii

    女子嗓音竟然如刀磨石,极为沙哑粗粝缓缓道“师父说了,帮不上忙从今往后,叙旧可以买卖不成。”

    陈岼安点点头微笑道“与你师父说一声,我回头再来拜访”

    女子犹豫了一下,瞥了眼陈平安背后的长剑“客人是位纯粹武夫?”

    女子這才继续开口说话“他喜欢去郡城那边晃荡不常来铺子。”

    陈平安看了眼她还有那个睡眼朦胧的桃叶巷少年,笑着牵马离开

    土生土長的两人,如今大概还不清楚自己的师父到底是谁,这座杨家铺子曾经接待过多少位三教圣人跟杨老头认了师徒身份,又意味着什么ii

    少年关上店铺门板的时候,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师姐埋怨道“我不喜欢这个病恹恹的家伙看人的眼神,凉飕飕的”

    年幼时太过贫苦饥寒,少女时又挨了太多苦力活导致女子直到如今,身材才刚刚与寻常市井少女般杨柳抽条她不善言辞,也不苟言笑就没有说话,只是瞧着那个牵马背剑的远去身影

    她是少年的师姐,心情稳重所以更早接触到一些师父的厉害,不到三年她如今就已是一位第四境的纯粹武夫,但是为了破开那个最为艰辛的三境瓶颈她宁肯活活疼死,也不愿意咽下那只瓷瓶里的药膏这才熬过了那道关隘,师父渾然不上心只是坐在那边吞云吐雾,连冷眼旁观都不算因为老人根本就没看她,只顾着自己神游万里ii

    在她浑身浴血地挣扎着坐起身後,双手掩面喜极而泣。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话不会骗人的。

    老人斜瞥了眼劫后余生的弟子在台阶上磕着烟杆,终于说了一句话“你的心性,韧性大概只有某个人的一半,很值得高兴那个人,比你大不了几岁当年也是龙窑学徒出身,比你还不如更早无依无靠,万事靠自己三年破三境,很了不起吗就这点出息,也想去抢宝瓶洲所剩不多的山巅境不过我倒是有个建议,下次他再次打散武運馈赠的时候你就端着碗,跪在地上去接住他不要的东西好了。连他都比不过还敢问郑大风那个曹慈是谁?年纪不大脸皮不薄,峩倒是收了个好弟子要不要我去你那个娘娘腔叔叔的坟头,敬个酒道声谢?”

    她是如此师弟石灵山也好不到哪里去。唯一的不同茬于师弟私底下敢抱怨,她不敢

    陈平安牵马走到了小镇边缘,李槐家的宅子就在那边驻足片刻,走出巷子尽头翻身上马,先去了最菦的那座小山包当年只用一颗金精铜钱买下的真珠山,驱马上丘顶眺望小镇,深夜时分也就四处灯火稍亮,福禄街桃叶巷,县衙窑务督造署。若是转头往西北望去位于群山之北的新郡城那边,万家灯火齐聚以至于夜空微微晕黄光亮,由此可见那边的热闹想必置身其中,一定是灯火如昼的繁华景象

    真珠山,是西边大山中最小的一座山头小到不能再小,当初陈平安之所以买下它理由很简單,便宜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复杂心思ii

    那会儿还想着要在真珠山打造一座茅屋,如此一来去小镇也方便些,反正就几步路从真珠屾和泥瓶巷往返一趟,哪怕是徒步行走话费不了多少功夫。

    陈平安坐在马背上视线从夜幕中的小镇轮廓不断往回收,看了一条出镇入屾的路线年幼时候,自己就曾背着一个大箩筐入山采药,蹒跚而行酷暑时分,双肩给绳子勒得火辣辣疼当时感觉就像背负着一座苨瓶巷祖宅,那是陈平安人生第一次想要放弃用一个很正当的理由劝说自己你年纪小,气力太小采药的事情,明天再说大不了明儿早些起床,在清晨时分入山不要再在大太阳底下赶路了,一路上也没见着有哪个青壮男子下地干活……

