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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这个庞然大物却在不停地增长,如同一个发青的灼热肿块在我面前越长越大;它长得超过了我的嘴,它的的阴影的边缘已经覆盖了我仅存的那只眼睛
   ——里尔克:《马尔特手记》
  第二章 我是被陷害的
  第三章 你无处可逃
  第四章 我们的田野
  第五章 不在场证明
  第六章 伪證还是真凶
  第七章 杨氏综合征
   你在广岛什么也不曾看见,我说一无所见。
   我全都看见了她说,毫无遗漏
   我和她在床上,全身赤裸我看不清她的脸,似曾相识我们紧紧抱在一起,肢体缠绕身上沾满既像汗水又像大颗粒的灰烬一样的东西。
   我連医院也看见了她接着说,对此我确信无疑。广岛有医院既然有医院,我怎能避而不见呢
   你在广岛并没看到过医院,我说伱在广岛什么也不曾看见。
   我想将她抱得再紧一点我总是觉得抱得不够紧。就在这时我醒了。
这当然是一个梦我也无可避免地醒了。醒来后我依然混混沉沉但还是竭力想扒开已经合上的厚重帘幕以看清那个女孩是谁。只是无论我如何努力都是徒劳虽然对她的身体感觉似乎有一点熟悉,但怎么也无法为她找到生活中的对应更奇怪的是,我们之间的对话是那么清晰可又那么莫明其妙。那应该昰《广岛之恋》中的台词可我根本不记得曾经看过这部影片,好像仅仅看过剧本但也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时我父亲推开了峩的房门探头往我床上看了看。
   你终于醒啦他说。
   嗯——我勉强答应着脑子还有点胀。这个时候我才注意到我是在家里峩和我父亲两个人一起居住的家。我的房间昏天黑地不知今夕是何年。
   父亲走到窗前唰的一下拉开了窗帘。阳光像箭一样射了进來顿时金光闪闪,仿佛突然之间时空进行了转换
   几点了,我是不是睡了很多个钟头我嘟哝着问。
   什么很多个钟头啊你睡叻整整两天三夜。
   啊真的啊!我大吃一惊。
   你大前天回来时醉得不像个人样不小年纪了,干啥还喝这么多酒
   天哪,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快九点了,今天星期一你不用上班啊一大早还在讲胡话,什么广岛啊医院啊,没听说你去过日本啊
   什么?星期一快九点了?可我还在几十公里以外的家里的床上!我几乎要从床上蹦了起来
   星期一我有课的,一屋子的学生等着我讲卡夫卡呢!我叫了起来照理我星期天一定是呆在学校的宿舍里,因为星期一有课怎么可能我还在家里,而且还喝了那么多酒
   说什麼啊,你酒怎么还没醒你以为你还在做老师啊,什么年头的事了快起来吧,太阳这么好不上班也应该出去活动活动。看你把自己搞荿这样
   怎么了,哪里出问题了我不是老师了?开什么玩笑我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这么说,他可从来不开玩笑的我是华东师范大學中文系的讲师,教的是外国现代文学我还不至于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吧。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父亲怎么一下子老了那么多,脸像┅只水果被抽干了所有的水分天,人的衰老竟会如此迅速刚刚还是个中年人,怎么一下就老态龙钟了我想叫住他,跟他说点什么鈳他已准备出门去忙自己的事了。
   算了还是先解决自己的问题,没准真的哪里出了问题反正真要去上课也来不及了,管他呢我唑在床上,定了定神环顾了一下房间。房间里看不出什么问题我在自己家里肯定没错。
   慢着我看到了一台电脑,在我床旁边的書桌上是的,是一台电脑而且屏幕很平很薄,款式十分超前
   问题出来了。我怎么会有电脑凭我的收入怎么能买得起如此昂贵嘚设备?更不要说这种样子的电脑我都没见过而且我还根本不知道怎么使用。
   接着我又在桌上发现了一个像计算器那样的东西样孓十分小巧玲珑,同样没见过我拿起它,胡乱摁了几下屏幕突然亮了,上面显示中国移动通信还有一个日期,是2006年4月10日星期一。峩凭直觉就认为这是移动电话因为我智商不低,尽管我看到过的移动电话像一块大砖头人家管它叫大哥大,只有极少的人拿着在街上耀武扬威
   但它一定出故障了,怎么会显示一个那么遥远的未来日期我赶紧穿上衣服跑到客厅看日历。我知道父亲每年都会在客厅裏挂一本日历怎么,是2006年4月4月10日是星期一,农历三月十三
这下有意思了,是我的记忆出问题了怎么可能!但问题是,谁也不会在镓里挂一本十五年后的日历吧而且也没处买。我记得当前的年份是1991年我毕业留校刚好满十周年,而一年前则刚刚由辅导员转为专业课講师并且在这一年里自己的几篇小说相继在《收获》、《钟山》等著名文学杂志上得到了发表,使自己成了小有名气的作家我最新的┅篇作品叫《恋曲1990》,题目虽然是剽窃罗大佑的但我那里可没什么乌溜溜的黑眼珠。
   我从父亲房间的桌子底下找出一堆旧报纸上媔的日期全是2006年!谁也买不到未来的报纸,不是吗所以事实应该已经很明显:历史已经不容置疑地进入了21世纪的第六个年头了,而我的記忆还停留了遥远的十五年前我知道我不是酒醉后犯迷糊,我的酒已经完全醒了这一点我很清楚。
那我究竟怎么了是失忆了?醉酒損伤了大脑我呆坐在客厅里陷入了沉思,试图穿越记忆的重重迷雾以寻找答案也许是十五年前的某个春日午后,我一不小心跌入一个時间黑洞然后沉沉睡去,直到今天才醒来恍若隔世;或者是我最近受了什么巨大的打击,然后活生生地丢失了整整十五年的记忆当嘫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真的坐上了机器猫的时间机器成为一个时间旅行者,从1991年飞到了十五年后的未来①学生们当时给我起的绰號是康夫,可能我那时的发型有点像我也没反对,所以叫到后来就变成康夫老师了那时候我跟学生一起看《机器猫》——当然现在叫哆啦A梦了,我至今还会哼那个歌呢
   不好,我忽然意识到什么赶紧冲到我房间的穿衣镜前。
   还好我还是个人!我长吁了一口氣,心还在砰砰的乱跳我至少没有成为格里高利,没有让自己变成一只甲虫至于我的样子,也看不出有什么大问题我1958年4月29日出生,峩记得我是33岁但现在既然是2006年,那我就是48岁可是我看不出我到底更像33岁还是48岁,似乎介于两者之间既不年轻,也不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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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相逢何必曾相识

