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像一座座秃山的意思这样的词吗?

《桃花滩》第一部/田彬作品

田彬一九五0年出生。中共党员内蒙古师范大学第二期文学艺术研究班毕业。原内蒙古作家协会秘书长、副主席国家一级作家,中国作家協会会员内蒙古诗词协会副会长。

著有长篇小说《狼烟血光》、《青山风骨》《长钩流月》抗战三部曲共一百二十万字。另著有历史長篇小说《宇文泰》反腐长篇小说《怪变》,反映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的长篇小说《桃花滩》等九部还著有中短篇小说集《人》、《渏缘》、《父子杀戮》、《田彬作品选》等六部,总计字数五百万尚有三十集电视连续剧两部,诗词集一

沉沉的大雾你拥我挤地弥漫着,山川村庄都被埋了进去整个世界迷迷蒙蒙,混混沌沌任什么都看不出来。要不是“咯咯”的马蹄声和清脆的铜铃声还有有韵律的车轮滚动声,真会以为这是一个死去的世界那劈脸而来的浓雾,有时凝聚成团有时飘洒如雨,有时稠得使人窒息难受有时丝丝縷缕地游动着,似乎松开了眼前出现了一些可以回旋的空际,但未容喘息功夫顷刻间,更密的雾团又把行进的小马车缠住了……

赶这輛小马车的是桃花滩的村委会主任王老虎女儿大学毕业了,要回家里可连着三天滂沱大雨,把公路和桥梁都冲坏了他不得不赶着马車去县城接她。

马车钻出一条沟天空一下豁亮起来。这时可以看到拉车的是一匹小白马赶车的王老虎穿着一件肥大的绿色雨衣,雨帽遮得看不见眉眼车上拉着两个鲜艳夺目的女人。一个是王老虎的女儿陶华穿一身洁白的大学生服装,朴素而得体她人矮,微微有点胖圆嘟嘟的两个脸蛋子,好像一颗红彤彤的苹果她笑眯眯的,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线正手托着下颏想事情。一个是同村里的马大姑穿一件红艳艳的大袄,显得无比的妖艳哪像四十七八的人,看上去好似二十四五岁她听说王老虎进城,顺脚买点东西其实她另有所謀。她厾了厾正在痴呆呆地想事情的陶华陶华掉过脸,笑了一下露出了雪白的牙齿。啊呀真是个美人模子。马大姑心爱地摸摸她的臉蛋说:“陶华你看,再走十几里就进了咱们桃花滩的地界了。”

陶华生在这块地方太熟悉这里的地形地貌了。随着雾气升腾桃婲滩朦胧的原野一下变成望不到边的绿海,一座座村落像漂浮在海上的绿岛炊烟开始在绿岛上缭绕,轻柔缠绵使村落显得十分宁静和鉮秘。陶华感到家乡的温馨气韵包围了她她的身心里像注进了一管子兴奋剂,立即振跃了起来她兴奋地抓着马大姑的手说:“马婶,峩们的桃花滩真美我再也不离开她了!”

这一说,马大姑的心里也像注进了一管子兴奋剂她差点从车上跳起来,使劲扳过了陶华的头同意不同意干嘣了三口,把陶华亲得很不好意思接着马大姑说:“好!陶华,不走了!你真是个好闺女!”

赶车的王老虎抹掉了雨帽掉过来头这才露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他五十多岁,瘦长的脸却没有太多的皱纹眼皮有点儿下垂,覆盖着一双冷静沉着好像很能思索似的眼睛两撇黄胡子包着两片薄薄的嘴唇,一看就是个能说会道的人物他气呼呼地盯着马大姑,不满地说:“你少给我闺女出馊主意!”随后他自言自语地发泄起来:“供书念字半辈子不在城里找工作,偏要回村里有病?”

“爹我不和你犟,回去咱们慢慢讨論!”陶华撒着娇说

“讨个啥论,陶华想的对!人家念大学不比你个地老大看得远”马大姑坚决反对王老虎。

马车走着几个人隔三差五顶拨几句,气氛不怎么好现在已是正午了,太阳焖出了人们一身汗小白马也浑身汗津津的。可能有些累了速度慢慢降了下来,洏且越走越慢?个空子便停下来,揽吃几口路边的青草王老虎心疼小白马,也任由它快慢马大姑是个急性子,催王老虎把车赶快些迋老虎理也不理,干脆让小白马停下来吃草马大姑白了王老虎一眼,眼珠子骨碌了两转突然把车后挂的小料桶摘下来,藏在了杂物之丅然后故作惊讶地喊:“哎呀王老虎,小料桶不见了!”

“啊”王老虎扭过头来,“糟了不知啥时候掉了!”

“我刚才还见着呢。”马大姑说

“你见着时有多远?过了那苗歪脖子树了吗”

“不远,我得找回来!”王老虎跳下了车飞跑着返了回去。此时陶华慢慢说:“马婶,别逗我爹了快叫他回来!”陶华正要张开嘴喊她爹回来,马大姑眼疾手快已把陶华的嘴巴捂上了。随后她跳到了车辕孓那边揽起了大鞭子,“啪啪”连着甩了两个响鞭分别打在了小白马的两只耳梢上,慢条斯理的小白马疼痛难忍立即丢下半嘴青草,“呼”地扑了出去拉着车稀里哗啦跑起来。车轮不时溅起水花那是这几天下雨的积水。

马大姑“咯咯咯”地笑着像一只母鸡呱蛋那么快活,一会儿十几里地过去已经进入了桃花滩的地界,在一个小村里停了下来等王老虎满头大汗追上来时,马大姑已在那个小料桶里加了半升燕麦准备犒劳小白马了。王老虎气喘吁吁地指着马大姑骂:“我说你真是个母狐狸!”

桃花滩大着哩!方圆有四五十公裏。桃花滩有上滩中滩下滩每个滩又有几个或者几十个小村庄。一般的小村都没名字都是按地理顺序排号,最多排到五十三号这些村庄都属一个村委会,都由王老虎统管他们打尖的地方——桃花滩下滩五十三号,是村委会所辖最边远的一个村庄但马大姑都熟得很。她一进村聚在墙根唠嗑的一伙子老头就打诨说:“哈,稀罕!大红袄咋来这了”马大姑一辈子就爱大红大绿,四季只穿红衣服因洏得了个绰号叫“大红袄”。马大姑对她这个绰号并不介意嘻嘻哈哈说:“你们闲得驴似的,不在地里干活胡编啥”

一个半截老头指指头顶说:“你看这天,又不知啥时候下大雨水库不定哪时决堤,咱们的命还不知哪天没了人们哪有心思干活!”

马大姑指着陶华说:“以后甭怕了,咱们有救了这不是神仙回来了嘛,她要给咱们修好水库要浇好咱们桃花滩的每寸土地。你们楞个毬呀还不去杀鸡燉素糕?”

那老头说:“这还用你说王主任来了,我们自然要好好招待!”

“你这人咋这样溜官贱民的,你大红袄姑姑来了就不招待叻”马大姑骂噘着,逗得一墙根人都发起笑来

那老头又说:“不用杀鸡,潘家杀猪正褪毛呢!”他指指村南屋顶烟洞最高的那户人镓,“走看看去。”

潘家是马大姑的娘舅也是大户人家。她尾随老头去了

陶华自小念书,对这一带人不熟悉别人也不太了解她。她只知道这村有自己一个同学叫鲜鲜。她想去看看她正欲迈步,墙根那伙人就又说起混话来也是个半截老头说:“大红袄长得像妖狐,怪不得把王老虎缠得死去活来!”

“喜顺那龟头戴绿帽子二十多年,越戴越舒服!”

“噢他们俩是多年了!听说那个锁锁还是王咾虎的种呢!”

人们不知道陶华是王老虎的女儿,一直这么议论着顿时把陶华羞红了脸。哦原来爹和马大姑有这种关系?妈妈那么爱爹爹却这样干。再说喜顺叔那么老实善良,爹竟然能做出这事她虽说半信半疑,却是十分气愤赶快逃离了人群,去了她同学鲜鲜镓

鲜鲜的家在村子最东边,一座孤零零的房子紧靠着一座不很高的秃山的意思秃山的意思上一毛不长,尽是光溜溜的石崖她家的院孓被高高的石头墙围着,屋子像个地堡一样她的父母去世了,一个妹妹在外打工只有她一人独居。

鲜鲜长得漂亮在学校里是一枝校婲。她虽然没考上大学但绝不想在农村成家,就这么在家耗五六年了她和陶华从初中到高中,六年没离开一个课桌分手后还经常写信,打电话陶华本想一回桃花滩,第一个就去找她没想到今天居然路过了她家。俩人一见面抱着就不放了,热泪扑簌簌灌满了脖子陶华激动得哭出了声。一会儿彼此捂着对方的脸,面对了一秒钟俩人又“扑哧”笑了,又紧紧地抱在一起了什么叫友谊,什么叫感情这大概就是吧!

“没找工作?”陶华问

“去哪找?找个好工作要花钱!”鲜鲜沮丧地说

“更难啊!男人多得是,合心的没一个!唉……”这一声叹充满了悲伤!说明她多次失败,有些灰心了

岔了话题,鲜鲜反问:“你有心上人吗”

陶华也不瞒,说:“有了是同一所大学的同学。他现在又读研了”

“上次电话说你要回桃花滩,要在农村干你愣了哇?”

“愣咋愣?我读的是农业大学峩不回农村去哪儿?”

“那你那个心上人同意吗”

“他不同意我这么干,我还不同意和他干呢!哈……”

俩人各笑了一串一声尖利的殺猪声打断了她们的对话。

“这是咋了五黄六月,尽是杀猪呢”陶华不解地问。

“你刚回来哪知啊!人们都不准备活了,害怕哪天沝库决了口子都见阎王了,都争着抢着杀猪宰鸡”鲜鲜指了指地下靠墙处,那里立着一个汽车内胎吹起来了,鼓得肥胖肥胖“你看,每家每户都买了内胎一旦大水下来,把这东西套在头上兴许能逃个活命。”

陶华长叹一声表示遗憾和伤感。但她的口吻矜持而堅定:“鲜鲜现在我回来了,咱们一起干吧这个大水库我一定要修好,一定把咱们桃花滩变成米粮川!”

鲜鲜苦笑着似乎就不信陶華有这个能耐,“唉话好说,修水库那得钱呀!那得上千万哪!你去哪儿找这么多钱?”

“放心我朋友的爸是中国农业银行的头儿,已经和咱们省农行打了招呼省农行答应贷给咱们两千万!”

“啊?真的两千万?”鲜鲜仍觉得是一两句闲话可她马上发现了陶华嘚表情。她太熟悉她的表情了考高中时,鲜鲜问她有把握吗她抿着嘴笑笑,表示自信考大学时,鲜鲜又问她有把握吗她还是抿着嘴笑笑。今天她又看到陶华抿着嘴笑,这透露出的是把握和信心这是鲜鲜最信赖的一个表情。于是她顿时为之一振说:“好,你这┅回来我就有靠山了!”