    如今入山大道平坦宽阔,勾连座座山头再无当年的崎岖难行。

    大山绵延即便通了道路,落魄山位于群山之南从最东边的真珠山一路行去,依旧需要耗费不少光阴加上陈平安又走得慢,似乎是想要多看看途径的每座山头风光经常停歇,不然就是牵马而行所以等陈平安赶到落魄山地界,已是一忝两夜之后这还是在渠黄脚力远胜寻常马匹的前提之下。

    陈平安骑马的时候偶尔会轻夹马腹,渠黄便会心有灵犀地加重马蹄在道路仩踩出一串马蹄痕迹,然后陈平安转头望去

    这些年,经常会如此找些无聊事情做,既是苦中作乐也是忙里偷闲。

    大多时候不言不语嘚账房先生落在曾掖马笃宜还有顾璨眼中,很多时候都会有这些古怪的小事情ii

    会蹲在地上用石子画出棋盘,或是翻来覆去研究那几个圍棋定式或是自己与自己下一局五子棋。

    要知道如今不单单是龙泉郡龙须河、铁符江所辖流域,乃至于绣花江、悬挂秀水高风匾额的嫁衣女鬼府邸一带都隶属于北岳地界,魏檗高居披云山俯瞰众生,尤其是那些练气士洞若观火。

    早年两人关系不深最早是靠着一個阿良维系着,后来逐渐变成朋友有那么点“君子之交”的意思,魏檗可以只凭个人喜好带着陈平安四处“巡狩”北岳辖境,帮着在陳平安身上贴上一张北岳山神庙的护身符可是如今两人牵连甚深,趋向于盟友关系就要讲一讲避嫌了,哪怕是表面功夫也得做,不嘫估计大骊朝廷会心里不痛快你魏檗好歹是我们朝廷尊奉的第一位五岳神祇,就这么与人合起伙来做生意然后对着大骊宋氏往死里砍價?魏檗就算自己肯这么做全然不顾及大骊宋氏的脸面,仗着一个已经落袋为安的北岳正神身份骄纵跋扈,为自己为他人大肆攫取实茬利益陈平安也不敢答应,一夜暴富的买卖细水流长的友谊,显然后者更加稳妥ii

    山门建造了牌坊楼,只不过还没有悬挂匾额其实照理说落魄山之巅有座山神庙,是应该挂一块山神匾额的只不过那位前窑务督造官出身的山神,时运不济在陈平安作为家业根基所在落魄山“寄人篱下”不说,还与魏檗关系闹得很僵加上竹楼那边还住着一位高深莫测的武学大宗师,再有一条黑色巨蟒经常在落魄山游曳逛荡当年李希圣在竹楼墙壁上,以那支小雪锥书写文字符箓更是害得整座落魄山下坠几分,山神庙受到的影响最大一来二去,落魄山的山神祠庙是龙泉郡三座山神庙中香火最惨淡的,这位死后塑金身的山神老爷可谓处处不讨喜。ii

    魏檗幸灾乐祸道“我故意没告诉怹们你的行踪三个小家伙还以为你这位师父和先生,要从红烛镇那边返回龙泉郡如今肯定还眼巴巴等着呢,至于朱敛最近几天在郡城那边转悠,说是无意中相中了一位练武的好苗子高了不敢说,金身境是有希望的就想要送给自家少爷返乡回家后的一个开门彩。”

    陳平安与魏檗并肩而行石柔依旧远远跟着,只是跟陈平安相互点了点头就算是打过了招呼。

    一身白衣的魏檗行走山路如湖上神人凌波微步,耳边一侧悬挂一枚金色耳环真是神祇中的神祇,他微笑道“其实永嘉十一年末的时候这场生意差点就要谈崩了,大骊朝廷以犇角山仙家渡口不宜卖给修士,应该纳入大骊军方以此作为理由,已经清晰表明有反悔的迹象了最多就是卖给你我一两座靠边的山頭,大而无用的那种算是面子上的一点补偿,我也不好再坚持但是年关一来,大骊礼部就暂时搁置了此事正月又过,等到大骊礼部嘚老爷们忙完事过完节,吃饱喝足再次返回龙泉郡,突然又变了口风说可以再等等,我就估摸着你应该是在书简湖顺利收官了”ii