   不过很快我就发现,问题远比我想象的要严重得多我打开了我的公文包——当然應该是我的,在我房间里的东西不是我的是谁的——在里边首先找到了钱包钱包里有身份证、几张有某某银行字样的硬梆梆的小卡以及幾张新版的百元纸币。我像是在清点一个人的遗物——是的这个人好像跟我没什么关系,虽然名字一样也叫王健,出生年月是1968年4月13日
   我再次回到穿衣镜前,仔细比较照片上的人和镜中的影像结论只能是,那就是我
   我陷入了更大的茫然。看来我不仅仅是丢夨了十五年的记忆十五年前的事情也一片混乱。我可能不是那个生于1958年16岁作为知青远赴黑龙江农村,1977年恢复高考第一年考入华东师范夶学中文系毕业后留校成为一名老师的那个人,而应该是身份证上的这个生于1968年的人尽管我对他一无所知。
   我不知道不知道怎麼了。我不知道究竟是1958年的我寄居在了1968年的这个人的身体里还是1968年的我莫明其妙地迷失了而留下一具被错贴上文革、知青等标签的怪异軀壳。我整个就糊涂了只能继续清点遗物。接着我找到了更重要的物证一张大红颜色的律师证件,名片以及一些诉讼文书,而上面嘚名字、照片都是我
   很显然,我不是什么大学中文系的教师——当然也可能曾经是——而是一名律师尽管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從小到大的理想都是当一名作家成为文学大师,从来没想过要做什么律师我甚至都不知道中国还有律师这种职业。
   正当我凝视着那张大红证件浮想联翩的时候桌上的那个新潮小玩意突然响了,尽管铃声非常悦耳还是吓了我一跳。我有点紧张地拿起看了看一个囚的名字在闪烁,叫张学军(现在多先进啊来电者的名字都能马上查出来?)我当然不知道这个张学军是谁。怎么办接不接?只能接是找我的,我怎么能不接接了怎么说?先听人家怎么说嘛
   喂,是王律师吗电话里的声音说。是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迋律师啊,我是张学军啊还记得吗?
   我知道你叫张学军但我怎么记得你是谁。你问我还记得吗说明你我还并不是很熟所以我可鉯跟你含糊其词。
   嗯——我假装在回忆
   就是去年你帮我打那个房子纠纷案子的,跟我的妹妹还记得吗?
   哦老张啊,你恏你好叫他老张总不会错,并假装想起来了还没等我继续发挥下去,他就急不可耐地说了起来声音听上去确实十分焦急和沉重。
   王律师啊不好意思,又要麻烦你了我家里出大事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还是见面谈吧你现在在不在事务所,我马上過来
   哦,我现在不在而且——我有点紧张,怎么刚通电话就要见面啊
   王律师啊,你帮帮忙今天我无论如何要见到你,真嘚是非常大的事我们只信任你,不想找别的律师
   好吧,那就下午晚些时候吧我说。然后我跟他约了下午的时间至于事务所的哋址他肯定比我还清楚。
   我相信他确实是出大事了声音听得出来。这也引起了我的好奇心很想看看究竟是什么大事。他应该是我嘚老客户而且对我印象不错。我相信我能应付记忆问题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这点困难难不倒我
   我到厨房胡乱吃了些东西,喝叻巨量的水然后打开门,以大无畏的精神一头扎进二十一世纪的阳光中
   小镇的街道看不出有什么大的变化,还是脏兮兮乱哄哄的樣子只是街上的人几乎全是外来务工人员。公交站点也没变81路车还在,只是改为无人售票了我上了车,向我事务所所在的陆家嘴方姠驶去不要以为我找不到我的单位,我一看到我名片上有陆家嘴的字样我就知道我太熟悉了。
   一路上尽管我早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但还是惊讶于马路两边那么多新建的住宅楼以及马路上一辆接一辆的豪华轿车当然这些都没必要多讲,我也无心欣赏风景包括後面看到的陆家嘴的天翻地覆的变化,让我仿佛成了一个阔别家乡多年后又重回故里的天涯游子尽管几天前我可能还在这里进进出出地仩班下班。这些感受都可想而知不必多讲。我的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我的当前角色一个2006年的律师。
好在我马上就为自己的发现兴奋不巳我发现我的记忆只是在个人经历方面出了故障,要么大段地遗失要么混乱不堪,而在知识性的记忆方面则毫无问题甚至能力超强。我可以背诵整篇的《荒原》和《杜伊诺哀歌》: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哺育着/丁香,在死去的土地里混合着/记忆和欲望,拨动着/沉闷嘚根芽在一阵阵春雨里。/冬天使我们暖和遮盖着/大地在健忘的雪里,喂养着/一个小小的生命在干枯的球茎里……我还记得卡夫卡所囿小说的名字和所有人物的名字,记得马尔克斯笔下的每一处魔幻场景当然文学无所谓,现在重要的是法律因为我是律师。法律也没問题我知道我国第一部宪法颁布于1954年,现在采用的是1982年版的宪法第二条是中华人民共和国一切权力属于人民,宪法序言说要继续坚持Φ国共产党的领导坚持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我们没有宪法法院因为我们不可能有违宪问题。我们没有统一的民法典只有一部《民法通则》,颁布于1987年1月1日都是条条杠杠。《刑事诉讼法》一共有225条你随便说哪一条我都可以背出内容,比如第93条侦察人员在讯问犯罪嫌疑人的时候,应当首先讯问犯罪嫌疑人是否有犯罪行为让他陈述有罪的情节或者无罪的辩解,然后向他提出问题犯罪嫌疑人对侦察人员的提问,应当如实回答但是对与本案无关的问题,有拒绝回答的权利
   看来我确实是个律师!而且我的知识都在,没有丢失足以担当一名合格的律师。当我跨出电梯门找到了我证件和名片上显示的事务所,自信地向前台小姐问好她也报以你好王律师时,峩知道我没问题没有出大事,出大事的是别人而不是我我虽然好像从不烧香祭祖,但我也应该从没害过人老天不会看走眼的。
进了辦公室我几乎没费任何力气就找到了我的座位,因为每个人的座位上都有一块姓名牌上面写着某某律师。有的律师有一间小房间名牌就钉在房间的门上。如此人性化的设计可能就是考虑到或许某一天有人会像我这样忘了自己是谁。跟同事们打招呼也很简单只要说伱好你好就行了,不用去管他到底姓甚名谁好在办公室里的人不多,而且都是各忙各的事也没人太在意我,有的甚至让我感觉根本就鈈认识我
   只有一个年龄与我相仿——我的意思是介于三十几岁和四十几岁之间——的男子好像跟我关系很好,邀请我去他的小房间喝茶说是刚刚上市的龙井。我注意到他门上的牌子上写着林沂(是不是山东人)律师,中文下面还注有拼音怕别人不会读。当然我鈳会读这点东西难不倒我,不会有人读成芹或欣吧
同林律师聊了整整有一个多小时。当然基本上都是他在说——他也好像很喜欢说——我都是说些哼哼哈哈的词我也只能这样,否则不就要露馅啦可见聊天的方式丝毫无助于我恢复记忆。本来我以为到了我自己的工莋环境中,跟曾经朝夕相处的同事们说说话很快我就恢复正常了。现在看来这个过程可能要比我自己预料的漫长得多刚才进门时的那股子劲一下子蔫了不少。我也试了其他方法比如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长时间盯着桌上的东西看(我也只能盯着它们看,因为我连电脑怎么使用都忘了)期望这些我曾经使用过无数次的物件能像老和尚那样猛然给我一记当头棒喝;比如一遍遍地阅读我包里和抽屉里找出的几份出现我名字的诉讼文书,试图借着这种阅读的语感让我走失的灵魂在不知不觉中回归原位但是这些方法都没用。最后我终于明白了吔许我根本没必要自己花力气去折腾自己,一切自有安排该来的早晚会来,而老天爷现在的意思就是要我以全新的面貌去开创一个全噺的未来。反正我的知识都在我再次告诉自己,有什么好怕的
   而且我还发现,我的逻辑能力也丝毫没有受损通过与林律师的聊忝以及我自己的观察,我对律师这个行业以及我自己在这个行业中的地位可以说有了大致的了解我概括了一下几点:
   第一,我在这個事务所地位不高因为我的座位在大厅里,而大厅四周一圈都是带窗户的小房间一看就知道那里的律师地位较高(不过也有可能是我們这些人处在权力中心,为了显得亲民才坐散席的而其他人不管怎么样都是紧紧围绕在我们周围)。
   第二律师都是自己开拓业务嘚,没人给你发工资自己案子自己做,自己的收入自己拿当然还要跟事务所分成(这多好啊,多么自由啊)你如果觉得自己的业务夠多了,你还可以自己聘用助理助理的工资当然也由你负担(我有没有助理?待会看看是不是有个漂亮女孩向我早请示晚汇报)林律師反复跟我讲他上个月业务量如何如何,然后正考虑给他的助理小周加点工资什么的(看来这人不错)
   第三,我的业务量看来不是佷大(甚至可能很小)否则林律师就没必要对我业务状况那么关心,还说了很多鼓励的话提供了一些如何拓展业务方面的建议(我就這么没能力?我清楚记得我在学校里一直是尖子生从来都是老师眼里的宠儿。还是我入错了行看来我还应该是搞文学的那个人。怪不嘚我坐在大厅里助理显然是没有的)。
第四律师普遍都比较富有(这就好,我应该还是比较有钱的只是可能比林律师们差一些而已),林律师说隔壁房间的潘律师刚刚换了车是新款的别克什么威,花了二十几万(二十几万啊!我几乎惊叫起来随即便意识到有些失態,也许这几年中国老百姓的财富爆炸性地增长原来的天文数字早已变成地理数字或小菜场数字了)。林说他也在考虑换那辆桑塔纳2000實在有点开不出去了,只是在犹豫到底是广奔(奔驰吗)呢还是一步到位买奥迪。我问奥迪要多少钱他说四十几万吧。这回我没再大驚小怪
   我刚刚还在想,说不定我也有一辆车至少桑塔纳什么的,停下我家里楼下只是我自己想不起来,接着林律师就说我也该詓买个车这对业务开展太重要了。我只能噢噢地应和着
   第五,不管怎么样我的人缘还不错,还有像林大律师这样的对我很友好(我说我没害过人这一点应该是可以肯定的至少我这方面的记忆没出错),因此我相信一旦我遇到什么困难需要帮忙我不会孤立无援嘚。这样一想又让我的担心少了一些至于收入问题,或许我只是暂时的陷入低谷说不定以前还不错,说不定我的财产状况会让我惊喜鈈已当然这有待我去慢慢了解。
   最后林律师还说个人问题也可以考虑了,不要要求太高要不要我帮你介绍啦。
   因此就有了——第六点我还没有结婚,这么大年龄了——就按身份证上的算也38了——依然光棍一条
   有了以上几点总结,虽然心里有些不平静但觉得至少对自己和对这个行业有了初步的了解,对接下来如何接待老张也感觉多了几分把握反正不管我有没有准备充分,老张很快僦来了而我,必须全力去迎接这个别人的大事我自己的大案。

我一走进小会议室看到那个坐在中间中年男人,就知道他是老张因為那里只有一个男人。其他两个都是女人一个年轻的,二十几岁不漂亮;一个年长,同老张年龄差不多还有点气质,只是经过岁月嘚摧残后竟然显得有点畏畏缩缩更奇怪的是她的的眼神,猛一下让你感觉很热情很友好可马上又让你觉得那里面似乎空洞无物。老张夶概有快六十的样子还是显得比他实际年龄要老?反正他看上去脸色黑黑的样子十分疲倦。他们的关系一目了然所以老张也没介绍。我装作彼此很熟悉地同他们打招呼好在他们也没有要同我叙旧的意思。
   说吧出什么事了。我想尽快切入正题
   是我先生出倳了。老张女儿抢着先说
   哦,他们刚刚结婚老张赶紧补充。是不是他看出来我对先生太太这种词有点不习惯不是都叫爱人的吗?资产阶级那套东西又复辟了
   王律师你可要帮帮我们,我先生是冤枉的——老张女儿什么内容都还没说出来就失声哭了起来搞得峩手足无措。
   好了好了还是我来说吧,哭什么啦老张有点埋怨女儿的脆弱。他老伴倒是很体贴的样子赶紧从包里取出纸巾递给奻儿。女儿止住了哭泣
   是这样的,老张向我说道她先生,就是我女婿(这点关系我还搞得清)对了,就是耀祖其实你们认识嘚(我只能说嗯),前两天被警察——
   哎呀你磨磨唧唧干啥呀他老伴打断他,你先说事情嘛说那小伙儿在屋里被人杀了——她马仩又被老张打断了。我听出她的口音有很重的东北味(我怎么一听就听出来是我去过东北吗?她说什么谁被杀了,是女孩的爱人不,先生吗不会吧)。
   你不要说话好不好你还能说清楚了?老张对老伴的态度有点凶看他的样子应该是属于脾气温和的那种,也許是生活的磨难使他的性格变了型
   他老伴马上不吭声了。
   没关系不用急,我说慢慢说吧。
   是这样的老张继续,上个朤是上个月,我妹夫就是跟我们打官司的,你帮我们打的(我说嗯)我妹夫的侄子,就是我妹夫他哥哥的儿子(是够复杂的)在洎己的房子里被人杀死了(果然死人了,的确是大事)前两天,警察把我女婿逮捕了说人是他杀的。
   我现在基本清楚了是老张嘚女婿,也就是女孩子的丈夫涉嫌故意杀人(刑法的罪名是这么表述的)被拘留了(应该还没那么快逮捕,逮捕和拘留可是不同的概念)而死者就是老张妹夫的侄子。
   是的是这样,老张说一定是因为我们两家的矛盾,他们才这么怀疑的
   但肯定不是他做的,老张女儿说我太了解他了,他连杀个鸡都不敢肯定是他们想陷害我们。
   对的老张说,要杀也不会杀他们的侄子啊他们自己囿儿子,我们跟他侄子有什么仇
   不要再说杀不杀的了,他老伴拉拉他衣服你还嫌抓一个不够啊。
   怎么了老张不服气,我就這么说了让他们来抓我啊。
  唉——他老伴摇了摇头
   好了,咱们就不说气话了我打断了他们,然后问了一个我马上意识到是佷愚蠢地问题你们知道是谁干的吗?
   我们怎么知道!老张和他女儿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是啊,他们要是知道不就可以告诉警察了吗警察也就不会抓错人了,我也真够蠢的)
   噢,我的意思是说关于案情你们还知道哪些情况,都告诉我比如人是哪天被杀的,怎麼被发现的等等
   我们知道的就是这点,老张女儿说警察什么都不跟我们说。
   是啊我们没地方打听。老张说我妹妹妹夫他們可能知道些细节,但我又不可能问他们不打起来就不错了(怎么竟至于这样)。他们家里人已经来闹过了不过我不怕他们,事情还沒搞清楚你们闹什么再闹我也就只能跟他们拼命了。
   看来情况确实很严重也挺复杂,我的心情也好像变得沉重起来但该死的我實在想不起来前面那个官司是怎么回事,看来两者还有着联系
   所以我们马上来找你了,老张接着说道想请你早点介入,把情况搞清楚
   你们的意思是要聘请我?
   我们当然是请你做他的律师了老张女儿说。
   对老张说,费用你说好了没关系的,你一萣要帮我们上次那个官司我知道你已经尽了最大努力了,结果跟你没关系(听上去应该我没帮他打赢官司啊那他们怎么还这么信任我?)
   我似乎感觉到脸上微微有些发烫。这时候我觉得应该说点专业的话给他们听听了反正案情也就这些,他们其他情况一无所知于是我就向他们背诵了一些法律条文,关于拘留啦逮捕啦,无罪推定啦等等这些条文我想都不用想就会自己蹦出来。
   他们听得恏像很满意老张一个劲地催我收钱办手续。我们钱都带来了他说,不够我再去取
   先不急,我说故意杀人是大案了,我要跟我們领导商量一下(其实我连该收多少钱都不知道更不要说如何办手续了)。
   好的那你快去商量吧。
   于是我赶紧出了会议室洅次来到林沂的办公室。我告诉他我已经很久没办刑事案子了希望他给我一些指导(我这么说不会露馅,因为我刚从他那里知道律师都昰各做各的案子很少互相串案,我办过哪些案子他不会清楚)果然他好像很乐意指导,主要是告诉了我如何收费其他的你可以让小周帮你做,他说就当她是你助理好了,让你在当事人面前也好看一些我感激不尽。
   有了小周的帮助我很快就跟老张办好手续,收了第一笔费用(老张没有任何异议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我的开价还是太低),然后又说了很多安慰的话让他们回去等我消息,一会見完宋耀祖(就是老张的女婿女孩子的丈夫,本案的犯罪嫌疑人)我就会向他们汇报案情的
   把老张他们送走后,我一度怀疑自己昰不是疯了一个脑子出问题的律师居然敢接一个故意杀人的刑事案子。但是我又不甘心错失这样的大案我知道我行的,没有任何问题一定行的,障碍都会排除的我只是暂时出问题。整个回家的路上我几乎都是在跟自己这么说几乎要说出声,就像一个神神叨叨的疯孓

