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楼兰的忧郁启示一文的第三,第四自然段展开想象,分别描绘下面的情景。

关系中,人们抱着谁也别认真的态度,成熟的男女直奔主题,婚外恋和家庭两不误的'后现代'模式盛行,到处都在上演没有爱情的爱情故事,'有迪厅有鲜花有微笑,却唯独没有真爱',如果说,在过去的专制时代,我们曾经被爱情遗忘,那么,在现在的商业社会,则是我们遗忘了爱情。
  可以想见,在这样一种环境中,寻求真爱的道路该是怎样地曲折了。因此,作品中女主人公的爱情故事终于没有任何实际结果,另两位年轻女性的寻爱经历也均告失败,应该说不是偶然的,这样的安排反映了作者本人的困惑。我相信,这同时也是许多年轻的都市女性的困惑。但是,作者的价值立场仍是坚定的。愈是在普遍的浮躁和冷漠中,真爱就愈见其可贵,唯有真爱才能给人以踏实的生命之感,作品中一位女性曾有同性恋的经历,女主人公对此的态度由反感而变为理解,作者藉此揭示了一个朴实而伟大的真理:'任何人任何事,只要真爱都令人感动。'
  当然,问题仍然存在,真爱的可贵并不能消除这样一个事实。
  面对无情的世俗,真爱往往得不到任何回报,反给自己造成痛苦。
  在现实生活中,这个问题非常严峻地摆在每一个崇尚真爱的人面前。真爱不求回报,甘愿自食苦果,甚至甘冒受骗的危险,这是一种可供选择的态度。作品中的一个人物便是如此,她说得有理:'老是怕受骗,就永远得不到爱。'不过,作者好像并不满意这种解决的方式。她的主人公采取了另一冲方式,用作者的话说,就是以'实用主义来确保理想主义'。从主人公的行为看,这大致上是指在追求真爱的同时,不放弃一种比较实际的态度,注意保护自己,给自己留一条退路。据我看,这两种方式都有道理,真爱就是不设防,但不设防并不是孤注一掷。我甚至觉得,哪怕有情人终成眷属,那陪伴着轮回转世的爱人也永在互相的寻找之中,在互相的寻找之中方有永恒的爱情。
  所以,最后我要再说一遍,陈薇的这部小说不止是一部纯情小说,更是一部思索型小说,她从一个年轻的都市女性的视角出发探讨了都市生活中的爱情问题,这个问题也在困惑着我们,是值得我们一起来思考的。
  '我妈烙的饼特香,吃上去就像和你所爱的人接吻。'薄荷甜甜地说。
  '别想男孩了,以后什么都得指望女人。'
  乔丹的嗓音从电话线那端传来,像个光滑的瓷瓶哗啦一下掉在长富宫大堂的角落里,显得那样古怪。
  '我等那个董事长呢,不和你瞎扯了。'
  薄荷用身体护住电话,生怕别人发现乔丹的秘密。乔丹毫不掩饰她对女孩的依恋,经常让人脸上挂不祝她和NBA的飞人乔丹同名,听起来特别滑稽。薄荷不想把乔丹的名字和一切危险的字眼连在一起,她死心塌地维护着乔丹,自从那年夏令营她们合用一个洗脚盆开始,浑然天成的友情就像百事可乐浸润心田,这是一种宿命的东西。
  金灿灿的射灯洒下令人目眩的光,打在墙壁上,闪动着男人和女人的瞳孔。薄荷看看表,还有十分钟那个董事长就要来了,她摸了摸双肩背包里的软盘,心里有点不踏实。
  高挑的冷艳美女涂着CD口红,一个个都够酷的,娇艳的花瓣晃来晃去,连成一片红云,男人经过她们身边,发馋的目光似乎在说,他体内骚动着渴望。
  小猫吃柿子--色迷迷。
  涂口红源于一种上古的生殖崇拜。实际上,男人不喜欢女人涂太艳的口红,可女人却乐于炫耀她们的伤口,这些嘟起的红唇不断提醒着男人:是他们咬伤了女人!
  薄荷再次摸了摸背包里的软盘。她不需要昆德拉的幽默哲理、马尔克斯的魔幻现实、马斯洛的高峰体验,对她这种有点野心又不想付出大多代价的女孩来说,找个能替自己买单的老公是最现实的。
  聪明的女人就应该和丈夫相亲相爱,每天晚上打洗脚水什么的,薄荷今年夏天刚从工艺美院毕业,没有服从分配,暂时还没找工作。她一点也不着急,只想在家集中精力搞创作,上大二开始她的画就已在画廊展出,每月都能有些收入。另外,她有时帮朋友做电脑动画,一会儿要来的那个董事长就是取软盘的。
  '最好他又有钱又精神。'
  丈夫好像不是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一个抽象概念。有一点可以肯定:丈夫似乎和爱情不挂钩,这个时代的爱情活像福尔马林溶液浸泡的动物标本,'嫁个好男人是今年的头等大事。'薄荷记得她淡淡地说出这句话时女伴惊讶的表情,'你不像个画画的。'天才需要的是效率,他说不定会去电脑征婚,条件是竞争出来的。
  又过去一个模特儿,吸走了薄荷的最后一丝自信,漂亮是平淡生活的最佳注脚,她想去电梯口照照镜子。明晃晃的镜面闪动着缎子特有的银色光泽,女人对镜中的自己是百看不厌的。乔丹说薄荷比美女有才,比才女漂亮。薄荷深吸了一口气,这会儿没有乔丹的鼓励,她简直觉得自己就像一盘清炒豆芽菜。眼睛长得还可以,至少很大,鼻子应该垫垫......她一直坚持使用强生的婴儿护肤品,再加上一半的南方血统,使得皮肤总能保持光洁、细嫩。
  薄荷嘲笑自己的虚荣心。她松开手,满头乌发滚落下来,捕捉着萌动的情丝。时间到了,她开始向转门那边走,心里似乎还牵挂着那面镜子,等她完全转过身来,一个小伙子叫住了她。
  '是薄荷小姐吧,'
  他就是那个董事长吗,这么小!这张脸在给薄荷造成某种印象之前,已经预先击中了她。
  '咱们去咖啡厅吧。'
  男孩说着已经走到她前面,那挺直的身板有一种坚实的质感。
  薄荷看到他亮滑的头发,感觉他一定用了飘柔洗发液。气氛不对,薄荷还没有将一口气和盘托出,就轻易让出了主动权。下巴好像被什么东西抻着,整个人像条拧干了水的毛巾。这是怎么回事?薄荷觉得费解,要解释这一切,必须把古典主义过渡到印象派的全部过程叙述下来,而这需要整整一个时代!
  他们绕来绕去,终于找到了一处最好的咖啡厅。
  薄荷在对着镜子的地方坐下来,这会儿她感觉好一点,但她吞下去的那种印象依然横亘心底。她发觉自己的脸红扑扑的,有一种朴素的高原色。总以为是情场老手呢,看来不过如此。
  红色最有感染力,那种流体的亲和力荡漾在男孩脸上,世界在一刹间变得通体透明,简直要滴出水来。目光被粘住了,如同古老的仪式,长期以来顶礼膜拜的幻想随即被包容在这团红光之中。
  在一种磁力面前,他叫什么名字似乎都无所谓。薄荷开始仔细端详起他来。她的脑袋具有多媒体的动态捕捉功能。究竟哪一处微小的地方首先击中了她?他看上去显得更小,可又有一种莫名的老成支撑着他,薄荷仿佛看到幽深的古堡中一个小孩套上成人的盔甲,举起一柄和他体重相抵的重剑,仓促应战。
  '你长得像个演员。'
  薄荷脱口而出,马上又觉得这样说太冒失了。
  肖汉顽皮地扭过头去,迅速照了一下镜子,他的头似乎能转三百六十度。
  薄荷的多媒体开始工作,肖汉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根发丝的轻微闪动都在她的镜头之内。他穿了一身稻草人的米色便装,里边是雪白的圆领T恤,这种浅色与即将来临的冬天不大协调。有一种香味弥漫上空,灵感浮出水面,天与地仿佛两瓣欲吻又分的嘴唇。薄荷辨认着那种味道,是河边豆麦的清香。
  '你像马龙?白兰度。'
  他显然不知道。马龙?白兰度,五十年代硬汉与性感的象征,现在早成老头了。
  薄荷差点笑出来,怎么搞的,能不能想点纯情的事埃在一杯清水面前,哪怕是一粒细小的沉淀物也显得异常清晰。薄荷一向爱欣赏美男,但是直到现在,一种温情突然不期而至时,她才真正听到了生活的召唤。
  她把软盘递给肖汉,气氛始终不对,根本不想谈什么工作,老是想盯着他的脸看。她发现对方也许比自己更紧张,男孩不知所措时总要点上一支烟,因为他们不知道该把手放在哪里。
  薄荷见过很多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男人,而肖汉的目光却像蜻蜒点水一样擦着她的面颊,随即又飞逝远去。薄荷琢磨着他的五官,她擅长画人,拆开来看并没什么特别,凑在一起就像新款的福特Ka型车身,线条流畅,过渡得体。一双眼睛腼腆中包含着激情,就像那种良好的刹车性能:想玩硬的,一脚准踩住;想玩软的,可以平稳地停下来,如同贵妇的拖地长裙。选择一个男人做丈夫,要看他开的车稳不稳。薄荷当下断定:即使他以180公里的时速高速奔驰,她也敢坐他的车。
  肖汉要了一杯立顿红茶,薄荷要的是大湖牌的橙汁。她有时也喜欢喝现磨的苦咖啡,但此刻橙汁更能起到润滑油的作用。薄荷觉得她必须不断他说点什么,否则就特别不自在。
  '你有二十四吗?'她问。
  闹了半天,她还比肖汉大一个月,真逗。她记得以前好像说过这样的话:她不找比自己小的,哪怕小一天也不成。她一面想着,一面把烟灰缸挪向肖汉那边。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那股热力传到她脸上,耳根像被点着了似的。
  '上大学好吗?'肖汉忽然问。
  '还行,没有什么好和坏的。'
  从刚才的闲聊中,薄荷知道他是中专毕业,不爱念书。不过,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他俩似乎越不同就越有意思。当海尔一波普彗星拖着长长的尾巴横扫天空时,你一定要追究它的来源吗?
