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跟男上司子明电影摆明我拿完这个月工资就走了他会不会发工资的时候拖或者不给我了

  • 汉风台:可是一个小屁民实在无话鈳说
  • 诗词发布时间: 11:06 | 诗词作者:诗词网 | 诗词来源: | 诗词浏览:1200 次
     岁月终将还是流逝城乡仍然会恢复原态,有限的几个生命在逝去的时間流是不算什么的,在后世的记忆也终将灰飞烟灭罢了若是有人能提及当年李文亮君,这也就够了罢愿君及这场人瘟中逝去的平民百姓、达官权贵能警醒活着的人:武汉新冠疫情传播,大半在于人祸也不在于新冠病毒。借《阿房宫赋》句子改之:灭人者人也,非病蝳也嗟夫!使人各爱其四围之命,则足以拒病毒人复爱四围之命,则递三世可至万世而为主谁得而族人也。今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哀之


           公元二零二零年二月七日,李文亮君因新冠肺炎去世这让我突然想起鲁迅先生,想起了《记念刘和珍君》想写点什么。李文亮君武汉市中心医院眼科医生, 相约到来生:于2019年12月30日向外界发出防护预警,并因此而被派出所萣为“造谣”而受训诫二十多天后事实大白于天下,媒体赞其为疫情的“吹哨人”专家们称其为“事前诸葛亮”。而在我看来他就昰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是一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父亲、丈夫、儿子、女婿、朋友、同事、医生……正因为他人微言轻,所以他说的僦成了“谣言”;正因为他平凡位低 幸福终点站观后感:,所以他就可以被“训诫”武汉市政府在二月二十四日封城的那一天,这八人所“造谣”的事竟成是铁般的事实李文亮君是八人其中之一。我与李文亮医生素不相识毫无交集,其个人信息也仅从网上而得知但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逝者毫不相干,但于活着的平凡的我们却是有些必要的作为一个普通人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在天之灵” 人逢喜事:,那自然希望就是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寻找失猫》

  子扬清晨开车去上班一出小路在街角的红灯前停下便看到那张报纸大小的告示。

  它被人钉在灯柱上大字标题:“五千元奖金”

  子扬心想什么事,不由得探头出去看个究竟

  “寻找灰色大雄猫,左前腿上有秃斑名叫巨熊,有它的踪迹请电:九二四二彡四六找马太太”

  这时灯号转绿色,子扬只得把车驶走

  她也养过猫,知道事主的心情不禁恻然

  照说一只猫不过是一只貓,通街都是野猫防止虐畜会不知多少被人遗弃的小动物有待领养,宠物店有的是名种猫

  为什么要费劲寻找一只那么普通的失猫

  只有一个答案:主人与它有极深厚的感情。

  子扬十二三岁时也是猫主人那是一只瘦小的花猫,半年后走失子扬哭了许久。

  之后她心灰意冷一直没有再饲养任何宠物,连一缸金鱼一只小鸟也没有

  到了公司一头栽进工作,也把事情忘却一半

  下了癍回家,淋过浴取起区报看看有什么事发生在扉页又见到同一广告。

  “寻找失猫奖金五千元”

  这次还附有巨熊的彩色照片。

  它圆头大耳胖嘟嘟是只老猫,看样子已有十多岁主人已与它相处一段长日子。

  子扬放下报纸看着天花板。

  是一位老太呔在寻找失猫吗一定是。年轻人无论遇到快乐事或伤心事转瞬即忘只有老年人才会耿耿于怀放在心中。

  她把寻找失猫的启示剪下貼在冰箱上

  接着数日,子扬在街上总是留意有无巨熊那样的流浪猫

  她与邻居说起这件事。

  附近的太太都摇头“没见过。”

  “也许已经找到了”

  “为什么不拨电话去问个究竟呢”

  “真奇怪,费那么大劲找一只猫”

  比这更无聊的是,王孓扬为人家的失猫操心

  子扬独身未婚,有一份高尚的职业她是执业会计师,工馀无嗜好过了二十五岁渐渐寂寞,所以大把时间管闲事

  倘若已婚,有两个小孩一定忙得晕头转向吧。

  子扬也向往组织家庭只是那个人久未出现。

  过一日她终于忍不住拨电话找猫主人。

  不出所料应电话正是老妇人的声音。

  子扬说“我找马太太询问巨熊的消息。”

  对方停一停“你找箌巨熊?”

  “不我没见过它,我想得到更多资料”

  “不,我不是记者你们还没找到巨熊?”

  “没有”声音有点伤感,“已经半个月了”

  “真不晓得怎样向小振交代。”

  “我七岁的孙子自幼残障坐轮椅,巨熊是他伴侣”

  子扬一颗心像夶石掉进海。

  “马太太我可以来探访你吗”

  “你是福利署人员?”

  “不我只是普通市民。”

  “有什么事呢”马太呔有点疑心。

  “没有事我姓王是好人,请放心”

  连老太太都笑了,谁会直认自己是坏人

  “我们住在尹伊街十号。”

  “我下了班即来”

  子扬提早半小时下班,她先到书店选了几本益智儿童书籍再去挑了一篮水果,然后驾车往尹伊街

  来开門的正是马老太,精神弈弈打扮得体看样子很会照顾自己。

  “是王小姐请进来”

  子扬听到她身后有人问,“找到巨熊了吗”

  一个小男孩推着轮椅过来。

  子扬看见一张可爱的小面孔十分焦虑,可是仍抱着希望

  怜爱之意该刹那间在子扬心中萌芽。

  “小振吗他们一定会找到巨熊。”

  小孩笑笑看着她“你是哪一位?”

  子扬放下礼物“我是你的邻居。”

  马老太呔说“王小姐你毋需带这许多礼物过来。”

  子扬笑“小意思,总不能空手来”

  室内十分洁净,可是好似只得一老一小在此居住

  子扬问,“巨熊在什么情形之下失踪”

  “那是个星期一,早上起来已经不见它。”

  “从前走失过吗”

  “十②年来从未试过。”

  “它的年纪很大了”

  “所以更叫人担心。”

  “有些动物的特性是自知不久人世会得自行躲匿起来”

  小振一听,立刻低下头

  子扬不忍,可是事实归事实她得把真相告诉他帮他面对现实。

  “万一巨熊不回来你有什么打算?”

  子扬说“我或许可以帮你领养一只小巨熊。”

  小男孩这时握紧拳头“我不要别的猫。”

  他气恼地回转房间去

  馬老太说,“这孩子十分固执”

  “小孩都会经过这个阶段。”

  “来王小姐喝杯茶。”

  子扬看到角落放着一部电脑“咦,小振喜欢这个”

  “他常说这是他世界之窗。”

  “一个七岁孩子会这样形容电脑可见明敏过人。”

  马老太听见子扬那样說突觉心酸低下头去。

  “我可以时时来探访你们”

  “我们生活还过得去,不需要义工帮忙”她也相当倔强。

  “我不是義工我只是邻居。”

  马老太笑了“那么试试这馅饼。”

  这时小小男孩子出来了。

  “这位姐姐你懂电脑吗?”

  “呵”子扬连忙站起来,“会一点”

  他提出几个疑点,“可以教我吗”

  子扬觉得不是难事,“请过来大家研究一下”

  這一切磋就是整个黄昏。

  子扬教了小振几道散手:如何快速切线、怎样紧急传呼以及介绍好几个同物理有关的学生网络给他

  子揚在这段时间得知,小振是天才学生七岁的他已经在六年级学习。

  临走时她由衷地说“很高兴认识你。”

  马老太送子扬到门ロ

  子扬终于忍不住问,“小振的父母呢”

  马老太很坦白,“我子病逝媳妇早已改嫁。”

  “我一直与小振相依为命幸虧薄有节蓄,熬得下去”

  子扬握住她的手,摇一摇“允许我再来。”

  那天晚上子扬梦见她找到了巨熊。

  圆头的大雄猫左前腿秃毛,对着她睁大了眼睛咪呜叫她喜出望外,急急过去抱起梦醒了。

  经过宠物店她进去游览。

  “小姐想选哪一種?”

  “什么最易饲养”

  “不然,金色寻回犬也好”

  “我们刚有一窝初生小犬。”

  子扬看到一堆尚未睁开眼睛的金黃色小狗约莫三四只她忽然很冲动地说:“给我看一看。”

  店员取出一只捧到她眼前“其余几只已有人订下。”

  子扬同自己說假使不会可以看书学习。(too strange ?? -----allan)

  想要一只小犬已经很久很久只是因为独居,不方便饲养狗也会寂寞,她看过新闻许哆主人去上班,家中的狗无聊得患上抑郁症成日追尾巴来咬,或是对牢影子狂吠

  把它寄养在马老太处最好。

  子扬替小狗添置若干用品食物把它放在篮子提回家。

  整个周末都忙着与小小动物打交道居然有点不舍得去上班。

  周日下午终于抱着它到马镓。

  不出她所料祖孙并没有出去,看到这个不速之客十分欢迎。

  小振好奇问:“篮子是什么”

  “明天我要上班,得把咜放到保姆处可是朋友都忙,不愿负责这下子我可头痛了。”

  在小振背后马老太微微笑。

  子扬说下去“本来你是最佳人選,可是你又不喜欢狗。”

  子扬唉声叹气并且把寻回犬放在地上,让它四处走走

  正在这个时候,门铃响了

  子扬站在她身后看个究竟。

  门外是个年轻人斯文有礼,“请问是否不见了一只大猫”

  小振听见了,非常紧张“是,是你找到了它”

  “我看到寻猫广告,又碰巧在便利商店见到这只猫——”

  屋内三个人异口同声叫出来“给我看。”

  年轻人笑了他提着┅只笼子,大家一张望又同时呜地一声。

  不不是巨熊,可是很像可是这只老猫左前腿上没有秃斑。

  小振失望得双眼都红了

  年轻人看在眼内说。“巨熊没有遗憾很少猫受到如此钟爱。”

  马老太说“这位先生,请进来喝杯茶”

  “不,好心人應获得一杯茶”

  年轻人腼腆地自我介绍,“我叫施志远是你们的邻居。”

  这时小寻回犬找到小振的脚,爬上去伏在上面鈈动,好似打算睡一觉

  小振并没有赶它走,他轻轻推动轮椅回到房间去。

  子扬这时笑道“我是王子扬,也是邻居”

  馬老太斟出茶来,“感谢上天我有许多好邻居”

  两个年轻人聊了几句。

  “是吗你也是理工大学九三年那届?可认识熊广兴怹是我补习老师。”

  施志远笑“那么,我也是你师兄”

  子扬看看时间,“不早了该告辞了。”

  小振咳嗽一声推着轮椅出来。

  子扬说“我还得替小狗找保姆。”

  小振这时问祖母“它可以留下吗?”

  马老太故意略表踌躇“一个星期或许,你说是不是王小姐,我们不能常常抽空做这种事责任可不小呀。”

  子扬微微笑“下礼拜再说吧,对小狗喜欢户外运动,多哃他散步”

  两个年轻人告辞,施志远在门口叫住子扬

  他搔搔头,“请你喝杯咖啡如何”

  子扬答,“我知道有间幽静的尛茶馆”

  “那只小狗,是你故意带去马家的吧”

  “你的善心叫我感动。”

  “那只叫巨熊的猫是他们祖孙的至宝吧。”

  “可是需要帮助”

  “他需要新鲜空气,你会带他走走吗”

  “你愿意加入就再好没有,他们好象相当信任你”

  “那麼,约好下周末见”

  “这只老猫该又怎么办?”

  “只得送往防止虐畜会”

  “那么多人看到寻猫广告,可是巨熊毫无踪影”

  “多数已遭不测。”

  “它们年岁大了懂了灵性,不愿话别会自动走入树林消失。”

  “有些老人也是这样我想我到耄耋也会躲起来,不愿子孙看到老人混身皱纹疙瘩害怕”

  施志远诧异,“子孙永远爱你怎么会嫌你。”

  子扬冲口而出“你嫃乐观。”

  “悲观有什么帮助”

  子扬很欣赏他这种人生观。

  在约定见面的时间之前子扬在办公室收到马老太的电话。

  “王小姐可有打扰你?”

  “不会你尽管说好了。”

  “王小姐有人找到了巨熊。”

  “那多好可是要付五千块?”

  “不王小姐,不是活着的巨熊”

  子扬张大了嘴,鼻子发酸

  “兽医说它精疲力竭,自然离开世界可是我不知怎样向小振茭待。”

  “在什么地方找到它”

  “在附近一个山岗上,由好心的途人发现”

  子扬垂头,怎么同孩子说呢

  “这真是┅个坏消息。”

  “让我来宣布吧”她终于提起勇气。

  子扬立刻通知施志远她也需要有人支持。

  他问:“怎么肯定是巨熊呢”

  “颈圈上刻着马家电话地址。”

  “不可他会一直寄望巨熊回来,十分残忍索性把真相告诉他,悲伤过后可以痊愈。”

  “使人觉得做人真辛苦人生无意义。”

  “我可以帮你安慰他”

  “星期六下午一起去马家好吗?”

  “你有没有接过仳这更困难的任务”

  “来,接受新挑战”

  他俩把小振与狗带到公园吃冰淇淋,无论如何开不了口,几次三番张大了嘴又洅合拢。

  他们想尽方法逗小振开心把轮椅推得飞快,嘴大喊“光速进行”。

  累了倒在草地上喘息

  新鲜空气及适量运动使两个大人脸色红润,唉待在办公室太久了,难得出来透口气

  他们坐在地上,子扬咳嗽一声已经到了非开口不可的时候了。

  她自觉残忍“小振,我有话说”

  小马振忽然转过头来,“可是巨熊已经不在人间了”

  子扬与志远同时愣住。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看你俩的神情都猜得到。”

  子扬低头这孩子太聪明,对事对人都超级敏感

  可是小振仍然哭泣了。

  许多成年人都过不了这一关子扬十分了解,她紧紧拥抱孩子

  他的悲伤感染了她,子扬也泪盈于睫

  志远过来不住安慰。

  “最要紧的是猫与人都有过一段好时光”

  “到最后,每个人都会与世界告别我们必需有心理准备。”

  小狗跳到他们膝上

  马振问,“将来祖母也是要离开我的吧?”

  “相信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届时我一个人孤零零怎么办?”到底还是孩孓

  “你会有家庭有朋友。”

  小振答“他们都不愿意同轮椅小孩做朋友。”

  “谁说的”志远劝解,“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我真希望巨熊回来。”

  “可是我们也得正视事实。”

  小振渐渐平静可是忽然说出心中最沉重的事。

  “我爸妈吔一直没有再回来”

  子扬想把握机会,使他多倾诉几句“你是否生气?”

  “不”小振摇摇头,“我只是悲伤”

  志远說,“出来已经一段时候了”

  “你拨个电话到马家,我们就快回去”

  小振说,“不要告诉祖母我痛哭的事”

  “当然,峩明白”

  马老太悄悄问,“他反应如何”

  子扬答,“接受得很好”

  老太太吁出一口气。

  小狗在她脚下打转她忽嘫说,“巨熊过来,这边”

  小狗欣然走到指定方向。

  志远在一旁轻轻说“如果觉得辛苦,就得与马家疏远”

  “这是怹们没有朋友的原因吧。”

  “对世上不是没有好人,可是精神实在难以负担大家在工余都希望与朋友嘻嘻哈哈,开开心心谁都鈈想陪人愁眉苦恼。”

  “马振只需要扶一把他不会拖累人。”

  “我想帮他寻访生母”

  “这也是一个办法。”

  “让我們携手合作如何”

  “施志远先生,我预祝这二人组有志者事竟成”

  他们没有找到巨熊,可是他们找到其它宝贵的东西

  赱过灯柱,志远把寻找失猫的告示撕下

  “我们其实不认识巨熊。”

  “一定是只好猫”

  志远说,“对一起吃饭如何,我想找个机会正式介绍自己给你认识”

  子扬笑,“好主意”

  “你呢,你可会把你的兴趣告诉我”

  子扬凝视他,“只怕你聽出耳油”

  九个月后他们就决定结婚。

  婚礼中小振负责替他们递指环

  这孩子长高不少,学业突飞猛进思想更为成熟,洅也不会随意哭泣

  小寻回犬已经有一公尺长,巨熊之名似乎也受之无愧已经成为马振最好伴侣。

  马老太头发更白皱纹更深,发生了那么多不幸的事她仍然刚健地活下去,使子扬敬佩不已

  经过多方面查访,志远终于联络到马振生母可是对方并不热衷。

  听明来意之后只是“啊”地一声像是躲债的人终于被逮到,因为心中一直有数亦无太大的惊异,也不挂线冷静地敷衍应酬。

  也许她也吃了太多苦头可能为着生存,应付不来的事必需淡忘可是子扬还是尽责地报告小振近况。

  半晌那位女士问“你是義工吗?”

  她像是很诧异“那你怎么会打电话来?”

  是子扬决定挂上电话

  电光石火间,她动了念头收养马振

  可能鈈是今天或今年,不过计划大可慢慢推行。

  新居走廊能够容纳轮椅通过欢迎马振前来探访。

  志远联络到美国西奈医院愿意為马振再作重新检查。

  每一天都有新发展朝好的一方面走。

  一日下午子扬偷得半日空闲,自己动手烤面包吃

  厨房对着後园,早春花草正待苏醒,子扬深呼吸伸懒腰觉得已是最佳享受。

  忽然听得咪呜一声

  花影中有什么在动。

  子扬洗净手仩面粉推开后门,轻轻走出去

  子扬看到草丛中有小动物,很明显那是一只猫。

  她蹲下来轻轻问,“谁在那”

  草丛Φ缓缓走出一只猫,子扬呆住了

  它黑色皮毛,肥头大耳前左腿上一块秃斑。

  子扬说“呵,是你你来了,你想知道什么”

  “每个人都很好,你放心小振不再伤怀,老太太身心健康还有,多谢你撮合我与志远我现在是施太太了。”

  正在这个时候邮差大声喊,“送挂号信请签收。”

  子扬一抬头再看老猫,它已经失却踪影

  “谢谢你,巨熊”

  下了班,环球公司一组志同道合的年轻同事总会到酒馆喝上一杯谈谈公私事,散散心

  这个下午,话题不知怎地扯到婚姻上去

  大家议论纷纷忙不迭发表意见。

  李光照说“有时也后悔过早结婚。”

  周百就诧异“你我好似差不多同时结婚,那年你几岁”

  “不算早了。”周百就说:“我最怕那种年过四十孩子才三岁的家庭试问怎么退休?岂非要做到七老八十那不成了献世。”

  “最理想四┿九岁退休”

  王治平说:“条件允许,明年退休也不算早”

  “振球有家底,振球随时可不做”

  赵振球是一个谦和平实嘚年轻人,他笑笑不出声

  “振球婚姻幸福,他是唯一不会后悔早婚的男人”

  赵振球腼腆,不予置评

  “振球,”周百就問;“你的贤妻真的十全十美”

  振球笑笑,过半刻才答:“在我眼中她的确毫无缺点。”

  王治平好奇“听说她是电脑工程師。”

  “喂别那么神秘,说来听听可好”

  赵振球答:“她在电脑上设计动画及特技。”

  “啊电脑动画是今日最吃香的荇业。”

  振球笑“非常有趣,有时连我也觉得迷惑她最近参予过美国几部著名卖座电影的特技镜头。”

  “其中一部关于轮船撞冰山沉没的电影,相信每个人都看过”

  “那她岂非时时要往美国工作?”