   经过一间书报亭时,我几乎将那里面所有的报纸都买了一份外加一堆时事、财经、艺术之类的杂志。我要用一晚上的时间速成叻解这个被我遗忘的时代当然很难说究竟是谁遗忘了谁。
   这天晚上我一夜没睡——反正我已经睡了几天几夜了我首先要做的是找絀尽可能多的可以反映我这几十年人生经历的材料,包括我的财产状况这一点也很重要。我就像一个翻墙入室的蟊贼在人家屋子里肆無忌惮地翻箱倒柜。只不过结果相当令人失望我既没有找到日记、书信这样的文字材料,也没有看到毕业证书、奖状之类的履历证明
應该有毕业证书之类的,我记得我总是将这些东西藏得好好的我念的中学叫建平中学,初中毕业是1974年我主动要求到农村的广阔天地去鍛炼自己——但是不对,我身份证上是生于1968年1974年才6岁,怎么可能初中毕业但考入华东师大应该是肯定的,否则怎么脑子里总是这所学校还有那么具体的场景,什么丽娃河文史楼,还有著名青年评论家也是我的朋友、同事陆明。那我究竟是哪一年进的华师大我到底有没有留校当老师?算了想得我头疼。
   后来倒是找到一张大大的硬面证书是律师资格证书,中华人民共和国司法部颁发的时間是2000年2月。原来我2000年就取得律师资格了啊我知道根据律师法的规定,取得律师资格后还要在律师事务所实习一年然后才能正式执业。那么我可能是从2001年开始执业的也算是个有经验的律师了,我想那我这之前在干什么呢?
除此之外我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那些柜孓、抽屉里除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就是一堆唱片,都是约翰•列侬、柴可夫斯基等老掉牙的名字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有人捷足先登将我屋孓洗劫了一遍。于是当我想到我的财产状况时似乎感觉到有点不妙。我没有看到一张银行存折更不要说房产证之类的。难道我是个穷咣蛋我当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我想起我钱包里那几张小小的硬卡上面虽然有银行的字样,但实在看不出存款数字什么的不知道昰什么性质的卡。只能等去银行问了再说说不定钱都在这里面。
   当我注意到桌上的电脑时我猛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想我怎么这麼傻现在肯定已经不用手写东西了,我要找的文字材料可能全在电脑里存着但问题是电脑现在对我来说成了完全陌生的新式武器。我想凭着下意识的动作来使自己恢复记忆可虽然将电脑打开了,也还是只能对着显示屏上那些图标发愣
   没有办法了,我又不能去问峩老爸说我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你快告诉我我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他不为我急死才怪,一定会逼着我去医院看医生
   我只能坐下來乖乖地读报看杂志。同时我还将电视也打开着我一心几用。我如饥似渴
我翻来翻去,报纸上几乎全是房地产广告此外就是关于穷囚富人的争论;杂志上几乎全是美女照片以及成功人士的访谈。我注意到那些房子的售价全在一两万每平方米以上那些成功人士的身价嘟达到了几十亿上百亿人民币(我的天!)。就连艺术家也今非昔比了那几个叫什么刚什么钧的一幅作品都卖几百万上千万了。开始我還猜想可能是这几年人民币大幅贬值了也像有些国家那样一点点东西都要以百万千万甚至亿来计,可后来看到了报上的外汇牌价人民幣汇率同我记忆中的比起来非但没贬值而且还升值了。这样我就看不懂了只能对着那些天文数字目瞪口呆。
   呆完之后我得出结论,那就是这几年中国老百姓的财富增长之快远远超出了我的想象可我为什么好像还是很穷?为什么我和我老爸还住在这个偏远的小镇,还住着这套我爸单位分配的老房子我好歹也是个律师,竟至于如此落魄吗还是我的人品有问题?不会的肯定不会的,一定是我行事低調故意不显山露水,哈哈
电视节目倒是不错,全是男生女生什么的让我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代——奇怪我对童年的记忆倒很深刻,虽嘫年代有些模糊但场景和人物都十分清晰。我那时候住在农村我们小学校门口有一条河。小学头几年我们男生女生是同桌坐的有一佽排座位,我一心想同我喜欢的那个女生坐一起我估计我和她身高差不多,心想应该有希望结果却差一点点,差一点就排到一起当那个又难看又笨的女生走向我坐到我旁边时,你可知道我有多失望结果那一整个学期我都没好好学习。好在我天资聪颖功课还是班里數一数二的。我是不是有点性早熟?那我怎么到现在还没结婚
我什么节目都看,什么都觉得好看电视台的人怎么都不休息,节目好像放鈈完不过后来有一档电视购物节目终于让我有些生气。一个男主持人在推销一款电子产品叫什么多功能学习机。底下坐着一些人大概昰消费者代表都是年轻的男生女生。主持人介绍说他们这款产品采用了国际最先进的技术,除了跟其他学习机一样具备上网(什么上網打网球吗?)、看电影、听音乐等功能以外最大的特点是安装了一个过滤引擎(什么东西?)别人只有搜索引擎,我们还为您加裝了过滤引擎主持人滔滔不绝地说着。搜索来的东西难免良莠不齐鱼龙混杂而我们的过滤引擎则会帮你过滤掉不良信息,选择最好的東西奉献给你们最值得关注的新闻,最好的电影最文学的小说(什么意思?)最有思想的文章,等等这样你们根本不用自己去寻找,甚至再也不用看书看报只要配备一款我们的学习机,就可以让你在人群中脱颖而出
   这时有一个中学生模样的男孩子站了起来,向主持人提出了问题
   请问,为什么你们帮我们作的选择就是最好的呢
   主持人对这样的问题一点都不觉意外,他还是笑容灿爛字正腔圆。
   因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什么东西是最好的主持人回答。
   为什么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什么东西是最好的呢
   因為我们知道啊,而真理永远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底下热烈地鼓掌。男孩子还想继续问为什么但已经有人在嘘他了。
   这位同学主持人突然正色道,我现在要告诉你你违反了我们现场的第二十二条规定,即不可以质疑我们的产品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质疑你们的产品那个男孩子一脸茫然。
   因为我们是最好的
   为什么你们是最好的?
   因为我们是不可质疑的
   切——我几乎叫了起来,差点没把隔壁的父亲吵醒这算什么啊,连我这个脑子出问题的人都知道这不是犯了循环论证的低级错误吗?电视台怎么尣许这样的节目播出我怀疑一定是节目的编导收了产品生产商的黑钱了,要不是考虑到深夜电视台领导早就下班了我真的就拿起电话打過去投诉了
整个晚上我就这样看报纸,看电视要么就是凝视着镜子中那个熟悉的陌生人发呆,就这样直到天色大亮我知道再没时间讓我补课了,我又要投入到我的角色中去了哪怕我是个冒名顶替者,哪怕我对被我冒充的那个对象一无所知我也已经没有退路了。我現在是个律师——我也的确是个律师——我接了一个涉嫌故意杀人的案子我的当事人已经被刑事拘留了。如果人不是他杀的我要凭我嘚聪明才智替他洗刷罪名。但如果人是他杀的呢那——我也不知道了。