  '追你的女孩肯定很多吧?'薄荷问。
  肖汉发现这是个限定性很强的问题,怎么回答都不太合适。
  薄荷笑了,一种瞬间的默契往往胜过多年的了解。说不清是哪个切入点迅速打开了缺口,把他俩粘在一块。就像《廊桥遗梦》里写的:'现在很清楚,我向你走去、你向我走来已经很久很久了。'不过这么说有点酸。
  '找老婆就应该找这样的。'肖汉暗暗想着。
  他是个大胆的赌徒,可以为了一瞬间的印象押上全部赌注。他必须制止她的笑,可她双眉一挑,隐隐一笑,就把别人献的殷勤化为齑粉。她好看吗?是的,还行。不过,他见的女人太多了,'漂亮'早已是个令人麻木的概念。他根本不想把她和别的人对比,那种感觉是JIN?TONIC(汤力水)里的柠檬,嘴唇里的阳光,超越了生活本身的含义。
  她的穿着和她毫不相衬:坠满金属扣的黑皮夹克,浅蓝牛仔裤。尽管他对女人的衣着并不在行,也毫不关心,但他还是数了数她身上的金属扣,一共二十三颗,没错。她的长发令他满意,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娶短头发的女孩做老婆。她上身微微向前倾,全神贯注地听他说话。她皱皱眉,眼睛下面露出一圈淡淡的紫印,眉梢渐渐隐入鬓角,他的心跟着颤动了一下。
  做出这种结论未免有点武断,但最初的印象已经填满了他的意识。乌黑的秀发丝丝缕缕,抚摸着他的心,有些发痒。尽管她打扮得像个摇滚青年,但仍旧掩盖不了那一派淑女气息,犹如岩缝里一刹间透入的阳光。不管她是不是画画的,总之,她和那些披头散发、脏兮兮的嘻皮士毫不相干。不过,她这样打扮也无可厚非,一种不和谐中的和谐,反而更好。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具有这种惊人的洞察力,他想大概是喝了红茶,茶叶总是能发人深省'我这人没什么心眼,宁可天下人负我,我决不负天下人。'
  肖汉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他急于要把他的真心放在她的手心。现在说这种话的人太少了,谁也不爱用高标准给自己下套儿。他觉得自己说了一大堆废话,但他必须保持一种状态。
  薄荷吸一口凉丝丝的橙汁,如同品味着早晨清朗的空气,她没有仔细听他的话,但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印在脑子里。他的脖子挺括、直率,简直可以说是憨厚,贴上去的感觉一定很好。
  薄荷感到脸红,可是无法将视线移开。她很快就知道了很多情况,他父母都是军人,有个姐姐嫁人了,他开的私营公司在昌平,最近正赶制一批不锈钢的啤酒桶,他去过缅甸......薄荷想起很多年以前,她喜欢上一个男孩是因为他有一双好看的手,不过,后来让她厌烦的也是那双手,她发现他手心里有一条很难看的疤。
  '你喜欢看足球吗?'薄荷问。
  '当然了,国安是每场必看。这星期天跟申花,看吗?'
  '带两个女孩行吗?'
  他真有本事,况且还这么小!当无数男人连给老婆买一条围巾的钱都没有时,他却在轻松地嚼绿箭口香糖。一个有钱的小帅哥,简直是女人择偶的模子。长得精神的小男孩没钱,有钱的老男孩没模样,他可是个全能冠军。
  '幸运写在你的脸上。'
  薄荷有一种预感,他的好运一定会传给自己。有人说看男人有没有钱不看西服,要看袜子,因为那套西服也许是一百零一件,是千人一面的道具,薄荷知道这样想很庸俗,但她还是忍不住用余光瞟了一眼,沙发挡着,没看成。
  时间就像出租车上的计价器一样飞速跳闪。薄荷确实饿了,但她觉得保持淑女的矜持是必要的。
  '我送你回家。'肖汉说。
  薄荷暮地一惊,这话说得真甜。长期以来,她觉得只有活在玩笑里才最真实。看看周围的人吧,谁还会在乎什么。英雄就像复印机里的美女,被复制出来的万种风情早就失去了它的原始意义。肖汉是个英雄,他哪怕受骗一千次也会对别人好。而她呢,正是骄傲和聪明阻止她爱别人,因为她怕受骗。可这样,她反倒轻松了,因为她是大众中的一员。英雄是那样显眼,他必须独自受苦。现在薄荷终于明白,她没有别的信念,相亲相爱才是她的理想。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那样自然,仿佛丈夫了解妻子的习惯一样。
  他的车是深蓝色的捷达--最新的捷达CT型。
  '我给你开车门。'
  薄荷再次笑了,年轻的心到底装不下多少深沉。他这样做会把女人宠坏的,蒙田就拒绝给女人开车门,他说只要开一次就要开一辈子,女权主义已经搞得过头了。
  肖汉倒车、换挡,在暖融融的阳光之下朝薄荷家驶去。薄荷觉得他仿佛不是在开车,而是在尽情吹奏一首萨克斯金牌舞曲,就像和女人做爱一样驾轻就熟。
  女人的美在钢筋水泥中尤为显眼,成为众人目光的漩涡。捷达跑在金光大道上,新的液压助力系统没治了,再加上BEYOND的老歌,阳光在人的血液里作怪。
  肖汉想起威哥经常给小蜜送'情人弯儿',女孩的笑声像下酒小菜一样清凉可口。他看了一眼旁边的薄荷,她不是那种特别靓的女孩,但她有一种美,舒适、安闲,就像那可爱的名字--曼妥思薄荷糖。
  她捋了捋头发,肖汉瞥见她挺秀的脖颈,细小的绒毛在阳光下熠熠闪光。她戴了一根很细的18k金项链,像头发丝似的。脖子一定很凉,腰也很细,呈现着恼人的曲线。肖汉深深吸了一口气,赶快将视线移开,仿佛再看下去就要冒犯神灵一般。等红灯时,他一心盯着小店外面黄底黑字的'粘鼠胶'广告,可是没用。
  再次启动时,他觉得自己应该喝点矿泉水了,空气里有一种薄荷的甜味。新捷达虽然还是1.6升的排量,可最高时速能达180公里,一点油,车就一个劲儿往前窜。
  '到了。'薄荷莞尔一笑。
  天啊,这么快!世界对肖汉来说,一下子全变了样。
  '我给你开车门。'
  薄荷又吃了一惊,她看到肖汉跳下车,已经站到了她的右边,像酒店恭敬的门卫。让一个大男人这样隆重地宠一回,实在不在做女人。
  '记得住这座楼吗?'
  薄荷轻轻扬了扬手,径直朝大门走去。
  '我怎么会遇到他?'
  是啊,多年的梦轻飘飘浮游空中,没有附着物,她只好崇拜某个外国球星。前世修五十年可以同舟,修五百年才能同床。小时候看铁臂阿童木和一休的时候,谁会想到今天的奇遇呢?她听到身后发动机的声音,暖融融的阳光依旧熨贴着脸颊。
  北京,一座古老而充满激情的城市!
  明天是黑色星期五,肖汉心里堵得慌,六点刚过,他就钻进威哥开的毛家菜馆。这个月接连走背字,坑你的人往往是朋友,比如威哥。多个朋友多条路,可有时候多个朋友多堵墙。'国徽'、'麦穗'抛上抛下,他还是看不到一丝希望。朋友毕竟是朋友,况且威哥也有难处。他们就像一群偶尔飞上同一棵树的鸟,相互依偎,藉彼此的羽毛和体温来抗拒严寒和恐惧。
  肖汉想象着威哥迫于压力,从千头万绪中把自己拽出来,首先了清他俩之间的事。他感到一阵轻松,不过明知这是扯淡。那样做他觉得对不住朋友,好像是个到处要嘴吃的孩子。嘿,谁欠谁的钱呀!
  他皱着眉推门进去,馆子里没有散客,全是哥们儿。正中一张水曲柳桌子上摆满了花花绿绿的酒菜,像给灶王爷上供似的。
  '谁过生日啊?'他问。
  '待会儿就知道了。'
  大伙笑而不答,神秘兮兮的。
  肖汉知道该怎么办,他决不会在这当儿破坏威哥的兴致。崇拜往往会使男人把目光聚到一个人身上,这些年做生意的本事都是威哥教给他的,那会儿在缅甸人家嫌他小,是威哥拉了他一把。
  威哥说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不像个商人。
  '有什么新闻吗?'
  '马拉多纳又吸毒了'
  '他不是没事了吗?'