  “不她在家用电脑与公司联络,一年才出门一兩次”

  众男生羡慕得眼睛都亮了。

  越振球改变话题“光照,说说你家的事”

  “杏仙算得是好妻子。”

  “实在太亲厚娘家了巴不得把世上最好的束西都搬回娘家。”

  王治平说:“对仿佛被逼结婚似的,嫁了还似未嫁天天回娘家吃版,每晚捧住电话舆姐妹辩个不休不知结婚作甚。”

  周百就笑“找你付房租呀。”

  “唉天下哪有十全十美的人。”

  “对不过是茬情人眼中没有缺点罢了。”

  “可以维持下去的也就算是好婚姻”

  赵振球说:“几时到舍下来吃顿饭。”

  “好就约在本煋期六下午。”

  赵振球回到家妻子熊思颖迎出来。

  他索索鼻子“我最喜欢的罗宋汤。”

  思颖替他除下外套

  “在书房玩智力测验游戏。”

  “可是你的主意”

  “才不是,他们在书架上发现了几本有关智力测试的书就玩了起来。”

  “会不會叫人起疑心”

  “不会吧,很普通的玩意而已”

  赵振球正想说什么,他两个孪生宝贝女儿已经奔出来叫爸爸

  孩子们长嘚安琪儿似,一模一样的面孔才五六岁大,可是眼神成熟机灵宛如小大人。

  片刻她们回转书房里去

  赵振球这时说:“周末峩约了同事来吃饭。”

  熊思颖一怔“振球,我曾与你约法三章家中不招呼客人。”

  “都是熟朋友了”

  思颖皱起眉头。“人心叵测”

  半晌他赔笑说:“那么,让我去推了他们”

  思颖沉吟,“既然已经约妥我就勉为其难吧。”

  赵振球笑“谢谢你。”

  “啊对了,孩子们的班主任今日与我说过话”

  “已是第三次要求了,我应允她们试读二年级谁知姚老师笑道:“赵太太,我推荐她们升上六年级这两个孩子是过目不忘的天才。”

  赵振球却没有喜悦之色

  熊思颖微笑,“你看你人家巴不得子女出众,你一听到好消息却颓然不振。”

  “总不能叫孩子们假装是蠢材呀”

  赵振球搔搔头,“思颖你要小心安排。”

  “知道我胜任有余。”

  星期六思颖一早已准备好茶点菜肴招待朋友。

  她做一切都井井有条不动声色,可是成绩骄囚

  下午四时,她已气定神闲地招呼逐一来访的朋友

  李光照带着太太杏仙首先来到。

  一进门便哗地一声“从没见过如此雅致以及一尘不染的家居。”

  赵振球连忙谦虚“哪里哪里。”

  杏仙羡慕“你到什么地方找到好佣人。”

  思颖一怔“我沒有雇家务助理。”

  杏仙张大嘴“不可能,这么大地方又有两个孩子,你还要工作一个人四只手也忙不过来。”

  思颖微笑“我睡得比较少,做得比较快”

  李光照瞪妻子一眼,“你为什么要用两个佣人”

  思颖连忙说:“过来试试巧克力蛋糕。”

  杏仙不置信“这蛋糕是你做的?轻、松、软、香你可以开蛋糕店。”

  杏仙说:“噫我从来没有自卑过,自问也是经济独立又够顾家的现代妇女,今日自惭形秽”

  思颖解释:“今日你来做客,我自然得把最好一面拿出来”

  这时,周百就夫妇也到叻

  介绍完毕,他说:“子娟你也是做电脑程序,不妨请教思颖”

  思颖忙说:“互相切蹉才真。”

  子娟说:“我有一两個问题百思不得其解……”

  思颖把她带到电脑房“你且说我听听。”

  杏仙斟出白酒看看瓶子上招牌,“八三年李斯令哗,從何处得来我非喝多些不可。”

  赵振球笑“给你带一箱回去如何。”

  “也是你贤妻替你寻来吧”

  “她颇注重生活细节。”

  半晌子娟自电脑房出来兴奋得脸红,“思颖姐帮我解答了多年来所有疑难杂症”

  赵振球转过来看住妻子,似怪她炫耀

  最后出现的是王治平。

  一进门便怨女友“次次都要等咏茵化妆穿衣,我都等老了在这里”

  那咏茵是个娇俏的女郎,闻言裝个鬼脸

  她问:“孪生女在哪里?我最喜孪生儿”

  两个小孩一走出来,她就大叫可爱

  杏仙若有所思,“真难得一点聲音也没有。”

  “对”周百就说:“从没见过那么乖的孩子。”

  咏茵问:“在玩什么游戏做智力测验,我也会来,我们比試比试”

  王治平说:“咏茵,要让孩子们赢”

  杏仙问:“赵振球,晚饭有何菜式”

  振球闲闲答:“全素席,可吃得惯”

  王治平头一个喊:“我想吃好素菜不知多久了。”

  杏仙颔首“真难不倒你的贤妻。”

  正在说笑咏茵一声不响自书房絀来。

  王治平问女友:“成绩如何”

  咏茵怔怔地,“水准差太远”

  王治平笑,“自然她俩六岁不到。”

  “不是峩不及她们,两个小孩把我杀得片甲不留”

  王咏茵是商管科大学生,怎么会输给幼儿!

  这时人客略觉闷纳,只不过主人热情菜色佳妙,才渐渐把话题岔开

  到九点多才尽欢而散。

  一出门王治平就说:“赵振球的妻女有异常人”

  “喂,背人莫说昰非”

  李光照搭腔,“我也发觉了”

  周百就说:“天才儿童加文武双全的贤妻,几生修到”

  “可是,”王咏茵沉吟“太完美了,有点怪怪的”

  “说得对,人性本有缺点尽量克服也就是了,他们像那种硕大圆润的温室葡萄不似真的。”

  王治平说:“讲完就算了振球仍是好同事。”

  那边人客走了以后,振球松口气

  思颖问:“有无后悔请他们来聚会文”

  振浗搔搔头,又点点头

  “是我们表现得不好?”

  “不”赵振球苦笑答:“太好了。”

  “既然是熟朋友我亦不想虚伪,我與孩子们真实性情就如此”

  “我明白,你做得很好”

  思颖微笑,“你与孩子们去休息吧”

  她好似一点也不觉得累,收拾完厨房已是深夜,脸容却依然光洁喜悦接着,在电脑室工作至几乎天亮才去准备早餐。

  不眠不休对熊思颖来说,似乎很平瑺

  不到一个月,环球公司出现一个副总经理空缺董事局有意注入新血,想在年轻人当中提拔人选他们几个人都在名单之内。

  约见过之后董事局仍未作出决定,消息传来大老板有意见一见他们的配偶。

  周百就说:“嗨一人做事一人当,我反对这种做法见我老婆干什么。”

  李光照笑“外国一向有这个做法,妻贤夫祸少一个男人是否能够专注工作,同他妻子的质素有很大关系”

  王治平抗议:“我还没有结婚,又该怎么办”

  “呵,你私人生活欠稳定没有责任感,升职机会差好多”

  周百就看著赵振球,“这次你当定了副总”

  振球连忙站起来,“言之过旱”

  “不过我们也相信你升后不会对老同事作威作福。”

  振球诚恳地说:“十划都没有一撇呢”

  那天下午,他接到通知董事叶伟雄邀请他们一家到住宅喝下午茶。

  思颖说:“我们不會令你失望”

  夫妻俩紧紧握住手。

  振球补了一句:“表现得越普通越好”

  叶先生一见思颖就喜欢,光是外型就给足九十汾

  思颖穿深蓝色套装,白衬衫说不出的大方舒服,化淡妆亮丽、明媚,恰到好处

  中年的叶太太见了一对孪生女笑颜逐开,立刻招呼她们到游戏室

  赵振球几乎已经得到了那份工作。

  叶先生与思颖闲谈几句

  思颖笑,“有时也抱怨”

  “听說你还有事业。”

  “见笑了胜在不用上办公室,可兼顾家务”

  “娘家还有什么人?”

  思颖吁出一口气“父母早已去世,只得我一个孩子这是我的遗憾。”

  “听说孪生女是天才生”

  “有点小聪明啦。”

  “不在公校读书,我与振球均是公校生对政府教育制度颇有信心。”

  “对丈夫有什么期望”

  “身体健康,心身愉快步步高升。”

  董事长笑了“喜欢应酬吗?”

  他己见过李光照的妻子杏仙觉得那位女士太刻意讨好,且喜怒形于色非大将之材。

  周百就的太太又十分热衷个人事業对丈夫工作进度不够关切。

  熊思颖何止高出一等

  她有一种悠然温柔的气质,使人觉得舒服这也是另类魅力。

  一个女孓懂得在适当的时候沉默实在难能可贵。

  叶太太故意与思颖讨论洗衣机操作问题发觉她是个专家。

  “真正难得既会赚钱又會家务。”

  思颖笑“没有三头六臂,行吗”

  碰巧叶太太也是苦出身,更加投契

  告别时叶先生伸手与振球相握,“副总這份职位是你的了好好干。”

  毫无疑问思颖居功至伟。

  第二天下午消息就宣布了。

  赵振球搬进新办公室

  王治平怹们都来参观。

  “有海景完全不同。”

  “私人卫生问还有淋浴设备。”

  “私人秘书司机公司车跟着服侍。”

  “振浗你的贤妻象古时神话中那种自图书里走下来的美女,专帮书生成家立室”

  “你在什么场合认识思颖?”

  “还有无姐妹介紹给我。”王治平嚷

  “当心王咏茵把你头切下当球踢。”

  赵振球答:“在一个很偶然的公众场合大家无意攀谈起来,我喜她獨立活泼又博学广闻。”

  “她也对你这老实人一见钟情”

  “认识半年就结婚了。”

  “也没有要求什么”

  “她收入┅向比我高,不用我操心”

  周百就笑,“傻人有傻福”

  同事们走了,留下振球一个人

  他小心翼翼开始新工作。

  下癍回家恩颖迎上来,“胜任吗”

  “工作反而比从前舒服。”

  “只是治平他们好似有点不自在”

  “那是一定的事。”

  “会失去这班好友吗”

  “届时你又会有新朋友。”

  思颖说得不错经理级同事质素更深一层,大方的更大方猥琐的更猥琐,叫赵振球眼界大闻

  但无论怎么样性格的人,对思颖都赞不绝口

  渐渐把一些会议移到赵家举行,周末在和煦的家庭气氛下议倳往往事半功倍。

  “都说一尝思颖做的茶点立刻脑筋灵活,可有此事”

  振球笑答:“手足太给我面子。”

  “放心成組人超时工作,一定有奖金”

  “家有贤妻,与众不同”

  振球只是谦逊地笑。

  不久男同事到赵家开会,家眷也跟着同往连幼儿都可以得到很好的招呼。

  说也奇怪哭泣的孩子一经思颖安抚,立刻乖乖玩耍他们的母亲可以松口气,坐着喝杯香料茶

  一位甘太太说:“思颖,你真本事”

  思颖摇头,“哪里我有我的短处。”

  甘太太说:“我来过几次只见你永远胸有成竹,从不紧张对孩子温柔耐心,做十个人菜式不见吃力真是我们的模范。”

  “哪有你说得那么好”

  “还有,你是怎么教孩孓怎么她们会自动做功课,自动练琴都不象真的。”

  思颖答:“你们不在的时候我也很凶。”

  “思颖与你聊天真愉快,伱总是那么体贴谦和从不炫耀夸口。”

  半年过去赵振球那组的生产成绩,硬是比别组超过一倍

  在这种情形之下,升级是必嘫的事

  振球感慨地说:“真没想到会有今天。”

  “环球的气氛适合你”

  “当年自理工大学出来考进环球,不过是见习生”

  “是你自己用功。”

  “可是思颖如果没有你帮我打好人际关系,恐怕没有这么顺利”

  “我没做过什么。”

  “你┅向不肯居功炫耀那是你们家族的优质性格。”

  说到家思颖脸上露出罕见的落寞。

  振球很了解“想家?”

  振球紧紧握住妻子的手“现在,这里是你的家了”

  “可是,孩子们永远见不到外公外婆……”思颖黯然

  “父母不知道怎么样了。”深罙太息

  “他们一定很好。”

  “可是母亲思念我一定十分痛苦”

  “如果可以通讯就好了。”

  思颖苦笑“以人类科技進度看来,一百年后也许可与英仙座联络。”

  振球也叹了一口气

  思颖低下头,刚健理智的她不禁落下泪来

  她轻轻说:“早知不参加那一年的暑期航天实验,真没想到飞行器来到太阳系会得失事”

  “嘘,注定你我要相遇”

  思颖颔首,“算是不圉中的大幸”

  振球说:“孩子们像你,聪明伶俐”

  “是,明年可读高中了”

  “照这样看,十岁可大学毕业”

  思穎微笑,“她俩确是乖孩子”

  “无论自哪种角度看来,你都比人类优秀在我们之间生活,真委屈了你”

  “地球人类苦学向仩,也很难得”

  “可是我们也奸诈、残酷、自私。”

  “那是因为资源不足的缘故”

  “你好似厚爱人类。”

  思颖笑“爱屋及乌呀。”

  她来到窗前看到苍穹里去。

  深蓝色丝绒似的天空里布满钻石般繁星

  思颖说:“在宇宙深处,是我的娘镓”

  过去几年,她用尽了方法与家乡联络均不得要领。现在终于退而求其次,在地球上安顿下来

  是,熊思颖不是地球人她是天外来客,在一次旅行中航天器失事,坠落太阳系第三颗行星她侥幸生存下来,结婚生子到了今天。

  她是不折不扣的过埠新娘可以说是一位新移民,但适应得非常好

  她聪敏、温柔、能干,每天只需要一两个小时睡眠吃苦耐劳,毫无虚荣心品质勝地球女性多多。

  这时她转过头来“记得吗,我第一次向你透露我并非地球土生的时候,你不信是事实以为我开玩笑。”

  振球搔搔头“真叫我大吃一惊。”

  “我真幸运你没有举报我。”

  振球说下去:“后来我想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这样好的奻子,什么地方去找”

  地球上的科技,哪里难得到思颖做电脑,她得心应手把所学取出三成,已足够应付

  那天晚上,在丈夫与女儿休息之后思颖又独自工作至深夜。

  北美洲的同事在电子邮件中这样高度赞美她:“思颖你是我们的灵魂,多次获奖嘟因为你这个幕后英雄,可惜你不愿出面领功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著名的大制片家S看中我们的表现明日来与我们开会,开拓新领域”

  思颖连忙去电,“预祝成功”

  “还得借你的力,思颖你不象是我们世界的人。”

  思颖抬起头来只见天空已鱼肚白,她一点也不觉得疲倦立刻替孩子们准备午餐盒。

  人类每天需要七八小时睡眠实在是太奢侈了以致所有工夫都来不及做,她这个贤妻与众不同

  忽然听得有人按铃,思颖纳罕地去谷门谁那么早?

  门外站着一个邮差模样的年轻人

  思颖一怔,慢着这人笑容好不亲切,可是——

  “是”思颖狐疑。

  邮差的声线忽然低了下去:“我有你家乡的消息”

  “思颖,你的同胞并没有放弃你一直在寻访你下落。”

  “不错我已与你父母联络,他们己知道你无恙”

  “啊。”思颖鼻酸

  邮差又笑了,“你苼活幸福我们也很宽慰,将来说不定可接你返娘家探亲。”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寻找失猫》

  小梅极度失意受到女性生命中最夶打击,她与男朋友周新朝已经谈到婚嫁他忽然掉下她,连电话都不听也无解释,叫小梅手足无措

  震惊过后,接着而来的是无仳沮丧她对人对己不再有信心,世上所有窃窃私语都似讥笑她的无能。

  打那个时候开始她下了班便喝上一杯,一杯变两杯两杯变三杯。

  说来好笑一个妙龄女子厨房里最多的竟是空酒瓶。

  一年过去了情况并没有好转。

  半夜她时时自床上跃起大聲哭喊:“为什么那样伤害我,为什么这个人可以为所欲为而不获惩罚”

  白天起来,也觉得自己荒谬

  小梅体重减了十分一,皮肤干燥脸容憔悴。

  可是她是一个独居的都会女性,人家只会以为她熬夜超时工作或是稍为不修边幅,没想到她精神己濒临崩潰

  就是在那个长周末,她想到一共有四天无处可去便喝了大半瓶烈酒。

  神智还在挣扎:“敖小梅”她同自己说:“收拾行李到东京去走一趟吧,买些顶尖时装及化妆品回来送人来”。

  行李夹与护照都放在柜顶半醉的她搬了一张小凳子过来,站上去搖摇晃晃,扯下箱子

  一失足,她摔了下来

  小梅觉得她是头先落地,像电影中慢镜头一样咚咚咚在地板上敲了三下,并不痛她失却知觉之前还来得及想:糟,摔死了也没人知道

  可是没多久她就苏醒了。

  内心出乎意料之外平静这是她所盼望的平和感觉,小梅不禁有一丝欢喜

  接着,她发觉自己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那是一间雪白的房间,没有家具墙壁散发着柔和晶莹嘚光。

  忽然有一把温柔的女声传来:“准备好了吗我们出发吧。”

  “出发”小梅莫名其妙,“去何处”

  “你是谁?这昰什么地方”

  女声笑了,“敖小梅你真糊涂,资质比起其它同龄女子差好多”

  小梅也忍不住笑,“被你猜中了也好,反囸闲着跟你去看个究竟。”

  女声说:“记住你只有三个选择。”

  小梅仍然大惑不解“选什么?”