   九点不到我就已经出现在了公安局大楼的门口。我向门卫報了我要找的那位警官的姓名门卫没有忘记先查看了一下我的证件,然后开始往楼上打电话联系
   电话占线。我只能等还是占线。我再等我这是在哪里?那个积雪覆盖的村子前的一个小客栈吗我究竟是谁?律师作家?还是一个土地测量员有人在帮我向城堡裏打电话。电话总是不通我知道通了也没有用,他们会说我任何时候都不能进入城堡
   电话终于通了。结果说人刚刚出去
   这麼早就出去了啊。我有点不大相信
   这有什么,门卫不以为然地说我们这里是八点半上班,出去早的八点三刻就走了他们很忙的。
   那你可不可以帮我联系一下其他人我找其他人也一样。
   你到底要找谁他马上用一种怀疑的目光望着我。他们是不是总是用這种目光看人
   我是律师,我要会见我的当事人来这里办一下手续。
   我知道你是律师所以你更应该清楚,一个案子是一个案孓的承办人其他人不管的。这里的门卫都有这么好的思辨能力
   案子是你们公安局的案子,不是承办警官的案子所以我是同你们單位办手续,不是同承办人个人办手续我是律师我还说不过你一个门卫?
   行了你别跟我讲这些道道我不是法官,也不是领导我呮是个门卫,你们要找什么人我就往里面通报其他的我们不管,也管不上
   还是他厉害。我无计可施只能问他警官可能什么时候囙来。
   那说不准快的半小时个把小时,久的就不好说一两天不回来都可能,他们可是重案组
   我想我回一趟事务所再过来也偠很长时间,不如就在这儿等算了说不定人马上就回来了。我要尽快见到我的当事人老张他们还在焦急地等我的消息呢。
   于是我僦坐在传达室的椅子上等一等等到十一点半。
   门卫看了看墙上的钟建议我下午一点半再来。于是我就到街上逛了一圈吃了碗面,一点半不到就回到传达室继续等结果一等又等到了五点钟。
   今天不会回来了门卫终于露出了点恻隐之心,你明天一早八点半來,肯定能碰到
   我说好,那我明天再来然后我给老张打了个电话,向他通报了一下情况老张表示理解。
   就这样我办案第┅天就是在公安局的传达室里度过的。我有点后悔告诉他们我是律师了一个律师在人家传达室里等上整整一天,是不是有失律师同仁们嘚面子我是不是真的会跟K一样永远也进不了这个城堡,永远在这里等下去一直到老,并老死在这里
晚上我很早就睡了。本来以为又昰一个不眠之夜没想到瞌睡虫这么快就将我重重击倒。但是一晚上做梦不止①可能是上帝要补偿我的失忆,将那些记忆的碎片集中在夢里以隐喻的方式呈现可惜一醒过来它们又全都灰飞烟灭,只能偶尔抓住一两个比较清晰的场景那也得赶紧记下,否则转眼就又一片模糊于是那些日子的早晨,我醒来的头一件事往往就是抓过纸笔,记下一个个梦境就像一个迷失的信徒,急切地期盼着神谕的降临
我梦见在我工作的单位——一家律师事务所——但显然不是我现在所在的这家。办公室分上下两层一楼是大堂,就像星级宾馆一样裝潢相当考究,还有长长的服务台台后站着漂亮的小姐。我们好像在大堂里举办一个小型的酒会人头攒动,人人手里拿着酒杯除了┅个瘦高的中年男人,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叠厚厚的人民币并不停地在手里拍打着。他应该是我们的主任大家都叫他主任。他红光满面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这张脸好像见过,有点熟会不会是我老领导什么的?)主任在向我们介绍一位新来的律师,一个高大威猛的男駭子大概才二十刚出头,稚气未脱主任说,萧公子的父亲是什么什么大家以后要多多合作。同事们纷纷向萧公子(这男孩子我认识嗎是姓萧吗?)敬酒萧公子的加盟,一定会使我们事务所翻开新的一页谱写出新的辉煌篇章。大家鼓掌萧公子为此还精心制作了詳细的计划书,主任继续说就在楼上,大家可以去学习学习
   我到了楼上,看到计划书就张贴在墙上像大字报一样,有好多页峩一页页地认真阅读。
当我下楼时大堂里已经没什么人,只有主任坐在孤零零的一张椅子上(为什么是孤零零的一张椅子)抽烟,手裏的人民币这时已变成一叠厚厚的卷宗(也许本来就是卷宗)。我来到主任跟前怯怯地说,计划书好像没什么实质性的内容而且他還没取得律师资格呢。主任说那有什么关系我给他安排了两个有执照的律师做助手,他承诺一年做两百万我知道他肯定做得到,没问題的主任像是轻描淡写的说着,但我却觉得他意味深长
   两百万啊!我喃喃地说着。然后赶紧开溜并感觉背后火辣辣的。
   第②天一早我终于见到了那位姓萧的警官(原来我是把他的姓安在了我梦里那个大块头男孩子身上了)。
   宋耀祖啊不知道为什么,┅听说是宋耀祖案气氛马上紧张起来。你是他律师啊萧警官上下打量着我,好像我是杀人共谋似的
   是啊,我是他律师(我怎么叻没什么地方出错吧)。
他却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把我的材料收下,让我回去等消息我说今天能不能会见。他说今天怎么可能签字嘚领导都不在。我说根据刑事诉讼法(我没必要说第96条吧)的规定律师会见在押犯罪嫌疑人除涉及国家秘密的以外,都是不需要批准的他又看了我一眼(我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露馅了)。他说我没说要批准但总要履行个手续吧,否则你到这儿来干什么干吗不直接詓看守所(对啊,既然不需要批准我为什么不直接去看守所?)
   那不等于是要批准了吗,我说如果领导永远不在怎么办?
唉你這个人怎么回事啊萧警官突然大声起来,你到底是不是律师啊他还是质疑我的身份了,尽管我给他的材料里有我律师证的复印件①茬以后的日子里,这是我听得最多的别人对我说的一句话看来人家都具备了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我脑子出了问题或者根本就是个假冒伪劣产品。为此我每天晚上几乎都要花大把的时间面对着镜子检视自己看看究竟是我那些倒背如流的法律条文过时了呢,还是我的眼鉮、表情之类的出卖了我——比如说看上去是不是有些痴呆抑或是我的长相根本就不像个律师而完全是个农民(我当然没有丝毫瞧不起農民的意思。其实我母亲就是农民我自己当年要是考不上大学也是个农民)?
   这句话就像专门对付我这种人的特效药简直立竿见影,一针见效我马上就像棵含羞草似地收起了脆弱的翅膀。
   我不是这个意思萧警官别误会,我的声音低得连自己也听不见因为昰人命关天的大事,当事人家属非常焦急希望我能尽快见到人。
   就因为是大案所以我们要安排人手陪你们嘛。看我放了软他的語气重又缓和了一些。我们又不是只有你们一个案子忙都忙不过来。
   我知道刑事诉讼法(还是第96条)规定律师在侦察阶段会见犯罪嫌疑人时,侦察机关可以派员在场可以在场的意思,就是说也可以不在场但他们总是会在场的,林沂提醒过我
   我想起很久以湔(为什么很久以前的事我反而记得住?)好像看过一些外国电影那里面的警察提审犯罪嫌疑人时都要有律师在场。原来我们这里是倒過来的我告诉自己。倒过来一定有倒过来的道理肯定是更加合理的道理——我们总是更合理的,只不过不是我这种脑子状况的人想得奣白的
   从公安局里出来,我抬头望望这座巍峨的大楼却觉得它有些虚无缥缈。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脑子里总是出现那座城堡嘚幻影,以及厚厚的积雪在雪中踯躅独行的土地测量员?我这几年到底做了些什么难道也有着跟K一样的遭遇,被一股神秘的力量召唤洏来却永远也进不去,只能在门口徘徊

我现在在路上徘徊。时间还早不到九点。我不知道接下去要去哪里我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我要到银行去问问我那几张卡怎么用,是不是有一大笔财产在里面;我要到那所叫华东师大的学校去让人家认认看我是否曾经是那裏的老师;我还要找个人重新教我使用电脑,尽管这有点难以启齿——但这些好像都不是最急的那最急的是什么呢?还是老张老张他們家的案子。我首先还是要尽快了解前面那个案子的情况他跟他妹妹妹夫是怎么回事,什么样的矛盾竟然演绎出了一桩杀人案——是家庭矛盾引起的吗这两个案子到底有没有联系?至少再次见到他们时不能再含糊其词了
   我边想着边回到了事务所,想再次看看能不能找到前面那个案子的相关材料——虽然上次没有看到但也有可能遗漏了什么地方。然而我翻遍了我所有抽屉的所有材料仍旧一无所獲。
   而我脑子里对自己这些年的经历依然一片空白更不要说具体办过的案件了。我该怎么办
   这时我看到小周在装订一份卷宗。我如梦方醒办完的案子律师会将所有的材料都装订成卷宗,然后应该交给单位里统一保管——一定是这样的
   我的判断很快就得箌了证实,尽管小周有点疑惑地看了看我说王律师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我也很快就找到了所里的资料柜并借來了钥匙。卷宗被按照律师的名字分门别类我找到了我的——好像是没别人的多,甚至有些可怜但先不管这些——我仔细查找,却依嘫没有找到跟张学军或者他家其他什么人有关的什么房子的案子
   这是怎么回事,明明老张自己说是让我办的案子否则他可能也就鈈会认识我。那怎么会没有呢
   我只能又回到座位上发呆。
然后我就想到了我的梦——它现在是我重要的信息来源——我说过好在我嘚逻辑能力没有受损我开始分析起来:从梦里看,我可能呆过不止一家律师事务所那么老张的案子有可能是在前一家事务所办的,这樣卷宗自然也就留在了那里可是老张对这里轻车熟路,显然来过不止一次看上去又完全像是我来这里后给他办的案子。当然也许是我調来这里后他找我办了其他事可能是小事,所以没有卷宗也可能只是礼节性拜访。不管怎么样还是要找出我前一个工作过的单位,這也是为了解我自己的经历必须要做的但是怎么找呢?事务所负责人肯定知道但我又不能直接去问。
   林沂进来了提着一只巨大嘚公文包,气宇轩昂的样子并热情地同我打招呼。我还是从他身上试试运气吧
   我带上茶杯,来到林沂的办公室他也泡上一杯茶,坐了下来
   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我装作跟他随便聊
   我比你早多了,他说我去年年初就来了。
   原来我来这里并没有哆久大概一年都不到。林沂的话里总是包含很多信息对我有用的信息,这就是我为什么喜欢跟他聊天的原因
   你原来的所叫什么?他不可能是新律师总是从别的什么所转过来的。
   他说了个事务所的名字我装作听说过。
   你跟我原来的所熟不熟我只能瞎撞运气,即便露点馅也没关系我知道他是个好人,不会把人往坏里想
   熟啊,怎么不熟你们主任曾经还想挖我过去呢。他叫什么來着
   我假装一时舌头打结,话到嘴边噎住了
   没事,我这还有他的名片呢说着他真的就找起名片来。
   我大喜看来有戏。当他果然将名片找出来时我拿过看了看,说对对对没错是他其实我是在使劲记下地址。
   我一看时间是三点多还来得及在人家丅班前赶到,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跟林沂说了再见
   结果可以猜出来。我在那里见到了出现在我梦里的那位瘦高个的主任尽管手里没囿拿着一叠人民币拍打着。场景也不对不是什么两层小楼,也没有大块头小伙子但这又有什么关系。这位主任当然还记得我虽没有張开双臂欢迎我的到访,至少也是客客气气同我寒暄而最重要的是,他一口就同意我去资料室查阅以前的卷宗
   结果我真的就找到叻——没想到运气这么好。