  '瞎折腾什么呀。'肖汉说。
  '这孩子的脑袋还处在'任天堂'阶段。'刘军大笑。
  肖汉也笑了,这就是他不能把朋友从心头抹去的原因,即使他们放肆、粗俗,仅仅'朋友'二字就是一种从心眼里抓人的东西,一种铁打的默契。
  大伙聊起女人,一个个叫苦连天。女人的欲望就像个不断吃币的游戏机,男人的呢?女人是祸水,似乎铲除了她们世界才会太平。
  '现在的女孩都太精,你说请她打台球,她马上会问你是打斯诺克,还是美式落袋。'
  '没结婚后悔一辈子,结了婚后悔半辈子。'
  '当女人真舒服。'
  '做女人真好。'刘军嗲声嗲气地学着广告里的腔调。
  他滔滔不绝地倒着苦水,说在中国做女人最舒服,妇女解放搞得多彻底呀,她们吸收西方的女权,同时继承东方女人的传统地位,又让丈夫养着,又跟丈夫闹独立,中国男人大概是最受迫害的。
  '男人其实就是难人。'威哥叹了口气。
  肖汉点上555,他讨厌威哥那一脸倒霉相,好像被女人逼到了墙角。今天晚上说什么也不能再见面了,找机会摊牌。
  '要想做生意,首先得学会怎么欠债。'
  想不到刘军头一个冲威哥开火了。
  '你小子鳖精喝多了。'朱小东刺了他一句。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威哥的脸刷地一下红到耳根,觉得众人箭一般的目光追逐着他,要将他剥得精光,一种巨大的疲乏感像钳子一样夹住了他衰弱的头。
  '你们说这回国安能赢吗?'肖汉打岔。
  他解开上衣扣子,感到一种文火的煎熬。没人响应他,这种抵抗是行不通的。
  女人的声音。门外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大伙纷纷掐灭了烟,隆重地整好衣服起身相迎。还真像那么回事,他们有个好习惯:一定要在外人面前把自己朋友的面子给足,别管刚才发生过什么。
  威哥把一个细高挑的女人让进屋,脸上躲闪着莫名其妙的尴尬,大伙反倒会意地笑了。肖汉发现那女的不是威哥的媳妇,下巴立刻脱臼了,他望着窗外,555浓白的烟柱撞在冰凉的玻璃上,无力地四下逃逸。
  '威哥怎么这样!'他忿忿地想。
  不出所料,那女人很漂亮,但她是镶嵌在珍珠翡翠里的一口粘痰,口红的颜色像锅烟子似的,还有那灰白的脸色,像从冰柜里取出的冻肉。
  '生意火吗?'女人问。
  '这阵子餐饮业都不景气。'威哥垂下头。
  '特色菜被掏空了。'
  '股市有什么消息?'
  '天桥百货跌了1.6,北人股份跌了1. 98,北京比特爬了3.43。'女人如数家珍。
  她说自己不透支,不做那些风险大的品种,只在下跌空间较小的股票中玩玩,那种老练的神态全然不像个女人。
  '我就玩点垃圾股。'刘军瞟了她一眼。
  '她还真行。'肖汉暗暗想着。看得出来,威哥也很服她。说到底,男人都喜欢风情万种的女人,但他们又要在女人身上加盖私人印章,场面上的女人很随意,可她们是裹着无数男人的浊气向你走来的。除非两种人不在乎:没长脑袋的和嗅觉不灵的。否则只要想点什么或者鼻子好使就全完了,那时女人还会不失时机地笑笑,丝毫不掩饰得胜的喜悦,等男人乖乖地递钱时,真说不好谁被谁玩了。
  肖汉生着威哥和所有男人的闷气。男人到底是主子还是奴才?
  靠钱来侮辱女人,结果是陪了夫人又折兵。
  他记得从前威哥老说自己有个好媳妇,现在怎么这样!瞧他还假模假式地戴条花领带,头发上喷了半斤发胶,苍蝇上去都得劈叉,什么东西!肖汉感到头顶上有一把小锤敲击着头骨,磨砺着神经。他不否认每个男人都有欣赏美女的爱好,包括他自己。女人以为男人一旦爱上自己就会对其他女人视而不见,那正是她们天真的地方。美女就是正餐后的冰淇淋,好男人是不用老婆管的,他会掂量着自己的胃,想到消化不良的滋味。大丈夫看到冰淇淋后反而会更加清醒,知道他真正需要的是什么--那白米饭一样纯朴的老婆。
  女人说自己叫丽丽,大伙都明白这是一种即兴发挥。她们真正的名字可能比'秀清'、'雅萍'还要平淡、没劲,爹妈给的名字早就和贞节一起扔到垃圾桶里了。明天可能叫草毒或者菠萝,怎么啦?像发牌似的,甩掉一个男人就丢掉一个名字,反正大家都在玩,只有骗子是真的。
  在男人面前游刃有余标明着丽丽的价码,很多人活动心思了,说不定她还挺仗义的呢。看得出,威哥找她也是要办事。丽丽只涂了口红,这倒使她看上去真实一些。她听着男人们大谈商场趣闻,只是微微抬一下头,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势飞快地斜瞟一眼,手起刀落,绝不留情,好像黑社会老大听着属下微不足道的冒险故事。刘军最讨厌女人这种喧宾夺主的架势,她已经在精神上把他们调戏够了。可不得不服啊,现在女人做生意不靠姿色,她们确实贼精。再说,男人要是看上哪个女的,干脆就长包她,绝不会把生意让给她。
  丽丽给朱小东上了根烟,他躲躲闪闪的,丽丽一撇嘴,说:'瞧你吓的,我又不是卖粉的,还能毒死你。'
  '来,干吗不喝点!'
  刘军冲其他人使了个眼色,大伙立即明白了。别的比不了就比酒,反正威哥不会拦着。别来酸的,干脆就上红星二锅头,几个人手脚利索地用矮粗的广口玻璃杯在桌上撂了长长的一溜儿,那架势就像杨子荣进威虎山似的。
  肖汉滴酒不沾,他要开车,再说大伙也拿他当小孩。他不断看表,等这娘们走了,必须和威哥急一回,就冲他背着老婆干坏事也得跟他急。
  丽丽似乎有备而来,嘴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汕笑,她端起酒杯,猛地一抖腕,一饮而尽,还卖俏似的用食指和中指把酒杯掉过个来。
  '今天不干可不行!'
  紧接着一杯又一杯,丽丽来者不拒,酒到杯干。她发现肖汉一直闷闷不乐地戳在那里,像一听没有开盖的生力啤酒。想逗逗他,不敢,他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架势,如果馆子里全是这种人,她没准会说出真名的。像她这样的女人一眼就能看出谁是老于风情的,谁是完全不禁逗的。哼,我才不冒这个险呢。她脸上露出的那种千载难逢的真情,随即化作无所不知的冷笑。
  肖汉发现那女人的睫毛像蚊子的长脚在他脸上叮来叮去,他使劲挠了一阵,觉得自己干脆是只发了霉的蓝皮鼠。她长得确实不赖,领口开得很低,胸罩带露了出来,可怜巴巴地挂在锁骨上。
  夹在这伙人当中,肖汉感到前所未有的孤独,空气沉淀到头顶上,他与一种可怕的力量对峙着,孤军奋战。沉重的气流默默堆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决力量围上来,把他和其他人隔开。朋友们似乎在无声地叫嚷、嬉闹,云里飘似的,像电影中的慢动作在一瞬间定格。
  '找个女孩多好,我爱她,她也爱我。'
  '女孩'这个尊贵的称呼只能献给配得上它的人。在'女孩'和'女人'这两个词上,肖汉成了斤斤计较的语言学家。他腾地一下站起身,推开窗户,凉丝丝的空气追逐着他的思绪,孤独而美丽的路灯坠在天上,如同一只又一只扑火的飞蛾......暮地,他依稀感到一个女孩温情的呼吸,一团乌油油的秀发流淌而出,薄荷那双晶莹闪亮的明眸镶嵌在夜空之中。有一种温热的东西浸润着眼眶,这是今夜唯一一丝实实在在的感觉。莫名的忧伤掺在空气里,他怕自己尝不到上天赐予的甘露,越想得到就越怕失去,说不清,实在说不清。
  '我和我追逐的梦已擦肩而过......'他轻声哼哼着。
  丽丽尖利的笑声像油锅里的水珠,几乎每个人都喝多了,却脸红脖子粗地紧攥着酒瓶不撒手,她一个人就把气氛挑得极为热烈。
  没辙,喝酒又输给人家了!女人挑大梁的时代,男人他妈就是活生生的道具,陪客!丽丽的肩膀不住地乱颤,像个小孩在庆幸阴谋得逞。
  '过来。'刘军冲肖汉招手。
  他知道肖汉的酒量,想让他来救驾,干脆说是让他为脆弱的男人阵线挣点脸。
  肖汉鼻孔里出气,霍地抖出一张《精品购物指南》,大声念着二手货广告,气得刘军像瓮中之鳖。他知道刘军会说他不给面儿,老子就这样,跟女人逗有什么意思!这就显出你是男人了!一帮孙子!我开我的车,谁也别想改变我!
  丽丽忽然不笑了,猛地又灌了一杯。
  一阵细碎的敲门声。
  谁呀,店门早就关了,这会儿不会有吃饭的。
  肖汉只好站起身去开门,那帮人早成了肯德基里的土豆泥。
  他感觉好像有一把斧子劈着他的太阳穴。
  他就像见到活鬼似的,想用身体挡住门,可心里发虚,还是让开了。
  '嫂子。'他叫了一声。
  '唉,好久没见着你了!'
  威哥的媳妇像个姐姐似的拍拍他的肩膀。他们只见过两回,可他对她印象很深,因为那种贤妻良母的微笑。
  肖汉感到心头堵上沉重的铅块,气流的堵塞与排空冲击着耳孔,他像一个随时准备接受体罚的小学生。一种难过的情绪攫住他,为天下所有爱丈夫的女人。
  '你在这儿......'威哥的媳妇阿兰喃喃地说。
  肖汉知道阿兰已绕到身后,可他分明看到了那双眼睛里的哀伤与无可奈何。
  威哥也是活该,他会遭报的!
  肖汉猛地转过身,想看看威哥的嘴脸。他呆住了,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是威哥吗?这个又高又壮的汉子一下子开始苍老了,时间像粉笔沫一般抖落在他头上,一切仿佛停滞不前了,刚才面孔上的红色被陡然抽去,呈现惨白的可怖模样。
  这里边一定有鬼!威哥好像有预感似的,男人要是存心搞女人绝不会这样!
  沉默像一瓢凉水浇得所有人都清醒了,连朱小东、刘军他们都找不着舌头了。还是丽丽反应快,她摆出女主人的架势。
  '来,这边坐。'她招呼着阿兰。
  大伙都听说威哥的媳妇是个有里有面的人,今天一见,确实不同凡响。尽管阿兰心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脸上却不动声色。
  丽丽从那身清淡的衣着中猜出阿兰的身份,贤妻良母是她们的天敌,男人正是被这两种女人不断争夺着。所以,丽丽最懂得怎样伤害她们。
  '威哥这几天确实很忙,嫂子别见怪呀。'她那风骚的鼻音像马蜂的毒钩子。
  阿兰不上钩,不管发生什么决不和这个女人搭话,最高的轻蔑是无言。
  威哥真是活该,抢这点时间差不是活受罪吗!