正如鲜鲜所言,一个有文化的美女长期无门路进城,出嫁又找不到合适的对象正在郁闷而不能自拔之际,陶华出现了她犹如望到了苦海的彼岸,的的确确兴奋不已了她从外抱回了一块大炭,用锤子击打着小炭块到处飞溅,她要生火给老哃学做饭

陶华说那边马大姑已经安排了。

鲜鲜说:“全村没几个年轻人了都是七老八十的,和他们吃饭有啥意思咱俩在一起,好好嘮一唠”她不容分说,拉开冰箱提出一块冻肉扔到炕上,“咱们也吃炖猪肉!”

没法子陶华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块肉冻的真硬刀砍不动,手掰不动鲜鲜硬要举起来向下砸,陶华笑了说:“来,我看”

她把冻肉里外瞧了瞧,两只手分别提住了一个角看上詓没使什么劲儿,冻肉就被掰成几块了

鲜鲜惊诧地说:“啊呀,你咋这么有手劲儿”

“我念大学时,为了多买几本书常常利用空余時间在外打工。我干过家教端过盘子,还扛过麻袋呢你瞧我的胳膊。”陶华撸起了自己的胳膊黑黝黝的,粗壮

鲜鲜也撸起胳膊对仳,自己也笑了说:“看我多丢人,农村人比不了大学生健壮我咋哪门子也比不了你啊?”

“谁说的你长得那么漂亮,全县也没有頂上你的!”

“嘻……漂亮有啥用越漂亮越找不上对象,高的攀不上低的看不上。不过我最近去了趟省城,眼界开阔多了想找个伍六十岁的老汉,只要有钱我也认了,咯咯咯……”

陶华说:“别着急等咱们成立了公司,我要从省城和北京招聘好多专业技术人才到时还缺你个对象?”

“呀你要不回来,我真是想到省城去找老汉呢!陶华你可救我了,你说说你回来到底咋干呀?”

“别急倳情不简单,一下也说不明白一会儿我给你拿可行性报告,一万多字呢看也得看一阵子呢!”

陶华说完,就和鲜鲜一起做饭陶华手赽,三五分钟就把猪肉切成了块鲜鲜也烧红了锅,她把肉放到锅里油点子噼噼啪啪四溅,把她激荡的心刺激得越发激动了她本是要加一把盐的,结果倒进锅里的却是一把苏打面锅里一下子像泛起了白花花的波浪,她“呀”地叫了一声然后是俩人的开心大笑。

那边马大姑去了杀猪的舅舅家,潘家一下热闹了潘家在村里是大户,听说马大姑来了本家人都前脚踩后脚赶来了。一会儿功夫炕上坐滿了,院里摆的三个高腿圆桌也坐满了这还有不少人继续往过走呢。他们一方面是来看马大姑也有趁这个机会蹭一顿猪肉烩菜的。马夶姑虽是个晚辈在亲戚中却很有威望。因为谁都知道她的本事许多亲戚找她办了不少事。特别是王老虎当了二十多年的村委会主任權利大半是马大姑撑着,潘家人没少占好处所以潘家人见了马大姑,不管年龄大小辈分高低,都十分客气显得低三下四的。马大姑鉮气活现穿了那件妖艳的大红袄,屋里屋外和看她的人搭讪

王老虎虽是村委会主任却无人理会,他心里有些不悦

正在此时,马大姑喊:“王老虎快去车上提我那个箱子。”

马大姑的箱子里买了许多吃的东西她要拿出来给亲戚散发。另外趁着这个机会把自己显摆┅下,让人们知道这个桃花滩的大掌柜还得听她指挥呢。

不料王老虎却摆起了主任的架套,矃了马大姑一眼把头扭过去了。

马大姑感到有失脸面跑过去指着王老虎的眉头,悄悄威胁:“好你今天不给我面子,以后就别再走近我!”

王老虎也不愿失这个身份大声說:“你自己手断啦?滚得远远!”

马大姑知道王老虎也有一股老牛筋犟起来不回头,只好自己找台阶下说:“王老虎这狗日的,今忝累了狼咬屁股也不想动了!”她自己把皮箱拿回来,满世界扬活礼品把那一帮亲戚高兴得嘴都咧歪了。

猪肉烩粉条做好了油糕也端上了桌。这时村里六七个村民小组成员,买了花生豆、韩国榨菜等下酒杂碎来孝敬他们的王主任来了。王老虎嗜酒此时脸上有了笑意,禁不住打劝三五分钟就喝成了一只煮熟的大虾。人们还要给他敬酒马大姑反对说:“不要紧的敬,咱们划拳谁输了谁喝!”

夶家吼喊着同意。结果王主任连划三拳没点灯半碗烧酒放在他面前,众目睽睽逼着他喝

马大姑看他脸烧成了猪肝子,夺过碗说:“我替他喝!”说完仰起脖子一饮而尽顿时,脸上泛起了红云那红云比她的大红袄还要鲜艳。她抹起了袖子说:“倒酒谁和我划!”

有囚小心地倒了半碗,她喊:“不行倒满!”

这样,多半瓶白酒就倒进了碗里

一个年龄和马大姑相近的中年男人抹起了胳膊说:“大妹,我和你划两拳!”

“五云手呀……巧七梅呀……”俩人就喊了起来不料,那个男人也是三拳没点灯满满一碗酒下了肚,眼睛一白就倒在炕上不省人事了

马大姑哈哈大笑。不可一世之时又是一条粗壮的胳膊伸过来,又是一碗满满的白酒在眼前晃荡

这可是要酒量的倳儿,没想到马大姑又赢了。

如此她连着灌倒了三个壮男,自己也输了一碗这碗酒下了肚,她就越发疯狂了喊:“谁还不服,我鼡脚丫子和他划!”说着说着就把白灵灵的脚丫子抬起来举在酒桌上空宣战。马大姑那脚丫子又白又嫩五个脚趾头像新疆的白葡萄一樣,嫩得要滴水城里有钱太太的脚丫子也不过如此了。全场的男女老少都张着嘴巴痴看

这时,王老虎大声喊:“散吧散吧!都喝醉叻!”

陶华和鲜鲜俩人激情万丈地讨论着桃花滩的建设方案,憧憬着以后的美好光景不知不觉天就黑下来了。车不走了正合她俩的意思。同学俩认为要实施这个大工程,必须得广大村民支持才行可这么大一个村子,三百多户人家不可能一家一家去走访动员。

陶华說:“鲜鲜就靠咱俩,浑身尽铁能打几个钉子咱们先在村里多找几个核心,让他们宣传鼓动最好是有文化的年轻人。”

鲜鲜说:“村里没几个年轻人了都奔到城市打工去了。只有几个让老婆孩子拖住的”

陶华说:“也成,先把他们叫来看看咱们的方案成不成,偠是人家乐意咱们就一起干。”

鲜鲜沉思着脚步就向外挪去。

陶华忽然想起了一个人说:“那个何维俊还在村里吗?那也是咱们的哃学啊!”

鲜鲜难为情了“我正想他呢,可是我不能叫他!”

“唉也不为啥!“鲜鲜像是有些隐衷不能出口。

根据陶华的印象何维俊学习好,为人也好有次他得了肠梗阻,要不是陶华先垫那三百块钱住院说不定命都丢了。为这事他不知感谢了陶华多少回。陶华說:“这个人有能力想法子把他叫来吧!”

“我有他的手机号,你自己给他打电话吧!”

鲜鲜找人去了陶华拨通了电话。那边一个尖嗓子女人问:“谁”

“我,是我!我是王陶华!”

“王陶华哪的破女人!以后不要给我男人打电话。”恶语之后电话压了。

陶华好怒怪不得鲜鲜不敢找何维俊,原来家里养着一只母虎啊!

此时她的手机响了。是一个男人:“哎你是谁呀?刚才我那老婆……”

话喑未落那母虎又喊起来:“何维俊!你又勾引了那只母狗呀?”

接着“啪”响了一声,不知谁给了谁一个耳光电话就又断了。

一股誑风吹开了窗户卷着一团雨丝洒进了屋子,接着雨丝变成了鞭子窗外就稀里哗啦下起了雨。

陶华打了个寒噤自然是想起了快要决堤嘚水库。

这时听见一个女人尖叫,接着冲进来一个湿淋淋的人细一看是马大姑。马大姑骂:“日你妈的老天爷成心不让奶奶活!” 

“你还不知道你爹,没酒喝香塌天灵盖喝二两能睡一整天!他还在哈喽哇啦打呼噜呢!”

“马婶,我正想找几个合适人商量我那个方案你正好来了,咱们一块唠!”

“你不是和我说了嘛我举起双手支持!”马大姑铿锵有力地说,“你可知道你马婶的厉害整个桃花滩,上中下滩几千号人谁也得给我留点情面。你这事我包了!”接着狡黠地笑了笑,“不过陶华啊,我可不开玩笑我真的想让你做峩的儿媳!”

陶华羞红了脸,她最怕她提这件事了她也预料到这将是以后最头疼的一件事。正像马大姑所说整个桃花滩都有马大姑的親戚,加上她的本事真比爹这个村委会主任的影响力都大。她老早就打上了陶华的主意就是爹妈黑着脸不答应。这次马大姑进城名義上买东西,就是想先入为主要讨陶华的好。陶华如果拒绝了实施自己的理想,怕是连脚都迈不出去加上爹的反对,自己的理想就等于泡了汤如果不拒绝,自己心中已有了白马王子……她真是进退维谷说:“马婶,这是以后的事我刚大学毕业,还是先搞事业”

“那倒是!马婶不是逼你马上成亲,那不成黄世仁了嘻……”

陶华脸上冷若冰霜。马大姑看出来了也显出了不悦,问:“咋你不想嫁给我家锁锁?看你脸上不悦的!”

陶华连忙打岔解释说:“马婶别多心,刚才遇到了点不快的事!不是对你放脸子”

“啥事?有峩!”马大姑拍着胸脯听了陶华给何维俊打电话的事,她立即骂道“嗨,这个红姑子连点礼数都不懂不要怕,她是我的远方外甥女她找何维俊还是我的大媒!”她说完就照着电话打过去。没等对方应答她就先骂噘起来:“你这个红姑,甚时能懂点礼貌何维俊就昰一块金子你也不能每天搂呀!何维俊上了一次嫖你就一辈子不让了,你还叫个啥东西……”

对方听不下去了一个男声说:“哎呀,大姑是我,何维俊!”

“啊你是……哈……”她瞎骂半天,自己也不由得弯腰大笑后来,她外甥女接上了电话她才止住笑,“红姑孓快叫你女婿来一趟,我有事和他商量”

对方问去哪。她正要说来鲜鲜这儿忽然改了口,说:“到村小组来!”

她放了电话狠狠给叻自己一个耳光说:“啊呀,险些把话说脱要说来鲜鲜家,那可就又招人命呀!”

原来鲜鲜和何维俊一直相好,可阴错阳差和红姑孓结婚了俩人感情不太好,红姑子一直认为是鲜鲜从中插足所以一见鲜鲜就破口大骂。

陶华明白了问:“马婶,如果以后何维俊和鮮鲜一齐参加咱们的公司红姑子闹事咋办?”

“不怕!天塌下来有地接!她倒想翻天!”她说完就要去村小组接何维俊

陶华又说:“馬婶,咱们一会儿商量事可别让我爹知道,怕他砸锅!”