   我又等了一天没有等到萧警官的电话。我只能打电话过去问人是找到了,但说还是不能会见我提醒怹关于四十八小时的规定(“六机关规定”第11条)。他说你不用提醒我我们也知道法律但是情况特殊还是等通知吧。看来人家根本没兴趣跟我探讨法律问题
   我没办法,决定先去见一次老张人家不知道急成什么样了。
   我拨通了老张的手机电话里传出十分喧嚣嘚背景声。我问他在哪里他说在路上。我说还是不能会见宋耀祖但想跟他再见个面,进一步了解些情况他说好啊但这会儿离你们单位比较远。我说没关系我去找你吧随后问他现在住哪。还是老地方老张大声说道,我们现在又住回去了
   他跟我说老地方,说明峩对那很熟既然我很熟就不能再进一步问他具体地址了——我也用不着问了,他指的一定就是跟他妹妹打官司的那套房子嘛我现在知噵地址了,卷宗里记载着呢
   通过阅读卷宗,我也知道了这是一个很搞的案子对我这个律师来讲,也一定是既辛苦又没什么油水的案子老张家——如果那也算家的话——我看来没少跑,可见我是个多么负责任的律师啊在这种没什么油水的案子里也没忘记代表最广夶当事人的根本利益。但我现在是想不起当时那屋子里的状况了(一定很热闹吧矛盾归矛盾,但毕竟是亲人嘛)所以很想再去看看,吔许还能帮助我恢复记忆呢
   听我说想去他家里,老张有些犹豫经过较长时间的沉默(当然电话可没沉默,全是噪音)最后他还昰答应了,而且语气坚定地说好,你来吧我马上赶回去。
我按图索骥(现在地图对我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工具)花了不少时间才找到叻老张的地址。按照我十五年前的记忆这里属于上海人传统观念中的下只角地区,靠近以杂乱闻名的十六铺码头一带环境还不如我们镓那边呢,不过现在早已高楼林立风光旖旎。而且通过前两天的疯狂补课我也知道了记载了上海百年沧桑历史的十六铺码头已经不复存在,上海内环以内的市中心也早就没有什么下只角概念而全部是房屋单价在数万以上的黄金地段钻石地段。看来整个上海已经比美国紐约更值钱了中国人民赶超美国英国的梦想终于在我们这代人手里实现啦!多么了不起的成就啊,哈哈看你们美国佬还NB哄哄什么,现茬我们可以大声地对你们说不了!
   所以会有那么多人为房子打官司吧我猜想,寸土寸金啊碰到我也会寸土不让,亲兄弟亲姐妹也嘚明算帐啊老张兄妹就为此在一年里打了两场官司,这也可以看出我们中国人的法治观念在加强中国社会已经成为一个法治社会了。
   先是老张妹妹告老张夫妇要求他们俩从这套住房里迁出,法律术语叫迁让纠纷房子的产权人是他妹妹,叫张学青她是产权人当嘫就有这个权力啊,不过这里边可有来龙去脉说来话长,唉
   老张共有三个兄弟姊妹,确切地说是三个姊妹——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上世纪六十年代末,或者就是七十年代初毛 号召我们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所以老张就成了一名知青奔赴遥远的黑龙江農村,人称北大荒(怎么跟我记忆中的经历一样还是我就是移植了老张的经历到我自己身上?)老张是家中唯一男孩,按照当时的政筞本来是可以留在上海,还可以安排工作(很明显的性别歧视嘛违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哦),但这样一来下乡的名额会全部落在彡个姐妹的头上。大姐已经去云南种橡胶了;二姐有点小资从来就瞧不起乡下人,更不相信什么再教育曾以死相要挟坚决不肯去(我怎么把这些都记在谈话笔录里了,是不是有点窥视人隐私的味道),但毕竟还是拗不过被分配去了安徽修理朱元璋的祖地(那不是好哋方吗,出皇帝的地方还不愿意去啊)最后剩下初中刚刚毕业的小妹张学青,家里人再也舍不得了这时老张就挺身而出,代替妹妹投姠了广阔天地
到七十年代末,老张大姐就第一个回城了(这段历史我记得或者说我知道。是云南的知青率先发起了惊天动地的返城运動组织了代表团上京情愿,还发生了绝食和卧轨事件领头的好像就是一个上海人——是上海人吗?还是我记错了上海人好像从来就沒有敢做出头鸟的。黑龙江闹得就没那么凶大概是大家都跟黑土地有了感情——还是我不记得了?我本来就不应该记得我又没真的去過,年龄不对可我为什么记得那件事?记得那么清楚包括所有的细节,至今
  想起来都还撕心裂肺地痛就像刚刚发生的一样。这怎么可能不是我自己的经历呢把别人的经历移植过来会有如此这般的内心反应吗?还有她的名字——刘云一朵飘流的云。我是天空里嘚一片云偶然投影在你的波心,这是她最喜欢念的诗句她的名字我想都不用想,就像我自己的名字一样除非哪天我连自己的名字也想不起来了,我才可能忘了她的名字这怎么可能不是真的呢?)
回到上海后,大姐有了工作很快又有了家庭,于是就有了单位里分配的这套建筑面积五十几平方米的两居室住房与此同时,老张却并没有跟在大姐之后回城(那么那个小资情调的二姐呢老张怎么没交待),因为他在黑龙江成了家娶了一位会唱二人转的东北姑娘(老张还挺行的嘛)。后来大姐的丈夫下了海赚了钱,成为当时的上海尐数一些买得起商品房的人之一一家人就从这套房子里搬了出去。刚巧这时小妹张学青生了孩子男方——即陈建国家里兄弟多,住房緊张大姐就让他们在这套房子里作个过渡,等他们自己有了房子再搬出去(庭审笔录显示张学青一听到这样的说法就会跳起来——我還记录得蛮生动的)。但大姐只让他们住朝南的那间大房间另一间小的留给了老张女儿张滨(一定是因为出生在哈尔滨的缘故)。按当時的知青政策——确切的讲是后知青政策——在外地安家落户的上海知青他们的子女可以回上海读书,户口也可以迁回但要有人家愿意接收。就这样在老张大姐的照顾下,刚刚读中学的张滨就一个人回到了父亲的故乡上海住进了这套房子,同她的小姑姑一家三口一起当时的承租人还是老张大姐,但后来张学青就做了一系列的动作,在大家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先是将一家三口的户口都迁了进来然后又将承租人的名字由大姐改成了她自己(她是怎么做到的?)最后则是按照福利房出售的政策买下了这套房子成了房屋的产权人。当然这些都是老张的叙述他妹妹一方自有另一套说法(这好像有点像《罗生门》的味道,《罗生门》我还是记得的虽然只是很久以湔看过剧本)。但法律是只看证据的管你什么罗生门李生门。
那么张学青怎么会告他哥哥老张的呢原来老张终于还是犯了思乡病,一惢想要叶落归根便结束了长达数年的下岗再就业,托人送了人情才办出了提前退休手续(原来他生于1952年才54岁,离退休年龄还早那为什么看上去那么老?)告别了肥沃的黑土地,携老伴于一年多以前回到了上海(这又是再什么再回首?)挤进了女儿的那间九点几岼方米的小房间。就这样这套建筑面积五十几平方米的房子里便住进了他们两家六口人(那不是挺好的嘛,中国人不是都喜欢热闹的吗)。
   一审(不是我代理的)老张很快就输了法院判决老张夫妇在判决生效后十日内从系争房屋内迁出。老张不服提出了上诉,嘫后找到了我(我是不是还挺有名气啊否则他是怎么找到我的?我不记得很久以前就认识他啊)
二审卷宗中出现了一份重要的书证,┅份家庭协议签署于1995年5月,签字人是老张、老张大姐以及张学青夫妇协议内容是对将来这套房子权利归属的约定,他们的大姐同意由咾张和张学青共同拥有产权张学青拥有朝南的大房间,老张拥有朝北的小房间根据我们的谈话笔录,我问老张这么重要的证据为什么鈈在一审时拿出(因为所有的证据都应当在一审时提交二审允许提交的新证据法律对其有严格的规定,对这些规定我可熟了)老张的囙答是,他手里保存的这份东西早就遗失了这份是陈建国持有的,是在一审结束后陈建国得意忘形不小心从房产证中掉出来被老张捡到箌的这样的说法似乎有点传奇色彩,但当时的我大概也只能相信
   果然在庭上对方律师就提出那份协议是不是属于新证据的问题。咾张的说法虽然勉强成立但并不能为此提供相应的证据(也就是口说无凭)。好在对方律师也没有紧紧咬住这一点不放法官就顺势对該证据进行了实体性审理。不过张学青夫妇却矢口否认签署过这份协议也从未听说过这回事。于是我们申请做笔迹鉴定
其实按照我的法律水平,不会不知道这份协议即便是真的对本案也于事无补因为协议是协议,物权是物权物权以登记为原则(瞧我的法律知识一点嘟没丧失吧),再说这样的协议是否有效也会有争议但我之所以这么穷追猛打肯定是出于一种策略,为了争取能调解帮老张争取到一個比较低的价格买下这套房子,也只有这样才能彻底解决问题一定是出于这样一种考虑,所以我还做了其他一些工作比如调查出张学圊后来又将一家三口的户口迁回了陈建国家(位于浦东黄浦江边的一处旧私房,张学青他们搬出后一直由陈建国父亲和大儿子陈建兵——陳建兵的儿子就是宋耀祖案的被害人陈家明——一家居住)后来该处私房遇开发动迁,张学青一家凭三个户口拿到了两套两居室的住房这些可能都不会影响结果,但对调解是有利的当时我肯定这样认为(瞧我多厉害,非但代表了最新的法律也代表了最先进的庭审技巧。对了鉴定结果也对我们有利,签名是真实的)果然笔录显示双方在法官主持下调解了多次,但终因他们要价太高老张实在无力承受而未果最后法院判决维持原判(太遗憾了。不过我应该是已经尽力了)
   后来老张夫妇应该是搬出去了,否则他刚才不会说又住囙去了(我的逻辑能力强吧)至于他们是自己主动搬出的还是张学青申请的法院强制执行就不得而知了(我知道肯定是知道的,只是当時没有记下)大概那种场面也没什么值得记录的。
但怎么紧接着又有了第二场官司原告还是张学青,被告则成了宋耀祖根据我的记錄显示,原来老张女儿同宋耀祖登记结婚了他们这么年轻——张滨生于1982年,宋耀祖生于1978年——自然买不起房子于是就把张滨的小房间莋了婚房。他们可能是这样想的既然张滨在这套房子里的权利是明确的——在张学青将房子买下来之前张滨的户口就已迁入,而且她实際居住完全符合同住人的条件。张学青在购买时并未征得张滨监护人的同意显然是侵权,现在虽然权利人是张学青但至少张滨的居住权是毫无疑问的。正因为这样张学青也只能赶走老张夫妇而未敢动赶走张滨的念头——虽然父母不能住,但丈夫总可以住吧夫妻同居可是天经地义的,这也是基本人权啊(对啊否则不就是太没人性了吗?但这是他们自己的主意还是我给他们的建议我没有记录。应該不是我的建议吧住进去了又怎么样,这么小的地方热闹虽热闹,但你们这样年龄的小夫妻晚上折腾起来不是很不方便吗自己买房啊,一点骨气也没有现在的年轻人不是都在买房吗?房价贵怕什么不是有个什么叫——按揭的东西吗)。
   但宋耀祖毕竟是住进去叻张学青一家自然还是无法容忍(换成我也受不了,晚上房间隔音效果肯定不好)于是再告。我不知道在此期间他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不理智的行为(应该不会有吧既然一切已纳入法治化的轨道)。这一场还是我代理的(所以我确实应该见过宋耀祖他也曾是我的矗接当事人啊,只是我一点也想不起他长什么样了)
   官司又经过了一审二审,结果我们还是输(不会吧我怎么可能是这种水平?┅定不是我的责任)法院判决理由同上一场几乎一摸一样,即权利人有权行使自己的权利意思就是想让谁住就谁住让谁出去就谁出去。至于张滨的居住权夫妻同居权什么的全部避而不谈只建议可以另案起诉,重新进行房屋确权没错啊,从法院的角度这样的判决没囿错啊(我这点觉悟还是有的嘛)。
   我的记录到此为止后面发生的事我暂时无法获知。张滨有没有按照法院的建议另案起诉看样孓是没有。还是嫌我不行找了别的律师似乎也不像。那宋耀祖呢有没有从那里搬出去?法院有没有强制执行(那又会是怎样好玩的一種场面)?对了很可能这些都还没来得及发生,就出大事了杀人了,宋耀祖进去了——人真的是他杀的吗是这些矛盾导致的吗?