  肖汉真想现在就和他摊牌,让他尝点雪上加霜的滋味。算啦,为了阿兰,还是算了吧。
  '敲牌吧。'朱小东提议。
  除了丽丽,没人响应。
  阿兰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威哥,除了他,世上仿佛没有别的男人。威哥就是她的青春,她的贞节,最初那十一米的平房,他最爱吃的红烧肉卤蛋......如今已没人拿这些事当香饽饽了,但这正是她生活的全部意义。
  他隔三岔五才回家一次,而且总要耗到半夜,就为了这些女人吗?他不是这种人!威哥的喉结像被小鬼掐着,幸亏有朋友在,否则......五脏里的热烙铁搅动起来,他知道阿兰正遭受着痛苦的啃啮,她要是破口大骂就好了,可她偏不!
  老天爷,您饶了我吧!让她走吧,我实在没辙,我......您开个价吧!
  丽丽在最要命的时候帮了他,一条白嫩的手臂攀住他的脖子,随即在宽阔的肩膀上游走,像条慢慢爬行的黄鳝。天底下,总也少不了这些无耻的连体婴。不过,无耻总比痛苦好些!她爷们就这么缺德!
  威哥感到心里有种东西在迅速下沉,这条柔软的手臂于他毫无意义,他真正想要的就是紧紧搂住妻子!紧紧地!
  阿兰仍旧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她知道他这是在折磨自己,她怀着强烈的爱望着他:你这是干什么!
  '你先回家吧。'威哥说。
  威哥了解妻子,他被那种天生的执着所感动,但正是那种坚贞不渝害了他。一个女人在荒野拉屎,她愿意让心上人看见吗?
  阿兰到底是个好女人,她懂得分寸,一声不吭地朝门口走去。
  所有在场的男人都抬起头来,献上肃然起敬的注目礼,他们什么样的美妞都见过,却分外迷恋这种女神般的光辉。这是一个更加可怕的女人,一个不战而胜的女人!
  再坐着装傻就没有任何意义了,男人们纷纷站起来,表示无言的反抗。他们默默地跟在阿兰身后,像是护送贵宾的仪仗队。
  肖汉和刘军也跟着出去了,等大伙走远,刘军忽然想起忘了带手机,又和肖汉一起折回馆子。
  进门的时候差点和丽丽撞个满怀。
  '装什么孙子,看来什么都得打假!'
  丽丽手里攥着一叠票子,嘴里还在嘟嘟囔囔地骂着,像诉苦似的。
  '给你钱没有,滚蛋!'
  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使刘军大喝一声,也许是阿兰给了他勇气,真正的女人永远都会帮着男人。刘军想不到他会借着女人的力量战胜女人,那又怎么样!他只服从一个权威--真正的女人。
  丽丽灰溜溜地走了,她搞不明白今天晚上怎么折在这儿了。
  刘军不愿搭理威哥,拿了'爱立信'就冲出门去。
  最后只剩下威哥和肖汉两个人。
  一种默契迅速把他们粘在一块儿,如同两个裸身相对的男人。
  女人之间的事情不好说,但男人自古就能体谅男人。
  '我......'威哥欲言又止,脑袋快扎到裤裆里了。
  '你这是何苦呢,'
  肖汉太了解威哥了,更懂得男人宁可吃哑巴亏也要保全面子的道理。
  威哥甩甩头,重新打起精神,速度之快令人惊讶,像川戏中的变脸。
  '咱俩那事肯定得解决,你再等等。'威哥说。
  肖汉点点头,但心里明白,这一等就是猴年马月了,可有什么办法呢,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一旦做了生意,一切日常的伦理道德就都不实用了。'威哥从前对他说的话回响在耳边,现在他才掂出这句话的份量。到了这会儿仍然精神不倒,还拉得下脸来,威哥是个真正的商人,佩服!不过有些事他肖汉永远也做不到。
  肖汉没和威哥打招呼就出了门,让威哥一个人静静有好处。夜色像一颗游魂笼罩在都市上空,饭馆已经打烊了,菜市上成捆的大白菜在隐约的乐声中飘然欲举,卖烟的老头扯着破锣嗓子沿街叫卖,红塔山,万宝路,生活像一艘飘忽不定的船。
  肖汉感到自己浑身发飘,抓不住一点实在的东西,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似的。拐角的街心花园里有一对少男少女紧紧搂着,刚上高中的样子,女孩穿着浅藕荷色的背带裤,一头短发乱蓬蓬的。
  男孩的脸被女孩的头挡着,看不清。
  肖汉想转过头去,可脖子依旧梗着,他知道自己并没什么好奇心,只要打开电视,随时都会演出这种镜头,何况中学生的控制力很差,好不容易在一起,就像小猫小狗互相乱啃。那不是爱情,而是荷尔蒙的放射。他之所以一直盯着他们,只是想试探一种渴望,对幸福本身的渴望。女孩肩上的一条背带滑了下来,男孩手忙脚乱地按住她的腰。还是小孩有意思,他们不懂得爱,但毕竟有感情掺在里边,如果是一对场面上的男女,肖汉根本就不会去看。那是一种操作性的东西,两个熟练工种的技术交流,就像金属的碰撞,没有交融,没有温情。
  肖汉深深吸了一口气,一种醉意超越了欲望,从心底油然而生。他又朝那边看了看,两个小人已经挪到松树后面去了,只能从缝隙中看到那拨浪鼓似的头。他像个贪吃的孩子,吮吸着最后一丝甘露。
  干吗不给薄荷打个电话?干吗像个呆子似的傻站着?
  薄荷,曼妥思薄荷糖,头发丝似的项链,细嫩的脖颈焕发着内秀的光泽......仿佛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就像丝绸之路上飘渺的驼铃声,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楼兰古国揭开神秘的面纱,讲述着封存已久的爱情故事。
  必须抓住点什么,宝贵的东西总是转瞬即逝的。'流连于舒适的购物大道,尽情感受潮流脉搏,逛累了,在流行的咖啡屋轻松小坐,浏览窗外的摩登男女。小歇后,蓄势待发。这就是新加坡。'
  他想起旅游公司的广告词,那是幸福吗?那只是新加坡。'幸福不就是每天一家人吃一顿团圆饭吗。'忘了是哪种油的广告,这更贴近他对幸福的理解。
  手机没电了,他找到一处公用电话,在一家小杂货铺外面。
  '康师傅'。'美厨'。'统一'、'营多'。'新人类'......怎么一下子冒出这么多方便面,有防腐剂吗?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双汇,还想葛玲吗?葛玲是谁,金帝巧克力,献给最爱的人,可大家都爱吃德芙。华贝康橙,有点酸,得加点糖,柯达,富士,保护国货,我偏用乐凯!红牛、舒跑、雪碧、美年达,还是小时候的北冰洋最好。
  什么时候变成一个为消费者权益奔走的老记了?
  他摇摇头,半天拉不开栓,电话像个红色的怪物,随时会喷出火来。十点零七分,她肯定在,好女孩这会儿都在家,有点晚了,不过也许她还在画画。
  '小伙子,这会儿没人,可劲儿打。'
  热情的大妈拉了他一把。
  他果断地拨了号码,通了,滴答的声音像他狂跳的脉搏,她本人接的。他想和她贫几句,刘军最擅长这个。他要求自己温柔一点,再温柔一点,可心里想说的话还是进了桑塔纳车间,甩出一个硬梆梆的金属外壳。
  '明天我想请你吃饭。'
  '就是五六点钟的时候。'
  她的声音那么冷,在'新大陆'的众多冷饮上跳来跳去,那股缓慢的劲儿真难拿,像把小刷子擦着肖汉的腋窝。
  她是不是在敷衍我?
  挂上电话,肖汉仍然不放心似的,管他呢,反正她答应了。
  '有零钱吗?'大妈问。
  '要一包555,再要一条曼妥思。'
  '润喉糖也不错。'
  '不,就要薄荷!'
  太阳昂首挺立,在薄荷的画布上洒下光怪陆离的彩条,好像雨夜的霓虹灯,泛着松节油的香。应付画廊的那几幅画扔在一边了,她现在只想画点真正想画的东西。
  '蒙田的画室跟狗窝似的。'小羊说。
  '可有不少女人流连忘返呢。'
  '他怎么没有女朋友啊?'
  '谁跟他呀,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薄荷一边说,一边矫正乔丹的姿势。她没钱雇模特,只好把三个好朋友小羊、乔丹、蒙田轮番画个够。眼下蒙田这个准画家不在,女孩们拼命挖苦他。
  '蒙田怎么不想着挣点钱啊,他现在这德性哪样都拿不起来,要是在八十年代还行,搞艺术的,听着挺飒的。'
  '最好是找他这么个男朋友,再有一个专门替我买单的。'
  乔丹毕业以后留在哲学系当助教,小羊说这样很不利于找对象。女人就是女人,干吗弄得跟男人似的。
  '我说你就是神经病,房顶漏水找几个男的帮忙不就完了,干吗自己蹬梯爬高的瞎忙乎!'小羊冲乔丹说,'女人就应当利用女人的优势。'
  '你以为那些男的愿意白帮你呢。'乔丹耸耸肩,她觉得那孩子永远长不大,老以为男的都得围着自己转。
  小羊说乔丹该做皮肤护理了,她才真得了美容师的职业病呢,让那双挑剔的眼睛一照,美人就绝种了。她和男朋友小廖好了半年,她坚持说是试婚而不是同居。
  薄荷的画体现着她这个人的精神:在实用主义的基调上点缀着理想。工艺美院的学生都有点旁门左道的意思,画油画不是他们的专长。薄荷一点也不清高,她不像蒙田那样,总画一些让人看不懂的东西,她想的是首先养活自己。
  小羊蹲在地上把薄荷的绿画夹打开,翻着里面的习作,她说要是嫁个好主就不上班了,整天奔波不是徒劳吗。'应该把那些烦人的事都甩给男人,昨天我玩游戏机时看见一个俊妞傍着个胖子,她大概是存心的,好几十个币一会儿就玩完了,胖子屁颠儿屁颠儿地去买币,看着真可怜。'
  '花男人的钱也不舒服,到时候还得交账呢,'乔丹说。
  '嫁给他不就完了?'