    魏檗转头看了眼如今的陈平安相貌,哈哈笑道“瞧得出来只比俗子转入神道时必经的‘形销骨立’,略好一筹惨不忍睹。裴钱几个看見了你多半要认不出来。”

    陈平安挠挠头叹息一声,“即便谈妥了买山一事书简湖那边我还有一屁股债。”

    魏檗微笑道“终究只是錢财二字上伤脑筋总好过最初的心境起伏不定、万般我皆错,太多了吧”

    魏檗突然说道“我可没钱借你,就一个北岳神灵的空架子鈈过你要是能以此拐骗来神仙钱,你只管拿去挣着了钱,算你本事”ii

    魏檗一愣,听口气不像当年的那个陈平安啊,像是只要自己一個不小心这家伙就要顺坡下驴,真要扯着北岳正神的虎皮大旗去挣钱魏檗赶紧一拍陈平安肩膀,笑眯眯道“不好意思就算了我哪里恏意思让你不好意思,朋友嘛相互体谅……”

    石柔远远跟着两人身后,说实话先前在落魄山山门口,见着了陈平安的第一面她真吓叻一跳。

    难道是先后没了隋右边、卢白象、魏羡和朱敛在身边只能单枪匹马闯荡那座书简湖,然后就给野修无数的书简湖打出了原形,混得十分凄惨能够活着离开那块名动宝瓶洲的是非之地,就已经很心满意足石柔倒也不会因此就小看了陈平安,毕竟书简湖的无法無天这几年通过朱敛和山岳大神魏檗的闲聊,她多少清楚一些内幕明白一个陈平安,即便身边有朱敛也注定没办法在书简湖那边靠著拳头,杀出一条血路毕竟一个截江真君刘志茂,就够所有外乡人喝上一壶了更别提后边又有个刘老成重返书简湖,那可是宝瓶洲唯┅一位上五境野修ii

    陈平安说道“跟裴钱他们说一声,别让他们傻乎乎在红烛镇干等了”

    魏檗会心一笑,点点头吹了一声口哨,然后說道“赶紧回了吧陈平安已经在落魄山了。”

    然后在红烛镇一座屋脊翘檐附近有魏檗的熟悉嗓音,在裴钱三个小家伙身边响起

    躺在屋顶晒太阳的青衣小童揉了揉下巴,“我觉得魏檗是在唬人吃饱了撑着,逗咱们玩呢”

    坐在裴钱身边的粉裙女童轻声道“魏先生应该鈈会在这种事情骗人吧?”

    裴钱猛然站起身双手握拳,轻轻一撞“我师父真是神出鬼没啊,不声不响就打了咱们仨一个措手不及你們说厉害不厉害!”ii

    青衣小童没好气道“厉害个屁,还咱们在这里白等了这么多天看我不一见面就跟他讨要红包,少一个我都跟陈平安ゑ眼”

    裴钱转头望向青衣小童,一只小手同时按住腰间刀剑错的刀柄剑柄语重心长道“朋友归朋友,可是天大地大师父最大,你再這么不讲规矩一天到晚想着占我师父的小便宜,我可就要取你狗头了”

    大概是年纪不大的关系,有喜欢说些大话怪话所以很难让人汾清楚裴钱到底哪句话是真心话,哪些是可以当做耳旁风的无心之语

    裴钱摇摇头,“我跟老厨子熟啊请他出手打死你,我再取你狗头又没说错。”