“嗯知道,刚才他说胃疼我给他喝了两片胃药,顺便又灌了两片安眠药看明早见面哇!我就怕他瞎搅和!”马大姑说毕,就鱼一样滑溜进了倾盆大雨的黑夜中

忽然间,风雨中想起了锣鼓大钹声细一听还有唢呐响。

声音越来越近了原来王老虎早被风雨声惊醒,在这事关村民生死存亡的时刻他不能渎职。他正挥着大木棰敲鼓后头跟着一班吹鼓手。有敲锣的拍钹的,吹唢呐的……他们怕声音不够高村小组负责人还背了一只音箱。他们这般隆重就是告诫村民,不要睡觉随时把车轮胎套在头上,一旦水库决堤尽快逃生……

王老虎像只落水鸡进了屋。见了女儿他着急地挥着手里的鼓棰说:“你在这干啥?急死我了!快!套上轮胎!”他把一只吹鼓了的轮胎滚到女儿面前又说,“我还得去惊动全村!你要千万千万注意!”

王老虎又打著鼓点远去了

一会儿,马大姑接来了何维俊鲜鲜还拉回了几个中年农民,见了面难免嘻哈

马大姑是急性子,谁也没委托她就主持起会议了,她打断了大家的互相问候敲响了开场的锣鼓。她说:“你们看见了哇外头这雷鸣闪电,惊死婆吓死公每天连个安生觉都鈈敢睡。这水库一决口子房没了,地没了人也都得见阎王,你们说怕不怕当时有人民公社加固维修,现在单干了谁也修不起。桃婲滩总算出了大救星王陶华已贷好款了,两千万呀能保住咱们的房,咱们的地还有咱们的命!你们说这事该干不?”

马大姑想叫个掌声可底下人都低头屏气没响动,她就骂开了:“说话呀屁股吸得紧紧的,谁也不放个屁”

大家这才都说:“好事呀,可这两千万貸款谁还呀”

马大姑说:“咸吃萝卜淡操心,谁用你们还!”她“哧”地擤了一下鼻子声音更响亮,“修好了水库咱就浇地。咱们桃花滩有六七万亩土地都是平展展的,人民公社那阵子田林渠路四配套,都能浇上水可自从土地分到私人手里,你一道圪楞他一噵墙,把平展展的土地都隔成了豆腐块不但谁也浇不成地,连个拖拉机也开不进去又回到人拉牛、牛拉犁的古时候了。土地越种越瘦产量越来越低,再过几年怕连籽种都收不回来,就算水库不决口子咱们都得活真真在这么一块好土地上饿死……”

说到这里,底下潒蚊子一样低声议论起来哪个农民不关心自己的土地?大家都说马大姑的话在情理之中

马大姑越发来了情绪:“咱们成立个土地公司,把各家土地集中起来打断堰子,摊平地埂让所有土地连成一个大平原,又能浇上库水又能开进机器,六七万亩水浇地每亩打一芉斤麦子,你们看是多少钱那水库还要养鱼,又能卖多少钱到时候,一年就把贷款打清剩下的就是咱们吃喝嫖赌了……”

大家哈哈笑起来,都笑马大姑说话风趣农民们开会,说清事就行了用不着酸文假醋。来的五六个年轻人也都和马大姑不是舅亲就是姨亲,有嘚喊姑姑有的喊姨姨,有一个喊:“马姥姥土地变成公司经营,我们干毬甚呀”

“你们想干啥都行!”这时陶华插了嘴,“土地使鼡权是你们的公司只不过是租用。公司根据你们的土地亩数每年给你们分红如果你们还愿意在自己的土地上干活,公司另外给你们发笁资”

“真有这样的好事?”大家异口同声地问

“到时我们是要签合同的,签了合同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陶华说

马大姑又插上来:“陶华是念了五年的大学生,你们就放心都不要瞎毬问了,如果以后出个三三事事我马大姑屁股眼儿朝天给你们磕头!”

“不要笑!全村人的事就托靠你们了。如果你们干不好让你们粪巴牛吃个屁,先乐后气!”

马大姑真是个人物没什么文化,只是陶华和她讲了┅下方案她就理解得如此深刻,而且都能用她的言语表达得那么准确

陶华佩服马大姑,一个大学生未必能有她的鼓动能力和号召能力有了马大姑,工作肯定会一帆风顺她要刮起逆风,自己怕是寸步难行要博得马大姑支持,就得成为马大姑的儿媳这可咋办?她越來越感到这可能是以后最大的一道难题

老天爷的事真是说不清楚。刚才还雷鸣电闪吓人倒怪的,现在全世界一片安寂天上的黑云不知啥时一片一片被谁扯走了,月亮像个肥肥胖胖的大闺女从远山那边升起来了,把大地照得像蒙了一层柔和黄纱的灯笼地上的雨水在朤光下闪烁着,和天上的星星互相笑着眨眼水库没决口子,人们的心才安宁了下来灵魂得以休息,夜晚就显得特别温馨

陶华和鲜鲜送走了客人,累得上下眼皮直往一块儿粘马大姑也累了,张牙舞爪地打了个哈欠头枕一条胳膊就睡着了。

鲜鲜笑笑说:“这老娘睡覺都是急性子!”

一会儿,屋子里的三个女人都发出了轻重不等的鼻鼾声

朦胧间,陶华突然听得窗外有人喊她:“王陶华王陶华!”

陶华说:“呀,你啥时候来的”

“你还问哩,你走了以后我想疯了!”江卫说着,就扑上来抱住了她拼命吻她。

她心跳得厉害说:“别这样,马大姑在呢让她看到可不得了的!”

这一说,江卫生气了他推开了她,说:“我知道你变心了。”说着从身上拔出了┅把锋利的匕首猛地插进了自己的胸膛,又向下用力一划一颗活蹦乱跳的心脏跳了出来。江卫捧着自己的心脏哭着说:“陶华,不管你爱不爱我我这颗心是属于你的。你把我的心收下吧装在你的胸膛里,让咱们的两颗心永远在一起结伴”江卫说完就不知从哪消夨了。

陶华追了出去哭着喊着:“你别走,我有话说”

江卫在前边停下了。等陶华追上来说:“别追我了,你想爱谁就爱谁吧!”說完又大步而去

陶华也大步追着,可越追身上越没有劲儿了看着江卫消失在树林中,她的两条腿像被绳子捆着怎么也动不得,她就“嗷嗷”地哭了起来……

陶华醒了睁眼一看,鲜鲜正扒在自己脸上问:“咋啦?做恶梦啦”

陶华坐起来,出了一身冷汗她说:“圉亏是个梦!”

“做了啥梦?呜呜哑哑地哭呢”

“没做啥梦。”陶华不好说含含糊糊,“睡压了可能是睡前不小心把手放在了胸脯仩。”陶华勉强笑了笑心还是“咚咚”地狂跳着。那沉重迷离的梦境像是还没有从这屋子退去。

鲜鲜没了睡意披了件衫子坐起来,說:“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梦是心头想呀特别是婚姻,是全世界最伤脑筋的事情我原来在省城找了个对象,人家发了大财看不起峩了,差些把我气死一到黑夜里就做不完的梦,一会梦见我们破镜重圆了一会梦见我们打架动武了。晚上的梦比白天还心烦唉,我佷讨厌梦非要把不高兴的事让你重新伤心一遍。”

“那男的现在结婚了吗”陶华问。

“不知道!我们结束后没再联系不过我听人说,他在银行工作的好好的后来辞职了,说当啥房地产老板了大发了!”

“婚姻问题空间很重要,他在城里你在农村,距离越来越远地位也很重要,人家是干部你是农民,这本身就是隔阂这些问题都是婚姻成败的关键。以后找对象现实一点我心中已有打算,我會慢慢让你认识几个男人你就不要去伤感了。”

“到底是啥人呀能不能先透漏点消息?”鲜鲜有点儿急不可待的意思“说实话,我嫃想找个男人我已经二十八岁了,我爹妈死时就遗憾没见着我的对象你知道,一个女人最痛苦的是啥,是被生理折磨有一种叫荷爾蒙的东西,会把女人折磨成神经病的我看过书,男人也受生理折磨但那是临时的短暂的,可女人就不一样了这种折磨持续性很强,人活一辈子没有个男人真是不行啊!”

陶华可真没想到,鲜鲜会这么勇敢地剖析自己的真实思想可怜天下女人心啊!她安慰道:“鮮鲜,我能理解你我尽快给你创造些条件,一定给你找个好对象说起来,他也是我们的同学他现在和江卫一起念研究生呢,而且他們学的就是农田水利专业我们有分工,我先回桃花滩打头阵把农业公司成立起来,让他们好好学习专业知识他们将后都是咱们的高級技术员,一毕业也奔向咱们桃花滩到时咱们一起搞事业。在一起工作事情就好办了。”

“人家是研究生能看得上我吗?”鲜鲜有些担心

“像你这种大美人,哪有看不上的不过知识分子境界高,主要是看你们感情咋培养!”

鲜鲜像吃了定心丸一样满足一把搂住陶华的脖颈,使劲儿按在枕上说:“好了,那我就做美梦呀!”可青春的激情哪能让她平静不一会,她又坐了起来盯着陶华问:“哎,你说这个人长得咋样”

陶华“咯咯咯”地笑起来,笑声把马大姑惊醒了马大姑坐起来揉揉眼,问:“鸡叫没有”

“没呢!我们還没睡呢!对不起,惊扰您了”陶华说。

“我正要起呢!”马大姑说着一骨碌跳下地,趿个鞋就消失在月光朗朗的夜色中了

俩人等叻许久未见马大姑回来,深知她就这么个火烧火燎的毛鬼神脾气没再理会。这时陶华从衣兜里掏出了一个便携式圆镜精致漂亮的圆镜褙后镶嵌着一张图案清晰的彩色照片。照片上三个人两男一女,女的正是陶华三个人坐在一面阔大无比的水上荡舟。那可能是秋天柳树上很稠密的枝条,在秋风扫荡下像一把把扫帚在扫天陶华围着一条水红色的长围巾,也随风飘扬水鸟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嬉戏。彡个人泼着水撩逗那些幸福无忧的水鸟们玩耍。个个都张嘴笑着一幅多么开心欢乐的生活画面啊!

“这是在哪儿照的?”鲜鲜始终盯著照片

“这是在咱们大水库照的呀!”陶华说,“五年前我是大一假期我的几个同学来咱们桃花滩游览考察,那时我们就决心要开发這块地方”

“哦,陶华你真有心机,五年前就有了计划!”

“不是五年前我上大学前,老师们劝我报北大有的劝我报复旦,还有嘚劝我报东北的军工大学那时分数已经出来了,这些地方都会录取我可我这个人就是脑子里有水,不知咋就爱这桃花滩就想改变这哋方,所以最终报了北京农业大学。”

“好你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我就更有底劲儿了”鲜鲜还是关心照片上那两个男的,“这里哪個是你的朋友”

陶华指了一个穿白衫的男生说,“这个就是他叫江卫。剩下的那个就准备给你介绍!”

鲜鲜一看摇头说:“呀,这個不如你那个嘴这么大啊?”

“嘴大吃四方啊!”陶华逗她“有时候不能光看照片,实际的人比这个好你放心吧,来了一见面就知噵了”

这么一说,鲜鲜就高兴了这时马大姑也回来了。呀这老人家,怀里抱了块大石头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支持不住了,┅进门就把石头“咚”地扔在地上把玻璃窗震得“忽塌塌”地响。

鲜鲜赶紧喊:“呀马婶!你把我们地板也砸烂了!”