  '大款都多少岁了,再说一般人哪儿见得着他们呀。别看他们有钱,可他们也穷,连花钱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到老了再享受,可是老了还有什么用埃'乔丹比小羊更能领会薄荷的意图,而且她有时自己就能摆出好看的姿势,特绝!她个高,肌肤的线条比一般女孩硬一些,但这样更好,反而有一种将得夷止的美丽,像黑人名模坎贝尔那种感觉。穿衣服的和不穿衣服的乔丹简直是两个人。
  乔丹的丰满刺激着其他女孩的自信心。
  她怎么没有男朋友呢?
  薄荷喜欢搞心理分析,如果不当画家,她肯定去做心理医生。
  很多有同性恋倾向的人是因为在异性面前缺乏信心,按说乔丹不属于这个问题,那就是有什么心理障碍,她有时偏激得要命!
  薄荷熟练地调色,不断在深色里加白,她喜欢把画面搞得很亮,不要那些阴暗、晦涩的东西。乔丹穿了一件苹果牌的琥珀色高弹紧身毛衣,美极了,就像是欲望的颜色,原始、朴素,却蕴含着火一样的热力。
  '你说多少岁结婚合适?'薄荷问乔丹。
  '这说不准,要是打算当贤妻良母最好早点。女人二十左右是鲜花,二十五以后是干花,三十岁是标本,四十以后就成草木灰薄荷和小羊对望了一眼,乔丹这个比喻够让女人寒心的,这么说她们都没几天蹦头啦。
  '男女就是不一样,有时候觉得男人长皱纹也挺好看的,皱纹有一种力度,可女人就不行。你看日本的女明星越来越小,二十以上的就没戏了。'
  小羊把头往后一仰,弄得沙发吱吱作响。
  '这个社会就是个男权社会,一切价值观、审美观都是为了适应男人的口味。'
  乔丹越说越起劲:''女强人'这名就是丑化女人的,男人嫉妒心也持强,尤其爱嫉妒老婆,一家子还这样,多蠢哪!'
  '俩人要有感情就不这么想了,'薄荷用手揩去笔上的油彩,'成熟点的男人不喜欢小女孩。'
  '关键还得苦练基本功,'小羊坏笑着,'中国男人那点精力有限,好些男人变花就是因为老婆太死板。'
  是啊,历史上的女人爱走极端,不是哀怨的秦香莲就是害人的潘金莲,谁要能将秦香莲的贤德和潘金莲的风流集于一身,她就是女人中的女人。
  '好女人就是一本百科全书,妻子、情人、母亲、女儿、朋友、谋士......哪种角色你都能上。'薄荷想了想又说,'不过得看这男的有没有激情。'
  '我表姐说结婚就是抽死签,现在她就是个免费保姆,那男的什么也不管,成天等吃等喝的。'小羊愤愤不平他说。
  乔丹乐得肩膀一颤一颤的,传统家庭没戏啦,独身、单亲家庭、同性恋、丁克家庭、婚外恋......就像海尔层出不穷的新产品,联合起来声讨一夫一妻制。
  薄荷重新拾起画笔,抱怨有什么用?还得先有点本事。她就要出名,那有什么不好!蒙田口口声声说淡泊名利,其实他比谁都想窜红。陈逸飞画展撩起她心头的火焰,她可不想当梵?高那种死后扬名的倒霉蛋。
  她用笔尖细心点染,乔丹肤色发黑,可她不想把调子降下来。
  '高更的画有一种歧视女人的倾向。'她说。
  '你说的恰恰相反,亏你还是画画的,高更把女人尊为大地,他总是用黑糊糊的泥土色来画她们,那正是对女性至高无上的崇拜。'
  乔丹做了个得意的手势。
  这个乔丹,让你不得不服!
  阳光如同一个大胆的情人,肆无忌惮地从窗帘的缝隙里钻进来。调色板里的蓝色明亮清澈,仿佛秋日下无云的天空。
  '你和小廖怎么样了?'薄荷问小羊。
  '怎么说呢,他就知道我最简单的功能,年轻漂亮,会玩,就像买了586只会打字一样。'
  小羊脸上呈现出一种难得的深沉,说到自己的事就不那么好玩了,她一边哼着张惠妹的歌,一边蹲在墙角帮薄荷收拾扔在地上的颜料,这种居民楼总是不能彻底解决隔音问题,邻居打得正欢,重物在床板上乱滚的声音,盘碟的摔打声,婚姻疲乏期,食之无味,弃之可惜,早晚喂狗,人到中年,倒霉。
  '他是外地人,你们家同意吗?'
  '还没扯那么远呢。'
  薄荷听出一种弦外之音,那是爱情吗?小廖也许只是利用小羊。一个外地人,又是搞音像制品的,哪儿有安全感呀。
  这种男人,闯入你的生活,占有你的心,然后冷静地分析今后的发展趋势,到头来火车站见,留几滴鳄鱼的眼泪。
  '最近我就关心那几只克隆羊。'乔丹说,'我对人都失去信心'不至于。'
  乔丹拿起《南方周末》专注地读着。
  无性繁殖是指不经过雌雄两性生殖细胞的结合,只用一个生物体产生后代的繁殖方式。西方宗教界对此持异常激烈的批判态度,称这是反人类的行为。
  '母系氏族早晚统治世界,'乔丹自豪他说,'这些羊就说明了一切。'
  '别让她妈听见。'小羊小心提醒着。
  '没事,她上课去了,几十年不变的英美文学。'薄荷说。
  '你爸怎么样?'乔丹问。
  '父亲是导弹专家,女儿是捣蛋专家。'
  薄荷盯着画布,有时认为作品伟大极了,那种天才简直叫人害怕,有时又觉得一钱不值。她需要一种热情,就像肖汉的脸,腼腆而富于激情的眼神,迷茫而又执着的神态,真正的勉惑介乎于天真与成熟之间。
  她想起一些事,碎片似的记忆开始自己拼凑起来,由点到线,串成一个个三维动画。什么叫爱?谁说的来青,'爱情是一朵毒化意识的、充满幻想的美丽兰花'。
  莫名的美丽和芳香气息将她吹醒,早晚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女人,而她对那一天的到来,感觉很怪。周洪的文章特有意思,他说:'朋友见了面,最亲热的问候已经不是吃了吗?而是有了吗?
  有什么了吗?有情人了吗?被问的同志很少有感到被侮辱被亵读的,所以很少有人义正词严捍卫自己的尊严。已经有的同志笑而不答。暂时还没有的同志也会笑而不答,显得跟有了一样。很多人在述说自己没贼胆没贼力没贼窝时,实际上是在一种时尚的压力下,给自己寻找清白的理由。'
  那篇文章叫'情人走上桌面',有点绝对了,不至于,不过很多女孩对是不是姑娘的问题有些含糊其词:说不是,太疯!说是,冷淡,怎么都不好伺候。
  乔丹和小羊的声音开始清晰起来,她知道刚才走神了。她们在聊女人的欲望,这回乔丹和小羊找到共同语言,乔丹的集体宿舍里聊的比这还荤呢。
  '其实女人需要的是爱抚,传统的性行为只是为了生儿育女。'
  小羊叨叨着,她嫌《南方周末》上的性知识只讲了一半。
  一定是小廖改变了她,从前她渴望的是一种被男人侵犯的快乐,薄荷想起黛米?摩尔演的那个片子,美国女人真行,心和嘴是一致的。听说,美国电视凌晨一点的'午夜谈'节目专门请被女人骚扰的男人诉苦。有钱的女人找应召男郎不是什么稀罕事,美利坚特色。
  '一切价值需要重新评估了。'
  乔丹老想把自己打扮成尼采。她告诉小羊'贞节'就是个很模糊的概念,女人更了解女人的心思,不过现在只有少数知识女性能懂这个,大多数国人还得再等二百年,有文化的男人指不上,他们习惯把女人踩在脚底下。
  她说这话时,真有点像高更笔下那些黑不溜秋的女人。乔丹是相当丰满的,甚至超过画报上的洋妞,简直让人吃惊,特别是当她刷地一下脱掉衣服时,能给人带来一种巨大的视觉冲击力。尽管看过无数回了,小羊还是要尖叫一声,对乔丹身体的崇拜已经成了习惯,像强迫观念一样。
  最新的巴黎时装推出很多暴露的玩艺儿,没劲,那只能糟蹋女人,性感是一种整体的把握。
  乔丹的身体反映着女性美的本质,此刻,薄荷却没有一点欣赏的兴致,乔丹的表情破坏了画面。诱人的线条充斥着无所谓的懒散,仿佛对一切有价值的东西都懒得看一眼,那微微下撇的嘴角向人们昭示着:任何事都有时效性,包括爱,而这正是薄荷不能接受的。她想起报上说一个十八岁的中学生公开立遗嘱的事,现在的小孩部怎么了?美国有一对恋人将刚生下的孩子打死后弃之而去,不想好了再生,捣什么骚啊?
  日头偏西,薄荷在画布上辨出时间。
  薄荷立刻手忙脚乱起来。
  '我给你看着表呢,'小羊尖声叫着,'还一小时。'
  '这孩子要约会,看把她急的!'
