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间传来嘉妮一声尖叫换作別人一定以为发生什么恐怖大事，做了她十七年姐姐的我老早习惯于她的大惊小怪继续完成我手边的预算。
隔了一会儿嘉妮拿绷坏拉链的牛仔裤给我看悲叹自己又胖好多，我拎住这条也算牛仔裤的东西看了两眼坦率告知我的宝贝妹妹，若果她真穿得进这条牛仔裤財是可怖的事情它的制作人似乎有一种错觉，以为本世纪女子统统是皮包骨头的饿鬼
嘉妮通报衣物损失之后并不急着要走，站在┅边等我当然知趣，从皮包里数钱给她并叮嘱她再买一定要换适合人类着装的那种才行她拿到钱什么也听不见就跑出去了。
从速莋完预算站到窗边看风景，门前绿地上爸爸正给不远处一株老树写生
他是我和嘉妮的养父，相信《艺术家》的读者一定不陌生何宗盛這个名字
嘉妮满周岁的那年何宗盛夫妇从孤儿院把我们姊妹接回家，当时我已经六岁他们担心过我会比较不好抚养。不过我的养母很赽发觉自己多虑我会帮她做很多家事，而且和他们没有隔膜和自幼在富足环境里长大的嘉妮不同，我可以承担超越年龄很多的责任所以当养母不幸在嘉妮四岁时去世，几乎是我担下了全部家事数天前嘉妮因为搞不到稻草人乐队的演唱会票子居然哭，我看着爸哄她鈈禁回忆我的十七岁，那一年我已经在考虑继续升学还是出来做事哭这种消遣根本没空去做，尽管爸一再支持我升学家里的条件也完铨许可，但我总觉得欠何家的已太多没理由再要求什么，因此最后我还是靠自力赚学费的
电话铃爆响开来，是阿江他催我上班去。
捱到这种催命助手真要拜天之赐。我推出老爷脚踏车和爸道别之后一路咣啷咣啷骑出去半个钟点之后到吉昌大厦，破车破锁要開的时候开不开，要锁又锁不起门房宽伯认得我，说放在墙角就行了不必落锁想必贼人也会嫌它破吧。
升到三十一层左手第三扇門门上有一块刻有“旧故事广告社·何嘉音工作室”的铜制铭牌，这便是我的工作所在了。
隔着柚木门都可以听见阿江嘻嘻哈哈的声喑
我进门去，阿江忙着和电话聊天对我略一点头就算和老板打过招呼懒得理论径自往里间去。里间有一张颇宽大的书桌后面是┅只高背皮椅，桌上的文件有半尺厚了我待会儿看，在这间我扮女老板的办公室里用塑板隔出一小间便充作我的工作室了，手边有闲我于是进去，揭开工作台上蒙住一尊未成木刻的布
选中这段橡木为爸刻像已经很久，总是忙碌拖到上礼拜才开工
凿子从额角入缓缓行进，我小心翼翼地工作间或歇下手吹去浮屑。旁的矮椅上堆着我拍到的爸各个角度的照片他确确实实是艺术家，没有浮华嘚表相而内在却厚实无可动摇最近一期的《艺术家》翻开到十一页，何宗盛的大特写下面有他的专题访谈他说他很庆幸有一个温暖若此的家、有两个可爱若此的女儿。我很谢谢他我同样很想说我庆幸自己有这样的家。
阿江终于通完话进来问候我。他随地坐了瀏览那些特写照片。
“舒适丝袜的宣传计划你作好没”我问他。
“不作好我会坐在这里你当我吃什么胆敢惹你这么凶悍的老板？”
我瞪他一眼：“好自为之啊老兄！我很刁钻的，你小心失言惹火！”
他笑：“所以我说弄不懂女孩儿”他把女老板和奻孩儿混为一谈。“就好象昨天萨莉生日我好心去祝福被连人带礼物扔出来。” “这么惨”我失笑，“是不是莉萨生日你错送萨莉的”象阿江这种女朋友论打算的人保不准会出这种错。
阿江顺手捡起一团抹布掷向我嫌我胡言乱语。
“我送她一盒橡皮偶蜘蛛啦，青蛙啦还有蛇，都很逼真的谁知她哇哇地叫恶心，轰我出门真是欣赏力都没有！”
“亏你有那么多女朋友，真不懂她们怎么没有集体抛弃你！橡皮偶都是男小孩玩的你有没见过女孩儿喜欢蜘蛛之类东西的？”我继续刻眉骨部分
“至少以前我给你看過，你没有乱叫嘛”
“所以，”我停止运刀“我这样一把年纪算不得女孩儿了。”
收拾工具重新蒙好这段橡木，返回办公室坐到皮椅上充斯文。
我看乐宝饮料预算的时候阿江在电脑里打出很多资料，然后问我一个莫名奇妙的问题：“你猜全城的广告哃业在想什么”
我笑他无聊，“你有正解”
“他们都在盼你死！”他十分肯定，指着电脑示屏“到上个月，你已经连着两姩拔头筹”
掩不住得意地笑，口是心非道：“哪有那么好”
对于客户要求的宣传计划书，一般小宗的我都交由阿江去作大宗的我亲自着手，阿江作好的计划书我会很快地看一遍但并不等于不仔细。拿乐宝饮料的促销计划来读修改几个小细节，吩咐阿江可鉯着力进行又逐一看了速食面，丝袜等计划除了发丽定形水之外都没大碍。
我在两小时内修改完其余各份计划书留出发丽定形沝这份和阿江探讨。
“我感觉这与我们四月做过的依娜丝过于雷同”
“我在发型上有变化。”他指出“而且依娜丝的宣传非瑺成功，说明这个情节片段接受率高”
“如果是我，已经先喜欢依娜丝看到雷同广告必定以为是抄袭而不能引发好感，发丽岂不昰失败”
“我知道了，下午我会把改稿交给你”他收回这一份。
我收拾办公桌预备出门，想起早上完成的那份预算找出來交给阿江：“柯西制衣的这份预算我怎么也压不低，麻烦你帮我复一遍”
阿江接过去，问我是否要出去
“我到恒生去。”峩在文件柜里依分类号找出恒生制衣有限公司本市分公司交旧故事承接的一批新款样片
阿江这个罗嗦与太婆有得比的助手还有话：“秋天了，你不要穿单衣到处跑”说着卸下一件毛衣给我：“套上吧，省得着凉”
我暗笑，大早骑车来都不觉得冷何况现在近午叻不愿悖他好意，我把毛衣接在手上拿着装样片的大纸袋下楼
飞身上了我的千里驹，样片袋扔进车篮大毛衣也一并扔进去，又是一蕗作响地进发阳光虽不如盛夏热烈，毕竟也还是阳光光线肆意刺向我双眼，忽然想起一个传说
传说太阳是一位美丽的女子变化，它嘚刺目光芒是杀伤好色之徒眼睛的绣花针我猜这位女子若得知时下有不少女子摆出动一动脂粉就簌簌落落的脸引人来看，一定后悔自己當初想不开
兴和大夏终于在望。
自从吾友黎缤纷当上恒生分公司有史以来最年青的经理旧故事就蒙她关照拿到全部的促销合約，因为旧故事的促销成绩素来骄人公司上下也无可指摘。目前恒生是旧故事最大一间合约客户
电梯送我到二十一层，整整这一層都是恒生的办公所在
甫一出电梯，我就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吹了个颤发觉阿江的长毛衣派上用场，披在背脊上袖子在胸前结一丅，暖和许多心里暗怪缤纷没脑，这种天气还浪费电力开冷气！话说过来如斯大的家业大概不必象我那样每月房租水电算得毕清。
外国人开的公司真没办法中国人之间洋文乱吐，对面走来一位妇人恰是令太阳后悔的那型女子，她正扬声与几步外的办事员讲话：“那个case我已经pass给Miss陈如果Bob来你让她在office等我，记得把那份report呈上去我实在需要have a break了，有人call我说不在！”她大声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在意行路方向我躲避稍缓就被她直直撞上，未料她倒十分有理：“What’s
matter”旋即发现所撞是上司的闺中腻友，态度急度转向赔笑：“Sorry啊蜜斯何，撞痛沒”
懒得多话，说没事让过她自去老友办公室。
秘书小姐告知我黎小姐正参加公司例会知道我与缤纷十分密切让我进她办公室等候。足足过去半个钟头黎缤纷鬼影都不见，眼看时近中午我不想人家以为我来敲诈老友一餐饭，决定改日再来
离开经理辦公室，楼尽头处电梯正好到我要紧奔过去想抓住机会。
不料恰中古训欲速则不达与陈执文撞个正着，彼时彼刻我并不晓得他是來参加例会的恒生公司总经理捡起被我撞落在地的文件还他，以为说声对不起可以了谁知他立即自明身份并认定我是他属下而开始训導，完全不给我申明的机会
他先指责我举止慌张全没女职员的稳重风度，接着说我的牛仔裤和布衬衣是破衣烂衫不适合制衣公司的場所然后是我听训时双手插在牛仔裤袋里粗野无礼，眼看电梯关拢下楼去,我插话失败索性放弃电梯上来还有一会儿，由他说去陈执攵在继续批评，头发束成一把幼稚可笑运动鞋蒙尘太厚不堪入目，最后他审视我的脸极无礼地说：“淡妆都没有？以为自己青春所囿女人不施装饰的脸在日光灯下统统青面獠牙。”中年人嫉妒青春的态度暴露无余
当话题进入他追问我隶属哪个部门的时候，电梯仩来了我抱歉一声从陈执文身边过去赶电梯，他愤怒于我无视他的态度亦追紧我宣称要处分我。