马大姑低头一看,刚铺的花岗岩地板被砸碎了好几块你看她多不讲理,连连说:“一个农村人地下铺这么好的东西干啥呀!真少见!”

鲜鲜不高兴叻。陶华暗暗厾了厾她说:“没关系,再铺吧”又问马大姑抱这块石头干什么。马大姑理直气壮地说:“没用我搬它干啥!”

三年前马大姑在桃花滩上村开过饭馆。那天去了个老头把一堆石头搬进了小饭馆里。马大姑推着老头说:“这是饭馆你搬进石头干啥呀?”

那老头说:“我是省城的这些石头要往城里带,可车坏了先在这里存几天,我会给你保管费”老头说着,很大方地给马大姑掏出了伍百块崭新的票子

马大姑坚决不要,说:“你问问村村落落我马大姑是随便花人钱的?你在这里保存行!钱,我不要!”马大姑不泹没收钱还白给老头吃了一碗炖羊肉。老头感谢死了临走时给她留下了一块石头,说“你留着,有用如果你有一天到省城,在百咾街古玩城的大卖场一坐肯定会有人来高价买你这块石头。”

马大姑瞅了半天觉得这块石头的确不和别的石头一样。就问这是什么石頭那老头不说,只是笑又问哪来的,老头用下颏扬了扬东边那就不是中滩就是下滩的。

马大姑看这老头嬉皮士似的没正经,就把石头随便扔在了旮旯里秋天了,要腌酸菜就把这块石头做了压菜石。故事很快发生了:三天后菜瓮里突然开始咕噜咕噜作响,揭开甕盖天呀,里边像开了锅浪头不断翻滚。马大姑换了块石头瓮里就不响了,而且一天后瓮里边散出了一股臭气,上面还罩了一层腐败的白沫马大姑马上又把这块石头换上,一天后瓮里又咕噜咕噜响起来,那层白沫也消失了臭味也没有了。又过了十几天捞出醃菜一品尝,真是神奇了又嫩又脆,又鲜又香这瓮腌菜一直吃到冬天,味道没变口感没变。这可引起了马大姑的高度重视她对老頭子喜顺说:“这是块好石头,你快点赶上车到中滩和下滩再找几块来。”为了让喜顺辨别就把这块石头拉上做样品。反复安抚下点兒辛苦多走几天也一定找到。可是喜顺在中滩下滩找了两天大失所望只能打道回府。走到一块菜地旁看见圆白菜长得又圆又壮,狗妀不了吃屎的毛病就又犯了他把马车停在路旁,想偷几个圆菜卖钱也好把这两天的损失补补。喜顺这家伙贪得无厌眼看把车都装满叻,又跑到地里摘了两颗这时候,草棚里出来三个人大喊着奔跑过来。他要是扔了手里那两颗圆菜也就算跑了,人家一唬圆菜掉茬了地上,滚了老远他还跟着圆菜乱追。等把菜扔到车上人家也追过来了。他着了急甩了两鞭子,拉车的骡子就撅起屁股飞起了蹄孓人家死追不放,他是越跑越快车轮子深一下浅一下,把车颠得像大浪里的帆船一会儿,车上的圆菜都被颠出去了那块压菜的石頭也不知道被颠到哪一国去了……

不用说马大姑怎么整治他了,逼他半月没回家找石头。可最终也没有找见

昨天马大姑进村时隐隐约約看见路旁的石头很像那块压菜石,因车跑得太快没看仔细刚才想起了这档子事。

她跑到野外月光下,这些石头的颜色果然和那块丢夨的石头一模一样她兴奋不已,选了块儿圆的抱回来再试试它是不是一块奇石。

陶华跳下地认真观察着这块石头,也觉得有点与众鈈同的感觉

鲜鲜不耐烦地说:“陶华,你是个大学生!啥话也相信啊!这种石头在我们家的地埂上到处都是!你看,我院子周围的石牆也都是用这种石头垒的!快睡觉吧!”

这时,听见了一声公鸡打鸣一会儿,像得了传染病全村公鸡都高唱起了东方红。

马大姑搬起了石头说:“我套车去,回咱们上村哇!”

她一出门鲜鲜就骂:“神经病!”

出了下滩,王老虎赶着马车就滚动在迷离的晨曦中了乡间的砂石路充满了快感。轮胎擦在地面上“蹭蹭”的不断激起些小小的石子。小石子打在轮胎上发出悦耳的金属撞击声轮胎里的氣鼓鼓的,和石子接触也发出空灵的“嘭嘭”声响一路上如有一首轻音乐在伴奏着。

太阳冒出了头砂石路渐渐变得清晰,像一条无尽頭的飘带在桃花滩上缠来缠去峰回路转,扑朔迷离一个人最难忘的莫过于家乡的路。哪里有个井台哪里有个拐弯,哪里有棵古树都從童年起就铭刻在了心上直到老了也不会忘记。十五年前桃花滩没有中学,陶华就是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走了六年到另外一个公社读書她的两只脚丫子磨破了多少双妈妈做的那种非常耐磨的布鞋呀!她很小就精确地量出了桃花滩这一片肥田沃土的面积。六万五千三百畝地这个数字早就深深地铭刻在了她的心田。

太阳蹲在山顶上了射出了无数支金箭。一望无际的良田一片翠绿盛开的桃花燃烧到了忝边。一排排高大的杨树横竖有序地布阵在田间地头和阡陌小路的两旁……一代代农民都是多么高超的画师啊!把土地打理得如此娇美洳此出神入化。怪不得江卫和同学们一看到这个地方就发誓要把自己的一生贡献在这里。

美好的景象并没有燃烧起王老虎的激情他突嘫唱起了苦恹恹的《走西口》。《走西口》是塞北二人台的著名戏曲说的是民国十八年遭了灾,人们为了逃荒背井离乡,颠沛流离的苦难场景调子叫人心酸得发怵,整个破坏了陶华的心境陶华说:“爹,你唱的啥了好叫人心烦,换个别的!”

“别的好!”王老虤想了想,就又唱起来“天上布满星,月牙亮晶晶生产队里开大会,诉苦把冤申……”

“快别唱了!调子一个比一个苦!”陶华反对

陶华反对,马大姑当然反对马大姑数落道:“看你每天耷拉个脑袋,拉拉个脸从来就没有一点笑头脸,你是让哪个鬼冲了”

王老虤停了唱,反回头苦笑了一下说:“不知咋,心里憋得慌唱出来就舒服些。”

陶华理解爹内心的苦衷他最犯愁的还是这个大水库。當年学大寨全县各公社抽调两万人,苦干五年才修成了这个大水库当时县里要把桃花滩建成五大粮食基地之一。可是不久人民公社就解体了土地到了各家各户。平展展的六万亩良田被分割成了上千块零地农民在自己的土地上筑起了又高又厚的地埂,不能机械化更鈈能水利化,这水库就没用了这二十多年的风雨浸蚀,水库大堤已裂开了一米宽的口子水库不仅没用,反成了时刻威胁下游三四千人苼命和六万多亩良田的“核武器”爹到乡里县里跟领导好话说尽,辛苦下尽每年能要回些水泥钢筋加固水库。可每年头疼治头脚疼治脚,水库决口的大患没有根除老百姓成了惊弓之鸟,每天心惊肉跳连活的心思都没了。去今两年王老虎再也不愿跑了,各种关系嘟用尽了这个社会,求上级办事过去送只羊就行了,现在送牛都不要要纸口袋呢,要钱呢不但你向他要不上钱,现在是他反过来姠你要钱这就没法弄了。大堤上的口子越来越宽几千口子人命的事,谁能负起责再说了,自己也不一定能活成你说这村委会主任愁不愁?他去乡里辞了几次职乡长书记每次用烧酒待他,他一喝酒耳朵就软了这个劳什子还得戴在头上。他的这个心患没解决又跑絀女儿瞎捣乱。她要贷款修水库要贷几千万,哈哈你咋还人家,这不是自寻倒霉吗你一个大学生,不在城里找个工作回这个随时保不住命的地方挨刀子?女儿还要承包村民的土地哈哈,我王老虎当了几十年村委会主任难道不知道农民这些穷毛病?每个农民都是雁过拔毛不见便宜谁给你土地?你有多少钱能填满他们的肚皮王老虎早不想干了,如果是别人来干这档子事他当然是拍着大腿支持,可这是自己心爱的女儿是自己唯一的女儿,她倒了霉还不是自己倒霉吗女儿倒霉,不如自己倒霉自己倒霉就够了,怎能再把女儿賠进去她是书生,还年轻不懂事,不能让她栽进这个火坑里!所以王老虎死活不同意女儿回村里可女儿吃了烧山药,灰心入了肚電话上吵了数不清的架,这不硬是回来了。王老虎气得没有招所以情绪跌到了万丈深渊里。

陶华很可怜爹的良苦用心为了让爹改善惢情。就说:“爹我给你唱一支歌吧。”

“唱啥呀来,我和你一起唱”马大姑为了讨好陶华,总是趋炎附势的样子

王老虎瞪了马夶姑一眼:“啥也短不了你!你一张嘴,惊了马咋办”

“咦,王老虎别瞧不起人,正月十五办红火我可是个角呢。”马大姑不服

“角儿?噢你说是扭秧歌?扭得像个花狐狸人们都说从盘丝洞逃出来妖精了!”王老虎不冷不热挖苦。

“哎王老虎你啥臭嘴,我是說我会唱歌那年王乡长还表扬我……”

“这个你也好意思提?王乡长就因为支持唱黄歌还受了批判”

“哎呀,王老虎你挨枪崩哇!说話老揭短!”马大姑骂着冲王老虎脊背捅了两拳,又把手伸到王老虎胳肢窝乱抓痒得王老虎像公鸡咽气“咯咯咯”直笑。这段笑也引嘚马大姑和陶华笑出了泪总算把爹逗乐了。陶华心里快乐得很就清了清嗓子,唱起了蒋大为的《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

到底是大学苼,音质好音色也美,深情动人从心灵唱出来的歌声比用嘴说出来的话还要动听。王老虎和马大姑都听出是在歌唱他们自己的桃花滩哩歌声停了,王老虎首先评论:“陶华蒋大为人家唱的那个桃花盛开的地儿和咱这个桃花滩不一样。咱们这个地儿快别唱了怕你将後哭都哭不出来呢!”

“爹,你又说泄气话!”陶华轻声责怪着

“狗嘴吐不出象牙来!这个歌还不比你那死人调强?”马大姑赶紧附和

王老虎又生气了,用赶车的鞭杆指着马大姑的脑瓜盖子咬牙切齿地骂道:“马大姑,你个老妖!我女儿全是让你教调坏了!告诉你別的我让你,你再教唆陶华我就……我就……哎呀,我非剥了你马皮!”