  薄荷脸上抹了酸奶,睫毛上涂着鱼肝油,趁水开时蒸蒸脸,省时间,纯天然而且是废物利用,这是值得推广的灰姑娘美容法。
  '长统袜呢,别像两条饿狗似的在那儿站着,还不帮着点,穿哪件?红的还是黑的?'
  '别穿这双鞋,跟性感不沾边,小羊,把那双给她拿来!'
  女孩在这时候都是一个样子,就像《魂断蓝桥》里的玛拉,一头四处乱撞的小牛,偶尔闯入围牲口的栅栏,被手拿热烙铁的女伴追着。女人的脸在约会前就像一堆材料进了加工厂,这儿添一笔,那儿弄一下,最后五脏俱全地滚向传送带。
  女人打扮起来就像吸毒一样。薄荷精干此道,男人需要带得出去的女人,不过别太漂亮了,那会让他心慌的。
  一切折腾完之后,还有二十分钟。
  '你好了,我可倒霉了,一惊一乍的!'
  小羊抱怨着冲向厕所。
  '虚了,整天往厕所跑。'
  '别笑,你那位也上厕所。'
  十八岁以前,乔丹这句话最能毁人了,上厕所多丢人呐,足可以毁掉一对热恋的情侣,后来适应了唯物主义,这人要是不上厕所,准是尿毒症!
  '人其实都是装卸工,装一点,卸一点,整天为消化道两端而忙碌。'
  乔丹仍在阴险地糟蹋爱情,薄荷的心已呈真空状态,任她胡说吧。
  '你去刷牙吧,用高露洁。'
  尖利的电话铃声敲在薄荷脑门上。
  '我是肖汉,我到楼下了。'
  薄荷背上双肩背,刺溜一下钻出门去,乔丹的声音像一块热炸糕砍在她后脑勺上。
  '矜持点,你是个淑女!'
  捷达CT型是标准的雄性动物,在74km/5800转的功率下可以发生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
  爱神的箭射向何方?海尔一波普彗星裹着宇宙的尘埃前来赴约,宝贝,快回头,有人已在老橡树上系了黄丝带。
  '那你从上边可以看见我。'
  古老的风卷着楼兰王国的爱情吹拂人间,奔腾的马群撩起漫天土烟,她绕着谜团一般的石柱跑了几千年,猛然转身,天啊,是你!
  他好像变样了,看上去更高一些,'鳄鱼'的浅蓝色经纬线衬衫,孩子气的微笑,'我俩相爱,两小无猜,那爱早已无声表白......'悠扬的女中音从薄荷心底油然升起,你到底是谁?
  轻轻开启的车门抖出迷人的希腊神话:牧神潘想要水泽女神西琳嘉,女神跑到河里变成芦苇,潘折断芦苇,用绳子拴在一起,他用嘴吹,她就发出动听的声音,慢慢地,女神终于屈服了。
  薄荷坐进车以后,朝居民楼望了一眼,阳台上探出小羊和乔丹毛茸茸的头,她动作优雅地钻进车。
  '有人爱我。'她想。
  烟和车是男人永恒的情人,不会轻易抛弃他们,红色的尾灯一闪一闪,犹如睫毛上的点点亮光。女人永远无法理解男人对车的感情。
  '你想去哪儿?'肖汉问。
  '那我拿主意啦。'
  魅力也是一种侵略,不用刀枪,而用眼睛。
  薄荷悠闲地望着窗外,心里的优越感油然而生。四合院小胡同保持着六朝古都的遗韵,入冬了,工薪家庭兴冲冲地运着十几年不变的'爱国菜',人们变小了,变形了,四面八方射来的目光甚至还有些敌意。
  他们似乎在毫无目的地漫游,这时候塞车是常有的事,只要稍微慢一点,一连串的车都会停下来,汇成一条色彩斑斓的花龙。
  薄荷从反光镜里看到后面有一辆耀武扬威的'旁蒂克?太阳火',黑牌,开车的还是个女的。日产的CIMA、尼桑、韩国大字、福特Ranger从身边滑过,像和老朋友打招呼一样,这当中,还是奔驰最像一位贵妇。
  胡同里的北京和二环路上的北京相比,就像一个化过妆和一个没化妆的女人。
  '昨天你和我打电话的时候好像有点勉强。'肖汉说。
  '没有埃'薄荷抿起嘴笑了,一面留神看着他。
  肖汉想起初次见面时她穿的那件摇滚夹克,重金属包裹的小麦麸,欲望在厚厚的玻璃墙那边冲你招手,一个劲儿地吊着你,可那层铜墙铁壁又将你的热情碾碎磨烂。而今世界全变了,西洋红的薄呢子裙装恰到好处地衬托出细溜的腰身,让你一头掉进温柔的女儿乡,再也不想醒来。
  他咬咬嘴唇,如同站在喷着热水的莲蓬头下那样品尝着幸福的灼热。昨天,她还像一个遥远的童话故事,现在突然从'女孩'这个抽象概念中一跃而出,怎么搞的,所有儿时对美的记忆一下子拥聚眼前,默默堆积在她身上。
  车的颠簸使他的腿和她的手无意一触,就在这自然重力促成的瞬间,奇迹发生了,我爱她,是的,毫无疑问。
  一许媚红爬上脸颊,她马上转过头去望着窗外,心里还在回味那美妙的一刻,希望生活就此凝固。
  他闻到她头发上的淡淡香味,心里已有什么东西不能和她分开,那正是他在缅甸湿热的丛林里、在无数披星戴月的夜行中一再渴望的东西。
  她手腕上有一小点绿色,好像是油彩,用下巴蹭一下就行,就着反光镜,他觉得嘴唇似乎变绿了。
  黄昏的北京敞开胸怀,召唤着思归的水兵,风儿呀吹动着我的船帆,情郎呀我要和你见面......'人头马一开,好事自然来',好丽友派,三星电子......艳光四射的霓虹灯吞吐着火舌,璀璨的光辉洒在姑娘们的脸上,生活的奥秘就在于你永远也无法预测它。
  服务小姐脸上挂着职业式的微笑,簇新的锦缎小褂衬得胸前满满实实的。
  五洲大酒店的淮扬菜馆刚开门,肖汉和薄荷挑了一个靠窗的地方,这里是古今中外的情侣专座。
  马蹄莲的清香,玻璃窗上五彩缤纷的幻影,上帝对人们恩宠有加。
  '你点菜吧。'肖汉递来一本大书似的菜谱。
  '以后这种事都你作主。'
  肖汉扬了扬眉毛,面对这样的女孩,男人还有什么可说的。
  他熟练地点菜,'霸王别姬'、'鱼米之乡'、'雪花桃泥'......听起来不像菜名,而像江南小镇上一个个活生生的面孔、古风犹存的石桥和曲折缠绵的爱情。
  '要什么饮料?'戴着黑领结的服务员推来一辆酒车。
  '橙汁。'肖汉替薄荷回答。
  '嫁给他真没治了。'薄荷心想。
  还闹什么女权呀,乔丹要是有肖汉这样的男人疼她,准保第一个出嫁。尼采之所以成为尼采,就因为他身体不好,长得丑。司马迁受了宫刑才愤而写《史记》,天才都是逼出来的。
  天才当然好,做个幸福的女人更重要,好好活着干吗要受罪?
  各种造型别致的盘子都摆上来了,薄荷还在发呆,这绝不是矜待,而是一种东西吸引住她,像挠痒痒似的,对了,那个词应该叫'秀色可餐'。
  '干吗老看我?'肖汉逗她,心里美着呢。
  男人其实也臭美,谁说他们不注意形象?蒙田路过臭水沟还照呢!
  薄荷想起《爱情故事》里女主人公说的话,'我喜欢你那个身坯。'没错!
  '你吃埃'肖汉说。
  '也该歇会儿了,今晚你是最后一个。'
  '你们是不是整天谈判?'
  '那是电视里演的,其实做生意除了吃饭还是吃饭。'
  好?那饭都是顺脊梁沟下去的!
  她当然不懂这些事,肖汉这才隐隐感到他们之间的差距。当他为了注册公司累得要死时,人家正在画室里冲着石膏像乐呢。
  '你做生意是为了钱吗?'
  是啊,做生意到底为什么?
  男人就得有本事,生下来注定的,女人干得不顺心了,尽可以退守家中,男人不行,整天忙乎人家还嫌你窝囊呢!再说,就怕人比人,朱小东不是说吗,年轻时靠健康去换钱,老了以后再靠钱修补幢廉。不过男人就该这样,唉声叹气的有什么劲!
  薄荷喝了一口龟蛋汤,怎么尝不出味儿来,像馄饨皮似的。
  '我想你倒不一定在乎钱,不过钱是一种成功的代名同,对吗?她眼睛里闪着智慧的光芒。
  她和那些只会撒娇的小妞下一样,没错,善解人意,这是女人最大的美德。
  肖汉点点头,发觉自己浸泡在温情里,好爽,脸上的鳞片层层剥落,似乎能听见它们掉在地上的声音。
  '哪天背上你的画夹,我带你到八大处兜风去。'
  肖汉听见自己的声音,但觉得那并不是他,而是一个温柔的小白脸。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刘军说他在女人面前像白雪冰柜。
  仿佛有一块柔软的飞毯将他轻轻托起,在都市上空悠闲地俯砚万家灯火。滴酒未沾,却有一丝醉意袭上心头,打开话匣子便一发不可收。他讲述着在缅甸搞边贸时的种种经历:有个大高个整天搞女人耽误事,他们就在他杯子里放泻药,一分钟七回。那时候老吃不上肉,有一回逮着了,吃得他都直不起腰来,也成乌克兰大白猪了。威哥带了一大包妇女用品,在码头上和胖警察玩猫捉耗子,结果东西都飘多到伊洛瓦底江喂鱼了。
  她笑的时候特别好看,脸上添了一抹媚红,仿佛女孩成为女人时脸上增添的第一抹红晕。
  '有个缅甸小女孩是我们房东的女儿,那时才十六,我们管她叫小红,'肖汉回味着当时的情景,'她懂一点汉语,对我真好,每次都从厨房里给我拿吃的。'
  薄荷津津有味地听着,按理说她应该吃醋,是的,有点儿,不过是酸甜的,洒了一把白糖。很多男人都爱在姑娘面前大谈从前的罗曼史,为的是让姑娘吃醋。这不是什么高明的招,但确实灵验,不少女人就是因为吃醋才中圈套的。蒙田就干过好几次,薄荷总是装糊涂。
  肖汉绝不是这意思,她看得出来。小红爱他,普天下的女人都应该爱他。
  '有一次摇船,我正擦汗呢,她趁我没留神把手放在桨上,我再摇时就摸住了她的手,后来我摇累了,她就蹲在那儿哭。'
  肖汉沉浸在对往事的回忆中。
  天啊,那双手多可爱呀!