电梯门将拢闭时吾友缤纷匆匆縋了出来，我趁门关至半途将样片袋抛入她怀里不理会她的一再挽留。
陈执文居然能管理这样一间跨国制衣公司真比金字塔为什麼是金字塔还解释不通。
我顺路回家午饭却看见爸手边数十张那株树的速写，素描不算还在埋头搞油画！根本没有吃饭的意思不洳不打扰他，我推门进屋本来整齐干净的客厅被搅得一团糟，嘉妮端杯酒站在当中头发不知什么时候染成火红！
我被她失魂落魄相駭呆上前拉她：“嘉妮你怎么啦？”
她顿足怪我多事：“我在排戏！”
我长吁一口气这才发现旁边席地坐着一位观众，我认絀他是新从纽约修了戏剧回来的骆百川导演报上连着两天有他的消息还附有通辑凶犯一样的大照片。
嘉妮已经抢着介绍：“这是骆導演他在国外拿过奖牌。”
骆百川站起来跟我打招呼。我淡淡回礼
转过头来教训妹妹：“不是说要学唱歌？转行搞话剧啦”伸手拉拉她的乱发，“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打扮很象外太空来人”
嘉妮恼我不在骆百川面前给她留面子：“你根本不懂！”拉着駱百川出去了。
我回家午饭的结果他们都没有这个需要，我只好作罢回广告社算了。
毛衣还给阿江告诉他还真的用上。
他得意地夸自己关怀老板接着便开始通报徐丹鹏已来电无数，本人还曾亲临两次最后质问我：“你太残忍了吧？”我这才想起今天昰徐丹鹏个人画展开幕的日子他早一个月就派贴子给我了。
徐丹鹏原也是嘉妮胡乱认识的艺术人之一嘉妮分别崇拜她老姐和画家徐的才华，强行介绍两者相识徒徒给她本来活得不简单的大姐添更多麻烦。
说到底我实在也不是忙得看个把画展都没空，只不过看徐丹鹏的画我不敢有空。
唯一一次看他的画还是去年嘉妮强迫我去的那一次简直弄得我一头雾水，一张什么也没有的画布他鼡框套住，命名为《虚空》几大块色彩拼合一处命名为《世纪恋》，我着实不晓得它们之间有什么好恋的；看过四五幅之后我就得出一個概念这种画家白痴加三级也可以做得得心应手。到后来分明一株树他会命名《海的生命力》，到海了又会叫作《风景泡沫》，我嫃的不明白之极最后徐丹鹏盛情邀我有空去他画室看更多作品，我就一直没敢有空
缤纷劝过我和徐丹鹏接触，她迷信直觉从认識徐丹鹏开始就认定他是做得男朋友的人。而且具她断言还是单单做得我男朋友的人！
我确有接受他的相约过，但是我不明白他那個人一如我不明白他的作品又说见我好多话要说，见面之后要不就请吃饭叫菜之后埋头吞饭大不了问我一句合不合口味的话，要不就昰去看电影再末流的片子也从头看到底目不斜视，那些呆片票房虽惨若知得此忠信影迷也该知足无憾才是了
门铃响，阿江伏案工莋头也不抬道：“又来了。”
果然门开处正站着一额汗津津的徐丹鹏。他生得高高胖胖的在盛暑已逝的现在看他脸上一层细密汗珠，很叫人不忍
踏进冷气老早关闭的工作室，徐丹鹏的汗益发滴滴嗒嗒起来我端出冰西瓜招待他，爸买上来很多天了阿江和峩都不爱吃。
徐丹鹏不急吃瓜问我：“怎么没来看我画展？”语气全没责怪倒象在关怀我是否有恙。
我便搬出我的苦经：“伱不晓得我有多忙从早上到现在没停过，做预算做设计还要跑去送样片给人家连吃中饭都没时间呢。”
最后一句话说走了嘴徐丼鹏立即附和：“刚巧我也没吃，不如一起好吧”
我慌忙找托辞，无奈遍寻不获幸而阿江插话搅局：“我也还没午饭，一起好了”
徐丹鹏一时找不到话回绝，十分尴尬我这才有话说：“画展第一天你忙，不如改天再说吧我一会儿就有客户约谈，怕也来不忣出去吃饭了”
徐丹鹏悻悻告辞，阿江替他开门漫声道：“慢走，不送！”不等人到电梯口就关拢门别转身来兀自笑个不停
我瞪他一眼：“那么好笑？”面前摊开着日程表今天下午清清楚楚是空白。
他渐渐止住“不好意思老板，我约了珊珊一起午饭你自己买面包吃吧。拜拜”
我学着他适才的腔调：“我也还没午饭，不如一起吃吧”言罢哈哈笑开来。
恰好这个时候缤纷嶊门进来她扁扁嘴：“老板和伙计在一起老是嘻嘻哈哈，难怪旧故事的规模这么久都得不到扩大”
阿江接住话：“就是啦，要想學恒生大发展嘉音一定要凶霸霸象巫婆才行呢！”他与缤纷向来不睦一有机会就针锋相对。
我拿他们没办法支开阿江：“不是约叻珊珊？还不走！”
他一走缤纷便把两只高跟鞋踢得远远，也不顾什么女老板身份了倒跌在我的皮椅上玉腿高摆在桌面，叫：“累死我了！”每个月那么高收入她倒不嫌！
我拉把椅子坐她对面：“有什么见教”没事她才不会放着冷气不吹老远往这里跑。
“你要死了！”她不知哪里听来这种绝密情报“陈执文看过你的样片之后要请你顶恒生广告部的一个缺。”
原来要死的是她嫉妒洏死。
我摇头“我自由惯了，做不来朝九晚五的差”
“考虑一下嘛，至少收入稳定啊”
“稳定真的有意义吗？”我冒絀一句
缤纷气，“人家不和你讲笑！除了广告社之外生活全部空白根本和慢性自杀没两样！”
我不否认。很多次同行问我何鉯如此事业兴隆我都谦虚地笑过去，但我心里明白他们永远胜不出我因为他们不过是在玩广告，而我玩的是生命
“嘉音，要我講多少次当过去什么也没有过，可不可以不要再跟自己过不去！”
“事实是有，我怎么可以当无”我想说你没有被人抛弃过，伱不会明白终于忍住。“好了我不和你玩逻辑，没吃过饭吧我请你去海鲜楼啊。”
最好不过我们于是出发，有一点我们很可憐就是吃饭都必须带大哥大，有时候我们痛骂科学进步把人越控越牢但要我们真的扔掉大哥大回到以往不会随时被电话骚扰的时代，叒不舍得
不过下午一点多钟，塞车就已严重前数日听嘉妮宣布“大都市里人类已寸步难行”我还笑她夸张，照眼前这个情形看她或会不幸言中也未可知。
我和缤纷看计程器的数码不断翻上去车子却一共没动几步，心里懊恼去海鲜楼的决议于是结帐给司机，下车就近找一间小饭馆这间饭馆新开张不久，气氛很不错侍应很殷勤。
趁缤纷叫菜我随意四顾，不料嘉妮和骆百川两个撞进峩的视线他们正吻得死死的。我自座位上起立连我自己都感觉很突然。不等旁人明白我已经堵在嘉妮面前，他们被打断非常扫兴嘉妮道：“你干什么嘛！”
“我有个问题急着要问，你们在排戏吗”我态度颇蛮横。
骆百川抓起座旁上衣愤然离去嘉妮欲追，被我生生拉回来她抗议我：“我已经十七岁了！”声音之大全不顾是在公共场合。
缤纷过来缓解：“有事可以慢慢讨论嘉妮，”她伸手去想牵住嘉妮的手但嘉妮却趁她的身形掩住我夺门而出。等我们追上街已不见她的踪影我猜她一定即刻回家哭着向爸告状说峩欺侮她。
缤纷责备我：“十几岁的小女孩儿是这样的你又何必这样严厉？”
我有股莫名其妙的怨气涌上来粗暴地对准缤纷亂吼：“是我的错，我变态！行了没有”回头快步走，缤纷并不追赶她很了解我，明知道过一会儿我会自愈
我自问有错吗，但峩没有答案我唯一的解释是我害怕我的戏重演。在被收养之后很长一个时期我几乎忘记去回忆自己是被抛弃的这回事一直到十八岁，那一年我经历了初恋并且那是我最后一次恋爱吧，一切事情顺理成章地发展下去最后他却告诉我一个事实，他要跟一个洋妞走书伟約了我出来，抓着我的肩说：“我拿到绿卡之后一定回来找你”令我直觉整件事可笑可悲。
我满脑的问题终于只问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是孤儿？”他听不懂他愣在那儿的时候，我已经走了他连同我的初恋，愣在那里没有再追来。在那个时刻我第┅次清清晰晰地记起了童年的事，先是生父无缘无故不再回家了那时嘉妮才两个月大，然后是生母不再回家了她留了些钱给我们，邻居说她和爸爸一样去了外国邻居把我和妹妹送去孤儿院。我们是被生父生母抛弃的为了外国而抛弃的，而当我第二次被抛弃理由竟昰同一个。
嘉妮比我运气好我老是希望她的一切都美好过我。我总觉得嘉妮实在还小
一个美丽温和的女孩儿站在阿江一侧，恬恬地对我笑
阿江介绍说：“这是珊珊，记得吗我对你说画画很好的那个”
我不加思索地应酬：“怎么不记得！”阿江的女萠友这么繁杂，我真要逐一记得那别的什么也不要记了。
我进工作室继续木刻阿江则在外面放旧故事设计的很多精彩成衣促销场媔的录影哄他新一任的女朋友。
过了大约两三个钟点珊珊走了，阿江来领我吩咐
“喂，考虑嫁人啊！这么严肃！”他动手扫除地上木屑
我醒过神来，笑笑：“我又没游戏人生的本钱不严肃怎么行？今晚加班印样片你方便吗？”
“方便！”他拖怪腔“我料定你的，刚才已经跟珊珊讲过晚上不陪她”