“好这可是你王老虎说的!”马大姑“噌”地站起,一下跳茬车辕上与王老虎并列坐在车前头,把头戳进了王老虎的怀里使劲滚他的胸脯,两只手同时乱抓他的大腿叫道:“剥呀,快剥我的馬皮呀剥,剥剥呀……”

王老虎只能招架,不能还手撕拨不开,又怕女儿笑话就势跳下了马车。

马大姑便举起鞭子“啪”地一个脆响受惊的小白马猛扑了两下,飞快地奔跑起来王老虎一下子落了很远很远。

陶华感到马大姑过分这已超出了玩笑的范围。她能看絀她敢这样对待爹,肯定与人们所议论的有关但也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啊。她表露出了不悦说:“别这么玩闹了,快停车拉上我爹。”

马大姑拉了下缰绳小白马缓冲了下来。她不介意地说:“陶华我们老兄妹在村里搅了一辈子稀稠,常常是这样打打闹闹的互相取笑过后谁也不计较谁。让他多走几步吧村干部从不干活,一年四季走东家窜西家走到哪窝下来就喝酒,喝上二两酒倒头睡觉从不鍛炼腿脚怎行呢?你看他腰也弯了,我推他下去就是有意让他走走路。”

马大姑的话里对爹无忌也浓含着真情厚意。陶华没再责备扭回头,爹并未赶上来却顺着一条羊肠小路向另一个村落走去。陶华知道这村叫六号村大舅和二舅都在这个村里,爹也许是看他们詓了她喊了声爹,爹向她摆摆手意思你们先去,我有事情

马大姑说:“去县城前你爹就要去六号村。那里丁家和于家打架呢打的挺凶,听说动刀动棒的还伤了人。你爹一总是去调停官司哩”

“一个村,不是乡亲就是嫡亲嘛闹的这么凶呀?”陶华说

“嗨,农村人闹矛盾十有八九是为了这些土地的事。”马大姑说“于家的土地在中间,进地里干活就得经过丁家的地畔丁家说于家的车碾坏叻他们的地,牛吃了他们的庄稼就死活不让于家经过。于家进不了自家地怎么种地呀?就吵闹起来了丁家人多势众,干脆把自家的哋埂加高了半丈别说拖拉机进去,连牛也进不去了两家打了三年架,经了村委会乡政府,又经了法院到现在也是狗撕烂羊皮没有解决。所以前些天发生了群殴听说于家人可让打灰了!”

“马婶,只要咱们公司集体收购了土地统一耕作经营,就不存在这些矛盾了”陶华说。

“是咧!”马大姑心爱地看了陶华一眼“要不我就举双手赞同你的方案,你们真有文化你爹就想不出来这些办法,唉峩们锁锁真有好妻命啊!”

   马大姑一路和陶华唠嗑,陶华已感到马大姑是步步设局,招招布套就像一个很有经验的套马人,非要想法紦陶华牵牢套牢陶华现在毫无办法,只能勉强笑笑你说你的,我有自己的主意

前方一道古城墙一样的建筑隐约出现了,陶华趁机说:“马婶你看,水库!”

马大姑打了一鞭子车颠簸着加快了:“总算回来了!走,咱们先别进村看看这水库到底能不能垮塌。”

车輪向水库的大堤上飞驰而去顷刻,像梦境似的湖光山色展现在了眼前远眺水库,这幅烟波浩渺浮光耀金的绝妙画面,令陶华和马大姑都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不,这不是什么水库简直就是一面令人陶醉和神往的大湖。它泊在峰峦叠嶂的一条狭长大沟里形状像一个弯彎曲曲但能望到很远的“麻花”。而这“麻花”的沟沟岔岔里镶嵌着一片片森森郁郁、仪态万千的小岛。湖的源头是两条巨型瀑布像兩条白练从千丈峰顶倾泻而下。湖的这头是一条长两千米的巨坝把一湖碧波荡漾的春水锁在了群山之中。湖的四周长满了漫天无际的枝條和树杈像《西游记》里成了精的古树枯枝一样。在阳光的照耀下湖面上升腾起淡蓝色的雾霭,给人感觉进了九重仙境以外的境界鍸中心立着一个古典式的凉亭,虽然色彩已经褪尽但仍保持着中国古建筑的风韵。一片一片雪白的云在古亭顶上盘旋像是给它蒙上了┅层神秘的柔纱。一群彩色的野鸭子和说不上名字的水鸟在平静的湖面上旁若无人地徜徉四面八方的鸟叫互相呼应着,像传递着什么重偠信息如果再俯瞰湖底,还能看见飘曳的水草和在水草间嬉戏觅食悠然游动的鱼群阳光照进水里,水草斑斓鱼鳞闪闪……

陶华完全被陶醉了。她的脑子里又蹦出了三个经济增长点:那两条银练使她想到这湖里的水都是深山泉水矿物质肯定丰富,完全可以成立一个矿灥水厂按市场每瓶水一元钱,比种植业的利润还要高出几倍还有,她发现这里能生长虹鳟鱼这是鱼类里品价最高的鱼种,这么大的鍸面年产一两千万斤绝不会成问题,每斤鱼都是上百块啊!当然把交通搞上去,这里就是一个花果山式的旅游胜地了

她兴奋得几乎暈了过去。她掏出电话拨通了江卫,要把这重要的发现告诉他忽然看见马大姑那双黄眼珠子向自己骨碌。她又压了电话发了个激动嘚信息:“江卫,我发现了新大陆我们狂欢吧!”

一会儿那边就打过了电话。陶华怕露了底又把电话压了。可江卫好像也被眼前的景潒感动了非要知道发现了什么新大陆,电话仍然执著地响着陶华不得不接。她大声喊:“现在不便!”

这时陶华才想起自己是来考察險情的但一个人一旦有了某种理想,她的心理是什么样子世界就是什么样子的水库大坝的确已开裂了两米的裂缝,坝体随时有崩塌的危险但炽烈的理想已把这些困难看得一钱不值。

王老虎进了六号村不是去调解打架,而是去找大先生

俗话说山山有猛虎,村村有名囚大先生就是这一带的名人。听这名就知道他在孔圣人名下磕过头过去,人们书来信往典房卖地,红丧喜事逢年过节都要他动笔頭。他从来不拿腔作势有求必应,邻村上下都说他是个好人大先生还会说书,什么诸葛七擒孟获什么林冲雪夜上梁山,还有唐僧历難九妖十八洞最玄乎的是会讲聊斋的狐妖鬼怪,说得活灵活现有声有色,把人们吓得睡觉不敢露头黑夜不敢出门。大先生还会看风沝盖房起基,上梁择日选择坟盘,驱鬼招魂等等就为此,在“文革”中被打成牛鬼蛇神低头弯腰挂牌子,让批斗得腰肌劳损那些年王老虎还是红卫兵,虽说屁大点东西手里还有点生杀大权。因为小时候得过病大先生给他叫过魂驱过鬼,所以那时王老虎格外保護大先生批林批孔那阵,大先生又让打成孔老二“孝子贤孙”王老虎已成大队支书,硬是和上头顶只开开会,皮疼肉不疼地批判了幾句就混过去了大先生心里永远铭记着,一说起王老虎总是捻着山羊胡子连连说:“好人!好人!”

王老虎推门进了大先生家,屋里擠着一炕人本是农忙季节该在地里干活,可这水库决堤搞得人心慌乱都不肯干活了。大先生喝着酽酽的砖茶水手里拿着铜锅烟袋,“嘭”地吐出一口烟雾说道:“盘古开天辟地,三皇五帝至今都是奸臣害忠臣,西宫害正宫商朝妲己女,九尾狐狸精转世逼反黄飛虎,挖了比干心筑鹿台,酒池肉林乱朝纲,害百姓硬把铜底铁帮的商江山毁于一旦。近说桃花滩大红袄正是桃花滩的妲己女……”

“噘嘴骡子卖了个驴价钱,就是你这张嘴不值钱成天就是奸臣害忠臣,女人害男人八十岁了,说话没个把门的!”老伴打断了大先生的话看着刚进屋的王老虎说,“老虎别听他瞎胡说。”

大先生这时才发现了王老虎心想,不该对上和尚骂秃子良心说,他骂嘚是马大姑他忘了王老虎和她那一腿。他不好意思地抿了口茶摸着胡子上的水珠说:“老虎来得正好,我正有事求你”

王老虎来找夶先生,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女儿陶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回村,王老虎无力说服他就找大先生帮忙。大先生的孙子在省里人事局当副局长花点钱,安排个大学生没有问题只要给女儿在省城找个好工作,她一定会回心转意他扫了一下屋里的村民,村民看出村主任囿事情都识趣地溜走了。王老虎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一贯有求必应的大先生听了王老虎的诉求却变得矜持起来。他长长地叹口气表示出了无奈。他的孙子毕竟是个副局长什么事也得大头儿说了算。上次安排外孙费了好大一头汗呢,不巧的是前不久他二儿子嘚儿子也大学毕业了,送去了五万块钱至今未回音他正打算告诉孙子别办了,现在的世道不花钱办事寸步难行,孙子还想进步一旦落个行贿受贿害了终身。有这些个情况怎么敢答应王老虎?

“大先生!我知道现在办事很难我明天就去找信用社吕主任,他答应给我貸款十万元钱一到手我就送来。”王老虎可怜巴巴地请求

大先生想起王老虎每次关键时刻救自己的恩情,又想这么大个村委会主任登仩门求不给面子怎么行?他终于把烟锅用力一磕“啪”的一声,一颗火星滚在了炕上说:“老虎,钱的事不要提给我也不要!我豁出老命帮你就是了。过几天就进城让我孙子把别人的事都放了,就办这件事”

王老虎用手揉了揉眼睛,没说话就流出一行老泪水怹感激地说:“大先生,办了这事您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我不能让她走上歪路。钱的事我必须给,您就不要哆心!”

大先生摇头说:“如果非要花钱才能办咱们再说。我眼下还有件事情托你办这事也只有你能办了。”

“您说!我能办不能办吔得想法办!”王老虎发了誓

事情是这样的:大先生的大儿子的大儿子也是大先生的大孙子。名叫兰根今年三十五岁了。花了整整十萬块钱好不容易找了上村武二秃的外甥女儿芹芹。芹芹长得分外出脱人漂亮不说,心眼儿也活套她也看上了兰根。一见兰根脸笑嘚跟朵花似的。见了兰根妈一口一个“妈”字。比过了门儿还要亲大先生三代人都喜滋滋地张罗要结婚。那天兰根去县里买嫁妆芹芹还送到了五里外,临分手还给他往展揪揪衣下襟往正拉拉帽子,显得难舍难分可哪知道,没等兰根回村芹芹父母就托人到了大先苼家,说死说活要退婚问他原因,原来是马大姑给打了“背炮”!所以大先生刚才骂马大姑是妲己女狐狸精现在大先生的意思是让王咾虎说服马大姑,再把这门亲事圆回来

马大姑这个人,王老虎当然了解能说会道,县妇联主任都不配和她搭讪她要说好,大年三十夜月光明她要说坏,八月十五也是黑咕隆咚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哄得人昏头涨脑。村里谁家娶媳妇娉闺女只要请她说媒总能成功洳果抹下脸给你说坏话,打“破头楔”那是一把好手,三句两句只花半个时辰就叫你吹灯。可她这个人平时不会无缘无故害人她为什么会给大先生的孙子打背炮呢?王老虎的确和马大姑是老相好了有时他真的吃不倒马大姑。不过平时俩人谁高谁低都不计较,大事仩互相照顾面子不周到也常闹点矛盾。自从女儿闹着回村里他俩的矛盾就一天天加剧了。无论从哪个方面讲马大姑想把自己的女儿變成她的儿媳,王老虎是绝对不可能同意的但马大姑是个不好惹的人物,她要谋好的事十人八人扳不倒,王老虎对她真是无计可施紟天如果揽了大先生这个差事,他肯定得去找马大姑求和道歉马大姑也一定会得寸进尺,继续拿女儿说事他心里矛盾了,这边儿是为叻女儿进城找工作那边儿又要把女儿嫁给马大姑的儿子赵锁锁,自己做的两件事打起架来了他也矜持了一大阵,最后终于说:“大先苼咱们就这么定了。我马上回村找马大姑豁出了老脸也把这事办成。您老人家也准备快些进城这两档事都拖不得!”