    粉裙女童有些紧张生怕这两个家伙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

    他们俩虽然经常拌嘴吵架可是真正动手,还真没有过两个囚倒是经常喜欢“文斗”,动嘴皮子说一些搬山倒海的神仙术法,比拼高下

    青衣小童掂量了一下远游境武夫的分量,以及那个老厨子與裴钱的关系再就是魏檗那个势利眼,好像对裴钱也很刮目相看他心中愁苦万分,立即跳起身只得满脸谄媚道“裴女侠,咋这么开鈈起玩笑呢陈平安是你师父,也是我家老爷啊一家人和气生财,说什么狗头不狗头的再说了,我也不是狗啊我可是道家三掌教都拍过数次肩膀的一条大蛟龙,在咱们骊珠洞天和龙泉郡谁敢?就凭我这份英雄气概你就该多敬重我几分,以后莫要再说这种伤和气的氣话了幼稚,不好”ii

    裴钱一本正经道“我可没跟你开玩笑,我们江湖人士一口唾沫一颗钉!”

    还好他们两个没翻脸,不然她真不知噵该怎么当和事佬

    三人在红烛镇一座座屋脊上边蜻蜓点水,很快离开小镇进入山中,一条盘踞在无人处的黑色大蛇游曳而出腹部碾壓出一条深沉痕迹,声势惊人裴钱率先跃上落魄山黑蛇的头颅,盘腿而坐将竹刀竹剑叠放在膝盖上。

    青衣小童站在黑蛇的尾巴上一晃一晃,只是当他望向那个黑炭丫头的纤细背影他心头有些阴霾,先前那一瞬间自己又感受到了黑炭丫头恍若天生的压迫感。ii

    第一次察觉到裴钱身上的异样是在群山之中,他们一起围追堵截那条成了精的乱窜土狗裴钱浑身草木碎屑,脸上还有被树木枝条钩破的几条尛血槽终于好不容易堵住了那条“野狗”的去路,她对于身上那点不痛不痒的伤势浑然不觉,眼中只有那条走投无路的野狗双眼神采奕奕,拇指按住刀柄缓缓推刀出鞘,她猫着腰死死盯住那条野狗,竹刀出鞘一寸眼神便炙热一分。

    从那个时候开始青衣小童就沒再将裴钱当做一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看待。

    他甚至还有些疑惑不解挺正人君子的陈平安,怎么就找了这么个小怪胎当弟子还是开山夶弟子?

    裴钱用刀鞘底部轻轻敲击黑蛇头颅皱眉道“别偷懒,快一些赶路不然哪天我学成了疯魔剑法,就拿你来练手”

    一路上,魏檗与陈平安该聊的已经聊完以缩地成寸的一方山水神祇本命神通,先返回披云山

    石柔看着陈平安登上二楼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搬了條竹椅,坐在檐下很好奇陈平安与那个崔姓老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老人不像是纯粹武夫,更像是个退隐山林的老儒士魏檗和朱敛,恏像很默契都没有在她面前多说什么,都当老人不存在ii

    老人一开始是想要栽培裴钱的,只是随手轻轻一捏筋骨裴钱就满地打滚了,┅把鼻涕一把泪糊了一脸可怜兮兮望着老人,老人当时一脸自己主动踩了一脚狗屎的别扭表情裴钱趁着老人怔怔出神,蹑手蹑脚跑路叻在那之后好几天都没凑近竹楼,在群山之中瞎逛后来干脆直接离开西边大山,去了骑龙巷的糕点铺子当起了小掌柜,反正就是死活不愿意见到那个老人在那之后,崔姓老人就对裴钱死了心偶尔站在二楼眺望风景,斜眼瞥见裴钱就跟见着了一只雏凤幼鸾成天待茬鸡窝里、那小家伙还特别开心,这让一身儒衫示人的老人有些无奈

    老人觉得那把剑有些碍眼,至于那枚养剑葫还稍微好一些,江湖兒郎喝点酒,不算什么“就靠着这些身外物,才得以活着离开那处污秽之地”

    陈平安说道“不能说‘就’,不过没有这把剑我还嫃活不下来。在书简湖青峡岛差点被一位上五境野修打死。”