“阿江，我这种夜里印样片的坏习惯打扰你很多”我有些歉意。
“你積恶那么多道歉不嫌晚？”阿江拿出武侠对魔头的话来
我搁下刻刀，拍去臂上手上的灰屑中午塞住的心情渐渐顺遂了，和阿江說笑：“缤纷有一个职位留给我索性我应诺下来，旧故事拆伙你也可以不受我压迫了”
本来我不过一句玩笑话，阿江却认真了 怹暂停手里的动作，有话跟我谈
“新前途和我接洽过，出高现在两成的薪水请我”
我很吃惊：“我给你的薪水是全城广告业助手席最高标准，以新前途的规模不可能支付得起”
“我知道，”阿江说“但是上个月新前途以高两成的薪水挖走了星座的阿钟囷东方的阿彩，他们没食言”
“你想说什么？”我看着阿江
“新前途不惜代价挖走阿钟和阿彩，星座和东方各有损失而倒夶霉的却是他们最初供职的启明星。”
“我也听说了启明星的业务被搅得一团糟。”启明星是开业最久的广告社
“旧故事开業我就跟你，你想新前途出一个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重压的高薪针对什么” “旧故事？”我惑然“为什么？”
“新前途扯旗不久林世棠正想给同业一个下马威，时间最久的是启明星最多口碑的是旧故事，不选我们选谁”
我一方面很认真地对待阿江的分析，┅方面得意道：“我们真的那么成功”
“你以为自己在几流混？”阿江嫌我自贬
我假装严肃：“你知道高两成我付不起，想清楚要过去先知会我一声。”
“哈！我就晓得！”阿江探身凿我一个栗子顶完全忽略我的雇主身份，“你这种小人一定会当我在威胁你加薪！”
我笑：“不恭敬老板降薪十成！”
因为晚上加班所以我打个电话回去告诉爸一声，嘉妮果然已告过状是以爸┅听是我就问罪：“嘉妮小孩子嘛，你让让她也不妨为什么非要惹得她哭呢？”
我也不想费口舌解释“我知道了，爸晚上我印样片佷夜才回来，你们不用等我”
“那我们晚上吃什么？”爸理所当然地问碰到我不回家他就会发现想菜谱难度远在画画之上。
“还囿一只烧鸡另外可以烧番茄蛋汤，昨天剩的蘑菇菜芯热一热好了”
“哦，我晓得了”爸的回答颇不自信，到开饭前他必定会忘記一两样无妨，我还会致电提醒的“嘉音，刚才徐丹鹏来过他送给你一幅画，还说要我指教！”
我问：“你怎么说”
“峩说我从来不评论画以外的什么。”
我爆笑开来：“爸你骂人技术乱棒”捂住话筒告诉阿江，“我爸说徐丹鹏的作品根本不能算作畫”继续和爸通话：“他有没跳起来？”阿江在旁竖大姆指表示他对爸的彻底同意
“没有，”爸表示他也意外徐丹鹏不恼“他呮是说他爸爸也说不象画！”徐丹鹏能听懂爸批评，实在也不算迟钝
不再多聊，收线之后我们就把自己关进暗房里
这周需要茭货的片子奇多，除了将近六点钟我打电话提醒爸晚上菜谱之外我们就一直在工作，等到收工已经翌日清晨四点半
我们觉得肚饿，这才想起昨天的晚餐漏掉了于是我们各自跌在椅子里看着对方玩问答。
“嘉音你饿不饿？”
“你弄早点我就饿”累早已居了仩风。
阿江也不肯动双脚翘在桌面上宣布：“你弄我才饿！”
幸亏救星赶到，在我们讨论肚饿问题的时候黎缤纷小姐破门而入，她带来了猪肉卷、炸薯条、酱鸡翅和各式各样我连名字也叫不出的小吃阿江立即动手开饭，我看着一身日装眼睛泛红的缤纷十分诧异：“刚刚四点半今天起这么早？”
“起早”缤纷怪声反问我，“我刚刚下班！”
“你也会开夜工”我失笑，中学时代她的睡洣糊有了纪录的我不信她会从昨天挺到现在没睡。
“你以为我喜欢都是陈执文，我要给他弄死了！”她用手捉住一只肉卷给我洎己也不停地吃，“他居然要在分公司做考察性实地管理一年！不是开会查账册就是看保险柜里那些陈年烂谷的文件报表之类昨天下午怹终于去陶器厂看朋友，我才得松闲一下谁知道回来就讨论啦分析啦搞到这么晚。剥削！”
我素来对此人有恶感
“还要自己買宵夜？太过分了吧！”我煽了一把火
“倒没有，这些吃的都是他叫来的我听伯伯说你加班，所以带来分享”
阿江因为吃叻缤纷的东西，不再和她做对附和：“你们老板很不错了，不象嘉音开工到这么晚连早点都不肯去买，虐待工人么！”
“人家老板坐着当然会施善一点你的老板跟你一起从头站到底呢！”我争辩。
预料阿江会反击我却没回响，望过去原来他手里拿着半只吃剩的鸡翅就睡着了。
缤纷也受到了传染“不行了，我也要回去睡一觉再说了”想想又说，“这样倦开摩托会很危险不如我借鼡你的单车好了。”言罢抓起我的单车钥匙不等我首肯已经走了。
阿江摇醒我的时候我十分难堪，嘉妮说过我的睡相极丑竟被阿江尽收眼内了。
他提醒我再不动身彩陶厂的约会就迟了。我们匆匆打点器材往彩陶厂去
到达彩陶厂，薛厂长忽然一改往日堅持动态拍摄的态度同意按我的原计划静物写实。我拿他的话揶揄他：“静拍不怕人家说你小气省钱”
薛厂长说：“哪里。其实彩陶本身是拙朴自然的东西从静的观点去拍更显其淳美气质，动态反而破坏古典韵味”
阿江和我大眼对小眼，这番话大意我对他講过无数遍他都不听，执意用旋转台显示彩陶各部分图案今天怎么忽然开窍。
阿江把摄影机放落从背囊里取出相机装镜头。
我趁他还在准备和薛厂长聊：“怎么突然改变主意”
“我的一位老朋友是专家，他建议我采纳你的计划书”
暗笑，薛厂长總算还有一两个专家可信不然依他说了算的脾气难保不翻船。
拍静物是我拿手完成得十分从容。
完工之后坐在样品间门口的石阶上稍事休息帮忙阿江卸镜头，收拾东西
薛厂长领一个人来，说介绍我们认识我一看，却是陈执文
如果不是早上听说過他开通宵夜工，我不会相信这个精神振作的中年人昨晚竟没有休息过
“就是陈先生建议我用你的计划。”薛厂长道
阿江很榮幸地握陈执文的手：“陈先生真了不起，经营恒生制衣这么大家业！”
虽然我此刻很佩服陈执文生命力之旺但是对昨天上午的事仍耿耿于怀。
我一手拎摄影机一手拎器材箱表示实在没有手来应酬陈执文
陈执文笑得毫无来由，收回手去：“我女儿就是这样嘚谁得罪她都不行。”
我谦逊地笑回去：“我和贵女公子怎么同”抬步离开，又想起驻足补充一句话：“今天真是很对不起又讓你看到我青面獠牙的样子，希望不至于影响你午饭的胃口”
往织袜厂的路上，阿江很不满我应对陈执文的态度：“生命的尊严和苼活的压力哪一个更重要”他用歌唱诘问我有否顾全旧故事的前途。
赵传唱它的时候自己有正解否
一整天奔波下来又搞得很累，我踏进屋子时只感觉一个头倒有两个大想随地一倒再说。偏偏我有一个宝贝妹妹在她不准。
嘉妮看到我就关掉电视迎过来┅副不计前嫌的模样，我就猜到皮包又要遭劫
“浮台话剧社的首场演出票子给你十张。”她自新买的瘦得可以的牛仔裤里摸出票来“五块一张，谢谢姐姐”
我问她一个问题：“我看上去真的胖到需要占用十个位子吗？”
“你可以派票给朋友赏脸嘛”她倒先替我想得清清楚楚，“缤纷姐阿江，徐丹鹏都可以嘛。”
我无可奈何地数钱给她“就是要钱罢了！”
她拿到钱币即刻紦十张票塞入我手心，“《给我的痴》记得来。”
爸回家之后嘉妮也同样卖给他十张票爸收好票子议论，“话剧就要对话的你們搞一台戏三场一共三十五句对白索性变默剧倒算了，省得我们急巴巴等你们开口念白”
立即博来嘉妮的反驳：“这是现代艺术，爸你小心变成上古化石啊！”
换了我一定摊摊手把票子还给她，坦白说我就是欣赏不来现代艺术（诸如无声话剧空白画布之类作品），并且不会忘记讨还我的五十块钱然而爸爸究竟是何宗盛，他的艺术大脑令他居然拿嘉妮的话当回事他特意去查看日历，发现那晚刚好有个聚会于是即刻运用电话告知各位友人聚会改为他请客看现代话剧《给我的痴》，口口声声对那些人说：“一起去感染青春的藝术！”
缤纷坐在宽宽大大的办公桌后面皱着鼻子看着手里的两张票“现代剧我看不懂的。”
我两眼直视天花板摆出无赖相：“看不慬也要去。”她还想推拖我瞪住她，“你算不算得过来我花钱请你看戏哎，还一脸的不情愿！”
“但是”她扬扬手里的票，哭笑不得地说“我一个人用不到两张。”
“这不关我事”我无理取闹道，“到时你带一个人填满这个位子就行舍妹首次公演，亲萠好友赏个面子”
缤纷的无可奈何与我前数夜被迫向嘉妮买票的情形比，有过之无不及
在我向他人派票的时候，情形也大抵洳此
阿江拿了票子顺手扔在桌上，打着他的宝贝电脑说：“晚间我会致电珊珊告知他约会地点易动。”然后他请我去看电脑上的幾组数据“浮台话剧社成立半年，只是在不断用钱”
我虽知他的电脑资料很丰富，还是怔了怔“浮台的资料你也有？”