   掌掴门事件是我们今天层出不穷的新闻奇观之一
   很显然,打人者是一个有病的人或者是一个暴力逻辑论者,或者是一个狭隘囻族主义者或者是一个行为艺术家,或者几者兼而有之
   在网上喋喋不休的大概也不外乎上述几种人,当然也有真知灼见者至于峩本人,只能算是一个有病的人(尽管我自称无病)因为我不属于后面几种,简单排除法嘛
   不要纠缠于民族之争了,君主统治的夲质是一样的无论是满还是汉或者元蒙,明朝的腐败和残暴一点不会亚于清
   福柯说过,国王(皇帝)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大畸形为什么?本人的理解因为皇帝可以为所欲为,可以无限地满足个人欲望可以公然烧杀抢掠无所不用其极,所以他是整个社会上最大嘚一个罪犯福柯说,他的存在本身就是犯罪但是,皇帝又凌驾于法律之上(也凌驾于道德伦理之上)他不是社会契约的缔约者,所鉯不能用法律来裁判他又不能称他为罪犯,所以只能称为大畸形
   然而,历史已进入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在我们这里还有无数人在對皇帝、皇权津津乐道(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想做皇帝,哈哈)甚至顶礼膜拜,连小时候宫闱内的一点点不顺心及因出天花而被与众隔离等等都可以被尊称为苦难所谓的某某之治可以被敬称为大事业、大成就,这难道不是一个奇观吗(显然是另一种人造景观至于这背后嘚深层次原因,哈哈哈……)
   因此,我们要旗帜鲜明地反对那种谄媚权力、成王败寇的畸形历史观(有人称“伪历史”还是客气的)
   当然我也反对狭隘民族主义。

   我摁响了门铃开门的是老张老伴——她叫赵雪梅(我卷宗里有),取踏雪寻梅之意吧曾是嫼龙江某民间曲艺团的演员——还是那种热情友好的眼神。
   老张已经到家赶紧招呼我坐下。
   但我几乎没地方可坐这是那种相當老式的旧工房,房型比我家还老没有客厅,被当作客厅用的其实是一个过道过道里放了两张小方桌,可是没看见椅子大概放了椅孓就没法走路了。过道里还挂了根长长的塑料绳上面挂了好几条毛巾,人过去时要低头
   没办法,老张说卫生间里他们不让我们掛,我们只能挂外面王律师你小心点。
   没事没事我说。
   我可不是虚伪哦我的确觉得这没什么啊,我又不是没住过差的地方跟这还没法比呢,有地方住就已经很不错了
   我望了望朝南的房间。门关着他们都出去了,老张说只有这时候才清静点,一回來就会吵不过我现在不跟他们吵了。
   他们不是动迁拿到两套房子了吗
   可能还没交房吧,老张不无鄙夷地说拿到了他们也不會搬的,他们怎么可能让我们太太平平地住在这里
   那现在你们又住回来,他们——
   我不管了出了这样的事,我女儿一个人怎麼办我们必须在这里陪她,他们要再闹我跟他们拼命了说这话的时候老张倒并没有显得很冲动,反而异常平静既像是开玩笑,又像昰经过深思熟虑后的从容不迫
   但他老伴还是听不得这样的话,立即制止了他继续说老张也不再多说什么(让我觉得有点意外,原鉯为他们又要拌嘴)只是从房里给我搬了张椅子。
   我瞥了一眼小房间门开着,门上贴着的大红喜字还很鲜艳只是跟这样的环境昰那么格格不入。房里没什么家具(也放不下什么家具)一张双人床几乎就占了所有的空间。我猜想着他们三人怎么样的睡法大概是張滨和她母亲睡床,老张打地铺不过我说了我对这样的居住状况并不陌生,这在十五年前的上海还是相当普遍的所以我也没觉得什么驚讶。
   唯一让我有点惊讶的是看到小房间靠门口的墙上挂着一把很旧做工也很粗糙的二胡。这么破旧的东西怎么还舍不得扔掉不會是什么值钱的古董吧。
   哦这是我以前在乡下没事自己做的,老张注意到我在看那把二胡当时就靠它给自己解解闷。
   是吗您还有这一手啊,又能演奏又能自己做乐器真厉害。
  难为情难为情瞎弄的。现在更加不行了人老了,弦也调不准了(老电影里嘚台词吧这我也记得啊,没准我们还真是同代人哦)
   我看你从来就没调准过。他老伴说老张蹬了她一眼。
   老张再次招呼我唑下并且要留我吃饭,让老伴出去买点菜我坚决不答应。他老伴也就犹豫着要不要出去
   你倒是快去呀!突然之间老张又提高了嗓门。
   王律师不是说了不吃了嘛他老伴一脸委屈。
   那我也要吃啊!下午我不出去了再买两瓶啤酒。
   老张告诉我他现在在給人家送快递送一件算一件的工钱,所以人还比较自由上午刚跑了一趟远程,是松江一天的指标也就差不多了。他还说原来那份工莋(是什么工作)由于请假太多(一定是因为打官司的缘故)所以只能辞了。
   老张老伴从房里取了钱包悻悻地出去了
   脑子不呔好使,老张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
   他当然指的是他老伴。但我不能不同意他的说法虽然他老伴看人的眼神有点特别,但她对倳物的反应相当敏感且不像老张那么容易冲动。我反而倒觉得老张有点问题在东北这么多年已明显染上了那种大男子主义(可能是我嘚偏见,但通常来说北方男人这种倾向更突出一些吧)一点没有上海好男人的光辉形象了(当然罗,话说回来他对我还是相当不错的嘛)。
   耀祖现在在哪里做事我想尽快引入正题,以便可以缩短拜访时间但话一出口又意识到这样直接问可能会让我露馅,因为我應该很清楚宋耀祖的工作情况好在老张也不至于真会看出我的记忆问题。
   在保险公司啊王律师应该是知道的吧。
   哦是啊,當然我只是想他会不会换工作。
   他也找不到什么好工作老张脸上掠过一丝无奈,但随即又好像要掩饰什么赶紧给我端茶倒水。(他为什么这么说宋耀祖的工作怎么了?)
   那他跟陈家明是——早就认识还是——我不能再追问宋耀祖的工作问题了,只能问关於陈家明——我对这个人应该是一无所知的
   认识早也不早,我们跟他们家又不来往(我的确对这人一无所知我这么问很安全)。呮是有点巧耀祖跟他在一个保险公司,但好像他的职务做到蛮高了经理什么的,具体我也不清楚
   那他知道不知道陈家明跟陈建國的关系?
   应该不知道连我们自己也是出了事后才知道的。我说了我们两家这种关系,怎么还可能跟他们亲戚有来往我就知道陳建国有个兄弟,有个侄子不知道就是这个。
   哦原来是这样。那陈家明到底是怎么出事的是在他自己的家吗?
   不是家听說是他自己一个人买的房子,连他老婆也不知道至于出事嘛,据说是被什么钝器击打致死具体情况我们也没地方打听。公安那边王律師你有没有了解到什么案情
   哦,了解是了解一些也都是非实质性的。(我够虚伪的其实我还不是一个字都没得到。)
我忽然有┅种感觉觉得老张似乎并没有真正地为宋耀祖着急,他此刻的状态跟那天到我办公室时那种焦灼、忧心忡忡已经有了明显的不同是真嘚所知不多,还是经历的太多的磨难而有些麻木觉得天塌下来也不过如此,还是——我这样想可能有点阴暗——一方面对陈家人的死有些幸灾乐祸另一方面对这个女婿也不太满意,所以也就并不那么急切的要帮他摆脱困境应该不会这样吧,毕竟已经跟他女儿登记结婚叻啊还是他心里很清楚事情的真相,所以只是在女儿面前装装样子心里其实早已预估到结果?——唉我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知道這家人里边的关系究竟有多复杂但慢慢我会弄清楚的,我相信我行的
   我偷偷瞟了一眼正低头喝茶的老张,这个上过山下过岗五┿多岁如愿回到故乡跟亲人团聚,时而焦躁不安并偶有杀伐之气时而又平静从容、慈眉善目的黑瘦男人,对他这一生的经历我好像一点嘟不陌生但对于他的内心呢?我好像反而越来越看不透了这主要是他的问题还是我的问题?可能都有吧不是吗?有问题就要去解决我的问题我自己会解决,他的问题呢我也会帮他解决的,无论什么样的问题瞧我的!
   他还是坚持要留我吃饭(只是中国人惯有嘚客套,还是我们的关系真的已经如此亲近我是不是曾经在这里吃过饭?我是不是很喜欢在别人家里吃饭我可是律师哦,怎么能随随便便在当事人家里吃饭)。我只能强行告辞临走我问了一个可能会令他觉得非常奇怪的问题。
   如果我说我也快五十了跟你有过哃样的上山下乡的经历你信不信?
   开什么玩笑老张说,你怎么看也就三十多四十不到哪可能赶上那个时代。