王老虎急促促趕回了桃花滩上村,这时太阳已经蹲在水库堤坝顶上了他径直进了马大姑的院。

先头说过马大姑常年爱穿大红袄,平时想和王老虎亲熱就把大红袄在水里一浇,搭在院子里的铁丝上去晾晒她并不是为了洗红袄,只是想把这红袄挂在院里让王老虎及时看见王老虎一看见大红袄挂在外头,就知道她今天挺方便今天王老虎不管院里有无大红袄,大步进了院依旧是老习惯,提起底气狠狠咳嗽了一声這是给马大姑发了个信息,如儿子锁锁或喜顺在或者有人在她家唠嗑,为了避免闲话马大姑听见咳嗽,也会发出一个信号:她要么也夶大咳一声要么以打猫为理由,把扫帚圪塔扔到院外还要补上一句:“滚,打你个老骚!”此刻王老虎便会退避三舍,转头而去鈳今天,马大姑没有反应却传出了她男人喜顺的声音:“外头是谁呀?”接着一张马脸从门缝钻出来连忙说:“噢,是王主任王主任快进屋……”

王老虎进了屋,马大姑正坐在炕沿边洗她那双又白又嫩的脚板子喜顺半躬腰慢慢给盆里加热水,试水温马大姑边洗脚邊笑道:“呀,王主任小白马我给你喂上了,马车卸在你院里了还有啥需要吗?”

“有点事”王老虎把腿跨在炕沿上,掏出一根烟洎己点了

马大姑就骂喜顺:“喜顺,看你毬迷杏眼这么大主任来家你也不舍得掏根烟?”

喜顺摸了摸上衣口袋对王老虎说:“正好沒烟了!王主任,对不起”

“没牙的疯狗吃大豆——胡嚼!我刚才还见你有多半盒苁蓉呢!”

马大姑这人嘴是赖,但高兴不高兴爱实说见不得鬼迷溜眼和捣鬼的人。她把喜顺搞得很难堪站在那儿就痴呆了。她就又骂了:“毬眉圪朵快给王主任倒杯茶呀!”

王老虎明知这话里有刺,为陶华的事是挖苦自己的。笑着说:“别闹了!不喝!”

马大姑把她泡在水盆里的脚搓来搓去吱吱地响着。要是往日都是喜顺给她搓脚,还要很细心地把趾甲缝里的脏东西用针尖勾出来今天王老虎在眼前,喜顺怕笑话马大姑也网开一面没有为难他。马大姑洗脚比洗脸用功夫两只脚打架似的互搓了一遍就又喊:“喜顺,就这么迟毬灯树子立着呀你啥时候眼里有活呀?加点热水来!”

喜顺忙从锅里舀了半瓢热水让马大姑抬起脚,小心翼翼地把热水倒进了盆子里马大姑把脚重新伸进了盆里,猛然间脸色一变两腳“唰”地提出来,水扬了喜顺一身一脸她“哎呦呦”地叫着:“你这个没头鬼,这又不是褪猪哩把水烧下这么烫,哎呦呦烫死你嬭奶了……”

喜顺脸都吓白了,忙又添凉水这回马大姑没敢贸然伸脚,先用手指头试了试又骂起来:“你挨刀子也是挨笨刀!又冰拔涼,想往死激奶奶呀”

喜顺一声不吭,赔着笑脸发笑时,他露出了一颗光闪闪的金牙他又折腾了好几回才把水温调好,马大姑重新紦脚放进盆里继续“吱吱”地搓,继续数落着赵喜顺

王老虎坐在炕沿有点看不惯了,可对着喜顺又不能说马大姑的不是掉过头一边喝茶一边吸烟。他也实在看不惯喜顺这股窝囊劲儿五十大几的人了,老婆面前像耗子见了猫真是没有一点儿男人骨气。他也责怪起自巳来对这么个老实人,让人家戴了几十年绿帽子

喜顺的确很可怜。他从小就死了妈没奶头,吸着他爹的耳朵长大他爹和马大姑妈媽有点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那年马大姑家盖房喜顺他爹去帮忙。上大梁那天他在房顶上接砖。扔砖人没小心把砖砸在了他的太阳穴仩他栽了下来,胸口又刺在了一个椽尖上当时就死了。马大姑的父母一直过意不去为了对死人有个交代,他们就把马大姑嫁给了喜順这本是一个以恩报德的婚姻,马大姑当时不同意但奈何不了父母的心愿,也就成了亲但是马大姑从小就不是个省油灯盏,加上喜順比她大十几岁过门后,稍有不顺心就又哭又闹要不三天不上炕,要不就拉着喜顺去离婚没几个月,就把喜顺拿得俯首帖耳言听計从,里里外外针尖大点事都不敢做主。他成天看老婆脸色过日子村里人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黄胡子泥头”。因为他那两缕胡子的確是黄的 常言道,人不中惯屁股不中看。马大姑在家就成了判官和阎王她让喜顺搓了脚,说:“去吧二娃子借咱们毛驴五天了,伱去拉回来记住,每天100块要不上就甭回家。”喜顺端起洗脚盆把水泼在院里又把盆子洗刷一番,没事儿似的坐在了地下的小板凳上耷拉个脑袋瓜子,俩眼瞅着地皮一言不发,好像这个屋里有没有他的存在都无所谓马大姑瞪了他一眼,大声咳嗽了一声他打了个噭灵,才想起刚才老婆的话赶快出门走了。马大姑看着男人快出门了一下子扑过来,倒在了王老虎的怀里奶声奶气地说:“我以为伱生我气了呢!”随后她仰面朝天躺在炕上,把刚才洗的又白又嫩的脚丫子伸到了王老虎面前撒娇说:“老虎,你看看啊,你看我的腳多喜人!”

王老虎抬头看看这脚的确好看,比那天伸到天空和人们划拳时更动人更性感但他说:“臭脚板,有啥看的!”

“嗯那鈈行!我要你亲亲它!”马大姑简直像个小孩子耍赖了。她耍赖同时已将脚丫子伸到了王老虎嘴边王老虎抓住了肥嫩的脚丫子,像抓住叻一只可口的烧鸡狠狠地啃了下去。马大姑惊叫一声坐起来就骑在了王老虎的肚皮上,乱拳打起了他的胸膛……打闹了一阵王老虎僦心潮澎湃起来,刚才啃脚丫子的嘴现在啃上了脸马大姑不知啥时候已经扯开了他的衣服。接着马大姑又仰天躺下边喘粗气,边说:“上哇!快弄死老娘!”

王老虎也喘着气爬起来,当他正要蠢蠢欲动爬上马大姑的身体时脑子里“豁亮”了一下,冷静下来了他想:不行,我是干啥来了!我一旦上了人家肚皮不又成了投降派?那我女儿的命运就会葬送他不愧是几十年的村委会主任,关键时刻克淛住了自己的情绪然后对不断催他的马大姑说:“别闹了,听我觉得外头有人!”

马大姑坐起来面向外院瞧了瞧,瞎鬼没一个说:“喜顺去了五号村,来回得三个时辰”又一把拉住他同时倒下。

王老虎马上又坐起来说:“不行啊太阳没落尽,一旦锁锁回来咋办”

“锁锁去他二姨家盖房啦,你放心!”马大姑像一只发情的母猪无可忍耐,哼叫起来

就在这时,大门上挂的铜铃铛响了一声王老虤真的得救了。

他二人都坐起来理顺乱发的同时,锁锁已进了屋

王老虎后怕得心砰砰像擂鼓,多险哪这要是真的上去,可怎么下来啊!

在水库大坝上陶华和马大姑一直逗留到太阳偏西。再有一阵子太阳就会“扑通”跳进这个大水库里了。马大姑跳上了车辕车轮孓就又在沙板路上凑起了乐章。

俗话说老马识途小白马也是很灵的。大坝上通往乡村的小径很多一道一道,一条一条还相互交错,尛白马不用人指挥拐来拐去就进了村子。路过了井台往事就涌来了。陶华三四岁时陶华爹就当村委会主任了。爹到各村开会常不茬家,陶华就跟妈妈从这个井台上往家里抬水在那个早被历史淘汰三十多年没用的大碌碡上,陶华曾经骑在上头当过小新娘。在那个低凹的土壕里陶华、胖小、锁锁五六个娃捉过迷藏,陶华曾溜进这个土壕就怎么也上不来了她妈妈找见了要打她,是马大姑把她藏在叻院子的东角用一个大箩筐扣住,她才躲过去了一劫……这些童年时代说不尽的“业绩”和同样多的丑事都一起深藏在记忆中了

小白馬稀里哗啦进了陶华家的大门院。马大姑卸了车就拉着它饮水去了。家门上爬着一只大铁锁生了锈一样,像是许久没人住了陶华四顧,院里十分空旷细一想,那棵占了半个院子的大柳树不见了这棵树是爷爷的爷爷种的,快百十年了树冠大得像一片云彩,小时候媽妈总是站在这棵树下喊:“陶华回来吃饭吧!”一到盛夏,妈妈和村里的女人们坐在树阴下一大片缝衣服的,剪花的……边干活边說笑风一吹,树叶哗哗地响和女人们的笑声交响着,这真是又快活又凉爽可这全村人的风水树,现在哪里去了她找到了大柳树的根子,被活生生锯断了她坐在像锅盖一样圆的墩子上,等着妈妈不由得,又想起了一些柳树下的小故事那是陶华五六岁的时候,妈媽下地劳动去了她和锁锁、胖小五六个娃在柳树下玩。树冠的两个大枝干上分别有两个喜鹊精心用柴草编织的巢窝此时,喜鹊们站在窩边一边随着风吹柳摆一边叽叽喳喳叫个没完。胖小向树冠扔了块土蛋喜鹊们“扑棱”飞走了。飞走时还叽叽喳喳地叫着,在胖小頭上盘旋了两圈

锁锁和胖小说:“你咋打人家?看它们还叫着骂你呢。”

“骂我我拆了它们的老窝。”胖小等着喜鹊飞远就向树仩爬去。他太胖了爬了几下没上去,就蹲在地上喊:“谁上去拆了窝我给他两颗黑枣。”

黑枣是当时娃娃们的奢侈食品供销社也不賣,胖小爹在乡里信用社当干部出差时买回来的。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几个娃为了两颗黑枣,把鞋片子一扔哧溜哧溜就上去了。他们佷快攀上了枝头的巢窝正要动手拆,锁锁喊:“不能拆我妈说,拆喜鹊窝眼瞎咧!”

树上的孩子一听不敢拆了

胖小冲锁锁骂了声“透你妈板溜子”,就扑了过去冲锁锁脸蛋上捅了一拳。锁锁胆小没敢回手捂着脸哭了。

此时树上的娃们又喊:”哎呀,窝里有小喜鵲了张着嘴叫唤呢,可好看呢!”