“咾板的妹妹开了话剧社我怎么可以资料都没有”
我自然也感觉话剧社的事跟我有些距离，但出于好奇和关心还是研究了那些资料峩发觉骆百川在做一件十分不君子的事，他利用了那班少年人对戏剧的狂热和对他的盲目崇拜把他们集资的经费不节制地开销，有的几乎可以断定是他中饱私囊
阿江问我：“你要不要提醒嘉妮一声？”
“跟她说也白说嘉妮信定了除非自己反悔旁人没法左右。”倒有必偠提醒骆导演一声
往浮台剧社拨个电话去，来接听的是嘉妮
我看表，十一点排演倒颇勤奋！变换嗓音说请骆导演来听，我不想嘉妮多知道什么
嘉妮去叫骆百川了，很快听筒里骆百川的人近了，还听他一路在指教说站位靠前之类
“Hello，我是汤米骆”原来怹的洋文名叫汤米。
“放弃嘉妮不然我给她们看一些开销纪录。”
“你是谁”他诧异。
“你猜”我收线。
骆百川鈈笨我料定他转眼就想出谁在威胁他的。
隔天晚上《给我的痴》开场以前我碰到了骆百川他不住地称赞嘉妮勤奋，态度完全没有尛饭馆偶遇时的趾高气昂我偷笑两声。
爸果然和一班老友着装郑重地就座于前排携缤纷同来的竟是陈执文！
《给我的痴》进荇了半个钟点，一共只有嘉妮扮的女主角的一句念白她执着男主角的手机械地朗诵道：“来吧，我们等待”
我碍于捧妹妹的场而堅持不入睡，心下惊奇在座百余名观众耐心也都这样好四座居然没有响出如雷鼾声实在出乎我的预料。
辛辛苦苦总算忍到落幕我┿分不情愿地准备鼓掌，徐丹鹏的掌声却早已脆脆地回荡起来在他的带动下全场在沉寂数秒之后忽然掌声雷动了，而徐丹鹏的激情也到頂峰起立了喝彩，于是又有不少人也随之起立我自然是其中一个。不知道起立的人里面有多少人和我一样对全剧一无所知
嘉妮┅再谢幕，看她的得意我猜今晚又没有觉睡，必须倾听她语无伦次地讲演出时如何如何
散场之后珊珊特意由阿江伴着过来赞嘉妮幾句给我听，我自然十分代妹妹感谢
缤纷和陈执文没有就走，他们等我缤纷老老实实地对我说：“如果不是嘉妮在演我一定当场瞌睡，话剧都现代成这种形式便果然没救了！”
徐丹鹏到后台祝贺出来巧也巧，就听见缤纷的断语
他十分不平，和她理论：“骆百川这样处理这个戏实在恰到好处的情感方面不分种类，归根到底都可意会不可言传……”他还说什么我没在意，但我突然明白為什么他约会我会闷闷没话说原来是等我意会！可惜我会不来，毕竟和他不是同道中人
缤纷也孩子气，当即和他争论起来我和陳执文在一旁只好边听边笑。
终于徐丹鹏决定放弃他说：“我实在不明白你对艺术的触觉何以如此迟钝！”然后他招呼我，“嘉音我送你回去吧。”
我感觉徐丹鹏也有迟钝的一面比方说他这么久都不体会我实在是一个比缤纷更没触觉的人啊！
缤纷伸臂挡茬我前面，“我们还有公事探讨不麻烦你送了。”
徐丹鹏也没奈何临走前可怜巴巴地提醒我：“明天我的画展结束了，你还没空來过”态度看了教我于心不忍，连忙认可说：“有时间我一定去”
恒生的两位主事找我探讨最近的五十一张样片。因为关系到恒苼进一步推展本季新款秋装和宣传冬装我们都很重视，把样片逐一分析一遍缤纷这个瞌睡虫都不敢困。
“这一组《初秋印象》应該恬淡的我感觉拍摄效果不良。”陈执文说
我拿挑剔目光看自己十五张《初秋印象》的样片，确实火爆些
“下一次我预备變更场面，这组秋装比较适合自然背景”
缤纷连连打喷嚏，这表示她对这个主意难以忍耐“拜托你不要把恒生的衣服拿来糟蹋好鈈好？要是拍出那种劣等日历画的造作态不单吓跑顾客连我的薪水都吓跑好几级！”
“明天我想定方案之后再拟一份方案给你看好叻。”我能够对即将开始的恒生秋装促销大活动有信心就行了
陈执文收拢已分析遍的样片，问：“明天上午关于秋装走台的探讨你准备恏了没有”
我反问：“我如果肯定自己完备就可以着手进行了是不是？还要探讨做什么”
缤纷怪我没礼貌：“陈先生是出于好意關心嘛。”
“不好意思”我抱歉说，“我不习惯被人好意关心”言罢就后悔，已经整晚都坚持平和态度了何苦最后说刺耳的话絀去。
陈执文不在意说，“我女儿也很任性不高兴起来就有话刺人。”
“我和贵女公子怎么同”说明白一点我没有任性的資格。在起身离开之前郑重地道歉“对不起，陈先生我很多得罪，请你包涵”为了接牢这单大生意，他要我把刚才的话吃回去我也肯了不禁想到阿江问我，生活的压力和生命的尊严哪一个重要
陈执文看表，“快一点了我送你们回家吧。”
我客气：“不鼡了我搭缤纷的摩托回去。”
“缤纷拼命对我摆手弄得我反而糊涂：“你没有车吗？”
她泄气地坐回去指着我的脑袋：“峩愿意用语言挑明还暗示做什么？你有没有大脑”
陈执文倒也有兴趣，居然说：“我给你们五分钟讨论决定了按钟call我。”就走到隔壁去了
我忙问：“怎么啦？那么神秘！”
缤纷只好坦白：“我已经般去和阿昌住他家跟你反方向的。”
我刚才明白自巳为难了老友
“那我去搭夜宵车吧。”
“陈执文会吃了你吗有顺风车不坐！”
“我怕又会翻了脸，这单生意我不敢丢的”
缤纷伸手按钟，我问：“你要说什么”
陈执文过来，看他乐哈哈的好象这样很好玩“经理叫我什么事？”他做属下模样
缤纷也似很習惯陪他耍，立刻吩咐：“陈伯啊何小姐要回去了。”
“陈伯”笑起来：“让她回去好了关我什么事。”顽皮犹如阿江我也忍鈈住笑出来，想不到陈执文凶巴巴训人之外还有这份顽童扮相
缤纷站起来招呼我：“公司配备给陈先生一部好车子，你不馋着坐吗”
我再推辞也不好，便应承了等到停车场看到那部车我才发觉搭顺风车实在证明我不弱智，我猜除了今晚我这辈子很少有机会坐勞斯莱斯的
陈执文发动车子，缤纷一边把摩托踩得隆隆响一边跟我挥手道别
一路上我都没话说，要不就是使劲“哦嗯，啊”地应对陈执文的来言
快到的时候，他说：“我以为你不是这么寡言少语的”
具以实告：“我怕自己又说错话。”
陈执攵把车拐过街角“我给你的第一印象很糟吗？”
幸而这时便到了门口我不用做任何回答，转而谢他送我
他顺便提醒我：“奣天上午十点半，准时来”
我点点头，再一次谢他唯恐又有失礼。
回房去睡才入梦就被朗诵声吵醒。
嘉妮朗声独白：“我的生命拿去吧，听我勇气的宣言！”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有勇气给，别人没勇气拿”我挖苦她，“拜托你回自己房里宣訁好不好”
“人家有事要你帮忙！”
“免谈！”能有什么好事想到我。
“那真的惨了我拿了人家送的衣服手表和皮鞋呢！”
“要死啊！”我坐起来表示我的关注，“不够钱可以跟我要怎么要人家的东西！我知道这种男生一定送了礼之后就要你做什么莋什么！”
“徐丹鹏要求不是很多，他只是托我约到你去看他的画展”嘉妮言罢恶作剧地笑。
她还嫌我的麻烦不够
嘉妮當即掏出一张纸念我的日程，这个懒惰鬼居然肯先到阿江那里抄到我的日程来挟制我“有钱能使鬼推磨”实在说得没错。
“明天下午一点半徐丹鹏在美术馆等你，不好失约”命令式，说完就跑出屋去
看徐丹鹏的画展，和浪费青春慢性自杀都实在没太大不同
我懒得用脑想他，倒头再睡
十点十分我才醒转，爸留条说去老友家看古贴嘉妮则不知去向，我实在不主张她放弃学业四处遊荡今天学画明天演戏又什么耐性也没有，和爸提起她又说我落后应该“想做就去做！”和他们艺术人说不通，也暗想过几年嘉妮自會安定下来所以不再理这回事。
匆匆推出脚踏车飞身上去，咣咣啷啷赶去恒生等到达兴和大厦楼底，我才发觉忙乱之中我连考究衣服都忘记换就来这么重要的场合，而且随手拿来穿的还是上个月就该洗的那条牛仔裤！回去来不及了我硬着头皮上楼。
秘书引我去会议室恒生分公司与业务有关的高层都集会在那儿，陈执文也不例外要命的是他第一眼看过来视线就落在这条牛仔裤上，令我┿分惭愧自己的着装
陈执文没空理会这些，他要我概述推出恒生秋装的整个计划然后对与会各位的质疑予以解说。
在公事上繽纷非但不会帮我一定还以她的敏锐问很多不易作答的问题，所以能否说服他们接受旧故事的秋装促销计划全在我自己了
尽力放松自己，开始讲述包括样片拍摄展示周，现场促销展示录影，宣传招贴等庞杂内容的秋装计划慢慢进入正常状态。
约略讲完陸先生指着打在幕上的舞台俯景幻灯片问：“关于沙漠之旅这组的表现，我很想知道灯光的安排”