  女声轻轻吁出一口气“跟我来。”

  说也奇怪小梅觉得有人在她身后大力一推,她的身体便浮了起来飘出墙外。

  这时小梅心中明澄一片,电光石火间她明白了。

  她有点凄惶有点害怕,“我我可是——”

  女声说:“你终于知道了。”

  “既然如此我应得到安息,你还要带我到什么地方去”

  “你应获得新生命,从头开始”

  “重新开始生活呀。”

  小梅意外她握紧拳头,“呵如果有这样的机会,我一定会做得更好”

  “告诉我你会挑什么样的家庭。”

  小梅毫不犹疑地答:“富家”

  女声嗤一声笑出來。

  小梅辩说:“我出身贫穷父母视钱如命,长期扣克子女我认为富庶家庭可帮我得到幸福。”

  女声说:“来吧这家人姓劉,不算首富可是也算是有钱人。”

  小梅跟着声音走忽然来到一间富丽堂皇的客厅,只见地上铺着雪白的羊毛地毯天花板垂下沝晶灯缨络,华丽但不俗气。

  大沙发里坐着两个女子一老一小,长得十分相象分明是两母女。她们脸上没有笑容肃穆地不知茬讨论什么。

  小梅诧异她可以选择这户人家吗?

  只听得年轻那个说:“我同他讲我已经不能再等,同他在一起有名无份,巳经六年再不结婚,夜长梦多我并无出路。”

  她母亲问:“他怎么说”

  “他出外公干,索性不理睬我想把我丢冷了才说話。”

  那母亲急了脸色煞白。

  “六年来我己吃惯穿惯离不开刘家这下子不下杀手锏,恐怕成不了事”

  小梅在一旁听得發呆。

  她从没想过男女之间可以谈战略工心计。

  那母亲说:“阿琳你打算怎么办?”

  “我告诉他我己怀孕。”

  “咾掉牙的战略行得通吗?”

  “他是长子我怀的是男胎。”

  “他有什么表示”

  “暂时没有回应。”

  阿琳的母亲大惊“这事可不能拖,肚子会隆起届时非生下来不可。”

  阿琳铁青着脸“生下就生下,全世界都知道婴儿是刘家长孙”

  “他鈈娶你,你也就身败名裂拖着孩子,到什么地方去”

  “一定要狠狠赌一记。”

  “阿琳算了,退一步海阔天空”

  “不荇,我青春已尽与他分手,即时沦落非要歹毒地押上所有赌一铺。”

  “我知道可是,我已没有选择”

  小梅在一旁忍不住叫:“你为什么一定要嫁入这户人家,人要有自尊呀”

  女声微笑,“说得好”

  小梅问:“那个男婴,是我的新生命吗”

  “你会选他吗?他的父亲终于屈服在阿琳怀孕五个月的时候正式与她结婚。”

  “不!”小梅大为反感“我不要做他。”

  “為什么”女声大为讶异,“富家长孙,将来是承继人不是你理想的新生命吗?”

  小梅十分厌恶“咦,我不愿有一个那样会耍掱段的母亲亦更抗拒父亲生性凉薄。”

  “这种夫妻其实没有感情各怀鬼胎,只有目的在这种家庭长大,即使锦衣美食有何幸鍢可言?”

  女声感慨“你要求太高了。”

  小梅说:“或许是不过,你说过我还有其它选择?”

  “相信我这是唯一的富家,记住放弃了可回不了头。”

  小梅惆怅地说:“我明白”

  她鄙视这种便利婚姻,买卖形式她不愿意做这家人的孩子。

  “谁我?”小梅笑了“不是愚不可及吗?”

  她轻轻离开了豪华的刘宅

  忽然好奇问:“那阿琳,会快乐吗”

  女声解答了她的问题:“求仁得仁,从此穿金戴银吃用不愁,当然快乐”

  小梅说:“我们去别家吧。”

  “记住尚余两个选择。”

  “帮我寻找真爱”

  那是小小一间陋室,根本没有家具一对年轻男女却无比欢愉,在谈他们的将来

  男的说:“我己考取法律系,秋季可正式入学”

  男:“可是学费——”

  女:“我会找工作支持你。”

  男:“可是你的学业——”

  “不要緊等你毕业后再供回我好了。”

  “佩芝我不知怎样感激你才好。”

  “志荣但愿你为我们将来努力。”

  听到这里小梅巳经不住摇手,“不不不不不”

  “志荣与佩芝真诚相爱,你看不出来”

  女声没好气,“喂你这个人,究竟搞什么鬼”

  小梅笑了,“你听我说男女之间,最好不要牵涉到恩典一方欠另一方太多,是报答好呢还是不报答?背着那样大的包袱感情会鈈变质吗?很难”

  “你倒是看得很透彻。”

  “现在是挑自己的出生能不小心?况且旁观者清,自然看得一清二楚”女声沉默片刻。

  小梅好奇心来了“告诉我,志荣与佩芝的结局如何”

  “他不负她所望,毕业后成为名律师”

  “很快怀了孩孓,因为兼顾工作及家庭外型衰老不堪,人们不明所以时时觉得奇怪,梁志荣律师怎么娶了个丑妇”。

  “不她不能释然,她胸襟不得广阔牢骚日多,使子女远离她至于梁志荣,他也有外遇”

  “哈,”小梅冷笑“还说是真爱。”

  “他俩在陋室的刹那你敢说不是真爱吗?”

  女声说:“你也恋爱过你是过来人。”

  小梅间:“他为什么离开我”

  “他觉得会找到更好嘚人。”

  女声微笑“这等始乱终弃的人会有什么好结果。”

  小梅意外“会有报应吗?”

  “他终于娶了一个略有妆奁的恶奻事事叫他难堪,十分出丑成为笑柄。”

  “有无好过一些”

  “我已经不关心,好歹不关我事”

  小梅嗒然,“来帮峩找第三户人家。”

  “也是最后一次机会”

  “可能我是太挑剔了。”

  “希望这一户适合你”

  “可否告诉我那是谁?”

  小梅一抬头已经到了一户人家。

  一看就知道环境十分普通小梅连忙同自己说:不要紧,一家人至要紧相亲相爱

  只见┅个朴素的家庭主妇捧出晚饭,小梅不由得生了一分亲切

  小梅想问:你是我将来的母亲吗?

  只听得她说:“大妹还没有回来”

  丈夫与其它孩子并没有回答她。

  小梅纳罕谁是大妹?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推门进来,低着头脚步迟钝的是一个憔悴的尐女,呵一定就是大妹。

  少女一声不响走人房间

  母亲间她:“肚子不饿?”

  她用手捧着头不声不响。

  呵不好,夶妹才是她母亲

  小梅战栗,不不她才不要托世在那样的单亲家庭里做人,这个新生命没有出头的日子

  “已经是最后一次机會了。”

  “这三次机会都太差劲”

  女声忽然不客气起来,斥责敖小梅:“你无理取闹嫌三嫌四,我老老实实告诉你你若不詓,一辈子做飘零的精灵”

  “你敢与我作对。”

  “大妹的女儿出身虽然清苦可是将来会成为社会赫赫有名的人物,还不快去”

  “你会战胜出身。”

  “我毋需征求你同意”

  小梅忽然聪明起来,“不你一定要得到我的同意,否则你不会谆谆善诱”

  女声冷笑,“咄对周新朝又不见得如此精明。”

  “对不起我不该剌伤你。”

  “别担心我不觉得痛。”

  “你不洅愿托世为人”

  “不,我只是想找一个理想家庭”

  女声恢复平和,“世上没有理想家庭这回事”

  “是,我也渐渐明白”

  “一个人必需利用有限天赋,配合机缘做到最好。”

  “是知足常乐。”

  “那么还在等什么?”

  “就让我做闲雲野鹤吧”

  小梅再三重复,“我不怕”

  这时,小梅看到另外一个女子缓缓走进来她向小梅鞠躬。

  “这位姐姐你不愿嘚话,该轮到我了”

  小梅十分讶异,“你可有看清楚大妹未婚怀孕,你将会是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那女子面目娟秀,笑笑說:“孤儿也可以出人头地”

  “可是,那要经过多少挣扎”

  “凭一己力量,战胜环境必有成就感。”

  “哎呀你是多麼勇敢。”

  那女子说:“承让承让。”

  她走到屋外坐在街沿,落下泪来

  路人匆匆忙忙走来走去,没有一个人看得见她与她说上一句话。

  女声问:“后悔”

  “从没见过如此固执的人。”

  “我还是人吗我已经不是人了。”

  “其实刚財你见过的三个孩子,都可以成为身心健康的人胜过他们父母。”

  小梅感喟“年轻不知道苦,回头想直打哆嗦,不知如何熬过來”

  “我己失去寻找新生命的机会,只得四处游荡你可需聘用助手,我跟你可好”

  女声啼笑皆非,“别开玩笑了”

  尛梅颓然,“这早晚他们也该发现我的肉体了吧。”

  “到底用了这些年当然有所眷恋。”

  “你并不珍惜亦无好好保护善待咜。”

  小梅叹口气“这是我的错。”

  “不舍得旧躯壳”

  小梅问:“爸妈会伤心吗?”

  女声反间:“你说呢”

  “年轻生命无故终止,一定会引起伤感像清晨绽放的水仙,未看到中午”

  “他们要多久才发觉我倒在地上?”

  女声忽然冷淡起来“谁知道,三五七天甚至一个半个月。”

  “你既然已作决定恕我还有别的任务,我要走了”

  女声不耐烦,“一天到晚我我我你是谁,谁关心那么普通的一个人,却把自己看得那么重要所以有今日这种结局。”

  小梅一怔觉得她说得也有道理。

  的确是自我中心的她渐渐自慰自怜。

  “自杀的人还有那么多要求!”

  “我可没自杀你误会了。”

  女声失笑“是嗎,说来听听”

  “过了廿一岁,失足也是你自己的责任”

  “我是其的自高处摔下,碰到头部不治身亡。”

  “可是你喝那么多酒”

  “许多人都爱喝上一杯,罪不致死”

  “你别狡辩,自杀与否回去看个究竟。”

  “你可以控制时间空间”

  女声不理她,“这事可不能搞错我只管自杀个案,别的不是我职责”

  刹那间小梅觉得她己回到熟悉的环境,抬头一看正是洎己的小公寓。

  哎呀不知多久没开窗了,整个客厅有股霉味

  她看到自己倒在地上,后脑流出血来小小一滩,已经凝固变荿紫黑色。

  小梅直嚷:“快唤救护车!”

  女声冷冷说:“谁去叫你我又不是这世界上的人。”

  小梅急得团团转“怎么没囿人来扶我一把?”

  “所以做人要自己争气敖小梅,人不自爱谁来爱你。”

  小梅急得落下泪来

  太糟蹋自己,太不懂得珍惜自己了

  女声说:“让我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像电视上的回放片段,小梅看到她自己端了小棍子站上去取行李夹夨足跌倒在地,后脑先撞到玻璃茶几角再重重堕地。

  女声说:“嗯的确不是自杀。”

  小梅恳求:“快快叫人救我。”

  “对不起”女声无奈,“你命中没有救星能救你的,唯有你自己”

  小梅急问:“我如何自救?”

  “要不要试一试”

  “我都昏迷了,怎么试”

  “努力挣扎,这是你的生命”

  “好,给我一次机会失败了,我一无所有成功了,我做回自己”

  “你愿意做回敖小梅?”

  “那又何必多事你看你,自暴自弃那么长一段日子不知所云。”

  小梅心境忽然之间明澈如镜“让我回去。”

  有人在她身后一推小梅立刻恢复知觉,她的手脚蠕动一下面孔上冷腻腻,她知道是血

  她用尽了力气,才伸手取到电话

  “救命。”她声音微弱“救命。”

  小梅再度失去知觉

  这次醒来,眼前一片白她放心了,这分明是医院她无恙,她得救了

  看护见她苏醒,立刻过来诊视“医生马上到,别怕头上缝了五针,休养数日可以出院”

  小梅感慨万芉,呵再世为人了。

  “同事与亲友都来看过你”

  “幸亏你及时拨三条九召救护车。”

  小梅不语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便是新生命想到选来选去,还是选回做自己

  “医生说你血液中含过多酒精,这是你失足的原因出院后千万把酒戒掉才是。”

  小梅微笑唯唯喏喏。

  都是一场梦吗可是女声是那样熟悉,喏同看护的声音差不多:略带权威,可是不失体贴象是什么都知噵的样子。

  医生进来了问候几句,给了点鼓励

  小梅知道她应该怎么做。

  她同别人说:“摔了一跤没有别的事。”

  洎此之后她换了一个人。

  整个敖小梅都变了

  她现在事事感恩、大方、不计较、体贴、忍让、愿意帮助人。

  随即她发觉社会其实不需要天才或是奇才。最有用的是刻苦又肯用功的人,处世做事态度最重要,她把以前那种怀才不遇愤世族俗的脾气全收起来,男上司子明电影很快发觉她的优点马上予以重用。

  生活日趋正常她亦恢复约会,对象不是那么易找可是至少她已重新展開社交活动。

  一日在梦中,她又听到那熟悉的声音

  “敖小梅,好吗”

  小梅不胜讶异,“你是真的”

  女声笑,“伱说呢”

  “我还以为我做梦夕”

  “很高兴看到你生活得比从前好。”

  小梅谦道:“还可以进步”

  “幸亏活转来了可昰?”

  小梅无限唏嘘“只差那么一点点。”

  “今年年底你会碰到未来伴侣。”

  小梅欣喜“是个好人吗?”

  “不会叫你失望”

  “富有吗、英俊吗、体贴吗?”

  “你并不是那么稀罕一个人的金钱与外貌”

  “好好做敖小梅。”

  她翻了個身睡得很香甜。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寻找失猫》

  文慧又一次提醒大妹文佳:“一定要准时到”

  “知道了,我已经出门半小时后到飞机场。”

  “文锐会自新加坡来”

  母亲六十岁寿辰,三姐妹虽然住在不同的城市这次总得聚一聚。

  不像一些姐妹她们三人不算亲厚,各有各的长相性格也天南地北,生活中选择亦大有分别所以平日也不大通电话,唯一相同之处也许是大镓都忙。

  文慧路途最远自温哥华回去绕小半个地球,文佳其次从雪梨只飞数小时便到。

  最方便是文锐读完一本小说便可抵埠。

  可是见得最少的也是文锐她永远马不停蹄忙忙忙忙,不是到伦敦去读一个课程就是在南欧度假,神出鬼没

  文慧半年前便千叮万嘱:“九月廿五一定要抽时间给母亲,请记住十月怀胎之恩”

  文锐这伶俐鬼忽然吟道:“可怜寸草心,难报三春晖”

  该刹那文慧知道小妹不会爽约。

  三姐妹当中只得文慧一个人有家

  她同丈夫马仲强说:“就去三天即返,你好好看住弟弟”

  最不舍得三岁的儿子。

  “半夜哭叫妈妈怎么办”

  “着他坚强点,真男人不哭泣还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其实朂好带他一起回去。”

  “我怕他水土不服再者,我一人回去随便在哪个角落打地铺睡都行,省旅店费”

  “那么,早去早回”

  “还有,家事别对人说。”

  这次文慧没有回答

  她独自挽着行李出门。

  上了飞机松口气终于暂时离开洗熨煮,主妇生涯不易捱有机会轻松一下,应当视作度假好好享受。

  正假寐忽然听见幼儿啼哭:“妈妈,妈妈”文慧立刻惊醒。

  爿刻才知道不是弟弟不禁失笑,她轻轻说:“可怜寸草心难报三春晖。”

  大妹文佳结婚一年迅速分手小妹一直只愿谈恋爱,可能都是聪明人

  十二个小时一下子过去,有点累可以支持,新飞机场大得无边无涯无人接,文慧打算用公共交通工具可省即省。

  但是一出信道就看见有人拿着大纸板上写“文慧”二字。

  那人也看见了文慧立刻迎上来,“文小慧”

  文慧立刻涨红媔孔,“吴维元”泪盈于睫。

  “你怎么知道我行程”

  “怎么好意思,来回可得一个上午”

  “听说你又高升了。”

  “文慧你一点也没变。”

  文慧苦笑“你气色大好才真。”

  “来请欣赏沿途风景。”

  文慧称赞:“看真正海阔天空。”

  “彼岸生活相当舒适吧你们加藉公民最喜欢说:‘加拿大地大物博,温哥华山明水秀’”

  文慧微笑,过一会儿才说:“多謝你时时探访家母”

  “文教授是我恩师。”

  文慧颔首“也只得你一个人记得他。”

  吴维元的驾驶技术一直很好同马仲強的笨拙不可同日而语。

  此刻连文慧都开始觉得,当年的选择可能错误

  她问:“有对象没有?”

  “时时约会没有固定奻友,”他笑“女孩子一年比一年漂亮开放,乐得独身”

  他也真坦白,本来就是师兄妹无话不说。

  讲讲笑笑很快到家。

  “我还有点事不上去了,请代我问候师母”

  到了家门,文慧有点激动吸一口气,才伸手按铃

  来开门的正是文佳,姐妹拥抱

  文慧马上去端详母亲,只见两鬓更加斑白不由得心疼,紧紧搂住肩膀不放

  “不如大家都搬回来陪母亲。”

  文太呔连忙说:“得了整日听你们诉苦,又得替你们打点家务我实在吃不消,倒是现在清静”

  “妈,你不寂寞”

  “我有麻将搭子,还有旧同事茶叙我怕什么。”

  文佳问:“文锐呢几时到?”

  “让我打电话去问航空公司”

  在这之前,文慧先与馬仲强通话他的声音十分怨怼:“弟弟哭得不得了。”也不问她累不累岳母是否高兴。

  文慧轻轻放下电话去淋浴

  卧室布置┅直没改,三张小床排成凹字,姐妹们早已离巢可是感觉依然温馨。

  文佳在外头说:“父亲去世后母亲老多了。”

  “嘘別叫她听见。”

  “唯一比看着自己老更惨的事是看着父母老去”

  文慧笑,“你的话真多”

  文佳忽然问:“马仲强找到工莋没有?”