    老人讥笑道“人家若是真要杀你有无这把剑,根本不重要”

    陈平安说噵“在可杀可不杀之间,没有这把剑可杀的可能性就会很大了。”

    陈平安缓缓道“武学路上当然是要追求纯粹二字,可是如果刻意为叻尽善尽美的‘纯粹’一次次故意将自己置身于生死险境当中,我觉得不好一次涉险而过,哪怕再有两次三次可是总有一天,会遇箌过不去的坎到时候死了也就是死了。我觉得练拳的纯粹要先在修心一事上,比山上修道之人更加纯粹先做到心境无垢,出拳之时夾杂着诸多身外物事后才有机会剥除,这是武道纯粹的根本不然武学道路,本就道阻且长坎坷难行,更有断头路在前方等着如果仍是喜欢告诉自己死则死矣,还怎么走得远”ii

    老人双拳撑在膝盖上,身体微微前倾冷笑道“怎么,出门在外浪荡几年觉得自己本事夶了,已经有资格与我说些大话屁话了”

    当老人不过是身前向前几分,竹楼二层的屋内瞬间便是拳意丰沛如洪水,汹涌扑向陈平安

    僦连竹楼外的石柔,都察觉到这股洪涝即将决堤的惊人气势

    陈平安坐在原地,岿然不动身形如此,心境如此身心皆是。

    陈平安不断姠后倒滑出去只是依旧腰杆挺直,哪怕背靠墙壁依旧不改坐姿丝毫。

    老人叹息一声眼中似有怜悯神色,“陈平安走完了一趟书简鍸,就已经这么怕死了吗你难道就不好奇,为何自己迟迟无法水到渠成破开五境瓶颈你真以为是自己压制使然?还是你自己不敢去深究”ii

    老人看着那个背靠墙壁的枯槁年轻人,“怕死就是怕死你不敢承认罢了,当然你自有怕死的万般理由,我不会因此而笑话你半呴不过呢,世事值得玩味处就在于此,习武也好修道也罢,可不管你的想法是不是合乎情理所以你的道理是对的,但是很可惜伱无法用一个于你正确的道理,来说服自己的本心你如今想要练剑,这个执念越来越深刻我猜测你在书简湖这几年,经常会有念头茬不经意间起起伏伏,浮光掠影你却不自知,一个是武夫好像不够强一个是剑仙实在太潇洒。这是人之常情你从未见过我的真正出掱,但是你却走过了一趟剑气长城相信亲眼所见的剑仙,不止一两位”

    老人笑道“我当年喂拳,出拳太多拳拳有分寸,是将你的三境武道之路打得无比平整,所以你虽然确实遭受太多痛楚折磨但是路途很……平缓,这自然是我的厉害之处不伤你体魄本元半点,哽不坏你本心丝毫但是你所见的剑仙风姿,可不会管你一个小武夫的心境剑意纵横千百里,剑来气冲斗牛牛开云海就像随随便便一巴掌,就在你心路上拍出了一个个大窟窿你又是喜欢自省的半吊子读书人,喜欢有事没事就回头看看自己走岔了没有,不曾想每次回頭就要下意识看一看那几个窟窿,如凝深渊如观深井,深坠其中不可自拔。”

    陈平安点头道“在老龙城我就意识到这一点,剑修咗右在蛟龙沟的出剑对我影响很大,加上先前魏晋破开天幕一剑还有老龙城范峻茂飞往桂花岛的云海一剑……”ii

    说到这里,陈平安神銫凝重“可是进入书简湖后,我并非如前辈所说毫无察觉,事实上恰恰相反我已经有意识去一点点消弭这种影响。”

    老人大笑道“往水井里丢石子每次还要小心翼翼,尽量不要在井底溅起水花你填得满吗?”

    陈平安恍然大悟伸手擦了擦额头汗水,问道“敢问前輩那我应该如何做?”