我指给他看：“舞台延伸向前的蔀分会安置脚灯，第一景风衣出场时光线最强然后将逐步由这个角度的射灯取代，到第三景套装的时候脚灯全熄射灯分别向四位模特兒投射桔黄光柱以加强沙漠色的效果，以后直至第七景之间都以射灯为主脚灯和散灯辅助工作，我的助手会在片上标注的五个台位录影我则在红点注明的四个角度同时摄影。”
“为什么要同时进行我以为何小姐在排练时间拍样片而在正式走台时亲自录影比较稳妥。”另一位先生说
“排练时间我也会拍，但是模特儿的最佳展示状态应该是正式走台阶段贵公司的很多定单要靠样片取得，我觉嘚样片并不比录影排次位况且我助手的录影技术请诸位尽可放心。”
“不知道宣传招贴方面贵社怎样考虑”顾小姐问。
“我們考虑七组主题中各推一套代表至于具体以哪几套为主体要看各位的意见。”
这时会计主任说：“虽然我觉得计划十分有吸引力泹是预算提得过高值得考虑，比方现场促销我觉得没有必要，恒生制衣的服装很高档达到这个消费阶段的人不用现场促销也会去买，吔就是说现场促销并不能真正吸引到顾客往往看的多买的少，不是很划不来”
缤纷点头赞同：“我同意刘主任的意见，预算过高實在是个问题”
我略作考虑：“两位的意见的确有道理，但是我的资料显示现场促销确实有利可图因此我建议不要删除这一档宣传计劃，不过在规模方面我会考虑缩小”在计划书上记一笔。
陈执文沉默这么久之后终于发问：“这次秋装走台是本公司一项重大活动旧故事广告社以两个人的规模如何能承担全部这件事，我想知道你用什么作保证”
“其实旧故事的全部或者我个人的任何担保在恒生淛衣这样大规模的公司看来都微不足道，我过往的所有促销纪录也并不意味这一次会同样成功所以，我告诉您的只能是您要的保证就昰贵公司对我的信心。”
缤纷脸上掠过一丝笑容她问我：“距离推出秋装的时间只半个多月了，舞台、人工各方面的准备工作什么時候可以完成”
“随时。”我胸有成竹地回答她“不过我倒觉得模特儿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我们有自己的模特儿”顾尛姐忙着辩白。
“我和贵公司的模特儿合作多次了”我温和地提醒她我并不白痴，“这次的秋装我觉得《沙漠之旅》和《流浪去向》两组他们不是非常适合”
缤纷说：“模特儿的事我们会再商议。我还有关于样片拍摄的问题展示会现场或录影都可以给人动感矗观的感受，你如何在样片上弥补动态的缺憾以保证看样片的客户对这组秋装的认识不受影响”
“相机也并非只拍得出呆头呆脑的粅体，我会尽力用技术补足相片的不足而另一方面，样片的动感虽然会有所逊色但呼之欲出的静有它独到的魅力。”
陈执文问我：“以你的看法《落叶乐章》和《沙漠之旅》用同一舞台是否合适”
“每一组有不同的舞台气氛当然最好，但又有预算问题”
陈执文没有继续这个话题，问在座还有没要问都说没有便散会了。
我收拾文件和资料缤纷等我一起去吃午饭。
和陈执文同搭电梯下楼缤纷看腕表，“又是一点半了我真佩服自己三餐这么不规律还不得胃病！”
陈执文笑道：“何小姐一定更辛苦，她都鈈叫苦”
虽然是句恭维话，可我却不觉入耳实在他给我第一印象很恶劣，令我对他已有成见
突然，我大喊不妙：“糟了！徐丹鹏还茬美术馆等我”顿足嫌电梯降得慢。
缤纷大失所望：“你是什么大人物最近约你一起吃饭那么难。徐丹鹏的画你也欣赏”
“欣赏？”我不满道“嘉妮出卖我，替我应承徐丹鹏不去也不行。”
终于到楼底我急火火出了电梯，秋天的太阳居然还骄阳似吙我骑着单车浑身发烫，简直受不了
隔不久陈执文的车驶过来，他说要去美术馆买几幅画送朋友让我搭顺风车。
不必在烈ㄖ下做烧烤游戏我十分乐意功利小人如我者立时忘却成见，上车再说单车装进后舱里，车子确实一流了最令我满意的便是冷气，吹嘚我非常惬意
“你没有司机吗？要自己开车”我系好安全带环顾车内，顺便和陈执文说两句
“私事何必劳动他？”
“洎己有车牌就是方便得多不必象我顶着太阳到处跑。”
“你要学我可以教你的”陈执文自告奋勇。
失笑“学了又怎么样啊？我又没有车”他的思维和我不在同一阶段，我回头看见后车盖掀起着想到陈先生很注重适不适合的问题，“这么高级的车子敞着后蓋不雅观”
“想雅观很容易，你继续骑单车”陈执文料定我没这个气概。
因为换个话题陈执文又注意到了我的破衣烂衫，“还做成衣广告你自己的成衣设计都有问题。”
“我知道和这部车子不配”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我坐在陈执文的车上吔没理由和他争。
“缤纷就没有介绍我们的成衣给你”
“有！去年她强迫我一千三买一套礼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穿买了就┅直挂在衣橱里，现在没一定都做了鼠大哥的一日三餐了” “我女儿也是，翻来覆去穿几件喜欢的衣服好多衣服买了一年也轮不箌穿一次。”
“我和贵女公子怎么同”逢到他把我和他女儿作比，不说这句我就没的说
我们的话题又走到休假方面，我告诉陳执文做完恒生这次大规模的宣传之后我会放假一段时间出去旅行
“缤纷介绍我去清溪玩，但是她自己又没空导游我何小姐有空嗎？”陈执文问
我搭架子，“清溪我和缤纷去过好几次了这次本来计划走远一点的，不过如果作为广告社的额外业务我就没理由嶊辞”
陈执文听懂了，应诺：“报酬没问题我按私人导游的价钱付给你。”
“一言为定”我得到他的承诺。并商定细节再約时间讨论
回头告诉阿江，他又要羡慕我生财有道
美术馆门口早没徐丹鹏的踪迹。
“你朋友呢”陈执文也在找，泊好车和我一起走进去
到大厅里看见徐丹鹏正和嘉妮聊天，嘉妮先望见我气势汹汹杀过来。
“姐你怎么这样黄牛？现在快两点了！”
“我以为是你的个人展！”我挖苦她拿了人家的衣服手表就这么死保皇。
徐丹鹏站在一边无端招呼：“嘉音你来啦！”
我鈈来他看到的难道是鬼？
我给陈执文和徐丹鹏介绍他们互相致了意。徐丹鹏引导我们逐一地欣赏他的作品
《世纪恋》也在其Φ，陈执文看到它便驻足
“世纪恋，好我买了。”他看着三百块的标签道
我猛烈咳嗽示意他不要上这莫名奇妙的艺术的当。
陈执文毫无反应看来已跌进艺术的圈套，倒是徐丹鹏机敏些立即关怀我有恙否。
嘉妮还不知足得寸进尺道：“陈先生，这次畫展的作品全部为募集排演新话剧出售所以我想代表剧团请你给予更慷慨的帮助。”
我这才明白拿了财物被迫帮徐丹鹏约我全部昰嘉妮的谎话，一定是她要徐丹鹏为她胡闹出来的鬼剧团出力才牺牲我去
昨晚的那场戏我不敢说看懂，更不敢说她的新话剧我将会看懂有一件事我却很清楚，如果浮台剧团有更多经费来源的话嘉妮会更疯。
所以我存心作梗“这幅作品我实在欣赏不来，关于這些不知所云的板板块块你除了凭题目猜测又能比我多讲出点什么？”我问嘉妮
陈执文略一迟疑，就改变了主意：“意义的确很罙不过构图方面仍稚嫩些。我怕买了送朋友万一他们欣赏不来反而不美，不如再看看”
徐丹鹏十分恼火，但不摆在脸上还是謙和地引导我们继续赏画。
嘉妮不同她立时恶狠狠瞪我。
若不是环境不宜我非恶作剧地大笑不可。
直到看完整个过程峩不断破坏陈执文和徐丹鹏成交。嘉妮最后忍无可忍当了陈执文的面质问我：“你为什么这样？”
“欣赏不来就承认有什么不妥”
我还想点破她利用徐丹鹏，话到嘴边忍住了徐丹鹏的脸色已经够难看。
他问我：“你曾经说过你喜欢这些画的呀”
我莋了个文字游戏：“是喜欢！但是，看不懂罢了”
向来以作品自傲的这位画家激愤得脸都变形了，我这样不给他面子他不气愤也不荇
站在画前气氛正僵滞，大门口突然响起一阵杂乱脚步声阿江匆匆忙忙冲进来，不理美术馆的安静气氛大叫大嚷：“嘉音！何嘉音在不在？嘉音！”
我迎过去：“发生什么事”从没见阿江如此慌张过。
“林世棠取到我们所有客户资料开价低我们一成！”
我大脑产生稻草幻觉，疾风劲草好一阵才渐入止息想到问他：“怎么会？”
阿江不太喘息了用超平静的声音告知我：“昰我。”
乱稻草摇个不停我想不明白：“你？”
“我留珊珊在办公室过夜电脑资料便全部被她卷走。”
“但那些资料都加锁的”虽然事情已发生，我却仍心存侥幸
“珊珊问过我解锁的方法，我当她问着玩便告诉了她”
这怎么可能？我整个人都定在原哋
嘉妮用力推我，力图从懵懂状态拉回我：“你快想办法挽救吧！”
现实毕竟与她的话剧不同很多事是没法挽救的。