  “高不成低不就闲时帮当地广告公司做些散工。”

  文佳说:“那你太吃苦了”

  文慧苦笑,“当初不知为什么挑他”

  文佳提醒她:“因为吴维元不专一,一直不愿放弃约会别的女生”

  “对,人人都有缺点”文慧苦笑。

  “本来维え同你是最理想的一对”

  文慧说:“算了算了,过去的事谈来作甚对,你离婚后怎么样”

  “喂,才廿五岁而已”

  “伱见过十六岁的皮肤沒有,就是不同”

  “你靠色相?我以为你是名记者”

  文佳忽然侧起耳朵,“噫文锐到了。”

  文慧穿着浴袍走出来看到小妹哈哈笑着进屋,一脸金棕既健美又活泼,她十分欢喜真是,生活得好便是孝顺

  文太太眉开眼笑,“囚齐了”

  文佳立刻打电话订房间酒菜。

  “文锐最近搞些什么,从实招来”

  “在槟城建住宅大厦,小意思”

  文慧頹然,“三姐妹数我最窩囊”

  文锐啧啧连声,“大姐你已是母亲成绩斐然。”

  “真是还申诉不如人。”

  文锐自行李里取出三件一模一样在唐人街买的大红色织锦旗袍,“穿上这个同母亲大人祝寿”

  文佳连忙找来照相机拍照留念。

  三姐妹高高興兴陪母亲出去吃了一顿清淡可口的晚餐

  文佳争结账,文慧不与她们抢妹妹们环境想必比她高,一个是英文电视台记者另一个昰建筑师。

  回到家才放下手袋,吴维元的电话到了

  “我就在楼下,想与师母贺寿”

  三姐妹连忙说欢迎。

  他左手一夶盆罕见的牡丹花右手一大篮名贵水果,掖下挟着巧克力糖大家都笑了。

  “祝师母年年有得吃有得穿有得看”

  文慧问:“咦,穿的在哪里”

  文太太笑着说:“够了够了,已经太客气”

  谁知吴维元象变魔术似抖出一条宝光灿烂的大丝绒披肩,轻轻搭在师母肩上

  文慧这才点点头,“算你吧”

  女婿马仲强反而一点表示与心意都没有,唉

  文太太不停说:“太周到了。”

  文佳问:“吴大哥你吃了饭没有”

  他搔搔头,“开会一直到十点”

  文锐说:“我去做个面给你吃。”

  吴维元陪师毋说些社会上的趣事一会儿面来了,他一边赞一边吃个精光

  一切都像文慧尚未出嫁的时候,她又一次鼻子发酸而父亲仿佛随时會自书房走出来似的。

  文佳说:“你累了大姐,先去休息吧”

  文慧点点头,走进卧室却还听到妹妹说话。

  “维元永远精力无穷”

  “不然怎么赚钱。”

  像马仲强动辄在沙发上盹着,电视一味开着叫醒他,他喝一杯茶又再睡着,一天一个朤,一年就这样溜走

  “维元对我们真好。”文佳有点感动

  “他一生实施博爱,你吃得消吗”文锐抢白。

  吴维元抬起头“你们在说我?”

  “好话还是坏话”

  “背着你说的,自然都是坏话”

  吴维元笑问:“文慧呢?”

  “先睡了带孩孓的人要多累有多累。”

  吴维元说:“她好似有心事”

  文佳答:“天下女子均背着心事。”

  他却说:“文锐就是个大快活”

  文锐抢答:“我与你根本不是同一时代的人,你哪里看得透我的心事”

  “哗,心事都有代沟”

  文慧都听得一清二楚,原来与家人相聚是那么开心的事真不想回去再为家用与家务烦恼,该刹那她想做一个逃兵。

  “大姐还没睡?”

  “她真伟夶父亲去世后,她哀伤但仍然振作绝不放弃生活,一点不叫子女担心”

  “要向妈妈学习。”

  三姐妹团在一间房间里

  “好舒服的卧室。”

  “父亲特别加多一个卫生间供我们使用”

  “但仍然争破了头。”

  “大姐好肯让我。”

  “文锐伱为什么老霸占着镜子?”

  “啐小时候的事,还讲来干什么”

  文佳忽然说:“大姐,如果真的不开心分开也是良策。”

  文慧发怔“爸妈维系幸福婚姻的秘诀,我俩并未学到”

  “那是万中无一的好榜样。”

  文慧说:“我们只是受经济环境影响”

  “你自己见机行事吧,家人永远支持你”

  文慧睡是睡着了,可是耳边老是有幼儿啼哭声太阳照到脸上,也就醒了

  妹妹们早已不在,她大声问:“人呢”

  文太太进来,“文佳去找新型电脑文锐去买时装,你呢总不能空手回去呀。”

  “我吔去买些玩具及儿童衣物才行”

  这时,文太大给大女儿一只信封

  “妈给你一点心意。”

  “不妈,钱你留着自己用”攵慧急了。

  “老是租屋子住不是办法既然喜欢外国生活,置业也是时候了”

  “妹妹们也许要用。”

  “我还有不会亏待她们,这是你的一份妆奁”

  文慧无地自容,“怎么好意思”

  “母女之间客气什么,将来也是你们的现在有需要,现在拿去鼡”

  “我回来不是这个意思……”

  “我明白,你是好孩子来,收下多给马仲强一些鼓励,雨过天晴很快就白头偕老。”

  “来陪我出去喝早茶。”

  文慧陪着母亲逛衔发觉老妈腿力上佳,十分宽慰老人家买了许多礼物着文慧带回彼邦。

  到家又看到一桌子的小衣服与玩具。

  “干什么这样客气这些东西全体需要打税你们可知道?”

  文佳笑“唉呀,难得一次我替伱付税。”

  “我们那边也都有”

  “别自卑好不好,我们又没说加拿大是穷乡僻壤不用忙着自卫。”

  “文锐你真刁钻”

  “只剩这几年青春,不放肆对不起自己”

  “三十五岁过后才作打算。”

  “听听多聪明。”

  文慧捧着吴维元送来的牡丼花深深嗅闻“真没想到牡丹色香俱全。”

  吴维元的电话跟到“化妆更衣要多久?”

  文慧说:“我们三人马上可以出来”

  “你同从前一般傻,我只见你一人可以吗?”

  文慧诧异“你有什么话要说?”

  “只想好好看仔细你”

  “那么憔悴嘚一个旧友,别看痛眼睛”

  他驾车来接,又是另外一辆跑车可见脾气同从前一样,爱车爱漂亮的异性,还有爱玩。

  文慧點头“挂住孩子。”

  他把车驶上山忽然降雾,吴维元夸张地用手拨了拨空气

  “文慧,我有个建议你若不喜欢也别骂我。”

  “我几时骂过人”

  “文慧,带着孩子回来我们结婚吧。”

  文慧脱口而出:“什么我已是有夫之妇。”

  “你知道峩爱你比爱任何人都多”

  文慧摇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当年我离开你的原因你只能爱一个。”

  吴维元叹口气“我看不得伱吃苦。”

  “身为妻子与母亲总是辛劳忙碌的”

  “你永远是我心目中天真可爱的师妹文慧,功课好无机心,不食人间烟火”

  “才廿多岁,都是早婚害你”

  “我视你如手足。”文慧微笑

  吴维元惆悵,“即是不再爱我了”

  “一定有人抢着愛你,别担心”

  “都不愿与别人分享。”他抱怨

  “那么维元,你该自我检讨”

  “你也认为我应当专心一注安顿下来?那么文慧,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视孩子如己出。”

  她看着他英俊的脸这句话等足五年,终于由他嘴里说出来却不似真的,太遲了

  “我爱我的家庭。”

  “可是他对你并不体贴。”

  文慧承认“他的确不是大情人,与你不同他亦不懂风度浪漫,峩们真是柴米夫妻”

  “那么,你还不回来”

  文慧答;“已经落地生根,走不动了”

  “你真是一个贞忠可爱的女子。”

  “华人女性最大优点是吃苦耐劳牺牲自我。”

  吴维元叹口气“我也累了,一倦便想起与你相处的好时光”

  “是,”文慧笑着颔首“女孩子们身段样貌一代比一代好看,但是要求也一年比一年苛克,她们要的是大量名利,已经没有真情意”

  “攵慧,你对市场很有了解”

  “以物换物,十分公平你有的是时间金钱,她们拿青春美貌同你换”

  “我不能说服你?”

  攵慧答:“不我不能说服我自己。”

  吴维元黯然“明日我送你到飞机场。”

  文慧回到家赶紧淋浴,把身上腻嗒嗒的雾珠洗掉

  只见母亲一个人坐着整理照片。

  “约了朋友外出”

  “噫,也不知是来陪母亲抑或来约会”

  文太太笑,“文慧來看你儿时照片。”

  文慧吃惊“原来弟弟象我光光头,胖嘟嘟不象是聪明人。”

  “多可爱我最爱把你把在怀中,离家去上癍时真想哭”

  文慧不出声,只是搂着母亲

  “明年带弟弟来探我。”

  “好的我回去盘算一下。”

  文太太合上照片部“时光飞逝,岁月流金”

  文慧伏在母亲膝上。

  门一响文佳开门进来,看到一幅慈母孝女依偎图笑道:“大姐你怎么了,叫你住多几日又不肯现在又来惹母亲伤感。”

  在她身后是文锐她也说:“东南亚虽然患经济不景,相信还养得活你要不要回来?”

  几乎所有亲友都向她招手

  “吴维元有何表示?”

  文慧微笑“我总不能自火坑跳到油锅里去。”

  “说得真好”攵太太称赞:“这样我就放心了。”

  “有娘家支持完全是一个不同的故事”

  文佳在另一头叫:“姐夫电话。”

  文慧去听“弟弟怎么样?”

  “晚上四处找妈妈半夜醒来,看到卧室有亮光便去寻人,真可怜”

  “我傍晚便去飞机场。”

  马仲强松口气“这个家没了主妇不象样。”

  文慧笑笑“不会的,可以请保姆及清洁女工”

  “知道你回来就放心了。”

  他叫弟弚听电话幼儿听见母亲声音大叫妈妈,文慧巴不得马上插翅飞回

  文佳说:“大姐真好,她可以回家我同文锐只有一间空公寓在等。”

  文慧握住妹妹的手

  “当年分手,也许太仓促”

  “你一定有逼不得已之处。”

  文锐说:“每个人都想被爱获嘚照顾,可是又不太愿意付出不问耕耘,只求收获……”

  文佳瞪她一眼“你怎知我没有付出?”

  “我又不是说你”

  又吵了起来,一切同从前一样

  “明年我打算与弟弟回来探母亲,你们要不要一起归队”

  “看看有无时间,暑假通常在欧洲。”

  “大姐你也许会怀孕,也一样回不来”

  文太太走近她们三姐妹,“多点打电话给我”

  “听到没有,文锐文佳”

  吴维元提早来接文慧,他解释:“我先与她去吃顿好的带孩子的人哪里有空吃清静饭。”

  出了门吴问:“此行可有收获?”

  “有一件行李来,三只皮夹走”

  “我不是指这个。”

  “市容变了许多人心比较浮燥,可是仍然有无比亲切感,家人与萠友照样厚爱我”

  文慧笑,“我太明白你了你一定会等至明早。”

  “我永远爱你文慧”

  文慧答:“我也是。”这是真嘚

  他与她静静吃了一顿饭,同她说也许会到美国加州发展新生意,文慧倾耳聆听十分享受。

  吃到甜品忽然之间,有人走過来一只手搭在吴维元的肩膀上。

  吴维元抬起头怔住,接着露出笑容“早红,你怎么也在这里吃饭”

  那个叫早红的年轻奻郎艳光四射,打扮入时一看就知道是演艺界人物,所以一定要早早就红晚了就来不及了,未红之前就需要吴维元这种人暂且照顾。

  文慧连忙说:“请坐”

  早红笑嘻嘻,“这位姐姐真客气维元,是谁也不介绍我认识。”

  文慧看看腕表“时间到了,我要上飞机”

  吴维元说:“早红,我送完朋友同你联络”

  她也不缠住他,笑眯眯走开身上穿着的是鲜红色大露背裙子。

  一路往飞机场吴维元比较沉默

  文慧疲倦得打盹,心里一直盼望可以即时看见弟弟

  在候机室吴维元体贴地借出电话,文慧姠丈夫报告行踪:“十二小时后可抵埠”

  “对了,宇宙广告公司决定聘请我”

  文慧意外,“真是好消息”

  他十分高兴,“也是振作的时候了”

  “恕我卖一个关子,回来面谈”文慧摸摸母亲给的银行本票。

  她又拨电话给母亲:“妈妈明年再見。”

  她大力拍拍吴维元背脊道别这人,真的己成为她的好兄弟

选自亦舒短篇小说集《寻找失猫》

  丁月铃要结婚息影的消息┅传开,几乎半个社会都沸腾起来

  “太秘密太意外了,都没听说她有亲密男友”

  “丁月铃的优点是静,从不扰攘与那些掉叻一条毛都要招待记者的女

《从工资到工资》电影剧本

文/维·白尔金、维·依凡泰尔、阿·索斯宁

一辆溅着泥水的灰色“伏尔加”正小心翼翼地在巷子里爬行巷子的一边是工厂的高大木板院墙。从汽车里钻出一位衣著讲究的修长男子他手里拿着一只厚墩墩的公文包。他把脸贴近板墙忐忑不安地从板缝向院子里远方的一角注视了良久。那厢的二层砖楼前拥挤着人群其中有坐在木板上的,有坐在木箱上的而更多的人则沿着窗户摆着一字长蛇阵,队尾远在半掩着嘚楼门里面

提公文包的修长男子,离开木板墙横穿马路向公用电话亭奔去迎面走来可怜的两个人:一位中年妇女搀扶着一个老头儿。咾头儿拄着手杖艰难地移着脚步提公文包的修长男子毕恭毕敬地向他鞠了一躬,但是老头儿没有理睬兴许根本没有瞧见他。

修长男子鑽进电话亭拨着号码。

……副厂长尤尔琴柯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不安地从窗内望着院子里的工人群众。电话铃声响了尤尔琴柯没有回身,只是背过手去摘下话筒

修长男子在电话亭里说:

“谢尔杰·瓦西里耶维奇!我是安德里阿诺夫。没有弄到钱,银行不给。”

“好嘛……热闹了……见到经理没有?见到叶菲莫夫吗”

“我的级别不够格,还是您跟叶菲莫夫说吧!现在怎什么办”

“人啊……你看看窗外。”

“我正在看呢足足欣赏两个小时了。说来这是你的恩赐!快点回来吧,人们都在等着你呢你来给大家把情况说清楚!”

“什麼实话?为什么要我说”

“你是总会计,钱由你主管”

“可你是代厂长啊!你应该给我讲清楚,也给大家说清楚我们为什么落到这個地步。我也想知道哩!……”

尤尔琴柯放下电话坐到桌边。

办公室里还有几个人个个坐在那里莫可奈何。

“见鬼!”供应科长沙拉波夫——一个神经质的小个子恶狠狠地说道:“该死的试点!日子过得好好的不比别人差,搞这名堂!……”

“叶菲莫夫!叶菲莫夫是個什么东西!还自称是咱们厂的好朋友呢!……”

“莫逆之交、生死与共的战友!……”

“不!不单是战友!还得往高里抬!是改革试点嘚精神导师!”

“别说这些了!”尤尔琴柯火冒三丈“你们都知道,我不是改革的赞成派……交过手之后就不要再挥舞拳头啦!……”

党委书记巴任诺夫走进办公室来。他精疲力尽地坐到椅子上

“还是听听党怎么说吧,”尤尔琴柯神经质地继续说道:“我认为首要问題是要不要把厂长立即召回来。他在国外公出——这不是开玩笑的事儿”

“这算什么问题?”巴任诺夫冷冰冰地问道

“因为跟他打茭道永远也弄不清楚打中靶心没有。说不上他怎么判断……”

“没有问题临走的时候,他在火车站跟我通过电话他说银行方面如果再絀岔子,立即给他拍电报”

“这么说,他是知道的预见到了?”尤尔琴柯摇摇头:“可他对我是怎么说的!‘放心做工作吧!’……”

“他说的一点不错,除了做工作外我们没有别的办法。如果我们都忠诚老实谁能说没有预感呢?!”

院子里的嘈杂声高涨起来吵嚷什么听不清,只是传来阵阵尖声喊叫

巴任诺夫侧耳听了一阵子,忽然继续说道:“现在的主要问题是怎么样去正视人们的眼睛……”

安德里阿诺夫紧锁眉头在密集的人群中吃力地向前挪动着。人们的心情都不舒畅不大愿意给他让路,有人冲着他讲俏皮话说些恶訁恶语,他则挥舞着手臂答复

“这是第三次了,尤里·德米特里耶维奇。第三次了!”有人在他耳边尖声说。“这怎么行!……”

“联洺给莫斯科写信征集五十个人签名……”

“大家都签名,大家都来签名……”

“我们班组不上班了转告尤尔琴柯吧!”

安德里阿诺夫茬楼门口忽然回过身来说道:“谁,谁!格鲁宾你呀,还是闭上嘴吧!在讨论改革试验计划的会上是谁第一个发言的。是我还是你?我没有抢先我坐在那里没有动,你可是放第一炮的演说家你说,我们支持我们赞同!那么现在就闭上你的嘴巴!那些不赞成的人卻退了职……还有你,玛丽雅·巴甫洛夫娜!”安德里阿诺夫转身冲着另一个方向说:“这两年来你拿多少工资本该一百四,可拿一百七!拿钱的时候你不叫喊,光盖图章现在遇到点困难,你倒想给莫斯科写告状信啦你去写吧!你们都去写吧!不过可得写实话,把自巳的情况也写写!”

“我们会写的会写的!”格鲁宾威胁着说。

―个女工轻声然而严肃地问道:

“尤里·德米特里耶维奇,有人说会发钱的,对吗?说除非……”

“除非什么”安德里阿诺夫朝她转过身去。

“除非撤换厂长……撤换……”

“嘿你呀,塔奇雅娜!……”咹德里阿诺夫责怪道:“你的良心哪去了你想把尼古拉·米海依洛维奇撤掉吗?他怎么?得罪了你们什么人?”

塔奇雅娜没有做声可是格鲁宾却揪着不放。问道:“你为什么不正面回答”

安德里阿诺夫进楼去了,沿着走廊走进一间屋子门上的牌牌上写着“总会计室”。

巴任诺夫向接待室探出头去说道:“娜杰日达·依凡诺甫娜!请进来一下。”

女秘书走进来,地是一位年龄无法捉摸的女人

“你把謝尔杰·瓦西里耶维奇的口述记下来。”

“你有尼古拉·米海依洛维奇在布达佩撕的住址吗?”尤尔琴柯问道。

“布达佩斯。‘布拉迪斯拉伐饭店’七百十一号房间。尼古拉·米海依洛维奇的住址我一向总能记住。”

“好极了你写吧:‘布达佩斯,布拉迪斯拉伐饭店七一一,帕甫里舍夫·尼·米。’你知道得用拉丁字母拼写吗?”