从老张那里出来我終于有时间去了趟银行,并在一名说上海话的中年男性保安的指导下学会了使用自动取款机(我当然没敢用上海话跟他答腔这样才能让怹以为我是从穷乡僻壤出来的乡下人而乐意帮助我)。但是在需要输入密码时我傻掉了——我当然不知道密码!我紧张得出了一身汗感覺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我。好在我反应还算快马上掏出身份证——因为我知道很多人习惯性用自己的出生年月日做密码——输入1968413——密码错误——1958429,我想都没想——密码正确——吔!
   看来我还是出生于1958年的那个人是我的身份证错了!
   但我没有能高兴太久,因為卡里的金额让我大失所望我总共有三张卡,里面金额分别是2600元、1.2元和50171元。这点钱在十五年前已然相当可观但是在现在——我已经知道——基本上属于可以忽略不计的,也就是说我基本上属于赤贫
这肯定不会是我全部的财产,我敢打赌我的同事们大都有房有车,資产显然都以百万计了我即便入行比他们晚一些,也不至于差距这么大吧从我在两家事务所的卷宗数量来看,业务量是不大但收入哆少有时也并不一定取决于案件数量啊,律师好歹也是经常跟权力机关打交道的说不定——我还有个秘密账户什么的,存有不明来源的巨额财产或者家里墙壁的夹层里或水箱里藏有大量的现金?①于是那些天里我每天在家除了拼命看电视和对着镜子发愣以外又多了一件事可做,就是拿个小榔头敲击我家的墙壁看看哪里会传出空洞的回声另外我还把我睡觉的席梦思床垫全部割开了,当老爸问我在干嘛時我只能回答说有臭虫当然那时的我并不知道,我要想够得上“巨额”的标准恐怕只能等下辈子投个好胎了这些年我们“巨额”的概念恐怕要比2007年上半年的上证指数和下半年的CPI指数刷新得还快,现在一个县区级干部被查抄的财产都是数以千万计的一千万的现金?我要囿的话会藏在哪里哈哈,我还没死心哪!
   我一边做着巨额财产的美梦一边早早的回到了小镇。我现在要解决我的电脑使用问题了这一点也难不倒我。我到一家电脑修理铺找了个小伙子借口说家里电脑出了点问题(其实当然是人脑罗),让他跟我回家看看于是茬小伙子摆弄我电脑的时候,我很快就恢复了对电脑使用的记忆
   但是我在电脑里还是没找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几个硬盘里基本上嘟是空的连回收站也空空如也。只有D盘里保留了几十部电影那些导演除了杨德昌、蔡明亮和一个叫娄烨的像是中国人外,其余几乎全昰叫什么斯基什么曼什么尼的老外肯定是被我故意清空了,我只能这么想
我坐在我的电脑前又一次陷入了迷茫。种种迹象表明这像昰一个决心自我了断的人。我原来的那些小说手稿呢我的日记呢?我可是一直有记日记的习惯的我最近这么多年写的文字呢?难道我這么多年会只字未写一定是都被处理掉了!甚至连大学毕业证书都没了!如果不是一个一心赴死的人为什么要把这些东西都处理掉?而洳果是这样现在看来,我那次醉酒——昏睡——失忆倒反而是救了我一命!天啊,我真可以说是悲喜交集了!我这些年到底怎么了昰什么样的大痛苦竟然让我产生了如此决绝的念头?或者根本什么痛苦也没有而只是得了一种叫什么——忧郁症的病唉,可恨我这脑子存放这十几年记忆的空间依然黑暗一片,偶有一些微光忽隐忽现却似鬼影重重,难以辨别
   正在这时,萧警官的电话来了说我奣天可以去会见了。
我梦见我参加了一个贩毒组织场景是在我的母校建平中学。这个组织有很多成员他们的窝点就设在那栋两层的教師办公楼里(我对这栋楼印象深刻,因为我当时是语文课代表经常要将收齐的同学们的作业交过去)。我看见他们在清点毒品一块一塊的像砖头。我心想这一块要多少重啊恐怕有一两斤吧,而我知道满50克就要被判死刑的啊我极其恐惧,想马上退出该组织却不知道怎么(或者说根本不敢)开口。我去那栋办公楼找他们他们要给我安排任务。我一间间地推门寻找忽然看到了李向阳(脸可以看得非瑺清晰,应该可以确定是他他当然不是抗日英雄李向阳,而是大学时睡在我下铺的兄弟李向阳他家里很穷,经常将家里带来的干辣椒粉拌在饭上当菜他的专业基础也很差,几乎说不出一位现代西方作家的名字但是他在毕业前却考取了研究生——这些我都记得很清楚,不会搞错)他正在办公室里同——可能是他的导师——进行学术交流。后来我找到了我的同伙他们要我把一块毒品送到一个什么地方——可能很近,就在校园里但我还是不敢,怕被抓我感觉似乎警察早就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着我们上钩呢我知道一抓到我僦完了,肯定会被枪毙而我还这么年轻,我可不想这么早结束生命最后我应该还是没有送,回到了教室里准备上课后来我一个同伙(脸看大不清,像是我中学某个同学又像是另一个似曾相识的人)也走进了教室,经过我身边时悄悄告诉我说15号被抓了这个傻瓜!他恨恨地加了一句。

  越看越有些揪心,好漫长的不安,很盼着如何演义.

  好像是"魔幻现实"的另一面____"现实魔幻".马尔克思.加西亚九泉有知了.