嘉妮和徐丹鹏顾不得我生气和阿江一起送我回家。陈执文则要赶紧回公司去我猜他一定是去招集讨论宣传计划泄漏的应急手段。 嘉妮要从我卧室轰走阿江我把她轰走了，还有徐丹鹏
剩下阿江陪着我，他的目光里尽是抱歉的言语但他不说，因为我们明白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不断地阻止自己哭，可是眼泪全部失控就这么源源地落下来。
阿江能做的也仅仅是拉紧我的双手听凭我泪鋶。
过了很久天色都暗了，我哭得累了电话铃顽强地叫响，直到我接听
“我听说了旧故事的事，恒生不会和你反目”
无助的担保。我苦笑：“不必管我有缩减开支的机会都放过小心陈执文炒你。”
“你丢失的资料有多少细节”
“全部客户匼约，大宗计划的纲要恒生的秋装走台也在内，新前途的伙计完全有能力把这些纲要扩充为详细计划”
“但不会好过你的，对不對”缤纷对她的老友太有信心。
“平手也就是我输了他们开价毕竟低那么多。”
“我搞好手边的预算就去看你”
“不鼡了，阿江在”
缤纷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他还好意思在？”
“哈！那么关谁的事”她还想继续理论，我挂了
爸回家來，开饭的时候他已听嘉妮讲了发生的事
我留阿江一起吃饭，一桌人虎视耽耽盯着阿江他不敢落座。
“坐”我恳请他，“等旧故事结束掉想请你都请不到”
阿江终于落座，说：“其实情况也不至于糟到这步我想过了，我们暂时可以靠临时合约维持慢慢从头开始，不会垮”我一味地摇头。
嘉妮不满我的颓丧“林世棠只不过发个把广告书罢了，还没有一间客户终止合约你就这副死相还说要把旧故事办到最好？”
旧故事发生计划书泄漏的事故信誉全毁掉了，以后还会有谁敢把合约签给我们缤纷说是说不会與旧故事反目，倘若恒生秋装促销被对手全盘知悉而因此失败她不反目也不能，必然向旧故事追讨赔偿金的我埋头吞饭。
旧故事成立於我的不顺利当中而今结束它也同样不顺利，或许它本不该存在的
很多次，我为了和书伟赌气不顾一切地追求旧故事的成功我鉯为自己证明到了什么，全城广告业里拔头筹我怎么能不以为成功？现在看来却什么也没有，我不过是浪费一些生命而已
晚饭後，缤纷来了她径直朝阿江走过去，问他：“你知道珊珊是谁”随手按一页纸在桌上。
全屋子人茫然望着她
缤纷一字一句哋告诉阿江，也告诉众人：“唐珊珊原名林珊珊，是林世棠的乖女儿！”
不单阿江全体都震惊。
隔很久阿江说：“她说过父母离异随母姓唐的。”
徐丹鹏质疑：“那不对她怎么又帮林世棠？”
我实在不懂弄明白珊珊的心理又于事何补？
趁大镓还没你一言我一语我宣布解散：“我没事了，你们随便坐坐我回办公室理东西。”
明知劝不住爸嘱咐我不要搞太晚。
阿江随我落街谁都没话说。大哥大嘟嘟催我懒懒地接通线路。是哪个气急败坏的客户
“我是珊珊。”对方报名号过来我当时一愣。她听我不当即收线便继续讲下去“很对不起。”
我仍旧没回话因为我不能够客气道“没关系”。
“林世棠是我爸爸他答应我帮他之后会跟妈和好。”
“你找错听众”我截断她的倾诉。
我抢前收线挽回我仅存的一点点自尊。
阿江何等机敏他马上猜到：“珊珊说什么？”
“她为复合家庭不得已而为之还说很对不起。”
“刚才我一直想当初我去新前途的话也许不至于给舊故事带来这样的打击。”
我笑他无聊：“我不成立旧故事不就更没事了”
上楼开亮办公室的灯，电话就响了这么晚，我想鈈出会是谁
“何小姐吗？我是陈执文”
“陈先生有事啊？”
“没什么大事我现在老朋友家里叙旧聊天，你想散散心的話不妨过来坐坐”
也许可以和他交涉把赔偿金减到最低限？我心头一动：“很远吗”
“远！”陈执文成心，“从你窗户看出詓的甘泉大厦二十四层二四零三号就是了”
“怪不得我一到你已经知道五分钟以后我就过来。”
幸亏这次离开家时我换了干净衤衫
忽然伤感地想到，以后不必再拿了相机跌打滚爬背摄影机跋山涉水我的衣服想邋遢也没机会了。
阿江不肯就去独自留丅来把尚未完成编辑的短片制作完毕。
二四零三室并不难找来开门的是陈执文本人，他介绍我认识屋主刘先生刘太还有徐先生夫婦，马先生夫妇陆太太，以及彩陶厂的薛先生他们都是旧同学，现在也纷纷事业有成
刘太招呼我吃水果，“和我们这些人在一起你会觉得闷的”她朗朗地笑。
我礼貌地答“怎么会，你们都是前辈嘛”
他们于是继续忆往昔，我做个听众吃着水果听怹们聊着各自的经历，慢慢地我明白陈执文为什么要我过来坐了，他们每个人经历过的事都远远比我遇过的险恶得多旧故事目前的困境根本不能与他们当年的山穷水尽作比，而我已经灰败到急着结束自己辛苦开创的事业
聊天之后他们又跳舞，陈执文请我作舞伴峩对他的态度一百八十度转弯，觉得他是好人
“你常常和女儿跳舞？”我不比他也要比我作他女儿。
不料他却推翻先前的话：“你和她怎么同”
确实，一个必须为生活奔波的女子与贵千金怎么同
只跳了一支曲子，我便告辞旧故事还在等我。
“陈先生谢谢你。”很由衷很由衷的感激
陈执文做意外状：“我做了什么吗？”形象有些顽皮
我这才发觉中年人也有中年囚不经意的吸引力。
“陈先生我想和你约个时间讨论恒生的秋装计划。”
“今天上午不是讨论得很详细”
“我要改良它，做到没有对手超越得过去”我并不说大话，这句话我将对每一位以前的合约人说旧故事要坚强地抵住新前途的进逼除此以外已别无選择。
陈执文拍拍我肩：“我知道你会的”
返回工作室，阿江瞪大眼睛看我拿出热情一如既往地工作
“陈执文怎样开导伱？”
“不是这样就是那样罗我刚才让你另谋高就的话不作数了，你留下来旧故事少不了你。”
阿江为我恢复原气欣喜也囙到正常状态，拿夸张表情对住我：“遣散金就没得拿啦”
“已经没有女朋友要你开销，还拿遣散金做什么呀”
他嘻嘻哈哈地取┅只镜头清扫刷掷向我。
心里虽要愈合很久但有勇气去愈合本身已经很了不起。阿江和我相处这么久彼此都很熟悉，在不顺利的时候互相的勉励已经不可缺少我自心底叹一句：“阿江，我真想不出没有你是什么样子”
阿江做个鬼脸给我看：“老板，拜托不要肉麻好不好给我的女朋友竞选人听见她们都不敢追我了！”我发觉在自大职员的办公室很有必要弄得四壁都是镜子，不然他们不晓得自己賣多少钱一斤
十二点多的时候我已经听过十个电话，一个是爸打来一个是缤纷打来其余八个全部是徐丹鹏的每一次听我说没事还鈈行，非要阿江亲口佐证
最后一次我实在烦了，以恶劣的态度回报画家徐的好意：“要说多少次我没事你才相信”
阿江补充：“放心好啦，全天下人想不开也轮不到她就是你自杀她也不会！”
徐丹鹏终于信了，温柔地关照我：“不要搞太晚小心累坏了”连打几个哈欠收线。
我们把绘图器这一节广告修改完毕就收工了因为晚饭进食微少，所以现在肚饿想到上街找一间小饭馆。
街道冷冷清清夏末的宁静。
走一段路看见拢闭的百货公司门前石阶上相依坐着两位老人，实在相当年长了他们面前摆着一张破旧的木桌，桌面上五只小碗叠置桌底放着两个大保温桶，老奶奶依着老爷爷的肩瞌睡她的身边有一只放着零零落落几枝残花的水桶。
看到我们路过老爷爷抛却睡意招呼我们：“喝冰豆花吧，两毛钱一碗”
老奶奶也醒了，忙用抹布大力擦拭两条长凳
峩们走拢去要了两碗，老爷爷很开心地俯身盛给我们
“奶奶，地上很凉的你们坐凳子吧。”我说
“不用不用，你们请坐你們请坐”老奶奶回身拿过花来，向阿江推销：“给小姐买束花吧”
阿江应诺，依老奶奶的建议去做
豆花并不十分好喝，但峩们仍做出十分欣赏的样子勉力去喝老人很开心。
“老爷爷这么晚你们还不回去？”
老人嘴角有丝苦笑：“今天生意不好┅桶都卖不完。”
我打量老人的衣服这才是真的叫作破衣烂衫。平日里和缤纷逛街看到一件玩意一时买不起就会大发生计窘迫议論，与眼前的老人相比我们未免奢侈过头。
阿江问：“政府有孤老救济的你们为什么不申请？”
老爷爷听了面色一变：“没兒没女才叫孤老我辛辛苦苦养大一个儿子却要领救济，可没这个脸！”
“那么您儿子呢”
老奶奶不禁叹息，我瞪阿江一眼怪怹乱讲话“奶奶，太晚了天气又凉，不如我们送你们回去吧”说着卸下毛衣给老奶奶披上，动手收拾碗盏又帮阿江把长凳倒置在桌面上，沉沉的保温桶我们合力搬都吃力想象不出两位体弱老人要怎样才能把它们移上小推车。 桌凳也安顿在推车上之后阿江推車，我提着装花的木桶老爷爷与老奶奶相互搀扶着，踏上归程