“凡是我职责范围以内的事我都知道。”

“好极了难得的人才。令囚羡慕……”

尤尔琴柯把视线移向巴任诺夫问道:“说什么?怎么说……”

“记录吧,”巴任诺夫说:“叶菲莫夫拒支款情况紧急速歸尤尔琴柯”

“尤尔琴柯巴任诺夫”尤尔琴柯做了更正:“也得落上你的款。必须有你”

女秘书出去了。尤尔琴柯举起手对其余的囚下达了命令:

“现在,各就各位!要抓商店、债主、承建部门牢牢抓住,不能放松!不然帕甫里舍夫回来,不会轻饶你们!”

当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的时候巴任诺夫说道:

“告诉你一件头条新闻。州委成立了一个调查组要来我们这里。”

“啊”尤尔琴柯做絀个莫名其妙的反应:“没有想到。……看来末日来临,我们的伟大试点即将结束多么可惜……”

“是吗?不是你去告的状吗!”

“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我不是兹凡佐夫我不是帕甫里舍夫的死对头。”

“兹凡佐夫也不是他的仇人只是想法不一样罢了。说起来他囚还健在……”

“健在?!”尤尔琴柯摇摇头:“与其这样活着不如早死!象个小孩子似的,让人领着走……其实咱们何必操这份心,我对他们之间的争论从来保守中立我个人只想把事情办好。其实就差那么一点点咱们的厂就了不起啦,产品会成抢手货!”他从抽屜里取出一双条花旅游鞋“多么漂亮!”

“你就这样对调査组说吗?”巴任诺夫向他挑衅地问道

“这我不知道,看问什么问题……亚仂山大·依里奇,调查组从来都是天灾,天灾岂能预测?”

女秘书又一次走进来请领导签发电文。尤尔琴柯工工整整、自我欣赏地签上洺字签完之后,他问道:

“请问这个调査组,由谁挂帅”

“好象一个叫格拉申柯夫的……新来的工业处长……”

“新来的……不好辦,捉摸不透……”

“反正时辰不到不能寿终正寝。帕甫里舍夫不是一口能吞得下去的”

“怎么说呢?……在改革试点的协议书里有┅条要命的条款你好久没有翻阅它了吧?”

“我倒是不久昨天夜里还看过……第二十二条。如果长期亏损……另外还有些有关贷款的規定……银行有权提出撤换工厂的领导……领导你懂了吗?我和你都不是老百姓咱们都被那齿轮给咬住啦,咬住啦!”他在办公室里踱了几步“得想想办法,真是大祸临头!”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叫道:“娜杰日达·伊凡诺甫娜。打个电话给银行,我找叶菲莫夫讲话!”

银行的建筑是一座帝国风格的别墅式楼房。叶菲莫夫办公室的玻璃门窗呈半圆形向公园方向凸出去。阵阵劲风把一些枯黄树叶扬到陽台上来叶菲莫夫双肘支在带花纹的栏杆上望着下面湿润的花坛出神。借贷科长卓娅·谢尔杰耶夫娜站在他身旁。

“他们若是能再坚持兩个月”叶菲莫夫说:“就能进批发市场,打出自己的王牌——旅游鞋立即会有订货。倾盆大雨般一拥而上……”

“可能是这样也鈳能不是这样。”卓娅·谢尔杰耶夫娜叹口气说:“至今光听楼梯响,不见旅游鞋……”

“要乐观!”叶菲莫夫回答说“别无出路……┿二万卢布,三个星期倘若有人发善心,由我们作保借支或是预支……”

“决算科不是向您提出一个建议么……”

“那建议不合法。峩们不能干要找一个无懈可击的办法……绞尽脑汁,找吧”

先前我们见到过的中年女子和老头出现在下面公园的湿润林荫道上。女人攙着老头儿老头儿拄着手杖吃力地移着脚步。叶菲莫夫心不在焉地望着他们从办公室里的蜂音器里传来清脆的声音:

“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皮鞋厂的尤尔琴柯请你听电话!”

叶菲莫夫皱起眉头,说道:

“保自己故作姿态……”他走回办公室去,拿起电话筒:“我昰叶菲莫夫!”

“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不能这样!这算破的什么门,进的什么网?!请再复査一遍,是不是算错了哪一笔账!……”

“没有一点儿错!”叶菲莫夫回答说:“遗憾得很……我们刚刚还算了一遍”他伸手接过卓娅·谢尔杰耶夫娜递给他的卷宗。“你们指望巴尔瑙百货公司付给你们六万五千卢布,对吧?可那批鞋子退货了,仲裁法庭已经收到了起诉书这是一。其次昨天给基辅转账过去四萬卢布,付掉发动机和传送装置的购置款你们再三催货,人家提前给你们发来了算下来,你们还有三千空头所以说,谢尔杰·瓦西里耶维奇,账没有算错。”

“反正这样不行!”尤尔琴柯仍在表示不满“我们有一千五百来号人!我要去告状!”

“向谁去告状,谢尔傑·瓦西里耶维奇?”叶菲莫夫简短地问道“没处告!咱们是自愿搞试点,自己承担责任自己!”他又特别强调说:“请不要忘记这一點!”

巴任诺夫通过一条狭长的玻璃走廊转进缝纫车间。货架上和长台上成溜儿地摆着一双双男式皮鞋而地上堆着的是蹩脚的凉鞋。有囚用小车推来硬纸鞋盒和成卷的打包粗布一路上凡是和巴任诺夫相遇的人无不向他报以无声询问的眼光。

厂里的美术工作者盖拉正在“紅角落”的敝亮房间里画着什么巴任诺夫细看了一下,原来是:“通告由于银行方面的原因,今明两天不发工资会计科。”

盖拉是個埋头苦干的小钬子然而显然水平不高。他把通告画得五颜六色还用花边圈起来,从远处望去倒象是一张摇摆舞表演团的海报巴任諾夫把通告撕掉,说道:

“重新写‘亲爱的同志们!请暂缓领取工资。我厂眼下无钱领导上正在采取紧急措施,工资定能在近日内如數发出厂办、党委。’记下了吗只用一种颜色,别再画你那些菊花图了!”

“个人趣味不同兹凡佐夫从来都对我说:要明快,盖拉要明快!……”

“是吗?他都让你写过什么”

“什么都写过:‘参加游行,全体出动如一人!’、‘大家都去参加星期六义务劳动!’”

“你这个蠢材!”巴任诺夫笑了。“情况不一样啊!”

盖拉耸耸肩干事去了,忽然又问道:

“亚历山大·依里奇,厂长知道咱的情况吗?还是一无所知?大家都很关心呢!”

“说帕甫里舍夫不回来不会发工资。因为没钱”盖拉又挤挤眼,说道:“您知道帕甫裏舍夫……”

“只要他去找叶菲莫夫行长,就解决啦!他俩是老交情从小的好朋友。在咱们这个时代没关系办不了事……您怎么,是個小孩子不知道哇?”

“好啊!”巴任诺夫摇摇头“你想的倒很美……不管怎么,谢谢你提醒了我。你在通告上再补充一句:‘已電请帕甫里舍夫立即回国’虽然他不是在那里晒太阳,但是也得让他记住别忘他去给咱们弄模压设备去了!”

似火的骄阳。沙滩晒嘚黑油油的游泳者。这是在布达佩斯的玛尔基岛上那里是休息和娱乐的最好场所。远望去是横悬在多瑙河上的大桥、高层的饭店大楼囷纪念碑。

在粉色细卵石滩上铺着一条浴巾帕甫里舍夫和鞋厂总机械师古布金坐在那里。帕甫里舍夫是个大块头的结实男子有一张活潑的圆脸,理着平头白发苍苍的。古布金则是个瘦子很象个运动员,蓄着时髦儿的两撇儿乌克兰盐粮贩子式的小胡子在他们旁边的條格帆布折叠椅里躺着一位晒得黝黑的女郎,她正在翻看一本画报

“啊,神圣的马提亚国王!”(指匈牙利十五世纪的国王——译者注)帕甫里舍夫烦躁地说道“还要游多久啊?她会不会淹死了玛格达?”她问看画报的女郎“是不是该去通知水上救护队?”

玛格达看了看小手表然后带着浓重的匈牙利口音说道:

“海伦·瓦列妮同志还要游六分钟。”

“是吗?你怎么知道得这么准确”

“她一定要遊十五个来回,这是她的距离你们可能不知道,海伦·瓦列妮同志不单是工程设计师,她也是游泳冠军。”

“我的天!”古布金活跃起來“一个弱女子竟有如此多的殊荣!她是什么冠军?全匈牙利的冠军”

“我们‘瓦尔加克’工会的冠军。用你们的话说就是‘制鞋笁人工会’……”

“瓦尔加克,制鞋工人”帕甫里舍夫无可奈何地重复着:“我又学会了一句话。倒也不错没有白等。”

“尼古拉·米海依洛维奇,我想……”古布金忽然皱起眉头。

“我知道你想什么!你想说算了吧!人家给什么,咱们就要什么吧打道回府!”

“對!说老实话,就要他这三型的算了咱们回去再拆修整新、拾掇一下,用上两年没问题”

“古布金,你被水呛过吗”

“劝你千万别掉进水里。你准会淹死浮不上来。”

“你怎么常常掉河里呛水呀?”

“在我是家常便饭古布金,我有致命问题我已经躺在河床底丅了,已经奄奄一息了可还在挣扎。不咽最后一口气决不罢休。没有别的办法也不可能有……玛格达,还有几分钟”

“还那么多!……你说,她是冠军你再给我们讲点别的。她都爱什么花喜欢什么音乐,什么酒她有什么嗜好、偏爱?”

“她喜欢水仙花吸‘SALEM’牌香烟……她昨天晚上打听古布金同志爱好什么体育。”

“真的”古布金抬起头来。

“是真的她还问古布金同志结婚了没有?”

“啊!”帕甫里舍夫兴奋起来了“这可是重要情报!古布金,你可得给我卖力气!对咱们这位贸易伙伴你要无微不至地关怀她!无微不至哋体贴她但是,我们说什么也不能要‘花神’三型三型已经过时了,我们必须要四型的哪怕只有两部全自动的也行。可用什么方式方法才相宜呢……”

“依我看拿这个迎上去最相宜。”玛格达递过块鲜艳的浴巾一边正经地说:“看,海伦已经过来了把浴巾给她送上去,她会高兴的”

帕甫里舍夫赶忙站起来。然而玛格达却细声细气地对他说:

“我想还是古布金同志送去好。”

从露天的咖啡馆裏可以鸟瞰全城下面是多瑙河,白色的轮船从绿岛边上驶过海伦·瓦列妮是个精力充沛、身材矮小的银发女郎,黝黑的面庞上一双淡蓝銫的眼睛。她兴致勃勃地做着手势小嘴不停地讲述着。玛格达给她翻译:

“于是圣提伯用背抵住河岸用脚把岩石踹了下去,于是就变荿了这个小岛这是我奶奶讲给我的,从书本上你们是找不到的……帕甫里舍夫同志你好象没有听?对这个不感兴趣”

“我在听呢,聽着呢”帕甫里舍夫无精打彩地反驳道。“用脚踹……很有教育意义……”

海伦兴致勃勃地又讲了些什么玛格达又翻译道:“那次海倫去你们那儿出差,你们拉着她跑了五天名胜古迹给她讲了许多有趣的故事。她以为这是规矩”

“亲爱的海伦,请听我说”帕甫里舍夫的声调犹如哀泣:“请你原谅我吧,我没有心思你答应说,替我们想想办法我原本想在星期五飞回去,今天已经星期三了!我们廠里的处境极端困难我期待能和你达成协议……关于这个岛子的传说故事,至少在四十年前我就听说过了那时,你——美妙的海伦·瓦列妮,恐怕还没有列入出生计划之内呢……”

玛格达一边笑着一边翻译给海伦。

海伦好奇地听帕甫里舍夫讲下去

“我父亲于1945年在这裏打过仗。他是医生……后来在这儿的医院工作过每逢暑假,我都要来就在那边,那座桥下小小的我差点儿淹死。这些都不过是抒凊诗罢了”

海伦皱起眉头,略思片刻说道:“不是抒情诗。它能扭转局面……咱们下去吧”

……她稳健地开着车,一边还吸着香烟过了桥,穿过市中心进入郊区。这时她才对玛格达说了些什么玛格达翻译道:

“你们想要‘花神’四型,是对的不过它的产量不哆,一个月也只出五六部全自动的外国公司也买我们的产品,人家付外汇你懂吗,这意味着什么……”

……小轿车停到一座巨大的箥璃建筑群前。海伦又对玛格达说了点什么

“海伦给你介绍一个人。是公司的总工程师1945年他小的时候,踩上一颗地雷你们那医院救叻他一命。他常回忆那段往事海伦想,他念旧情一定会帮你们的忙”

州委指定巴维尔·叶果洛维奇·格拉申柯夫为调查组组长。他中等年纪,稳重、不苟言笑,从脖颈儿和外形来看他很象是个当过兵的人。在他身背后的窗户前面还坐着两位调查组的成员但他们基本上嘟不讲话。面对着格拉申柯夫坐在桌子这一边的是巴任诺夫和尤尔琴柯

“你们想必很清楚,眼下厂子里的情况是严重的我们的时间并鈈多。”格拉申柯夫心平气和地说

“的确是这样。”尤尔琴柯表示同意“不过我向您汇报,我们并没有束手无所作为我们正在采取措施。”

“好吧关于这个以后再说。我刚调到你们州来好多事情都不清楚,因此必须了解全过程俗话说,从头做起请你们在这方媔给我帮助。”

“是的是的,请讲……”

“听说改革试点前,也就是三年以前……”

“对不起是两年前。试验期是两年”

“……兩年前,你们的厂子很不错”

“在咱们共和国总局属下,算是先进单位曾两次荣获红旗,年年都有奖金”尤尔琴柯颇为自豪地说。

“厂长帕甫里舍夫曾被授予荣誉奖章……”巴任诺夫补充说

“是的,那是在他五十岁生日的时候”

“那为什么还要进行改革?我指的昰搞试点这个想法”格拉申柯夫提出问题。

“这不是个简单问题”尤尔琴柯没有立即回答。“而且也不应该是由我们来回答的改革試点的主意是银行行长叶菲莫夫和我们厂长帕甫里舍夫提出来的。他们力争并且坚持要搞所以还是让他们来回答好。我们已经给厂长拍電报去了他马上就会回来,我想明后天吧至于我……应该承认,从开始就没有信心……这方面有文字可査……”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個红皮薄卷宗

“你呢,巴任诺夫同志你是党委书记,对吧”

“是的,从去年开始以前是工艺工程师。”

“好……从去年开始……那么说你也说不出道理。我这样理解对吗?”

“我能说……尽管每个人的回答不一样”

“那么,请你说吧”格拉申柯夫让他说。

“我认为”巴任诺夫讲起来:“试点的目的,在于让每一个人都能全力去工作让每一个人都能按劳取酬。公平合理不带任何附加语。这就是实质……虽然我也认为,这个问题最好还是请财经部门的同志来回答比如说,方才提到的那位叶菲莫夫——他就在城里请怹来很容易……”

至今不说话的调查组成员之一的齐林——州财经处的工作人员,这时候张口了:

“清楚了现在是人人想溜!”

“根本鈈存在溜的问题……”巴人诺夫反驳说。“您想调查清楚!是这样说的吧那么我有个建议——我可以给您看点东西。您自己看过就明白叻……坐车去有一个小时就回来了……”

“那好……咱们就去,看看你给我们看什么!”

布达佩斯鞋厂舒适的车间,拱顶彩色玻璃窗。

帕甫里舍夫卡着秒表贪婪地望着自动化模压机每八分钟便有一只漂亮的旅游鞋掉进流槽里。铃声一响又是一个八秒,又出来一只……一只又一只……

玛格达坐在一边的小凳子上看她的杂志海伦在车间的另一端出现了。他来到帕甫里舍夫的近前把玛格达叫过来,疲急地说道:

“还得等几天尼柯·费连齐昨天坐飞机去维也纳了。”

那是在铁路专用支线货场某处。景象凄凉库房一顺长排。格拉申柯夫的小车开到一间库房前停到水洼旁边。一个大婶披着雨衣站在库房门口旁边还有一个警卫人员,腰带上别着枪

巴任诺夫向他们赱过去,给他们看了看证件披雨衣的大婶忙着去开库房门,大门锁开起来很吃力大家都挤进一间潮湿的挡风小门斗里。再往前没法走叻库房里从地下到屋顶塞得满满的,全是鞋盒

“别的库房里也是这样。这是我们厂的多年存货”巴任诺夫用手指着库房说。“因为這些产品我们厂得过红旗、拿过奖金。”他把手探进鞋盒中去犹如伸进草垛一样,从中取出一双男式黑皮鞋“请看,定价十六卢布任何一家商店里都可买到。保您不必排队到一定时候全部注销报废,黑夜里运到垃圾场去”

格拉申柯夫接过皮鞋看了看,然后转交給别人问道:

“怎么能允许你们生产并且还这么大量?”

“岂止允许还下达计划哩!”巴任诺夫回答。“鞋的质量符合国家标准就昰没有人买。在商品流通中人们称之为‘瘟疫’。如今你们明白了,为什么必须改革吧”

太阳已经照到旅馆窗前。帕甫里舍夫手拿電报坐在床上古布金站在靠门处。

“果不其然”帕甫里舍夫说道。“哪儿薄先从哪儿破。一辈子都如此总差那么五分钟……怎么辦?回去不回去”

“问我的意见?”古布金问

“那还用说!不问你问谁?老婆又不在跟前”

“想问我的意见,然后做个反决定”

“为什么?你怎么知道”

“这是你的原则,厂里的人都把你摸透了有人甚至利用你这点,当某人去找你解决问题时总有人建议他:‘你这么说,那么说他——指你——准会逆着你做决定。事情这样便办成了’!”

“真的吗我自己还不知道……”

“我的意见,你不能走装着没有收到电报,几天以后‘花神’问题解决了那时——飞回去……没什么了不起,让他们等等吧”

“对!”帕甫里舍夫说。“我也这样想跟你完全想到一起去了……嘿,亏他们想得出来——一拍电报!你的建议很聪明古布金……你个机灵鬼、机灵鬼……”他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在穿衣镜前站了片刻陷入沉思。“嗯、啊……还得向后转……活见鬼谁的话我都听,谁的建议我都考虑但昰如果你们胡说八道,我能听吗!怎么能不回去呢,古布金既然拍电报来,而且是两人署名……巴任诺夫可不是个慌里慌张的人他輕易不会给我发信号。我不在他们什么问题都解决不了!”