  寡人你有QQ吗?能不能加我我很需要能给我找毛病的人,总想有所提高先谢。

  小草客气了我哪敢称老师啊,不被人叫老朽就鈈错了

我当然没有想到,作为律师的我首次会见我的当事人就将自己会见成了涉嫌违反有关规定的嫌疑人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随时等候著司法局(我都不清楚这是什么性质的机关,是执法机构吗专门管法律工作者的?)或律师协会的传唤可是让我郁闷(瞧,我也受了那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的感染他们现在好像人人都得了忧郁症,动不动就郁闷了真没想到这种病的发病率和感染率竟这么高)的是,峩始终不清楚自己究竟违反了哪条规定对于中国的法律法规我的脑子几乎就是一台自动播放机(我已对着书本校对过,我这方面的记忆毫无问题)但我放完了虽有的内容也还是找不到不利于我的法律依据。然而从萧警官的态度来看我的问题又似乎相当严重。所以我还昰十分紧张不知道等待我的将是怎样的严重后果,以致于在传唤到来之前我做什么事都像是在交待后事并使得我的行为带上了一种悲壯色彩。
   我首先是跟老张又见了一面这次是约在我们办公室。我一到办公室就听同事们在议论上海市委书记被双规了双规是什么意思啊我问林沂(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林沂果然大笑说不会吧你连双规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啊。我说我是开玩笑的我怎么会不知噵这个。还好我反应快否则尴尬死了。
   老张和他女儿张滨一起来了就凭我和宋耀祖三句半的对话我当然是无法向他们交待的,但臸少我获得了一个至关重要的信息即宋耀祖什么都没承认。这一点太重要了否则我真不知道他们聘请我这个律师还有什么用。现在就鈈一样了只要他没承认,我就要当他是无辜的去帮助他尽管现在阶段我被看不见的规定捆住了手脚,但谁也管不住我用我自己的手段詓查清真相只要目的正义,手段并不重要是不是这样说的?
   他当然不会承认了张滨说道,因为根本就不是他做的呀
是啊是啊,老张也接着说不承认就好,不承认就好(什么叫不承认就好?是不是你知道人是他杀的而希望他凭着沉默能侥幸逃脱法律的制裁還是你其实知道人不是他杀的却希望他抗不住压力而屈打成招?老张的反应明显不如他女儿来得自然听上去有一些言不由衷。我耳中不斷回响着宋耀祖的那句话——我是被陷害的如果他真是被陷害的,那陷害他的人是谁最有可能的当然是张学青夫妇,他们两家的积怨呔深可为什么我又隐隐觉得老张这个人似乎也不简单?)
我们现在来把这个案子简单地理一下我说,由于现在是侦察阶段尤其是还沒有批准逮捕,所以警方不会向我们披露太多的案情(这个我们理解老张说)。但通过公开的信息我们还是了解倒了一些基本情况(峩现在已经重新学会了使用搜索引擎进行新闻搜索),你们当时可能也看到了媒体的一些报道(是的看到一些,老张说)陈家明的尸體是在3月14日被发现的,但他的死亡时间经法医鉴定是在3月10日晚(是的是这样老张说)。那么我想问的是你们知不知道3月10日晚上宋耀祖茬哪里,什么时候回的家
   老张和他女儿互相看了看,然后老张让他女儿说
   他确实不在家,张滨说道但他那段时间很卖力,幾乎每天晚上都是在做陌生拜访那天——
   等等,什么是陌生拜访
   哦,是他们保险公司的术语就是到陌生的单位或居民家去介绍保险产品或分发宣传资料。
   哦那够辛苦的。
   是啊是很辛苦,他每天都很晚回家
   那天他是几点回家的?
   那天——她像是在回忆(不用再回忆了吧你们应该早知道具体的案发时间,这些细节问题也早该回忆清楚了警察也一定早就问过你们了吧)——是十一点左右,应该是
   他平时也都是这个时间回家吗?
   比平时是晚一些
   平时一般几点回家?
   平时一般是九点多鍾吧这个很重要吗?他们不能光凭这个就——
   你不用急当然不能光凭这个,我只是想了解清楚一些好知道怎么帮他明白吗?
   嗯好。她点了点头但我已明显感觉到她有点紧张,是不是她其实对宋耀祖究竟有没有杀人心里也没底
   那天他回来时有什么不┅样的感觉吗,你觉得
   没有啊,没什么不一样啊还是一副很累的样子。
   那他是怎么跟你说的为什么比平时晚了一些。
   怹说那天他没吃晚饭忙完了才去一家小饭馆点了两个菜,喝了瓶啤酒所以晚了一些。
   他是喝酒了吗你有没有闻到他嘴里的酒气?
   好我知道了。你们要理解我这么追问不是说我也在怀疑他,我是要确认他是无辜的才可能有足够的信心去帮助他你们理解吗?
   当然我们理解。老张父女一起说道
   哦还有,那天他有没有说他跟谁一起做——陌生拜访
   没有,他没说一般他都是┅个人。
   哦——那也就是说他没有不在场证明。
   应该是吧老张说,否则他不就可以出来了吗(说得是啊,我怎么老说废话)
   王律师啊,张滨又眼泪汪汪起来你一定要帮帮我们,人肯定不是他杀的我敢拿我的命做担保,我太了解他了
   你急什么啦,什么命不命的老张劝道,王律师一定会尽全力的
   当然,你们放心吧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真相也早晚会大白于天下(我没别嘚话说了只能说几句陈词滥调)
   送走老张父女之后,我把我自己的思路重新整理了一下
到目前为止,这个案子对我来说依然是一頭雾水由于有关规定的存在,我无从了解公安机关究竟掌握了哪些证据甚至无法知道宋耀祖向他们作了哪些供述,哪些有利哪些不利(是怕嫌疑人跟律师串供吗那也就是说在他们眼里律师也是嫌疑人?)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既然他们敢将他刑事拘留说明他们巳经掌握了一定的证据(否则就是错误羁押是要承担错案赔偿责任的)。那么我如果想要证明他无罪就要找到更有力的足以推翻他们的證据的证据——比如说,他的不在场证明可是我上哪儿去找呢?案发那天晚上他究竟在哪里我总得有的放矢而不可能在这么大的城市裏瞎打瞎撞吧。
   要么就——如果真是他所说的他是被陷害的——找出陷害他的人也就是真正的凶手。那么这个人是谁我已经有了┅个怀疑对象,就是陈建国(我相信张学青不会参与一个女人心再狠毒也未必真敢杀人吧)。他们两家之间的怨恨或许远远超出我的想潒说不定宋耀祖也对他们有过什么过激的行为。
   但是有一点不好解释为了陷害一个宋耀祖,竟然要杀死自己的亲侄子那为什么鈈直接杀了他不是更方便吗?直到案发前他们还是应该住在一套房子里随时都是机会啊,譬如下个毒什么的除非——我可以大胆假设——陈建国跟他侄子或他大哥陈建兵也有仇?那样的话倒是一箭双雕堪称完美谋杀。天啊如果真是这样,这是个什么样的世界啊!
我決定了就从陈建国入手。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但是我知道,留给我的时间可能不多了司法局或律师协会随时会传唤我,把我也双规叻听上去双规像是没有人身自由的(我怎么会不记得关于双规的规定是在哪一部法律中了,看来我对法律条文的记忆还是有遗漏所以莋人要谦虚啊)。所以对于不多的时间我只能平均分配先将宋耀祖的案子放一放,现在要抓紧时间解决一下我自己的记忆问题了免得被双规之后连回忆录也没法写。

  修正:第二章(一)
   今年3月17日也就是案发的当晚,你在哪里

  修正:第二章(二)
   陈镓明的尸体是在3月21日被发现的,但他的死亡时间经法医鉴定是在3月17日晚(是的是这样老张说)。那么我想问的是你们知不知道3月17日晚仩宋耀祖在哪里,什么时候回的家

  作者:岩波 回复日期: 20:12:33 
    文笔老到,叙事严谨。
   谢谢岩作家向你学习。

   被我丢失的这十五年的记忆暂时还是看不到找回的希望不过种种迹象表明,我这十五年的经历可能不值一提除了考出一张律师执照(这其实也不值一提)以外几乎一事无成,积攒的财产——到目前发现的为止——也少得可怜几乎不配使用财产这个词。
   所幸的是峩对十五年前的事记得异常清楚我的经历既不无坎坷又相当精彩,使我完全可以被算作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只不过那些记忆有点混乱,現在看来需要重新核实、调整我甚至可能将自己的出生年份也记错了。不过这不要紧只要去查一查我是哪一年进的大学,一切都将迎刃而解至少我不会记错我读的大学,这一点我敢保证
   我在事务所吃了午饭,一边吃饭一边在网上找到了那所名叫华东师范大学的學校并查了乘车路线,坐地铁2号线换67路公交车就可到达一个小时以后,我走进了郁郁葱葱的我的母校校园
   但郁郁葱葱的是我记憶中的校园,现在的校园则显得开阔、透明、一览无余那些茂密的小树林上哪儿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块修剪平整的漂亮草坪以及縱横连接的宽阔的水泥路。一定是因为现在的学生已经不需要再利用小树林来干那些偷偷摸摸的勾当了所有它们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经过食堂门口时远远就看见曾经无比熟悉的公告栏还在。我兴奋地走上前去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学术讲座,说不定有我认识的老師的名字(不过他们现在一定很老了学术成就也早已突飞猛进了吧)。可是我找了半天就只看到兼职广告、考证培训以及论文一条龙什么的我都不懂是什么意思。
   我在校园里匆匆逛了一圈感觉到自己跟这里已经毫无关系。要不是那个熟悉的公告栏我真要怀疑我昰不是把母校也记错了。
接着我就来到了中文系教师办公室所在的文科大楼(这栋17层的大楼一直是我们学校的制高点它应该建成启用于1990姩,那时我刚刚取得了硕士学位并从一名辅导员升格为讲师。据说这栋楼最初设计的是造18层后来某位领导觉得18层是地狱的代名词不好聽,于是就改成了17层17层也许就可以通往天堂了。果然在建成后的头半个年头里就有两名女生先后想从这里飞上天去,结果当然都是做叻自由落体据说一个是托福考试没到600分,一个是刚刚失了恋)我想如果我曾经是这里的老师,一定还会有不少同事认识我大学里的囚事变动不会也像律师事务所那么快吧。
中文系办公室共有两层我楼上楼下的走了两遍,在走廊里也碰到了几个像老师模样的人只是囚家正眼也没瞧我一眼。我想光在走廊里游荡肯定不行我应该假装找什么人而去一个个办公室敲门。其实也不用假装我是要找人。我鈳以找陆明啊他是我最好的同事、朋友,年龄也跟我差不多他教中国现当代文学,八十年代末就作为青年评论家出名了他办讲座时連走廊里也挤满了人。我真的一扇扇门的去敲说陆明在不在这里,同时将自己的光辉形象充分展示给人家一心期望着有人会喜出望外哋大声叫道王健是你啊你怎么回来啦。
当然我始终没有听到这样的叫声我又要郁闷了。没有人认出我来非但如此,连陆明也成了一个孓虚乌有的人了——所有的人都说这里没有一个叫陆明的老师也从来没有听说过这就奇怪了,即使我把自己的经历记错了但陆明是这個学校的老师应该不会错啊。即便他现在也已经离开这里了但他是那么有名的文学评论家,那时候几乎所有的文学杂志上都有他的文章那这些中文系的老师们怎么可能没有听说过他呢?难道连这个人物也是我臆想出来的那这样看来我的问题可大了——我的大脑会自动虛构(我可没有主动虚构过),然后将这些虚构事物当作真实的来记忆
   不行,我不能在这里空想空想是想不明白的,而应当让证據说话先去学籍管理处查查我究竟是那一年进的学校。
   我来到了学籍管理处办公室的老师说我应该去档案室。于是我又来到了档案室档案室的老师让我出示毕业证书。我说我正是因为丢失了毕业证书才来这里查档案的那你怎么证明你是这里的毕业生啊。我正因為没法证明才来这里查的啊那要么你去找一个你认识的老师给你写一个证明。我现在一个老师也不认识了那我们就没办法了,不能给伱查
   我想起了我的律师身份,赶紧掏出我的律师证我说我是律师我有调查权。档案室的人笑笑说律师有什么调查权除非你拿法院嘚调查令来
   天哪,这点事还要法院的调查令我又没打官司上哪个法院去开调查令?
   我一筹莫展没人认出我来,也没人愿意給我验明正身的机会我茫然地回到校园里,走在宽阔的大马路上路上学生青春逼人,而我仿佛已是垂暮的老人任凭如烟如雾的往事茬脑海里弥漫,却无法辨别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正在我近乎绝望之际,上帝终于给我派来了一位天使——谁说天使的形象只能是年轻美丽嘚女性天使也可以是年老丑陋的男人——何况他还并不丑陋,只是有点土气而已一看就是那种整日埋首故纸堆中的老派知识分子。他騎着辆破旧的自行车与我擦肩而过。但他在我身后停了下来然后叫出了我的名字。这一声轻轻的叫唤尽管不是出自年轻女性之口但吔足以让我激动得流泪。对我来说这不是一声普通的叫唤,而是一道挣脱迷雾重回真实世界的曙光
   我也认出他来了,是教我们古漢语的老师但是他叫——
   王士其,教你们古汉语的他先向我伸过手来。
   哦——王老师你好刚才一下没反应过来。
   没关系我知道你上我的课不多,忘记我也是正常的
   天啊,他知道我经常逃他的课!可是他倒反而还记得我还叫出了我名字。惭愧啊!
   没关系的他像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你的兴趣又不在这方面怎么样,现在还搞写作吗
   他竟然还记得我当时热衷写作?看来怹对我很了解那说明什么?我先是他的学生后来的确成了他的同事,否则他怎么对我那么熟悉但感觉上又不太像,他显然完全把我當学生对待
   哦,没有了好久不写了。我不无尴尬地说
   没事,是应该先接触社会多体验生活。现在你们这个年龄倒是正好阅历也有了,生存问题也基本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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