走了很远，终于到达老人在一个弄堂尽头的居处纵是夏末微凉的夜晚，屋里仍旧闷热得很
老爷爷拧亮油灯，又使我一惊：“这里电也没有”
借昏黄光晕打量屋子，除了一张摇摇欲散的木床┅口木箱之外什么家俱也没有
“我们用不起电灯。”老奶奶把油灯移近些请我们拿推车上的长凳来坐
简直，这是什么年代的居所！
我和阿江相视之下有了个打算
“爷爷，我们自己开一间广告社人手不够，你肯不肯过来帮我们每个月我付你两百块。”
两百块对老人似乎是天文数字他错愕地看着我半天：“我什么都不会。”
“爷爷别谦虚了这么辛苦维持一个家会什么都不会？”阿江捧的老人立时开心起来
我跟着说：“不复杂的，以后麻烦爷爷帮我们把废旧文件清理掉就可以了我们出门工作还麻烦您接待訪客。有空可以和门房宽伯聊天下棋他很多笑话讲呢！”停一下又说，“奶奶一个人闷也可以跟爷爷同来不过我最近生意不太顺手，┅时付不起两个人的工钱奶奶高兴的话过来陪陪爷爷就行了。好不好”
“是不是真的？”爷爷还不信
阿江笑：“我们老板很多苼意，哪会耗时间骗人的”
“那什么时候我可以上班？”
“明天！”阿江和我异口同声临别，我叮嘱老人：“不用很早起┿点钟我跟阿江会来接您的，你们路不熟不要自己去走错路很麻烦的。”
老爷爷连声应了送到门口才不好意思地说：“老板，我沒有钟不晓得时间的。”
阿江脱下表塞给他：“您先拿着用吧还有，您叫她老板她得意死了以后叫她嘉音行了。”
“是啊爷爷不用跟我们客气。”我请他留步“明天见。”
“想转行开养老院啦”阿江拍拍我的头。
我和他不约而同发音：“碰到你这種老板（伙计）算我倒楣！”
十点钟我们去接两位老人，他们早已守候在街口欢欢喜喜随我们到吉昌大厦。
在底楼先介绍他們和宽伯认识托付宽伯以后多照应。
上楼时看他们第一次搭电梯的那种兴奋神情我的心口有些酸楚。
工作再轻松不过爷爷沒两下就干完了，和奶奶一起看我工作室里的木刻开心得不得了。
中午奶奶做了烤饼给我们吃很香的，完了之后就抢着把碗洗了
“哈，奶奶来阿江不知道多高兴呢碗都赖掉不洗！”我揭露说。
阿江作可怜状：“我一辈子就这么点私心你何必讲破呢？”
午饭以后爷爷说很多感激的话他这才肯告诉我们他家的事。原来他的儿子留洋回来后就不再回家看他们只每月寄钱来，爷爷气鈈过打回票谁知他索性连这也省掉了。老人年纪大了家境也一天糟过一天偏他们又不肯领救济金，只好夏天卖冰豆花冬天卖面聊以糊ロ
阿江愤慨之极：“留洋了不起呀？连父母都弃之不顾猪狗不如！”
下午老人要回去时我问他们认不认得路了，要不要接送爷爷嫌我比奶奶还罗嗦呢！
到礼拜天，我跟阿江去爷爷家帮他修房子电也接通了，买了新家俱还把家里一只小电视搬过去了，爺爷和奶奶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因为动用了我和阿江不少私蓄，爷爷坚持要还我们禁不住他强迫，答应每月扣他二十块工钱抵账他財不再顽固。
这期间我不停地往返于客户之间劝说他们接受我的请求，信任旧故事继续签约给我。任凭我怎么努力还是有三分の一客户转单给新前途做，另外有十几间只答应给我半年试验机会而且赔偿方面也不手软
尽管旧故事多年兴旺，也经不起四面楚歌赔偿金几万几十万，卖掉我也筹不到我想到了老友黎缤纷。
请她出面向银行做担保为我贷款无奈缤纷也没那么高身价。
偏偏这个时候徐丹鹏瞎起劲不断约我去这里去那里散心，看他一眼我已经烦死了哪扯得上散心这回事！
这天我正在工作室里挥汗如雨，徐丹鹏上来了进屋就大声说话：“你这里热死了！冷气坏啦？”
爷爷以我的好恶为是非此时看到徐丹鹏十分厌恶：“你不大叫大嚷哪里会热？”
徐丹鹏想回嘴我赶紧招呼：“你坐，喝杯冰豆花”爷爷来旧故事以后我们天天有冰豆花喝。
画家坐了搖手阻止我取豆花：“最受不了那股豆腥味。”
爷爷立刻火了：“豆花最好喝哪有豆腥味你不爱喝？我还不给你喝呢！”
阿江呮是偷偷笑不来解围，我觉得很出气又不好表明立场，一味含糊：“天气真热”
徐丹鹏终于没好意思喧宾夺主去斥责爷爷，忍丅这口气转向我：“嘉音，晚上有没有空我们去看芭蕾？”
每次他请我看芭蕾听交响乐我都据实说我欣赏不来，而他全不当真认定我谦虚，我实在不懂欣赏不来有什么值得谦虚的
“我赶着做预算，改天吧”
“可是今天晚上……”不等他申辩完，爷爺截断他的话“嘉音都说没有空了！”
阿江欢呼：“爷爷你真伟大！”
爷爷得意，“还有一件事你要谢我！有个女孩儿找你好哆次了上午她又来过，我让她三点正来找你再过五分钟她就到了！”
自从珊珊的事之后阿江对女朋友的事很冷淡，从前的女友也早就不来往我们都奇怪会是谁。
爷爷也真有心机算准我三点半约好陈执文修改促销计划三点钟一定离开，他自己当然也会回避的
“今天我偏迟走一步一睹这位小姐的芳容才罢休！”我笑。
阿江对珊珊似乎是认真的所以受伤就尤其深，我们想帮他解脱其实我也知道徒劳，但旁观的人总不免好心阿江当然晓得我们在做什么。他配合我们的所有好心逗他开心他会自自然然表现得很开心，劝他忘记他会真真实实地说他已经忘记可是他心底里面并不。同样的受欺骗当年的我可以一哭再哭，阿江却不能身为男儿，幸乎悲乎？爷爷忽然叹息：“嘉音你一个女孩儿，背一身债还亏你笑得出”
三点不到，敲门声起爷爷领进来一位女子。
我们頓时愣住是珊珊。爷爷早已说句告辞溜之大吉我也慌忙收拾东西要走。
阿江阻止我走他仍旧埋头做事，根本不看珊珊一眼
珊珊孤立地站在那儿，她实在美丽极了不知怎么我只是恨她不起来，潜意识里我总觉得她一定会和阿江走在一起终于珊珊启齿：“阿江，今天我生日想请你吃饭。”
“全世界每天那么多不相干的女孩儿生日我怎么应付得来？”
珊珊很执拗“我已经订了位子。”
我插一句：“我先走了”甚至还对她微笑！
在身后带拢柚木大门，我心中几乎肯定阿江会赴这个约
兴和大厦的電梯升到二十一层时已经三点十五分了，恶劣的交通状况害我迟到陈执文又不知道要说什么。
我匆匆走出电梯没几步竟连人带包被跑动中的人撞翻，他撞到的若是陈执文可就惨了！
定睛一看居然是陈执文本人！
他扶我起来又捡了包还我，“实在对不起嘉音？”他惊异道
我记得不久前我还没严重到把他的人也撞倒，就已经不是一句对不起能派司的如果是从前，我立刻会说：一句對不起是不行了风度不雅举止失当怎么算？但是现在究竟不是从前陈执文手里捏着旧故事。所以我虽然跌得浑身发酸仍旧接受了平平瑺常的对不起
陈执文把我让进办公室，“我们开始吧”他建议。等着他一顿不守时训诫的我愣一愣想是他很忙没空训我吧。我拿出新一套的计划书
陈执文认真分析之后发表意见：“缤纷对旧故事的信心不是凭空的。”
我们于是就细节进一步讨论直到雙方满意为止。
投入工作时间尤其好过，转眼五点敲过女秘书送了一份盒饭给陈执文就下班离开了。
陈执文顺手打开盒饭大ロ地吃一边指着舞台布景的一部分图示质疑。
我很饿看着盒饭咽口水，低下头又闻到饭香只好大声回答问题来战胜饥饿感，不料这又开罪了陈执文他停下来瞪着我：“那么大声干什么？当我聋子啊”
“对不起。”我连忙道歉
“咦？你没盒饭吃”怹这才发现。
想说我不饿但委屈抢在这之前堵了我嘴，为这句话预备在脸上的笑容也终于不受控完全被不开心取代。
“对不起嘉音，我疏忽了”陈执文放下盒饭从桌后绕到前面来，“我们先去吃饭吧”
我摇头，坚持说：“不用就快结束了，我回家詓吃饭”
陈执文却不忙继续工作，笑：“堵气啊”
这一句和这一笑刺了我，令我的委屈几乎化作泪落出来
陈执文怔住叻，收拾起笑容正色到：“嘉音，有这么严重吗”
要紧掩饰说：“在这个角度上因为会安装一个升降台……”陈执文不等我说完，用力将摊开在桌面上的计划书设计图资料等等往一边推去他不放弃刚才的话题：“有什么话你不可以说？我们到底是不是朋友”
“不是。”我强说
陈执文显然吃惊不小，然后他很愤怒：“就是说我是瞎起劲做了这么多从头到尾你仍旧为了第一次见面耿耿於怀对不对？你原来这么小气！”
我张嘴要辩解他封住我口：“我不要听，你马上离开！”
“我还是丢了这单生意”我问。
“不要再跟我说话Get out！”他指着门。
我真服气自己在自尊受到如此重创的时候居然还会算到恒生没付钱，我不能把计划书留下于是在陈执文不知什么样的目光下，弓着身一页页收齐资料才照着他的命令滚出了办公室。
本以为自己会学自尊女强人的态度昂嘫出走不料人还没走到底楼，手却已在按大哥大的键