他看了看表,匆忙地拿过皮箱开始不安地收拾行装。

调査组的原班人马在原地点开会只不过如今坐在格拉申柯夫对面的是叶菲莫夫。

“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请你说说试点的实质。如果可能,请讲得尽可能清楚些。”

叶菲莫夫耸耸肩膀说道:“这两年来可没有少介绍过……依我看,连小学生都懂了”

“对不起,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我才调到这个州里来。我想,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委派我来调查,以免出现以往的偏颇你不是论战过吗?你的对头不少哩!……”

“那還用说至今也还有……”叶菲莫夫毫不掩饰地朝齐林看去,还向他做了个轻轻的嘲讽的致敬礼

齐林迎战而上:“我认为事实经证明了……”

格拉申柯夫忽然发了脾气:“按顺序来!我必领了解改革试点的内涵,开头是什么样子”

“让我说。”叶菲莫夫讲起来“工厂囷银行签订合同,从银行贷款进行改建合同期——两年。贷款条件是优惠的数目也比一般的大。此外还可利用基金,当然不能超过┅定限度还给他们提供一些服务。”

“天堂不是人间。”齐林挖苦一句

“请往下说。”格拉申柯夫支持叶菲莫夫

“往下就是最主偠的了。两年以后经过改造的厂应该自负盈亏。根据销售额来发放工资如果鞋的销路好,大家就都好——从厂长到工人都有份工资會明显提高。”

“他们已经提高了都长了工资。”齐林插话

“是这样吗?”格拉申柯夫追问

“是的。”叶菲莫夫肯定说“试点开始后,厂领导和工人的工资平均提高了百分之十八这有什么不对?改革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有的工人可能跑掉。另外还要吸引好的技術专家来厂。当然有的人工资也下降了。总之和平均主义的斗争始终都未停止。”

“算是这样吧”格拉申柯夫力争深入了解情况。“请说下去”

“我已经说过了。根据销售情况工资有升有降。如果买方不喜欢厂生产的鞋如果鞋子卖不出去,全厂人员将用腰包来承担责任工资会相应地减少。直至降到生活维持费……我再强调一下:两年以后银行再无权给予工资贷款,一个戈比也不能给这就昰实质,这在章程中写得一清二楚……由此可见吃油饼和脑门撞疙瘩是平衡的!”

“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格拉申柯夫若有所思地拉長腔说。“请你说说……你认为这样做对吗?”

“所有这一切……油饼和疙瘩我指的是你们的试点。”

“巴维尔·耶果洛维奇,我是试点的发起人,……请原谅,人们这样叫我……”

“好吧我从另一个角度来问你。群众接受这条件吗”

“据我所知,曾经讨论过”葉菲莫夫显得不十分果断地回答。

“那还用说”齐林露出冷笑。“甚至还表决过象在英国的下院一样……应该说明,有人辞职不干了”

“是的,车间里讨论过表决过。”巴任诺夫承认“有八个人表示怀疑,辞职不干了其中包括一名清洁女工。”

“其他的人留下來等着拿大工资这样许的愿嘛!……”齐林摊开两只胳膊。

叶菲莫夫激动反驳道:“我们只许了―个愿那就是——谁不愧对良心劳动,谁就有钱我们根据质量、根据探索和创新的成就来付工资。人们对这点很满意!他们接受了!”他喘了口气“对于一切歪曲和降低峩们试点的企图……对于那些污蔑……”

“冷静点,冷静点”格拉申柯夫不让他说下去。“你讲完了吧全部理论?”

“全部!不,當然不是只是最主要的而已。就这个问题我可以开上一个讲座,讲两个学期的课也可过办个专业讲习班!我都带来了,在我的皮包裏呢……”他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本厚纸夹“您问吧,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此时,调查组的另一成员也激动起来了他叫布达什金。他說道:“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你没说完。最主要的还没有说呢!我也是个厂长我对帕甫里舍夫这个厂羡慕极了……我告诉你,你们改革试点中最主要的最宝贵的是什么!你给他们松了绑他们自己决定生产,有招工用人的权并且按劳付酬。他们需要什么建什么!不到兩年两个新车间、两座住宅楼便起来了……我有钱,可就是什么也不能建!因为财经制度卡死了……”

齐林走到桌前:“看看……问題出来了!破坏了计划经济。自己说了算无政府主义——这就是改革试点!报应已经摆在眼前——工人拿不到工资了!”

“坐下,”格拉申柯夫克制着自己轻声说。“我请大家都坐下今天的会,就开到这里如果可以的话(他对叶菲莫夫说),请你把材料留下我看看。另外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我请你为下次会认真做些准备。我们必须把问题弄个水落石出,为什么如此美好的开头……”

“……竟紦工厂引向破产!”齐林抢过去说。

格拉申柯夫略停片刻又说道:“落到今天这样的困境。我坦率地说改革试点的命运如何,在很大程度上将取决于我们和你们做出的答案”

叶菲莫夫把绿色厚纸夹放到桌子上,说了声:“再见”

帕甫里舍夫在飞机里打盹儿,用报纸遮住照射过来的阳光起先他仿佛看到有什么五光十色的东西一闪一闪地向后跑。后来他才弄清楚原来是坐在海伦的小汽车里。玛格达唑在司机的身边司机竟是叶菲莫夫。他回转身来用拳头威胁帕甫里舍夫一副阴沉凶煞相。

帕甫里舍夫打了个哆嗦扭头向旁边望望。┅个小老太婆裹着披肩睡在旁边的坐椅里空中小姐从甬道上飘然而过……他站起来,走向机尾部这个荒诞的梦触动了他。

他冷漠地望著舷窗出神了……

列宁山阳光灿烂的寒冷冬日。叶菲莫夫和帕甫里舍夫正在鸟瞰莫斯科的全景他们都戴着捂耳帽子。

“令人怕呀柯裏亚”(尼古拉的爱称——译者注)叶菲莫夫激动地说。“真的我真是怕。莫斯科的工作很好很有前途……过上三年,我很可能写出博士论文……都不要了从头来吗?”

“我理解你”帕甫里舍夫严肃地回答他。“是有风险这不光是写文章的事。……可也有另外一種光荣!一个有独创性的学者用新思想写出自己的论文不仅如此,他还找到了志同道合者争取到堂而皇之地进行试点,离开首都深入內地去实现理想!响亮不非常响亮!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的行为!”

“其中有一半是你的功劳。你争取来的志同道合者——是你……”

“这不重要。这是咱俩之间的事”

“可怕呀,尼古拉至今还有点不大相信。同事们问我你怎么争取到手的?我自己也说不清峩对他们说,有上个钢筋铁骨的人……”

“怎么样权威!我们厂是先进的。我陪副部长去捷克斯洛伐克随身带上你的文章,不停地给怹吹风——全部过程就是如此主要如此……大致如此……”

帕甫里舍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思绪万千

……他们在餐厅里。面前是丰盛嘚酒席也还有别的客人,叶菲莫夫的妻子忙前忙后帕甫里舍夫扯大嗓门嚷着:

“什么博士不博士的,扯蛋!……人家都会来报道你鈈是有个兹洛宾方法吗?今后会来个叶菲莫夫方法”

叶菲莫夫一声不响地低着头。“天哪!”他痛苦地叹口气“你说的不对,不是那麼回子事……完全不是尼古拉·米哈依洛维奇,不对……”

“那么你来说说。”帕甫里舍夫和善地说“让我听听,学习学习……”

“仳如你为什么不说我们该解决几个问题!……说不定那鬼问题我们永远无法解决!要解决,要经得起考验!验证它两三个设想!为了这個也兴许值得干一下……”

“说得好!”帕甫里舍夫同意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用词不同……”

叶菲莫夫推开自己的盘子,小声哋问道:

“我问你你是不是认真读过我的文章?你不担心吗可有风险啊!……你都弄懂了吗?”

“你指什么”帕甫里舍夫问道。

“指什么指破产。如果砸了锅可就完蛋啦。只好去干勤杂工、烧锅炉过去要挨枪毙,现在轻多了……”

“在哪儿写着”帕甫里舍夫皺起眉头。

“在哪儿”叶菲莫夫从书架上取出一本杂志,翻到一页上说:“你看:主动权愈大所负责任也愈大,这责任是具体的不鈳推卸的。从某种形式上说恢复使用‘破产’这个硬性词也是有益的即便做为工作术语或从心理学意义上来使用……怎么样,不怕吗”

帕甫里舍夫生气了,脸也胀红了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显出非常激动他俯下身去,把粗大的拳头杵到叶菲莫夫的鼻子近前说:

“峩?砸锅看拳头……我对这种玩笑……我不是不会工作,我有二十年的经验!我什么都想好了这里面有成百个方案。只要你给我松开綁我会向国家提供大量的上等鞋,你们也就不想买进口货了!”

飞机在空中飞行机舱里的灯光信号亮了:“注意!系好安全带!”空Φ小姐广播道:“各位旅客,飞机在下降……”

秋天的早晨、阴雨连绵心事重重的叶菲莫夫竖着雨衣领子走在遍地黄叶的人行道上。他來到银行门前抖落礼帽上的雨水,走进去

警卫毕恭毕敬地向他敬礼。

叶菲莫夫穿过出纳和各系办事大片走进自己的办公室,他把雨衤挂到衣架上坐到自己办公位置上。他沉思了片刻忧郁地长吁一口气,按了一下选择器的按钮

“你好,卓娅·谢尔杰耶夫娜!我是叶菲莫夫。你查过往来账没有鞋厂有什么进款吗?”

“你好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我查过啦。有一点,不多从依尔库茨克转来七千,從车里雅宾斯克两千本市零七八碎凑上三千——其中有文化宫的房屋租金、下脚料回收费……”

“一万二?少了不过比没有强……告訴他们继续查。把账从头到尾再查一遍查他个底朝天……另外,请你一小时以后到我这里来请咱们法律顾问也来。试点小组全体成员嘟来”

敝亮的大车间,工程未完的痕迹到处可见地板上丢着剪断的电缆头、木箱、脚手支架以及放在墙根的脚手板等等。不过设备安裝已经完了:左边的车床排列成行另一边的则按国际象棋盘状排列成双。在每个地段、每个角落里都有人在干活儿有人拿着刷子、提著水桶跑来跑去,有人沿墙根把电缆扯直有人在刷洗车床上的保护油层。

巴任诺夫和尤尔琴柯陪着调查组巡看他们两个人轮流向调査組做介绍。

“主导思想是这样的——”巴任诺夫说“另搞几条完全独立的生产线。同时给它几个备用作业段目的很简单:根据市场信息可以迅速改变款式。整个更新周期——不超过四天!”

格拉申柯夫问道:“从前呢在试点以前要多少天?”

“嗬”尤尔琴柯摆了一丅手。“从前没有计算过……”

“平均需要一个半月还不把各种审批手续的时间计算在内。”巴任诺夫回答

“好!”格拉申柯夫称赞說。“印象深刻”

……另一个车间是鞋楦车间。它的特点是井井有条每个工作台上都装有一台能弯折的台灯和各种尺寸的方形规。架孓上摆着许多木头鞋楦个个都用玻璃纸包着。

“过去我们没有这个车间”巴任诺夫解说道。“过去要到全国各地去找鞋楦只能用人镓的残羹剩饭,遭老罪了!”

“您是清楚的”尤尔琴柯抢着插话:“没有楦子是造不出好鞋的!”

“可是如今,”巴任诺夫继续说下去:“我们有了自己的能工巧匠……我来给您介绍这位师傅是维塔斯·雅诺维奇,他从考纳斯转到我们这儿来了。”

“到这里来不后悔吗?”格拉申柯夫一边握手一边问道

对方不慌不忙,一本正经地回答说:“不不后悔!这里条件好,改革的前景大有可为……”

……当怹们从车间里走出来时齐林问道:“你们给他多少工资?”

“工资不少”尤尔琴柯小心翼翼地回答。“我们这儿的师傅都很满意”

“维塔斯·雅诺维奇拿特定工资。”巴任诺夫干巴巴地说。“四百多卢布,还有奖金。可是我们从此能自己生产鞋楦,还用它换来上等辅料。”

“好。”格拉申柯夫说“很能说明问题。”

齐林忍不住了:“是谁批准你们这样干”

“银行。”巴任诺夫回答“根据改革试點的条款。……”

……他们在院子里穿行这里挖着坑和地沟。巴任诺夫指着说:“这里将来是我们的学习区训练工人掌握自动化制鞋機。现在有一台老掉牙的机器等着从匈牙利引进新设备。”

“那是什么”齐林指着一处没窗没顶的砖砌大建筑物问。

“那也是厂房②期工程。临时下马暂停施工。”

“为什么”格拉申柯夫问。

尤尔琴柯畏怯地摊开两手:“说不好这是帕甫里舍夫主管的。”

“着哇!”齐林冷笑了“应该先让我们来看这里,你们的钱都用在这儿了!”

叶菲莫夫的办公室里有很多人大家围坐在一张矮矮大圆桌的㈣周。

“说吧塔奇雅娜·巴甫洛夫娜!”叶菲莫夫以头示意。

穿着宽松高领绒线衫,梳着光滑平整发式的年轻女子多少有点不好意思地說道:“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我怕会使您失望。”

“您说过一切都要百分之百地合法。”

“找一个完整无缺、晶莹透剔的方案我們没有那个神通。总得伤着一点什么但相当保险,可以说在常规范围以内……”

“不行,我们不能那样干”

“请允许我提个问题。”一个过早秃了顶的循规蹈矩的青年把拳头挨近嘴边清清嗓子问道:“为什么不能干?我很想知道原因”

“我没心思开玩笑,包利斯·维塔里耶维奇。”

“我不是开玩笑我确实需要搞清楚,是拘泥于陈规还是另有什么高招儿根据你的指示,我翻来复去足足査了两个晝夜也想出几个不能算坏的方案,足可以破开这个症结并给人们带来好处。是大活人、具体的人吗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当然,也得冒点风险——你怕吗?我可以来承担责任……”

“我再次请求你,认真点……”

“我是很认真的!”包利斯·维塔里耶维奇口若悬河。“比如从建筑托拉斯的账上可以找回八万——那是二季度的多付款。这里有个借口——手续不完备、少一份证件到年底他们想起这笔錢,必然要吵闹——那时我们再拨给他们这样,帕甫里舍夫可以动这笔钱用两个月。生活不是死条例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

“苼活不是死条例,这话是对的!”叶菲莫夫激动了“改革试点也不是儿戏!我离开莫斯科,挑起这副担子为的就是老老实实地、准确哋检验一下……包利斯·维塔里耶维奇,除了务例以外,还有科学原则!很可能这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次的希望所在。搞试点不能弄虚作假你明白吗?”

“我不是科学家!”秃顶的青年男子光火了“我依据生活、靠实践……我可以走了吗?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他向门外走去正迈门槛的时候,说道:“我妈在鞋厂工作是裁帮女工。”

蓄着一小撮白胡子的高个儿干瘪瘦老头儿一直在敞开的阳台门边吸煙他是银行的法律顾问欧里明斯基。从公园里飘来阵阵孩子们的吵闹声叶菲莫夫请他把阳台门关上。

欧里明斯基说道:“你请我来想必是要听听我的意见?”

“是的可您一直不说话。”

“话是要说的不过,我认为……我可以直截了当地说吗”

“我的老天爷……鈈必如此激昂慷慨!”

“不是激昂慷慨,而是小心谨慎我认为有些意见你是听不进去的……”

“原来如此?”叶菲莫夫多少有些难为情叻“怎么给您造成这个印象?”

“我想说第二十二条款我这里有协议原文……”

“不必说了,我知道”叶菲莫夫沮丧地打断他的话。“你想让我提出……”

“是的撤换帕甫里舍夫。那样就可以根据协议委任新的领导人提供新的贷款……”

“这不是我的主张,而是伱的在你的第一篇文章里……”

“我记得,我记得……用上‘破产’这个词……”他冷笑着“再给厂长发一支手枪……”

“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这与手枪没有关系。意见是严肃的!不管我们多么富有同情心,过去——是客观存在……当年有个商人阿布杜林,总共只有三百卢布的资金,他的不可动摇的信条是决不能在账上出差错。账上出差错就意味着垮台!所以他总是夜以继日地算账,每走一步都要三思……可我们呢即便算错两百万也没有关系,由银行给垫上不会影响前程。对他至关重要的是学会夸夸其谈、善于领会和赞同上峰的……”

“我说……”叶菲莫夫恼了:“你对我讲这些有什么用?是的我曾经写过文章,白纸上什么不能写!当初我能先知先觉就好叻!”

欧里明斯基很有礼貌地鞠了一躬,说道:“你请我来我说了……还可以再说两句吗?”

“请你说叶甫庚尼·安德列耶维奇!我并没有轰你走呀!”

“依我看,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问题只能如此:或停试点,或采纳我的意见。您拒不使用花招,我认为是对的。因为你的反对派和论敌在莫斯科会立即识破。所以我认为别无出路”

“我知道。”叶菲莫夫说“我个人的事小,可惜的是这改革的思想……据说一个人一辈子也只会闪那么一两次有用的新鲜而独特的思想火花。”

欧里明斯基走到他身边

“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我想告诉您,你有很多支持者,这或许能增强你的信心。我们从全国各地收封不少信件……”

“我自己也收到不少。”叶菲莫夫拣出几封信来“请看,从卡拉干达来的从诺夫哥洛德来的,鄂木斯克来的……这能说明什么叶甫庚尼·安德列耶维奇,能说明什么?人们的想法不同看法也各异……”

令人厌烦的秋雨。安德里阿诺夫走上有遮顶的月台把雨伞收起。火车进站了月台上已经有下了车的旅客。帕甫里舍夫很快也露了面

“尼古拉·米哈依洛维奇!”安德里阿诺夫招招手。

握过手后,安德里阿诺夫从厂长那里接过两只被子中的一只帕甫里舍夫问道:“你有车吗?”

“没有。”安德里阿诺夫回答“我想不让人知道……立即把情况吿诉你……”

“好!到那边去谈吧。’”帕甫里舍夫朝候车室的方向摆一下头说

他们站在一张高桌子旁喝啤酒。

“调査组的目的是什么”帕甫里舍夫接过已开始的话题问噵:“有人做过说明没有?”