  薄荷用双手托着头。
  肖汉眼里飘过一丝淡淡的惆怅,接着说:'后来她嫁给邻村的一个男人,比她大十五岁,那里的女孩嫁得都早。'
  '你去喝喜酒了吗?'
  多可爱呀,一个缅甸的小芳!
  薄荷的眼眶里微微有些润湿,眼前就像过电影一样,她看到小红纤细的身影,长长的筒裙裹着的少女的身影。
  '算不上漂亮,和这里的女孩不一样。'
  薄荷的目光滑向遥远的地方,有双眼睛若隐若现,一串串哀怨滚滚欲落。这一刻,她也爱上了那个缅甸的小芳。
  '你为什么不和她私奔?'她好像不甘心似的。
  '她家早就给她订亲了,'肖汉顿了顿又说,'我要跟她好可就没有你了。'
  薄荷的嘴唇微微张着,一副如梦初醒的样子。
  '那是你的初恋。'她说。
  '还有一个就是你了。'他缓缓地说。
  一瞬间,两人默默无语,都市沉没了,她凝神望着他,仿佛听到了几生几世的召唤。她只想搂着他,贴着他的脖子,紧紧地。
  肖汉似乎感到了那种肌肤相亲的力量,热情的漩涡直往上顶,在后腰扑腾着,发散着,随即一股火热的劲蹿上来,烧着喉咙。他赶紧移开视线,并拢双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薄荷轻轻说了些什么,他没仔细听,拿过薄荷喝剩下的橙汁,一饮而荆他们再次坐进捷达时已经九点了,停车场的老大爷直冲他们乐,这顿饭吃的够长的。肖汉想起他俩几乎什么也没吃,真逗,回家还得泡方便面。
  星星点灯,照亮我的爱情,换档,倒车,一切按照秘而不宣的程序演示着。尾灯依旧一眨一眨的,蒙上醉意,自己催眠了自己。
  夜晚的北京是个新嫁娘,万家灯火是她的嫁妆,浓浓的夜色擦肩而过,足以忘却滚滚红尘中的一切烦恼。
  法国作家普鲁斯特说真正的乐园是已经失去的乐园,回忆才是最美的体验。薄荷分享着肖汉的回忆,为那伊洛瓦底江谷地的少女,为他们相隔的千山万水而感慨。小红的腰身变粗了,人们再也看不到甘蔗林中飘逸的倩影,雨季来临时谁也不知道她内心的波澜。背着孩子生火做饭的小红,你还记得那个中国的少年维特吗?
  '给我一杯忘情水,换我一生不流泪......'小红,为了你我一定好好爱他。
  '今天怎么想起这事了?'肖汉眼睛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亮光,只微微闪了一下,'像我这样爱动感情不好吧?'
  薄荷侧过脸望着他,蓝幽幽的月光洒在他脸上,腼腆而富于激情的眼神,良好的刹车性能,纯棉衬衫的新鲜味道,脚底下的扳子和两听燕京啤酒,一水的雄性气息。毫无疑问,这是个孤独惯了的男孩,他的心是一间尘封已久的书斋,轻轻吹一吹,便抖落了一室的萧瑟。他绝不是那种无病呻吟的人,但他的心太敏感太善良,很少有人能轻启小门,听懂他的高山流水,伯牙遇到钟子期之前一直是孤独的。
  他说父母都特好,不过见了他们反倒没话说,也许是代沟吧。
  哥们儿之间就是玩玩,喝多了说点什么谁也不在乎,但男人不能公开发泄,人家会说你是吃软饭的,成天不干正事。
  '可是你必须发泄,憋在心里多难受啊,你可以来找我,咱们到山上去喊,像日本人那样。'薄荷认真地说。
  '你再也见不到小红了吗?'她问。
  '我们俩没缘分。'
  是啊,缘分,就像张爱玲说的'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
  一排排街灯擦过脸颊,每闪一下,如同一个轻柔的吻。薄荷收拢视线,恰巧看到副座前面放着一个小印第安橡皮人,蓝色的脸膛和上身,双臂交叉胸前,土黄的腿,深棕色的大鞋子,一双俏皮的眼睛向上翻着。
  薄荷心里立刻起了化学反应,一种奇妙的震颤摇晃着她,小时候的发响玩具,无数个玩得精疲力竭还不肯睡觉的中午,废墟似的工地,童年的影子显露出形状,闪动在小印第安人的目光里。
  '你知道什么是缘分吗?我小时候有一个和这一模一样的印第安人,可惜后来弄丢了。'
  薄荷轻轻说着,多么不可思议,情缘就像一只蛾子偶尔飞入空洞的现实,掀起晚风中早已褪色的理想主义。
  '后来找着了?'肖汉扫了她一眼,意味深长地问。
  薄荷还没有反应过来。
  '这不是吗。'肖汉努努嘴。
  薄荷明白了,一种热情再次燃起,迅速发散成无数箭头,似乎伸手可及,又似乎远在天边,鱼儿在水里翻腾,白色的气泡噗啼噗哧地顶开了。
  过了立交桥,熟悉的街道为她指路,少年活动中心、平价商店......这么快又到家了,她隐隐地希望某个邻居能发现这一切,多情的捷达,从电影里跳出的男人,还有失而复得的小印第安人,今晚,月亮就睡在我心里。
  他的热情透过衬衫拽着她,反光镜瞄准着她的慌张,她微微闭上眼,任凭那股热力抚摸着脸颊。
  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听见一个声音在说。也许应该再坐一会儿?算了,她毕竟不是一个迟疑的人,这一点和其他女孩不同,表叔说她阴中带阳。
  在他开门之前,薄荷飞快地跳出车,再晚一点,她就没有这样的决心了。礼拜天见,听上去多轻松啊,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在她打开车门的一刹那,他看到她灵巧的膝盖闪了一下,肉色的长统袜紧绷绷地裹着双腿,他似乎感到那条腿热乎乎地贴着他的手,丰腴的肌肤从指间溢出来,水乳交融的感觉。原来我是这样的,他不喜欢那些随时可以进入情况的熟练工种,这一次纯粹是一股坚决的力量冲上来,从未有过的坚决,它渴望圣洁,与享乐无关。他的心颤举起来,扑扑的火焰在两腿之间撩拨着。别走,我要你,他在心里喃喃地说。别走,听见吗,我要你。Call机突然响了一声,天气预报。
  薄荷的身影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她知道身后那双眼睛嵌在她的背上,湿漉漉的嘴唇上下盘旋,一遍一遍吻着她的脖颈,她猛地回头,看到他已经站到车外,一副款款深情的样子。月亮悬在头上,笼罩一层光环,一如《人鬼情未了》中最后的分别。
  '早点睡,别老画画了。'他说。
  凉风嗖嗖吹着,钻入皮肤里,却有一种的人的滚烫,膝盖微微有些发酸,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她是我的。
  突突的心跳稍稍平静下来,薄荷快步向居民楼的铁门走去。怎么回事啊?和他只见过两面就想......他的胳膊多粗啊,全是密实的肌肉,那眼神简直叫人受不了,身后没有发动机的声音,他肯定还站在原地没动,应该回去!应该回去!热血冲上面颊,烧着耳根,她对谁也没这样过,怎么回事?
  热情理应献给理想。
  十一楼上初二的王弓骑着车从她身边擦过,几天不见又蹿高了。硬梆梆的肌肉和信念挂不上钩,薄荷不仅仅是因为肖汉的身体才喜欢他。她遇见过外表有吸引力的男人,看看就得了,再没有进一步的想法。没有心的驱动,其他的动作都是耽误时间,简直没有表演的兴致。
  贞节是一块遮羞布,它只向爱情敞开。
  楼门口的垃圾道里轰地掉出一堆卫生中,成长的烦恼。她想起一首外国人写的诗,恰好能给夜空涂上洁净的色彩:黑夜有一千只眼睛闪亮,白昼却只有一只眼睛发光,一旦夕阳西下,明亮世界的光辉便顿时消亡;头脑有一千只眼睛张望,心中却只有一只眼睛端详,一旦爱情终结,整个生命之光便顿时消亡。
  '傣家楼'的地点很偏,却能招来不少回头客。从幽黑的小道进去,登上颤巍巍的竹桥,真有点像当年阿诗玛被劫的山寨。
  '我知道今天怎么把你约出来了,'蒙田点着一次性的破打火机,'我给你创造机会,还得给你当保镖,帮你挡驾,你这鬼丫头。'
  薄荷把脸扭向亮光照不到的地方,以免大笑出来。她有意和蒙田保持距离,那孙子太邋遢了,挺精神的人却穿一件盖过屁股的大毛衣,全是下针,短肥的裤子好像拿破麻袋扎的。干吗这样,区别于俗人?这也是媚俗。
  '待会儿你可别说是我女朋友,坏了我的事。'蒙田煞有介事地四处张望着。
  有些男人开玩笑的时候恰恰说出了心里话。蒙田抽那种比较廉价的'都宝',开玩笑不会受伤,谁会当真见'这是规矩,男人办事的时侯得把自己先摘出来,大家都方便。'
  '你怎么不玩电脑啊?在internet上可以找姑娘。'薄荷忽然发现这个问题,连她妈都是个网虫,离开鼠标就像上街没穿袜子一样,特不自在。
  蒙田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这批最后的艺术家们对现代化采取非暴力不合作的方式。圆明园画家村那帮哥们儿一个个跟怪兽似的,好像当初文明人围猎印第安人一样。没什么神秘的,上了饭桌比谁撮的都多!