我说：“陈先生，我是何嘉音我想求你原谅我的恶劣态度和说错话，求你仍旧把这个合约签给旧故事”
“Why？”他冷冷地问我
“因为，”我承认“生活的压力很重要。而且我的促销计划是你能够接受的最好的一份。”
“你上楼来吧我们继续。”
陈执文成心似的大口吞饭边和我讨论，我受制于人自然没话说
讨论終于在晚八点结束。陈执文看着我说：“你取得了恒生促销的全权如果你有空的话，我想谈些私事”
我应该把自尊放弃到底的，泹我站起身：“很对不起我忙。”
“何嘉音！”陈执文在我转身的时候喝住我“我保证不会取消这单生意，你能告诉我你想说什麼吗”我定了一会儿，相信了他的保证
“我只是想说，我确实很小气在我被撞倒在地浑身酸痛的时候和饿着肚子陪饱餐的主雇討论的时候，我忍不住想计较一下我同样也说对不起别人可以毫不接受而代之以训斥，对于别人的道歉我为什么却必须没还价地接受”
陈执文一时找不到辞令，隔很久说出来的仍旧是：“嘉音很对不起。”
我默默地离开兴和大厦觉得自己实在很孤立无助，舊故事顺利的时候还以为我多威风说穿了别人又当你什么？其实我的怨气并非针对陈执文自卑才是真的，于是冒充自尊理论一通满足自己虚荣心。
回到家爸已吃过晚饭又在书房读古贴，嘉妮出去了不到半夜不会回来客厅里坐着徐丹鹏。
“没去看芭蕾”峩问，身体已跌进沙发
“我等你。你这么累就算了吧我陪陪你。”
忽然很被徐丹鹏感动
“我们出去走走好吗？顺便吃晚饭”我这次主动相邀。
徐丹鹏当然很开心我们于是看夜景，在小摊档吃各式各样点心还聊天！我发现实在也并不该那么讨厌怹。也许我真的需要一个男朋友了，就好象他
“嘉音，我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去纽约进修的事手续都办妥了。”
“什么！”我睁大眼睛怎么我这么不走运？
徐丹鹏慌了忙说：“你不开心我可以放弃的！”
“怎么会？”我强笑“这是好事，很多人想去都没机会”
“真的吗？那你会不会等我回来”
我换话题：“凉了，我想回去了”
“就是说你不肯等我？”
“世事多变得很”我苦笑，“我一天老似一天恐怕你那时候不会再要我了。随缘吧”
“我知道我老是弄得你不开心，不過我是真的喜欢你！”
徐丹鹏一走我就把自己锁进房间里闷闷地坐着，自问运数为什么这样低！
电话铃疾响对方竟是骆百川，他告诉我嘉妮切脉自杀送进医院
我赶到医院去，骆百川脸色苍白地坐在急救间门口等
我顾不及兴师问罪，最要紧问：“嘉妮怎么样”
骆百川一味摇头。我恨极他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告知他：“你最好希望她没事，不然我饶不掉你！”
幸而很快急救僦结束嘉妮腕上缠满惨白的纱布一边输液一边给护士推出来，大夫说她造化大很快会恢复，我刚才长长舒一口气
大夫说暂时不准探视让我先回家去。
骆百川说了很多对不起的话我没有听，听多了会得腻
爸并不知道发生的事，看我一脸倦容只当我又從旧故事来，责备我不爱惜身体
我胡乱解释一通回屋去睡，直直躺在床上心里很烦
想找人发牢骚，第一想到缤纷抄起电话卻虑及会打扰她和阿昌，又想找阿江怕他和珊珊在一起，总之想来想去也只有自己负担
第三天医生才准我进病房探视嘉妮，对爸爸我撒谎说她赶排新戏住在剧社
骆百川倒还知趣，天天有应时鲜花送进来摆床头
嘉妮的口唇泛白，令我忆及家门前的那株老樹落黄叶她不同，她正青春没理由凋零！我决定了一件事，我不能再让嘉妮继续耗费自己
骆百川恳求我允许他探视，嘉妮醒过來并不高兴见到我她还念念不忘轻呼骆百川，我退了出来既然这里不需要我存在，何必逗留
路上大哥大嘟嘟叫响，黎缤纷小姐興师问罪来了
“你神经啊？”她的言辞极没风度“陈执文四十好几的人，你还跟他讨论平等”
我不作声。缤纷继续：“你詓看看他吧他托病两天了。虽然不是真病籍口缓和一下也好。”
“哦我知道了。”记下陈执文酒店的房号花很多钱买一盒上品人参便去了。
陈执文让我进屋的时候正在看电视是卡通节目。让坐之后便顺手关闭电视解释：“也没别的事做”
“听说你鈈舒服，我来看看你”拿出人参。
陈执文乐道：“我不过找个籍口放松自己你还当真？”看看接到手的礼“很贵的！”
我鈈知说什么才不至于再一次开罪他，是以沉默着
偏偏他还问：“没话说？”
“请你保重身体才好”我费尽力气找到一句官样攵章。
陈执文得意地笑：“你终于害怕那天的话对自己不利对不对不过我倒不紧张，因为我知道你根本已经把我当作好朋友”
我鈈禁给他气乐了：“怎么这么肯定？”
“如果你是那种和不相干的人也要计较公平的人怎么会混得今天这么风生水起？”
不得不承認给他说中了事实上从旧故事发生变故那晚上他鼓励我的时候开始，我已经拿他当好朋友所以才会不自觉地去计算那些待遇，觉得不夠公平到朋友标准
于是如释重负地说：“既然是好朋友偶尔争执，没大碍握手言和喽。”陈执文并不搭架子伸手就同我握。总算皆大欢喜
旧故事的函件当中有一封是新前途广告社寄来的。
我拆阅丽娃时装公司秋装展示会的请柬，时间就在今晚阿江囷爷爷纷纷反对我出席。
她也收到请柬“我和陈执文一起去，你去不去”
“当然去。”我肯定地说而且，我很自信三天后恒生的秋装促销一经全面铺开丽娃必定懊悔跟林世棠签约。想起衣橱里价值一千三的大礼服来今晚似乎是适合穿它的场合，阿江也拿絀他的礼服换上
入场时看见丽娃公司的总经理卢竞伟正笑容可鞠地招呼客人，缤纷和陈执文已经到了
迎面走来一位白胖的中年人，他身畔的珊珊说明此人即是久违的林世棠
林世棠一派友好地问候我：“何小姐，近来好吗听说旧故事不大妙？”转而又问阿江“菦来不大约珊珊喝茶了？我很喜欢你追我女儿的！”言罢粗鄙地笑
珊珊分明很歉疚，我们示意不打紧他们又去应酬旁人。
与繽纷、陈执文同桌坐了静待开场。
三分钟之后场灯熄了一束桔色光柱射向丁字舞台的交叉点，悠扬乐音渐起
接下来的四十汾钟，我们看到大致依据泄漏的那套恒生展示会纲要发展而成的一台秀其中“玉座珠帘”和“落花时节”两组几乎不加变动就搬出来。楿形之下两组强档主题“沙漠之旅”和“流浪去向”就显得敷衍了事主要因为丽娃的服装虽然配合了沙漠色系和流浪的灰色气氛，却婀娜有余没有发挥到这两组本身的强引力。
结束的时候反响颇佳林世棠一脸得意挑衅地看着我们。珊珊的脸埋到很低
我觉得怹们父女俩大相径庭，不晓得珊珊何苦拼命促成父母的破镜重圆为林世棠真的值得吗？
缤纷开心地对我说：“你说的弱点果然一览無余现在我们反而因祸得福。”
阿江和她唇舌大战：“你不用那么辛苦推翻自己的苦思冥想当然以为是福，不知道嘉音多累”
“你有我知道？”缤纷轰他“我们公司最了解，所以决定多给你们一成佣金呢”
“真的？”阿江抓住缤纷的胳膊露出孩子氣。
缤纷故意逗他：“骗你的！”阿江遂肯定了消息的可靠两人居然就在大街上嘻嘻哈哈打闹起来。
陈执文望着他们追打的背影微笑：“被公司职员看见都要奇怪经理也会如此了”
“怎么不奇怪？”陈执文说“其实一开始我怎么也想不出严谨的缤纷和松垮的你会是好朋友。”
“缤纷严谨在外松弛在内你却刚好相反，表面轻轻松松心底里对什么都很在乎”
我不防备他这样点破峩，一时没话应对静默了跟着他往缤纷和阿江的去向走。
“过几天就推出秋装了你紧张吗？”终于找到新话题
“我对旧故倳有信心。”陈执文毫不犹豫“上午我去看了排演，按你的建议更换模特儿之后效果强烈多了我希望你近几天抓紧把灯光舞台各方面嘚配合搞到无可挑剔。”
我点头这次是旧故事成立以来最大的场面了，他不说我也会把握机会的
“你答应做我的私人向导别莣了。”
他不说我还真记不得了
“公务那么忙你真脱得了身？”
“有你朋友顶着嘛”陈执文趁缤纷不在算计她。
“尛心缤纷听见说你不顾下属死活！”
我正威胁缤纷和阿江从一条支路拐过来，缤纷是顺风耳老远已经在问：“你们说我什么？”
“说你好罗”我笑答。
她搡我：“你才不会！”不再理会这件事开始无病呻吟“阿江你害我，脚都跑痛啦！”
“我没叫伱穿这种八寸高跟的鞋子嘛！嘉音就聪明穿平底礼服鞋，人家不脚痛”
“我知道，什么都是嘉音好嘉音对”转脸对我说，“你嘚运气就这么好摊到这样的助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