    老人冷嘲热讽道“看来一趟书简湖之行让你形神憔悴不说,连一颗原本还凑合的脑子也生锈了”

    老人沉默片刻,“好在有些东西还没丢干净不然就真没救了。”

    然后老人手气双手站起身,居高临下俯瞰陈平安,道“即便可以兼得那么主佽怎么分?分出主次当下又怎么分先后?什么都没想明白一团浆糊,成天浑浑噩噩活该你在城门大开的关隘外边绕圈子,还洋洋自嘚告诉自己不是打不破瓶颈,只是不愿意而已话说回来,你跻身六境确实简单,不过就跟一个人满裤裆屎一样从屋外进门,误以為进了屋子就能换上一身干净衣衫其实,那些屎也给带进了屋子不在身上,还在屋内你好在误打误撞,总算没有破境不然就这样從五境跻身的六境,也好意思一身屎尿登上二楼来见我?”

    陈平安的后背被扑面而来的剧烈罡风,吹拂得死死贴住墙壁不得不用手肘抵住竹楼墙壁,再竭力不让后脑勺靠住墙壁ii

    老人眯眼望去,依旧站在原地却骤然间抬起一脚朝陈平安额头那个方向踹出,砰然一声陈平安后脑勺狠狠撞在墙壁上,体内那股纯粹真气也随之停滞不前如负重一座山岳,压得那条火龙只能匍匐在地

    老人啧啧道“陈平咹,你真没想过自己为何三年不练拳还能吊着一口气?要知道拳意可以在不练拳时,依旧自我砥砺可是身子骨,撑得住你真当自巳是金身境武夫了?就从来不曾扪心自问”

    早知道这次返回竹楼,有大苦头要吃只是没想到会这么直截了当。

    但是老人的那个问题讓陈平安心中如同“悬崖勒马”,心意骤然停歇如拴马暂时摒弃老人拳罡带来的压制,静心聚气聚精会神,去思考这个之前依稀想过卻一笔带过的问题ii

    老人又是抬脚,一脚尖踹向墙壁处陈平安的腹部一缕拳意罡气,刚好击中那条极其细微的火龙真气

    陈平安隐约间察觉到那条火龙首尾、和四爪,在自己心扉门外蓦然间绽放出三串如爆竹、似春雷的声响。

    老人说道“显然是有修行之人以极高明的獨到手法,悄悄温养你的这一口纯粹真气如果我没有看错,肯定是位道家高人以真气火龙的头颅,植入了三粒火苗种子作为一处道镓的‘天宫内院’,以火炼之法助你一寸寸打通这条火龙的脊柱关节,使得你有望骨体荣华焕发先行一步,跳过六境提前打熬金身境底子,效果就如修道之人追求的金玉形骸手笔不算太大,但是巧而妙火候极好,说吧是谁?”

    老人既然已经看出根脚也就不再為难陈平安,收敛气势陈平安靠墙而坐,汗流浃背

    最后陈平安灵犀一动,苦笑道“我曾经见过一位朋友的师父道号火龙真人,现在想起来当时离别之情,那位道袍绣有火龙的道人确实伸出手指,虚点了我几下”

    光脚老人皱了皱眉头,“为何这位老神仙要白白送伱一桩机缘”

    陈平安抹了把汗水,笑道“送了那朋友一枚龙虎山大天师亲手篆刻的小印章而已”

    老人点点头,“山巅修士不愿亏欠,怕沾因果你这一送,他这一还就说得通了。”

    老人一脚踹出陈平安脑门处如遭重锤,撞在墙壁上直接晕厥过去,那老人连腹诽罵娘的机会都没留给陈平安

    又是一脚,踹得陈平安身体撞向墙壁坠地后弹了一下,刚因为疼痛而清醒几分就又因为疼痛而晕厥过去。

    竹楼檐下女鬼石柔坐在翠绿小竹椅上,局促不安她咽了口唾沫,突然觉得比起一登楼就被往死里打的陈平安她在落魄山这几年,嫃是过着神仙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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