安德里阿诺夫做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手指着上空说道:“只给他们一个星期的期限。传说发不出工资的状況必须解决不然便撤我们的职,否则……”

“我也不知道否则怎样……反正没咱们的好事……您知道有人告状。专门有这么一号人——稍微一怎么样立即向上告状。”

帕甫里舍夫阴沉地站着

“那又怎么样?我们又有什么过错你跟我说老实话,是不是还有我不清楚嘚事情啊?你有什么不能见人的名堂有小辫子?”

“咱们于净得很绝对没有‘名堂’,这点请你放心尼古拉·米哈依洛维奇。你知道,我有过经验教训,不会忘!……”

“风云莫测,祸不单行啊!……”

帕甫里舍夫贴近他半开玩笑地问道:“我的财政部长,你有什么建议”

“我看希望全在叶菲莫夫身上。他要是肯帮忙……”

帕甫里舍夫把啤酒一饮而尽

“好吧,别泄气!叶菲莫夫包在我身上……”

坐在调查组对面的是个臃肿迟钝的男子一脸的病态。

“克芮什同志你曾经是厂里的总工程师?”格拉申柯夫问道

“是的,干了┿一年”

“为什么辞职不干了?”

“怎么说呢……老实说很难再干下去了。”

“怎么理解要求提高了?”

“可以这样说……更准确哋说是情况改变了什么都要加快速度,快、快有时候算小钱,一分钱也不能多花有时候又……总之,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能说嘚具体些吗?”

“可以……从哈尔科夫订了一套标准化的设备都估量过了,计算好了也开始发货了。忽然从列宁格勒来了电报那里囿一套现成的,不知厂长在哪儿看到的部件比较齐全,当然价钱也贵啦我们认为哈尔科夫的更适用一些,因为它根据我们的设计要求妀装过可是结果我们错了。”

“怎么错了”齐林插进话来。

“这样对我们说的!结果还是要了那大个儿的、价钱高的然后再改装。”

“那……哈尔科夫的怎么办了”

“货也到了,没开箱搁置在厂里了。”

“你为这件事辞职”格拉申柯夫问。

“是的”克芮什回答。“同样情况再次发生后我明白了——这将成为定规。”

“请你说说”齐林问道:“能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即和银行签订协议搞妀革试点之后便产生了这一系列问题……”

“不知道。我从不做结论”

“为什么?”格拉申柯夫发生了兴趣

“我有我的信条……健康要紧。”

还是那间办公室调查组面对的是一位三十五、六岁的美貌妇女。她是计划科长、工程师、名叫鲁克雅诺娃

“你说哪儿去了!他是个好人,善良、快活的人!”

“快活……”格拉申柯夫对给予厂长这种评价感到惊讶。“这可不是看电影!”

“我是说跟他工莋很轻松。解决问题既快又彻底他或者自己下来或者把你叫去,立即会给你准确具体的指示如果你有不同意见——您知道,总有各种條条框框他总是心平气和地命令你:照做!一切责任由他来承担。逢年过节准确说是在节假前夕,他给每一位妇女的桌子上放上一束鮮花这些鲜花是用专车拉来的。”

“请告诉我”格拉申柯夫打断她:“两年前,当开始搞试点的时候各车间是不是都开会讨论过?”

“是的会开得很好……”

“根据大家的发言制定出一份远景规划,是不是这样”

“是的。有一厚本……”

“你们是怎样利用它的”

“怎样利用?什么怎样……我不明白你的意思……规划确实有在某人手中。我想是在副厂长尤尔琴柯那里”

“我认为,在计划科伱那里!”

“也兴许在我们那儿。我明天找一找”

帕甫里舍夫在大车间里顺着传送带走来。他已经换过衣服、刮过胡子了大块头、挺著胸膛、精神饱满的他,身穿一件轻便皮茄克里面是白色的薄衬衫。他很轻松甚至面带笑容,跟很多人亲切握手同时也顺便下达指礻,把地上的箱子搬到一边去当走到技术检查台前的时候,他向正在忙于工作的漂亮年轻女工献殷勤地行了个礼一群随从精神抖擞地緊跟其后,他们是车间主任、两位技师还有其他什么人。在一个劳动岗位前他站下来。

“你好古里陈柯娃·娜塔莎!我没有弄错吧,你叫娜塔莎?”

女孩子的脸绯红了,点点头帕甫里舍夫没有走开。

“你好象喜欢游泳好样的!那是很好的、有益于身体健康的体育項目。我们要开展游泳支持这项活动,咱们也修个游泳池!你加强锻炼吧有什么需要,直接来找我!”

接着他又向前走去。他晒得黝黑和蔼可亲,精力充沛向外扩散着清新空气、乐观情绪。

帕甫里舍夫办公室里的架子上摆着好多双男式皮鞋的样品宽大的光滑木淛桌上放着一个虹吸瓶。帕甫里舍夫一口气喝光一杯汽水然后走到窗前。如今他好象换了一个人眼睑发青,额头上皱褶深现目光是疲劳不堪和焦虑不安的。

“好啦”帕甫里舍夫干巴巴地说道。“给大家鼓了把劲你们疏忽了这方面……我们还能干点什么……?”

“銀行”尤尔琴柯小心翼翼地提醒他。“跟叶菲莫夫联系一下”

“银行跑不了。”帕甫里舍夫不同意“我说……通知交换台,打开喇叭我要向全厂讲话。”

……他手举扩音器站在窗前开始即席讲话。他的声音不大也极随便:

“亲爱的朋友们。我是厂长帕甫里舍夫我刚从匈牙利回来,我给你们带来了和咱们一样的制鞋工人向你们的问候制鞋工人,更准确一些说是制靴工人匈牙利话叫瓦尔加克。在他们那里这名词是极光荣的甚至就有这么一支足球队,就象咱们的‘石油工人队’或是‘化工队’一个样这不是问题的关键……依我看,我们的瓦尔加克朋友目前比我们干得好他们的鞋,花色款式多所以我在那里没有遇上过象咱们厂这种情况——发不出工资。哃志们正是就这个问题,我想跟你们坦率地谈谈……”

……各车间都在听帕甫里舍夫的讲话

……扎鞋帮的女工停止踏缝纫机。

……给噺厂房架线的电工们悬在高空不动了

仓库保管员在皮革架子旁凝听着。

“我们厂领导深感自己所犯的错误和责任我感谢全体职工,你們毫不动摇仍在认真地劳动。从我这方面来说我向你们许诺,并请你们相信在最近两三天之内,你们的工资一定会全数发下去的從今天起,我们先局部地发先发病号和去休假人员的工资……”

听广播的人——有的表情严肃,有的深表同情有的阴沉地皱眉头,也囿人露出嘲讽的冷笑

帕甫里舍夫停顿片刻,清清嗓子、想了想又说道:“如果有人确有急需等着钱用,请今天就来找我面谈”

他从窗前离开,坐到自己的座位上

“格拉申柯夫的电话多少号?”

“21—18—16直线。他的全名是巴维尔·叶果洛维奇。”

帕甫里舍夫摘下话筒撥号

“你好,巴维尔·叶果洛维奇。我是帕甫里舍夫。我先在电话里向你报到,告诉你,我回来了。”

“你好尼古拉·米海依洛维奇!”听筒里传来格拉申柯夫的声音。“很高兴听到你的声音。晚到总比不到好。”

“巴维尔·叶果洛维奇,听说你来调查我,我将全力协作。随时听候你的调遣……”

“好的,尼古拉·米海依洛维奇……不过,我不想妨碍你。我完全能理解,你刚回来,有许多事情要做。我不急于和你见面,看你什么时候方便吧!”

帕甫里舍夫微皱一下眉暗暗估量了一下形势。

“谢谢你巴维尔·叶果洛维奇。你说得对,我的事情确实不少。直截了当地说吧,如果能等我解决完主要问题,也就是能在把工资发下去以后再到你那儿去,就最好了。请相信我两三忝之后,情况会缓和下来”

“那更好了。到那时我们在厂里见吧。我们准备找些人开个调査会祝你顺利!……”

帕甫里舍夫放下电話,沉重地吐了口气

“拖延时间,想把车载装得满满的!……可以想见杂七杂八的玩意儿已经搜集不少了……”

有几个人在接待室等著帕甫里舍夫。其中有男的也有女的。个别人手里拿着已经写好的申请报告帕甫里舍夫颇显忧郁。

“请进!”他冷冰冰地对一个小伙孓说那人坐的位置离门很近。

小伙子是个高个子肩膀宽宽的,穿着一身漂亮的西装他走进厂长办公室,把申请报告放到帕甫里舍夫媔前厂长请他坐下,但他故意不肯坐下

“法赞诺夫,我可没有想到你会这样”帕甫里舍夫说。“怎么没钱啦?连两天都不能等啦”

“我够啦!”法赞诺夫毫无和解之意。“我又不是叫化子不愿意在你的会计窗口前罚站。我是个调整工有两个厂请我去。”

“你嘚会计窗口!……”帕甫里舍夫有点恼火“我和大家一样,也没有领工资”

帕甫里舍夫闭上眼睛,片刻没有说话

“可惜呀,法赞诺夫!可惜你这个人啊!……你本来有文化你全明白,我们是为了什么看你穿着新潮鞋!哪儿出的,是咱们厂的吗”

“奥地利的……”帕甫里舍夫叹了口气。“我想什么呢只要我们度过这困难的几个月,……”他走到窗前用手一指:“我们就在市中心开上一家直属商店!从早到晚都能挤破大门,我们厂的工人——不是全体只是先进分子,每人发一枚特制证章佩戴在胸前到那时,认识你的女孩子嘟会来求你法赞诺夫他们会说:盖纳,你是厂子里的人请你帮忙买双鞋……”(法赞诺夫是姓,盖纳是名)

法赞诺夫笑了帕甫里舍夫继续往下说:

“在商店里面,我们装修上光荣榜摆上咱们先进生产者的明星照片。法赞诺夫你的大照片就挂在入口处的正面……亲愛的同志,这就是我的理想!你可倒好!因为偶尔缓发工资就……我借给你怎么样?”

“问题不在钱上”法赞诺夫倔犟地说。

“那在哪儿”帕甫里舍夫感到意外。

“开始搞试点的时候你们说,一切都按新方法来干事业是共同的,每个人在自己的岗位上都是主人昰这样说的吧?结果怎么样我提出三个建议:一个传送机齿轮、一个吹风机、一个继电器。工程师烦了技师也烦了。他俩都说等厂長下命令,厂里建立发明科再说可至今,不见命令不见发明科。”

“你说得对法赞诺夫。”帕甫里舍夫一边诚恳地说一边回到自巳的座位上。“接受你的批评成立发明科的事拖下来了。把我扯成八瓣儿也不能一下把什么都搞起来呀。总工程师是个新人技师又絀差去了。”

“既然搞不起来”法赞诺夫不妥协地说:“那么……”

“那么怎么样?”帕甫里舍夫心平气和地反向他

“‘建材厂’建議我去当工段长,当工程师……我说不,哥们儿我干不了……”

他向门口走去,帕甫里舍夫开玩笑地向他吹了声口哨说:

“嘿,你昰个勇敢的小伙子敢当面说真话!只可惜还不彻底——敲其门而不入!未免降低了实际意义……等等!”他站起来,走到法赞诺夫跟前“听我说,法赞诺夫!我有个想法发明科的事,就由你抓起来召集人马,加油干吧!我给你全权!”

“为什么要我去干谁在编内,就让谁去干吧!……”

“你看”帕甫里舍夫说道:“一到动真格的,立即想溜号!”

……一个女人披着毛线大三角披肩把两个对角┿字交叉紧裹在胸前,垂头站在厂长面前手里还拎着一只采购提包。

“坐吧坐吧,霍姆柯娃你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你的工种可是不錯的呀哪一个月也不少于两百卢布。我说的不错吧”

“我男人喝酒。”女人眼望着地板说“他在小衣橱里找到我藏的钱,连袜子一起给拿走了”

“那还犹豫什么!”帕甫里舍夫愤慨起来。“立即把他赶出去!”

女人抬起头看他问道:“把谁?”

“再不给他治病。”帕甫里舍夫又更正说“有治好的,我亲眼见过……”

女人说道:“他们用一种新的稳健疗法在给他治说是有时候也得让他喝点。怹们正在试验……”

帕甫里舍夫皱起眉头摘下电话,拨号码

“安德里阿诺夫吗?一会儿一个女工去找你是霍姆柯娃。把工资发给她从哪儿出都行。你别耍混难道你没有准备金?对了就从那里暂付吧!好啦,就这样”

女人走出去了,在门口给尤尔琴柯让开路

“从布良斯克来电,向你热烈致意”尤尔琴柯说着把电报放到桌子上。“人家不要我们的鞋了他们进了罗马尼亚凉鞋,只比我们的贵兩卢布可质量……”

格拉申柯夫的办公室。一个身穿旧海军上装有点年纪的大块头男子沉重地坐到桌前的椅子上。

“对不起贵姓?”格拉申柯夫问道

“雅基木柯。我给您打过电话要求向你反映情况……我在厂里做过保卫科长。我听说你们决定审判帕甫里舍夫了……”

“审判?”格拉申柯夫奇怪地问道

“那还用说!不是在搜集材料吗?!对应该审判他。别再折腾人啦!谁要这改革试点把年輕人弄得昏头昏脑,一会儿生产这种鞋一会儿生产那种鞋,个顶个儿都成了疯子想入非非,脚不着实地!可花的都是国家的钱啊!依峩看男鞋两个款式,女鞋三个款式行啦!不满意,可以打通思想嘛……”

……带着琥珀项链和琥珀耳坠、年约四十五、六岁的细长脸奻人坐在调查组对面她煞有介事地转入低声细语:

“他去年出差十一次,今年这才十月,已经都九次啦……在将近一半的出差里他嘟带着女人。有计划科的涅费道娃、样品女工库里柯娃……在莫斯科的总局里也有他的相好的……到这儿来过呢他还开车带她到化工基哋参观。”

“到哪儿”。齐林没有听清楚

“我说不准,大家都那么说怎么啦?他还带她一起去匈牙利呢!”

……一个身穿鲜艳运动垺的青年坐到调查组的对面他目不斜视地望着格拉申柯夫。

“费道洛夫闻志你是施工队长?”

“除了厂里的基建项目外你还有几个點?”

“为什么我的工人对这里感兴趣,对那些点不感兴趣”

“他们为什么感兴趣?”齐林问

“这是尽人皆知的。报纸上都作过报噵”

“我没有读报。”齐林要他说出来

“鞋厂给我们增加了十个工程队,”费道洛夫说:“从生产线上撤下来支猨我们反正他们暂時没有生产任务。谁来建筑工地干活儿谁就先分到住房。他们只拿平均工资可他们完成的定额却算到我们的账上。自然奖金也就多叻……所以小伙子们拼命干。我认为这样做很有头脑一切合情合理。”

叶菲莫夫用钥匙打开房门怔住了。家里出了什么事儿他扭开電门,发现玻璃窗被打碎地上有块用纸包着的砖头。叶菲莫夫把纸舒展开读道:“叶菲莫夫,或发卫资或带着你的改革试点远远滚开!”

从窗洞口刮进来的风很大叶菲莫夫找出一块三合板把洞口马马虎虎地遮上。室内寒冷、凄凉、寂寞

帕甫里舍夫快步爬上楼梯,按丅门铃等了一会儿,又按一下门铃叶菲莫夫睡眼朦胧、头发蓬松,身穿背心、披着大衣出现在门前。

“怎么睡啦?”帕甫里舍夫驚讶地问“这么早?”

“柯里亚!”叶菲莫夫高兴了“可回来啦!”

他们在过厅里耽搁一阵子,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起来

“我白天僦想去找你。”帕甫里舍夫说“可是一进厂大门就给缠住啦……现在几点啦?”

叶菲莫夫用湿毛巾擦了一把脸

“十一点啦。到里边紦衣服脱掉……”

后来,他们摸着黑儿坐在厨房里叶菲莫夫露出一双吃惊的眼睛。

“你说什么你怎么敢这样做?……”

“我能!”帕甫里舍夫暴躁地回笞说“我能做得出来,因为我没有想到会有今天!我收到电报不敢相信。叶菲莫夫不给钱了这是怎么回事?我不悝解怎么能这样!这不是从背后捅刀子吗!?”

“你说什么呀!”叶菲莫夫也恼了“你走了,也不打个招呼不挂个电话,我一个星期都没有合眼……”

“胡扯!!没合眼!你可以舒舒服服地睡大觉!再给我们拨十万不就完啦吗!加到我们的贷款数额里。这数字也不夶嘛!再算四分息我们短缺的最后一笔钱,是至关重要的!是的!就少这么点儿——干一件前人所未干过的大事业这点儿算得了什么!”

叶菲莫夫从厨房里走开去,过了会儿回来了他尽经穿上衣服,边走边打领带

“清醒过来啦?”他打开电门心平气和地问。帕甫裏舍夫被强光耀得皱起眉头“尼古拉·米海依洛维奇,咱俩话不投机啊!请你不要吓唬我。我昨天已经向调査组做过解释,是个新来的——格拉申柯夫。你却不必去做解释,因为两年的时限过去了,你应该回缴而不应该再追加多要一个半月的钱……”

“两年时限,两年!活見鬼!难道我们是药房里的药品谁规定的这个时限?”

“请你原谅这太奇怪了。你忘啦你那时胜利冲昏头脑,一年都想干这个时限是行家们给订的。三个部门的人连算带争最后敲定的!”

“要保证国家不亏损——这是首位要求。改革有很多有影响的反对派他们堅持不能再给别的条件——不给做比较的可能。咱们同意了你和我都同意了。不然的话不让我们试点。是不是这样你别装糊涂吧……”

“我不是装胡涂,是要完蛋啦!我不要你给我上课反正想不通。哪儿来的这些冷冰冰的死规定!那些聪明的学者……高高在上坐茬摩天大楼里无所事事,就知道制造障碍!你们讲理论可我手下是活人!我必须得给他们弄到钱,不然我不走!你还不了解我!”

“啊原来如此!是最后通牒吗?叶菲莫夫摊开双臂“你应该带支枪来,还得用袜腰套在头上!抢银行得携带武器再不然,你在雨衣里面藏了颗炸弹”

“蹩脚的玩笑,叶菲莫夫!”

“是的不愉快。我们为你日夜想办法、找出路昨天东拼西凑才一万二。以后怎么办我還不知道呢!”

“何必东拼西凑!要一次给足,正大光明、直截了当两个月后,生产线一开工产品便源源不断。胜利者是不受审判的到那时什么都会认可、同意。”

“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是的简单明了。问题在于去干叶菲莫夫!谨小慎微成不了大事!”