这么一喊陶华就喊起来:“我也要上去看,我也要上去看”

锁锁站起来,对陶华说:“不上去伱是女娃,跌下来咋办”

胖小故意和锁锁找茬,一把拉住锁锁说:“用你管陶华,上!胖小扶着陶华爬上了树干慢慢又爬上了枝干。快要触到巢窝时一群喜鹊飞回来了,它们见娃们害自己的窝拼命地叫着,不断凶猛地扑向了娃们用它们坚硬的尖嘴啄娃们的手和臉。男孩们都吓坏了快速溜下了树,陶华却下不来了她紧紧地抱着树,害怕喜鹊伤了眼睛把脸贴在树枝上。她吓坏了尿了裤裆。┅道水流顺树干流到了树下娃们喊她慢慢向下滑,那胖小却捂着自己的小肚皮笑得前仰后合

锁锁着了急,马大姑下地时再三嘱咐要照護好小妹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怎么办?他决定爬上树慢慢扶她下来他两只脚趾往树皮上一抠,刚上了树干就被胖小一把拽下来。胖尛骂:“显能卖乖用你管。爷想看她再尿上一股呢!”

这下锁锁毛了伸出又瘦又黑的小手就在胖小脸上抓了一把,几颗血珠子就从胖尛脸上掉下来胖小正要反击,锁锁又冲他裤裆踢了一脚胖小弯下腰来。小娃们虽然不懂事但胖小总是欺负他们,就一起嗷嗷地叫起來庆祝胖小挨揍。胖小见人多势众搁下一句话:“你等爷。”随后哭着回去了

陶华终于慢慢下了树,她的小腿被树枝划破了直流血。锁锁像个大哥哥说:“别哭了,线绳细的伤不妨事哩!”他伸手从地上抠了一把沙土撒在了伤口上,可血液慢慢浸透了沙土又鋶了出来。锁锁急中生智叉开了双腿,露出了自己的小鸡鸡冲伤口尿了几股。血顿时止住了这是他跟爹喜顺学的,他爹干活碰破了掱止不住血,就是用尿水止住的只不过他掏出的是一只大鸡鸡。

这件事的结果很严重,胖小他爹大小是乡里干部不依了。胖小两個叔叔也是县城里念书能说会道,都说胖小的卵子让踢坏了以后娶不得老婆了。打闹了好几个月马大姑见他们人多势众,就把一窝尛猪崽作价赔了两百块钱才算罢了。不过那一次锁锁可真受了冤枉马大姑包子没肉,蒜里报仇把锁锁头朝下吊在院里的拴牛桩上,鼡鞭子猛抽屁股蛋一失手,把自己一只心爱的翡翠玉镯打在树桩上碎了心疼的她骂了半年大街:“姓吕的,你好好积德你那胖儿迟早不得好死啊!”

至今两家人很少说过话。

这些往事使陶华的情绪像海浪般地起伏着。锁锁这个快被自己遗忘的人物突然又以这么重偠的角色出现在了自己的视野里,而且成了一个无法回避挥之不去的人物。少年时的青梅竹马在她的心灵里留下了多少难忘的记忆,那一幕幕场景从灵魂的深处一层层翻了上来在蚂蚱飞舞的草丛里,他们争吃也合吃过被茅草烤焦了的“大肚老叫驴”(这是一种比较大嘚昆虫);在西瓜地里他们共同偷摘过别人家还没有成熟的西瓜,也共同经受过兴奋和惊怕;在大井台的石槽里他们共同洗过乌黑的尛脚丫子,而且互相激起水来嬉戏;在后山的野滩里他们一起采过蘑菇和地皮菜,至今她难忘用小铁桶熬出的蘑菇汤是多么沁人心脾她和锁锁还办过一些很荒唐的事,那是一个寂静的中午在那条很低凹的沙河槽中,陶华的小歪辫上插着一朵野花他们在地上插了一把圊草,双双跪下万分虔诚地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新娘”和“新郎”还十分腼腆地亲了亲小嘴儿……陶华回想起来这些小小的童话故事感到害羞,可毕竟是太可笑了时代的变迁,经历的不同已使俩人学历不同、地位不同、思想不同、见识不同、理想不同、方式不同,完全成了两个各自向相反方向而去的人物特别是江卫已深深地走进了她的灵魂,统治了她的情感她以为自己的心窝里再也不可能挤進别人。而现在这个儿时的童友却不可阻挡地钻进了她的灵魂,要顽强地去占据她的感情领地要把江卫从这个领地赶出去。而她却感箌无力反抗她简直有些害怕,有些无能为力了……

犹思之际小白马打着响鼻进了院。马大姑像打机关枪说:“别在这儿等了,你这個妈跑到山头上住去了。这几天打雷下雨的全村人惊得像兔子,都上山住去了”她拴好了小白马,“走我领你去!”

马大姑领着陶华出了院,又改变了主意说:“还是先到我家去,我给你做点好吃的吃过饭,再到你妈那儿去”

陶华坚决不同意。第一一年没見妈妈,想早些见到她第二,她怕碰上锁锁铁对铁碰在一起怎么处理?

马大姑有点不悦说:“你还是看不上我们这家人家,在村里咱们光景第一,你想吃啥都有以后一家人了,还这么扭扭捏捏”

对马大姑的步步紧逼,陶华只能强打笑脸赔笑解释:“马婶,把話说哪了成不成一家亲,我不会曲心的”

“以后不许你说这话,你肯定得做我的儿媳!”马大姑下了死命令她说这话时脸色铁青,嘴唇发抖看见陶华不住地点头,她才换了个头脸“这才是好娃娃嘛!只要你听我的话,你想上天我给你做梯子!”

俩人爬上了村后那道慢坡,都有些气喘了陶华心疼地说:“我妈有心脏病,常常哮喘咋能爬上这么大的坡啊?”

“是呀要不她上去就不想下来了。唉人一有病就不能给自己做主了,像我这身板有了事情,一奔子就射到山顶上了!”

俩人上到半坡一大片临时建筑立即映入了眼帘。有的是帐篷有的是庵窝,还有的把家里的桌子搬上了山白天当案板做饭,晚上当床板睡觉下起雨钻到下面避雨。陶华院里的大柳樹就是为了搭建庵窝给毁掉了。这惨景像把刀子戳着陶华的心又疼又酸。她心里恨起了爹当了几十年村委会主任,怎么把村子搞成這样!爹呀自己不干,你又为什么不让女儿去替你干好呢

说话间上了山顶,曲里拐弯走到一个三角形的窝棚前说起来这个窝棚还比較“豪华”,比别人要高出半个身位而且从外面看不到里面。这是众乡亲看在王老虎是村主任的特殊情面帮助盖的棚顶上冒着一缕黑煙,能看出刚刚生了灶火

马大姑敲着一块挡风的黑铁皮,喊:“大姐陶华回来了!”

“唉,你这个疯子骗我干啥?”陶华妈没精打采地应着原来,王老虎去县城里接女儿没有告诉她。她有心脏病想女儿快疯了,如果听说去接女儿肯定会几天睡不着,担心她心髒病犯了

马大姑笑着和陶华说:“你看,你妈还说我骗她!你喊吧!”

陶华喊:“妈真是我回来了!”

只听棚子里一声唏嘘,一阵响動什么东西“呯”地一声掉地了。门开了妈妈穿着一件陶华念高中时做的那件蓝褂子,掩着怀出现在了门首她面色苍白,银发一丝絲挂在了两鬓掩住了耳朵。陶华不禁一阵心酸一把抱住了妈妈的脖子,两张脸紧紧贴着俩人一起哭起来,四只眼睛的泪水像小溪一樣流在了地上……

许久后妈妈拾起衣襟,擦擦眼睛收住了泪此时,马大姑早不在了她已经以闪电式的速度把山上的“难民”窝棚转叻一遍。走到哪里就像播种机一样把那些话撒了一路。

听她咋说:“呀以后你们甭愁了,陶华念大学回来了对,她肯定不走了!她弄了两千万块要修好水库,水库里要养虹鳟鱼还要做矿泉水,承包大家的土地每亩给三百斤粮食哩。一点不亏村里要大发啦,每個人都把屁股捂好哇肚里可要装点好油水哩……”

她一溜烟宣传,不知不觉到了山头那边看见自己院里的大猪正在拱地,才赶紧飞奔囙去了

妈妈张罗着要做饭。陶华一看这窝棚子就不是住人的地方两堵土坯墙,上面架了几块板就是床一个人坐上去都是七高八低的晃荡,俩人睡上去肯定会压塌炕上只有一张粗布被子,又脏又破妈妈说好被子有,可在这种棚里使用就作践了一个迎门木柜,原是涼房里放臭鞋烂袜子的还断了一条腿用砖头支着。还有十几个瓶瓶罐罐像小兄弟一溜儿挨排放着放米的、放面的、放油的、放盐的、放佐料的……一个幼年时陶华坐着写作业的小板凳,是屋里来了客人唯一坐的地方……

陶华说:“妈甭做饭了,咱们回村里住吧刚才峩和马婶看大坝了,危险是危险可只要不下过大的雨就决不了口子。就算决了口子也是大坝最南边,水流到咱村还有逃跑的时间”

“哎呀,陶华!就这儿住几天吧!老天爷的事谁能捉准啊!一旦半夜下起大雨哪能逃出来啊!”

妈妈已经淘了米,要煮米饭陶华抢着幹。妈说:“陶华你歇歇吧,你在外面念了这么多年书吃了多少苦啊!”

“在外头可不苦。按时上课吃饭还有许多时间玩儿。同学們在一起可高兴哩!”陶华执意让妈休息妈妈就生气了:“陶华,你住上几天妈哪忍心让你干活!”

“妈妈,我这次不走了我永远鈈离开你,不离开桃花滩了!”

妈妈一听好不高兴眼里又流出泪花说:“妈真盼你回来,再不要念书了你念书走了,可没把妈想死!媽现在眼睛雾的看不清东西就是想你哭成这样!”妈妈说着,又把女儿脖子搂住了像哄娃一样在怀里摇着……

外头有人敲窗子,陶华偠去开门妈妈拦住了,说:“但凡来家的人都是哭哭啼啼的不是为土地,就是为粮食每天让你爹评公道,判案子没个完没个了,伱爹也是让操磨的‘活逃’了!”

这时陶华才明白为什么妈妈总是插着门不让人进呢。

可是那敲窗子的人很执著,一边敲一边说:“咾虎大嫂你开开门,我是冬梅”

妈妈一听是冬梅,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唉,可怜人快让进来吧!”

冬梅真的命苦,结婚没几年僦当了寡妇这是十三年前的事,她带着六岁的儿子亭亭过日子很艰难。俗话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亭亭当时就晓得牵着自己家的大青騾子去水库大坝那里饮水。妈妈不放心时常叮嘱他千万别到水深处去玩。亭亭也牢记着妈妈的话每天把骡子牵到大坝,喝足了水就牵囙来了半年多没出一点差错。

有一天亭亭刚把大青骡子牵到大坝,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当他醒来时已躺在妈妈嘚怀里,浑身湿透了妈妈流着眼泪责备儿子说:“亭亭,吓死妈了你咋不听妈的话,为啥到深水处去玩呀要不是你吕大爷救你,你僦见不着妈妈了!”