叶菲莫夫摇摇头,说:“英雄也要动脑子平均比常人要多动八倍。人民珍爱这样的!”

“咱们走着瞧”帕甫里舍夫威胁说。“走着瞧!伱是往绝路上逼我!”

他拂袖而去甩手砰的一声关上大门。

帕甫里舍夫在楼梯上点燃一支香烟迅速跑了下去。到了门口他神经质地踏了踏脚,然后强行抑制住激动的情绪又返过身来爬上楼梯

门虚掩着。他走进屋里站到叶菲莫夫面前

“咱们从头另说吧”他轻声说。“我刚才发神经错了……我知道你是帮我们的,正尽全力帮我们两百万,不是开玩笑这笔钱不好找,我们过去不清楚……”

“你不清楚的事情多着呢!”叶菲莫夫有了反映“最近那笔二十万,我差一点过了线我为这个受过表扬吗?我担了多大的风险啊!”

“是的、是的我明白,我们感激你伏洛佳(弗拉基米的爱称——译者注),可从另方面来说对你的思想没人感兴趣,谁也不愿意试点只囿我,响应了你的科学设想我说的不对吗?在你的前程上有博士论文和其他各种各样的喜悦可我呢?我对于你来说仅仅是科学实例,是一只实验用的兔子!”

“我曾经提醒过你两次两次!我说过,贷款的事可要小心啊要有个限度!你不听!你说,找德国人算小钱詓吧!你是又建库房又修道路;盖上锅炉房,还要再建两栋宿舍楼……什么都要立即就要!我把职权用到了极限。你呢也把试点赋予你的自由用了个一光二净!”

帕甫里舍夫摇了摇头,说道:“好吧别无出路,只好承认试点垮台了你可以回莫斯科去了。你的同事該笑掉大牙了!”

叶菲莫夫气得脸色苍白

“你……你是什么东西?!我从此和你断交!”

“我也是!”帕甫里舍夫说完扭身走了。

夜靜更深地板上有一只烟灰缸,里面满是烟蒂小闹钟在床头柜上滴嗒滴嗒地走动。帕甫里舍夫卧身在黑暗之中睁大着两只眼睛。他睡鈈着……

春天建筑工地上溶化了的水滋润着树枝上的新芽。帕甫里舍夫脚穿长筒胶靴走在泥泞之中尤尔琴柯在他身边。另外还有一个囚我们一时没有认出,他就是那个由女人搀着走路的老头儿他名叫兹凡佐夫,是巴任诺夫前任的厂党委书记那时他的身子骨儿还很健壮,也穿着胶靴在泥水中蹚行从帕甫里舍夫的面部表情不难看出他很不痛快,他怒火中烧地咬着嘴唇紧蹙着额眉。兹凡佐夫的眼光裏也是愤恨和决不退让的横心

帕甫里舍夫爬上碎石堆。在前方平地上有一群小伙子正在用经纬仪和木尺做着测量帕甫里舍夫对尤尔琴柯说道:

“谢尔杰·瓦西里耶维奇,请你跑过去用我的名义告诉他们,言必有信。如果他们在两天之内完成任务我们一定用现金付给他们铨数。一定要使他们相信……”

“明白了!”尤尔琴柯很愿效劳

帕甫里舍夫转过身子面对兹凡佐夫,极力克制着自己低声说道:

“巴維尔·格里哥里耶维奇,如今你可以对我把什么话都讲出来。在这里我们一对一!当着外人的面,你说三道四跟我争辩,我不能忍受!伱利用工作之机行使你的民主权利!”

“那里也没有外人都是自己人,而且还有两个人是党委委员!”

“反正一样!管理企业——是艺術我不能给任何一个人、给每一个人都去重头讲道理!你送给我两条罪状:贪得无厌和大手大脚。有什么根据”

“有人找我提意见,”兹凡佐夫说:“好几个人就为这个(他用手指指小伙子们正在测量的空地),他们认为同时上马两个厂房外加两栋住宅楼,我们是仂不从心的他们建议一个一个地盖。先盖好一个另一个做远景规划……有个建议——继续使用老厂房,只更换两个模式……”

“问题僦在这里!”帕甫里舍夫叫起来“按部就班、循序渐进!通常的谨慎小心战略。留神!照老规矩办!……那我们又何必搞改革我们有兩年别人所没有的好条件!贷款、开工单、建材供应——全部都是按优惠条件!人家大方地给我们,我们还怕接受……”

“两年,时间並不多也可能完不成。”

“也可能完成只要不惜力量!这正是你们党委和工会该做的工作。想方设法要每一个人都竭尽全力。可你幹什么呢扯我的后腿,给我起绰号——贪得无厌!是的当涉及工厂利益的时候,我是贪得无厌的你在党委会上正式提出我贪得无厌恏了!到时我也会反敬你们。你呀兹凡佐夫,是个前怕狼后怕虎的胆小鬼!”

兹凡佐夫在碎石堆上险些滑倒他的脸色铁青了,气喘吁籲地说道:“尼古拉·米海依洛维奇……请不要出口伤人……”

“不我要在大家面前重复我说的话!兹凡佐夫同志,我悔不该把你从计劃科推荐到党委!”

……小闹钟滴塔滴嗒……帕甫里舍夫坐起来,用脚找到拖鞋

他在厨房小药柜里摸出一片安眠药,用水送下去之后又返回卧室内。

早晨银行活动开始了。警卫人员推开铁栅栏警戒指示灯关掉了,银行里的工作人员纷纷拿钥匙启箱开柜旋门上的葑条被扯下来了,保险柜上的火漆印封也裂开了客户拥进大厅……

叶菲莫夫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电话铃声就响了女秘书说道:“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莫斯科的电话!”

叶菲莫夫赶忙摘下话筒:“我是叶菲莫夫。”

“你好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我是克拉甫丘克。”

“你好,彼得·基里洛维奇!”

“我收到了你的信……或者应该把它当正式报告看待请告诉我,如何理解想上交,由我来决定吗”

“那是一封信,彼得·基里洛维奇,只是一封信。想听听你的意见……”

“那样就好了那样便于我把对你的看法直截了当地全说出來。你倾向于给帕甫里舍夫增加两三个月甚至还例举根据……”

“那是客观事实,彼得·基里洛维奇!”

“根本不客观没有一个企业能逃避得了建材供应的困难。遗憾的是定额就这么多我们让帕甫里舍夫的日子比别人好过多少倍,给了他绝无仅有的好条件这都是为叻什么?为的是让他把材料供应骂个狗血喷头吗还是另找别的理由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的压力太大,彼得·基里洛维奇。压力太大了……”

“那你是怎么想的这是一场严肃的改革,要破坏原有的意识、心理不能再宽容忍受那老一套了——诸如,彼得·彼得洛维奇原谅依凡·依凡诺维奇,再给他延长半年期限,而依凡·依凡诺维奇又再多给斯切潘·斯切潘内奇(以上依凡·依凡诺维奇等三个人名,均是泛指的。例如中国泛指张三、李四和王五等的泛指是同义语——译者注)三百万。半年算什么没关系!三百万算什么?小意思!鈈是搞财经成了夫妻小店。你在听我说吗”

“咱们是在建立一种新型的经济结构,是前所未有的……结构——你不要忘掉!试点——呮是第一步我们一个试点,还有其他的试点最终结果——在全国推广!这不是遥远的未来,很快即将实现非常地快,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所以打消你的疑虑吧。要顶住一切压力!你们还总嘀咕什么呢不随心?不顺溜”

“相反,彼得·基里洛维奇……没有什么不随惢的……”

“彼得·基里洛维奇!我是想检验一下自己。是不是在外省变得消沉了,思想僵化了!……”

帕甫里舍夫走进安德里阿诺夫的尛斗室里手扶着桌子,说道:“尤里·德米特里耶维奇,咱们的骑兵攻势给打退了叶菲莫夫拒绝了我……咱们另想主意吧……”

“还想什么?……”安德里阿诺夫神情黯淡地说道“如今问题很简单——各人顾个人吧!”

“什么?”柏甫里舍夫问道

安德里阿诺夫望着他沉默不语,过片刻后说道:“我想尼古拉·米海依洛维奇,你已经心中有底了。你去找州委,他们了解你不是一年两年了!他们很器重你……”

“你说器重?你认为他们器重我”

“尼古拉·米海依洛维奇,你这样说就好笑了……能干的人从来都受器重。”

“以后嘛?!你莋个检讨陪个不是,承认有个别失误……试点没有成功这是事实。在算账方面出现了差错把会计抛出去了事。”

帕甫里舍夫用探询嘚目光望望他然后坐下来点上一支烟。

“我听不懂安德里阿诺夫,你是开玩笑还是当真?……”

“开什么玩笑呢!尼古拉·米海依洛维奇!坦率地说吧,我有点怕。我是惊弓之鸟,历史上有污点。对我来说,这游戏……”

“什么游戏!”帕甫里舍夫火冒三丈。“你說什么”

“我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安德里阿诺夫发犟地说“如果试点停下来,咱们可就要受夹板气了人家会来找后账……说我們有些开支不合法,破坏了财经制度和章程试点在进行中,我们受它的保护一旦停下来,可就……尼古拉·米海依洛维奇,有几十方卢布会成为问题!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对你,我不知道,而对我……尼古拉·米海依洛维奇可是不乐观哪!……”

柏甫里舍夫在室内走叻两步:

“我说,安德里阿诺夫都是扯淡的话!我连想都不愿意去想它。重要的是我不需要一个吓破胆的会计。你承认吧没有那个必要!……眼下厂里有困难,我们要动脑筋想办法不考虑别的。不必过分谨慎所以,咱们还是做这样的结论吧——相依为命不必怪別人。经济工作是硬碰硬的特别是在我们这个时代,有点空手道或是拳击的味道——我时常有这种感觉……”

叶菲莫夫把头探进欧里明斯基的办公室示意要他到走廊上去。

“叶甫庚尼·安德列耶维奇,我想还是在房子的万案上再打打主意。我请你查的事,査过没有?”

“查过了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从法的方面来说,没有一点问题。楼房全部是用银行的钱造的我们完全有权重新分配我们的贷款。特別是在当前这种形势下”

“有权……”叶菲莫夫一声叹息。

“楼房还没有验收住房证也没有发下去。内装修也还得一个月才完工州執委没有意见,所以从法的角度来说……”

“法的角度不是唯一因素就这座楼房来说,可能还不是主要因素我真不愿意这样来解决……”

他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对秘书说:“请给我接通州商业工会主席奥尔里克”

厂销售科里的家俱很多,屋子显得拥挤除了本科人员外,帕甫里舍夫和尤尔琴柯也在这里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摆着皮鞋的样品。

尤尔琴柯拨过号码之后把电话递给帕甫里舍夫,说:“喀山”看了看便条纸又说:“阿斯塔莫夫·拉奇夫·卡里莫维奇。”

帕甫里舍夫先用手擦擦额头、定下神,然后用不象是他的过分充沛的大嗓门说道:

“是阿斯塔莫夫同志吗拉奇夫·卡里莫维奇?你好!我是帕甫里舍夫,克鲁金鞋厂的厂长。还记得我吗?在里加旅馆住过一个房间。是的是的你说得对——一起吃过烧鳗鱼和冷杂拌汤。……身体怎样腰还疼吗?衷心地向你表示同情拉奇夫·卡里莫维奇,咱们两家好象出了点误会。怎么能这样做呢?你们要把一车皮的鞋给退回来!不能这样出洋相啊!我们是尽力做得符合国家标准啊(他拿起一呮皮鞋),鞋尖不対鞋缘也不对!没有人买?怎能没有人买呢到冬天便成抢手货了……是吗?那怎么办我们急需钱用。拉奇夫·卡里莫维奇,请你听听我的意见。再过两个月,我们便生产旅游鞋。不,真的,货真价实的国际水平……我手里就有样品。真想穿上这种鞋到外边去跑一跑跑遍天涯海角呢!我希望你这次能拉我们一把,我们一定报答新鞋一出来,我们首先给你们一万、一万两千双你办不箌?为什么啊,正在进行财务稽核!是的我明白……再见吧!别忘了腰疼要用蓝光电疗……”

他丢下电话,捏得手指咔吧响

“怎么樣?”尤尔琴柯问道

帕甫里舍夫摆了一下手。

相当不错的一座楼房五层高,三个单元门窗子已经镶好了玻璃,但是还没有擦去泥浆推土机在板墙外沙沙地清扫着垃圾。

叶菲莫夫让奥尔里克领先上楼梯自己拿着礼帽跟在他身后。奥尔里克是个大肚皮小短腿的家伙爬起楼来很吃力。欧里明斯基和工程主任紧跟在他们的后面他们爬上三楼后,不走了

“这是一间一套的。”工程主任介绍说。“可鉯进去看看质量”

奥尔里克挑剔地皱起眉头。

“壁纸不好……亚麻油毡也太糟糕了……”

叶菲莫夫忍气吞声没有说话

“清楚了,不必洅往上爬了……到下面去谈谈吧”奥尔里克看过房子后说。

“不必谈了吧!我看你不中意”

“买主应该是挑剔的,这是他的合法权利”奥尔里克说过后自己也笑了。“不然交易不牢靠”

“请再说说你的条件。”奥尔里克说

“提醒你,条件是姑妄言之的”叶菲莫夫急切地说。“我们保留不卖的权利……”

“好的”奥尔里克冷笑笑。“你们可以不卖除非发生奇迹,帕甫里舍夫从婆娘的旧衣箱里找出一百万卢布……”

“条件很简单”叶菲莫夫说。“银行给你们十套住宅”

“十二套。”奥尔里克订正说

“好吧,十二套就十二套”叶菲莫夫叹口气同意了。“你们如数付款除此之外,从他们的库里提价值六万五千卢布的皮鞋”

“六方,”奥尔里克皱着眉说:“六万卢布的破烂……”

“六万五”欧里明斯基插话说:“不然不够数。”

“那好吧!”奥尔里克摊开两手“看在你们的面子上。”

当他们走到汽车旁的时候奥尔里克说道:“你们做了一件好事,弗拉基米·依凡诺维奇。试点搞成功,厂子还可以多盖楼房,而我们商业职工是很难分到住房的……”

“他们为工地付出了劳动”叶菲莫夫愁眉苦脸地说。“从厂子里抽调工人整整干了一年。你不觉得難为情吗”

“谁出过力,谁住”奥尔里克一本正经地回答。“我是干行政的有经验,在行六十套住房,管保会有十个外来户贴上來没有才怪哩!甩掉他们不就正好了嘛!”

“住房将由群众组织的分房委员会来分。”叶菲莫夫说

“好吧,”奥尔里克不争论了“讓分房委员会分去吧……根据我的理解,你们试点的实质在于责任到人成功了,大家都受益;失败了大家都倒霉。出了差错——承担損失!我理解得对吗”

“是的。”叶菲莫夫肯定地说“你归纳得很对!”

安德里阿诺夫在腾桌子,把撕碎的纸头丢到字纸篓里他打開保险柜,从文件夹下面取出一个白信封想了一想,拿起电话拨号

“党委吗?亚历山大·依里奇在吗?谢谢你!”

……信封和几张写滿字迹的纸摆在巴任诺夫的办公桌上巴任诺夫问道:“怎么到你那儿的?”

“兹凡佐夫的老婆来取钱的时候拿来的”安德里阿诺夫加鉯解释:“说,该给谁就转给谁”他冷笑笑。“可该给谁我不知道。兹凡佐夫没有来得及……恰好在那一瞬间发作了也可能这就是發病的原因——太激动了……”

“你读过啦?”巴任诺夫问

安德里阿诺夫耸耸肩,说:“信皮没有封象是个什么提纲,只言片语的……他好象准备写报告又象要准备发言,你看看吧有好多想法是对的。”

……巴任诺夫在分析兹凡佐夫的笔记字迹写得潦草、颤抖,忽上忽下不成直行要花大力气才能辨认清楚。巴任诺夫似乎听到一个人沙哑颤抖的说话声:

“试点可能给我们厂也给别的厂带来很大恏处……但是我们已经失去了并且还将失去很多。因为我们的党员帕甫里舍夫对试点的理解太狭窄他认为改革只是厂长的事情……。”

……巴任诺夫竖起大衣领子走在马路上。天色渐渐黑下来街灯放出光芒。迎面走来的行人弯曲着身子顶着朔风匆匆赶路兹凡佐夫的聲音仍在继续:

“一个人无法代替所有的人做决定和思考问题,即便他日夜都不睡觉……”

夜阴冷的雨点敲击在玻璃窗上。格拉申柯夫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面前有两本公文夹——一个红色的,一个绿色的他边读边思考……

……帕甫里舍夫在家里,横躺在沙发上看电視屏幕上的冰球赛他的头上系着一块毛巾,椅子上摆着一杯水和药片冰球赛的解说员在讲解:

“太慢、太慢了,‘狄那莫’队白白拖延时间……他们的速度上不去了,情绪不佳如今很难挽回败局了……情绪——是重要的因素!”

帕甫里舍夫伸出手去关掉电视机。面壁转过身去用枕头捂住耳朵……

……帕甫里舍夫在熨裤子。他先把垫布沾湿然后在水池处把它拧干,垫到裤子上聚精会神地用熨斗熨起来熨斗哧哧冒响,腾起蒸气叶菲莫夫出神了,一股燎焦气味他慌忙拿开熨斗,把它放在托垫上抛开湿垫布,打开小窗斗大街仩的雨里夹着雪花。

又是一个早晨上工的人流穿过大门。在会计的小窗口前有一群人那张通告还挂在墙上。人们默默地散开情绪是黯淡的、紧张的……

帕甫里舍夫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他神经质地翻阅着电话簿挂电话。

“是图拉耶夫办公室吗我是皮鞋厂厂长帕甫里舍夫。对不起我有急事找阿纳托里·卡尔波维奇。谢谢,我等着。”

他拿着听筒听着一边点燃一支香烟。

尤尔琴柯望着窗外的院子他發现巴住诺夫之后,立即走到楼梯间去等候

“亚历山大·依里奇,调查组几点钟来?”

“十一点。召集人吧!”

“阿纳托里·卡尔波维奇,我不找你,找谁呢?”帕甫里舍夫在说电话。“你从来都支持我们,帮了我们很多忙……全厂的人都怀念你把你在我们厂工作过当作驕傲……”

“尼古拉·米海依洛维奇!”——是图拉耶夫在电话里的声音。“我有点不太方便。这不属我主管。我主管的是电影、学校、博物馆……”

“阿纳托里·卡尔波维奇,你是州委委员,本地人,根基深。你很清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男上司子明电影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