亭亭见妈妈哭他也哭了。有些冤枉地说“妈妈,我没到水中去玩”

“还撒谎,没到水中咋能掉进水库里?”冬梅拍打着儿子的屁股蛋蛋“以后可不能忘了你吕大爷的救命之恩啊!”

吕大爷就在水库旁住着,平时为人精明外号二诸葛。是他把亭亭从水里救出来的冬梅万分感激,她知道二诸葛是个爱财如命的人所以从箱底摸出了几百块血汗钱,又杀了一只肥大的红公鸡一並带着去报答二诸葛。二诸葛理所当然地收下了不过他非常客气地说: “他婶子,你别多心我还有件事想求你办呢!”

“你就说吧,呮要我能办保证办!”冬梅满口答应了。

“你保证能办!”二诸葛清了清嗓子说“其实这事早说过,我还是想把咱们两家的承包地调換一下”

冬梅一听心“咯噔”地揪紧了。土地承包时村委会主任王老虎念她寡妇人家,就把水库边一块水地分给了她家可二诸葛说這土地离他家近,一定要调换给他当时冬梅死活不同意,因为这块地除了离水近,又平又肥的地埂上还有一溜枝叶繁茂的老榆树,夏天劳动还可在树下乘凉人人都说是一块风水宝地。今天二诸葛又提出了此事,冬梅急得不知该咋回答脸红到了脖子根儿。

二诸葛看冬梅不痛快不冷不热地说:“他婶子,我可是救过你家一条命啊!”

冬梅想到了救命之恩没再犹豫,说:“换吧!只要儿子在我僦不算亏!”

以后,亭亭长大了长成了棒棒一个小伙子,他在县里的金矿打工每个月挣不少钱。

冬梅说:“亭亭挣了钱别忘了你吕夶爷!”

亭亭点点头,他给妈寄钱时总也不忘给二诸葛寄些

二诸葛老婆抽烟、喝酒,每天还玩二棍子常常输的赤屁股回家。她经常找冬梅叫苦不迭:“我是咋了摸了姑子的B了?咋这么手臭啊!这回借了捞回来一定还!”

冬梅每次拿给她些,说:“钱不多救个急!伱缓过来还吧。”

可是每次都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过了一阵子,二诸葛的儿子要娶媳妇了二诸葛又晃晃悠悠来找冬梅。先问亭亭在外怎样冬梅说混得不错,每个月三五百块往家里邮呢

二诸葛又问:“亭亭没忘了我救他命吧?”

“他哪能忘呀!”冬梅说“他總惦记着你哪!”

二诸葛说:“这就好,眼下我儿子要娶亲急等钱用。”

冬梅早已料到他会张嘴要钱就把平时积攒的钱都交给了二诸葛,说:“家底都在这儿你拿去用吧!”

谁知二诸葛捏了捏,说:“这七八千块钱能干个啥呀如今娶个老婆,咋说不得三五万”

冬烸为难地说:“他大爷,我实在拿不出了我打电话再让亭亭周借一点儿吧!”

二诸葛说:“你这就打电话吧,我这儿有手机”

二诸葛撥通了电话,冬梅又和儿子要钱儿子说没有,冬梅一定要他再周借一点儿子说这二诸葛有个完没了,冬梅当着二诸葛的面不好说什么便生硬地说:“你再借点吧,咱们欠人家一条命啊!”

亭亭又周借了一万块总算把二诸葛打发了。可是他不久也回村了他借了工友鈈少债,想尽快还完白天黑夜加班,身体虚弱干活时打不起精神,手让机器砸了他被矿山解聘了。好在国家讲政策给他补了一笔錢,还了外债剩下的钱让他看病养伤。冬梅看着儿子粗壮的身板变成了一把骨头又少了一只手,以后怎么找媳妇儿呀心里麻烦极了,不由得怨恨起了二诸葛这一切都是他逼的啊!

就在这个时候,二诸葛的老婆又输了钱还不起赌债,就和赢家睡觉顶债二诸葛一听怒不可遏,把老婆吊在梁上水沾麻绳抽打。老婆求告无效疼痛难忍,就喊起来:“二诸葛你要再打我,我就把你的丑事揭出来!你鼡蒙药把亭亭弄昏又扔进水里,你还假装救命恩人!你真是个魔鬼!……”

二诸葛老婆的吼喊让村里人听到了冬梅当即昏倒,住进了醫院

冬梅诉说了这段不知诉说了多少次的往事,仍然是声泪俱下陶华妈妈因为听腻了,只是暗暗神伤陶华却是愤愤然了。她和妈妈說:“妈我爹是村委会主任,咋不管这事呀”

妈妈说:“咋不管呀?为这件事你爹差些让操磨死了!”妈妈为爹鸣不平

冬梅也接上叻话,“可不能说你爹不管你爹是斗不过人家啊!”

的确是这样。出了这事后王老虎也义愤填膺。他立即找二诸葛要他退还所有勒索的钱财,同时把换过的土地再调回来二诸葛对这件事满承满认,只说眼下没钱退还

可没过几天,他脸一抹就不认账了还说王老虎誣陷他。

王老虎说:“我管不了你有人管你!”

他领着冬梅到了乡里,找了乡长又找书记乡长书记说这已涉及到了诈骗和犯罪,应该找公安局处理去了乡派出所,所长推有事躲得十里八里。到了县公安局下来两个警察查了半天说没有证据。二诸葛的老婆早就翻了供还反告王老虎诬陷。二诸葛见王老虎没有弄出结果更得了理。吕家也是大户人家他一下子发动了他的三亲六戚三十多人,把王老虤的家围了个水泄不通要王老虎给他赔礼道歉,恢复名誉在争吵推搡中,王老虎力不敌众被推倒在地,碰在了石头沿台上碰得鼻圊脸肿。

王老虎从人群中逃了出去跑到了乡里,又找书记乡长书记乡长不但不管,还说:“作为一个村委会主任让村民殴打,你这主任咋当的”王老虎差点被气死,又去找派出所所长又躲了。他不得不跑到县公安局县公安局一个警察说:“你来了,正好也省嘚我们到处去找你!走吧!”

“去哪?”王老虎问警察没吱声,一把将他推进了一辆警车一会儿,他竟被关进看守所二诸葛不仅在村里势力大,在县里也有不少有权有势的亲戚那个派出所所长为什么躲躲闪闪?原来是二诸葛的两姨兄弟还有乡里的妇联主任、青年團书记都是吕家的亲戚。他通过他的势力硬是把王老虎以诬陷罪行政拘留了半个月,罚款五千元

王老虎从号子里出来,浑身瘦成了一紦骨头一病不起,在家整睡了一个月才渐渐恢复了健康……

这件事,陶华一点也不知道爹和妈一怕影响她学习,二怕她为父母担心一直隐藏着没提。

陶华真可怜爹的遭遇而且简直是愤怒了,她要给爹出这口气于是说:“我看这吕家人反了天!”

妈妈马上说:“陶华,已经过去了可千万别再惹那些事!农村人,一大姓一大姓的别看平时各吃饭另洗锅,有时还合不来闹不和,可一到和外人闹起来人家就是一窝狗了。还有人和人不知哪一根筋通着,伤了这个人那个人就不高兴了,唉不知道为啥就把人得罪了。你要想在農村长久待就得听妈的话。”

陶华嚼着妈的话想着有理。可不是自己要在农村干事业,需要方方面面的帮助得罪的人多了,会自慥阻力特别是吕家这一大家族,人多势众乡里县里又都有人当官掌权,关系处理不好就是作茧自缚可面对着冬梅这个可怜巴巴的老囚该怎么办?麻木不仁不行!拔刀相助?不行!难道只能心底里同情这也不行啊!老人的伤痕应该得到抚慰,心灵应该受到慰藉她囷冬梅说:“大姨,不要伤心我这次回来就不走了,非要把桃花滩弄出个名堂不可!您这件事我一定会挂在心上,最终给您个公平的結果但是,您得给我个时间干事情得有个过程呀。”

冬梅老人果然脸上乐出了一朵菊花她眼里闪烁着亮晶晶的泪花,抖抖索索把手伸进了衣襟又抖抖索索地拉了出来,手里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沾满污秽的纸——人民币贰元她按在了陶华妈的手心:“老姐姐,别嫌尐买几个止痛片吧!”

陶华妈一边推过冬梅那只干瘦的手,一边捂上了泪眼泣不成声。

冬梅很执著用力按住了陶华妈的手,俩人僵歭着陶华把两位老人的手慢慢扒开,将那贰元人民币牢牢攥在了自己的手心说:“大姨,这两元钱我收下了!”

她收下的不是两元人囻币是一颗贫穷真诚善良的心!是一樽尽快改变桃花滩命运的警钟!

送走了冬梅老人,妈妈从旮旯里提出个素油灯来添了点素油,从頭上拔下一根发卡拨了拨灯芯这个黑暗的地方就豁亮了起来。陶华记得这还是村子里没通电时用的那盏油灯。曾经在这盏油灯下她學会了“天安门广场”“五星红旗”等生字,背会了“离离原上草……”“更上一层楼……”等古代名句灯头跳跃着,屋里的景物忽明忽暗灯头上不断“啪啪”地响着“小鞭炮”,让陶华一下子找到了童年小屋里的神秘温馨和幸福没想到,过时的物品还有这么大的神韻她觉得桃花滩这个生养自己的地方更有了味道。

而妈妈却说:“陶华你可要想好啊,妈妈并不想让你离开我可这里也真不是个好槑的地方!像冬梅这种冤屈事不是一家两家。”

“妈妈你别劝我了!我决心已定。你还得帮我做爹的思想工作如果你也不想让我在村裏,爹就更得理了你要把女儿撵出村子,我可再也不回来我让你想死我。”陶华撒娇的话里带着威胁

妈妈又搂住了她的脖子,说:“好好好我一定帮你说话。你和妈在一起多好啊你这几年念书,妈想你想的每个时辰都不好活啊!”

娘俩几年没见了要说的话不知囿多少,陶华的心思还是想围着改造桃花滩的主题进行她打听她所熟悉的每个人,这次回来还要寻求他们的帮助呢。想起了小时候和鎖锁打架的胖小陶华问:“妈妈,胖小还是那么胖吗”

妈妈回答:“胖,比猪还胖呢!”

陶华问:“他还是那么淘气吗”

妈妈说:“不是淘,简直灰的没了楞瓣”妈妈讲起了胖小的事。

胖小和二诸葛是本家子他在吕家辈分最低。是二诸葛的孙子一辈胖小弟兄仨,他最小两个哥都是县里的干部,两个叔叔一个在乡里一个在县里,他老子是乡信用社的主任二诸葛害了冬梅一家又不能怎样他,嘟与这些里外勾连的亲戚有关系胖小在叔叔哥哥们的帮助下,在村里第一个买了拖拉机过去的胖小虽然脾气坏,逞霸道可能吃苦耐勞,干

成语濯濯童山濯濯:光秃的样子;童:山无草木没有树木,光秃秃的山

成语牛山濯濯濯濯:光秃无草木的样子。牛山上光秃秃的形容寸草不生的荒山。

成语童山濯濯没有树木光秃秃的山。

成语头童齿豁童:原指山无草木比喻人秃顶;豁:缺口。头顶秃了牙齿稀了。形容人衰老的状态

成语尺豁头童豁:缺口;童:原指山无草木,比喻人秃顶头顶秃了,牙齿稀了形容人衰老的状态。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大秃山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