  '在那边。'蒙田指了指靠楼梯的竹编桌子。
  两位衣着入时的女士坐在那里嗑爪子儿,薄荷胃里一紧,一个三十左右,一个四十上下,不好对付。不用说,这两个就是蒙田说的女画商,没戏了,两人的目光冷冷的,像是夹道而来的鞭子。
  '离婚的?'趁还没走到桌前,薄荷小声问。
  '什么?'蒙田没明白她的意思。
  '嗅觉够灵的。老一点的离了,旁边那个和人靠着。'
  女人见了女人就像照镜子,老了以后什么样?皮肤松弛!静脉曲张!这是纠缠女人一生的敏感问题。那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化了浓妆,薄荷怀疑她把化妆盒当成了调色板,眉毛精心修过,是今年顶尖名模推崇的弯钩眉,'梦巴黎'香水刺得人鼻子发痒,要打喷嚏。算了,还是承认吧,她很有几分姿色,年轻时是校花一类的人物。她姓王,王小姐,千万别叫王女士。
  美丽的女人总是把妙龄少女放在敌人的位置上,时间以批判现实主义的态度对待女人。王小姐对付这种青春的战争所用的武器是化妆品、首饰和时装,她必须全副武装,在梳妆镜前流连忘返,直到满意为止,她常常会为是否擦掉一点睫毛油而耗费两三个小时,唯其如此心理才能平衡一些。
  不过,令她苦恼的是,妙龄少女始终无动于衷,丝毫不去应战,好比一拳打进棉花里,她们小嘴一噘,就吸走了男人的全部目光。
  '我姓刘。'三十多岁的女人很友好。
  她们对蒙田一阵揉捏,表示他们之间亲热到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蒙田喜欢给小女孩当父亲,给老女人当儿子。
  '乔丹在公牛队还是输了。'王小姐说,'英雄末路的时代。'
  '国内的男篮联赛怎么样了?'
  '八一火箭赢了上海东方。'
  女人都怕老,紧追时尚是一粒精华素。刘小姐倒是一点妆都不化,中性皮肤,薄荷受小羊影响,对女人的脸十分在行。
  '汤姆?克鲁斯的老婆尼科尔?基德曼比他还高出一截呢。'
  两个女人自顾自地闲扯着,一点逻辑也没有。八宝茶很好喝,傣家小伙子提着一米长的尖嘴铜壶到处掺茶。
  '演《四个婚礼一个葬礼》的那小子花一百美元召了个路边鸡随地做窝。'
  '是吗?'王小姐的眼睛瞪得像油煎荷包蛋里的蛋黄。
  '《健康与美容》上写的,本来是桩丑闻,结果所有当事人都因祸得福了。'
  '炒新闻呗,'刘小姐瞧瞧蒙田,'等你办画展时要好好包装一下。'
  蒙田说自己不怕糟蹋,能出名就行,反正他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画家跟电影明星不是一回事,怎么运作还得再想想。
  薄荷只是干笑,插不上话。一想到出名,就像有小虫钻进腋下,《北京青年报》、《精品购物指南》,看着就着急,什么时候轮到我呀。流芳百世当然好,不过太抽象了,谁羡慕那个?
  窗外寒风呼啸,王小姐却只穿了一件透亮的羊毛衫,V字的领口里晃悠着中年妇女直率的乳沟,这对坐在她对面的蒙田来说真是个考验。
  傣家楼的装修挺讲究,整个外壳和内壁都用薄竹片包着,四野流香。地板什么也没铺,泥地似的,有点蛮荒时代的感觉,小姑娘穿着迈不开腿的筒裙穿梭往来,银耳环叮当响。
  '你们这儿有什么特色菜?'蒙田总是爱缠小姑娘,问人家大厨是几级的,这里都招待过谁。
  四个人传看菜谱,昏暗的印刷体,有点像哪种教的教义。中国的饮食文化确实博大精深,单从菜名上就能品出文化氛围。
  女老板和她大夫还没来,蒙田先点了菜,没事,他能做那女人的主,她又能做她丈夫的主,食物链。
  菠萝饭还行,刘小姐也不容易,外地的,什么都得自己闯,属于应当同情的范围。王小姐对人讲话爱用祈使句,明摆着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而且不嫩装嫩,这是很多不服老的女人的通玻蒙田吃得很多,明天早上不用吃饭了,弄得好能撑到晚上。大家都吃,生活其实很简单:饮食男女,两点一线。
  蒙田昨晚翻了一本名为《吉娜》的法国现代派小说,通篇写的是一个女孩如何贪吃,她受够了消化不良的罪,可每次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还是见了什么都想吃,直到再一次消化不良。现在的人不都这样吗?
  '那只克隆羊叫多利,'王小姐两眼冒火,'以后要能复制人多棒啊,现在的男人太差劲。'
  原来她们也在关心那几只羊。
  '你知道做这些克隆实验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刘小姐扭过头问薄荷,同时斜眼瞧着蒙田。
  '要发动世界大战吗?'薄荷问。
  '最终目的就是要废除男人,明摆着吗,你看那些示威游行抗议无性繁殖的差不多都是男人。'
  刘小姐获得了极大的快感,她冲王小姐和薄荷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即明白了。
  '现在走到哪儿都是阴盛阳衰。'
  蒙田不看新闻,不知道克隆意味着什么,还一个劲傻笑。
  王小姐拍手称快,紧接着提供了一组美国人调查的男子射精量大不如前的数字,她笑的时候显得年轻多了。
  蒙田这才感到女人们不怀好意的目光,自己则像个猪鬃做的沙发,确实有点虚。没办法,她们在人数上明显占优。
  '得了,没有绿叶哪能衬出你们这些红花埃'蒙田就跟求饶似的。
  他的声音立即被女人们的笑声淹没了,笑真是一种绝妙的状态,拉近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刘小姐能创造气氛,王小姐也好像从屏幕上走下来了。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
  女老板和她丈夫来了,四个人的笑凝固住了,好像导演喊停之前的定格。
  那眼皮是做的,仿真双眼皮,十分钟成形,不开刀,可修改。
  烂桃似的双眼皮是女老板给薄荷留下的第一印象。她丈夫呢,个还没她高,脸特白,在面缸里滚过,动作很轻巧,像软木塞儿似的,看女人的目光粘乎乎的。永生牌乳胶漆。
  '真不好意思,我们先吃起来了。'蒙田说。
  女老板对满桌的剩菜一点也不介意,她说这个月的主要任务是减肥。'不要追求从这家美容院出来的女士,因为她有可能是你的外婆。'薄荷望着女老板的脸,想起小羊那家美容院的广告。
  王小姐见了女老板,一改先前的傲慢,她和刘小姐这样的小画商都要仰仗人家。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你的画备齐了吗?'女老板问蒙田。
  '画倒是没问题,就是......'蒙田支支吾吾的,不好意思开口。
  他想起毕业之前的豪情壮志和目前灰溜溜的境况,不免黯然神伤,觉得自己干脆像个要嘴吃的孩子。
  女老板假装听不懂他的话,好像喂小狗之前,先把火腿肠高举到半空,轻易让你够不着,那才好玩呢。
  '你应该画点通俗的东西,什么前卫啦抽象啦,怪吓人的。'软木塞儿在一旁添油加醋。
  如果说点别的,蒙田都不会生气,谁不靠装糊涂过日子,可他偏偏糟蹋我的画,老孙子!他把手上的关节攥得咔咔直响。
  薄荷和刘小姐转而支持蒙田,她们很能把握玩笑的火候,像姐妹护着兄弟似的,她们逗蒙田可以,但决不能看着别人奚落他。
  王小姐一边讨好女老板,一边迂回地冲软木塞儿飞眼。
  '您这双眼皮真自然。'
  王小姐这句话拍到马蹄上了,本来她就不擅长此道。
  '有些人做的很假。'她越描越黑。
  女老板的脸耷拉下来,王小姐急了,她用目光向众人求救,软木塞儿嗤嗤发笑,蒙田生自己的闷气,薄荷和刘小姐息事宁人。
  怎么办?饭桌上出现了僵局。
  '我这双眼皮就是做的,'她的脸简直比哭还难看,'才花了一百,所以没弄好,到现在都不好改了。'
  可怜巴巴的王小姐从众人轻薄的笑中察觉到他们压根儿不相信双眼皮的事,说相声的对于观众的毫无反应是最敏感的,她把脸伸向大伙,喋喋不休地抱怨着那些不合格的美容师。
  '和面膜的水简直比洗脚水还脏,打开化妆柜,里边有俩耗子正打架呢!'说完,她带着哭腔傻笑着。
  桀骛不驯的王小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用帽子接铜钱的小丑,热腾腾的盖碗茶被抽筋的手掀翻了,滴滴哒哒流了一裙子,而她一点也不觉得烫。混到四张半了,家却丢了,好不容易撑起来的做劲儿却被自己的一句蠢话撕破了,走到哪儿都晦气,喝凉水塞牙,放屁砸脚后跟。
  蒙田喜欢嘲弄别人,现在看着疯疯癫癫的王小姐,丝毫没有一点优越感,话剧中的A角最怕看到日角重演他的角色。
  过了一会儿,女老板觉得王小姐现眼够了,就拍了拍她的肩膀,尽量不看她的窘态,还附在耳边小声说了些什么,像个体贴的老大姐,王小姐立刻鸡啄米似的点头,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佩服。'薄荷心里说。
  女老板已经修炼到一定地步了,她可以一边掉眼泪一边数钱,她可以用眼神来捍卫她的权威性,下回谁再说错话就会想起这个活灵活现的王小姐,而她还显得挺大度,让大伙面子上都好过。估计这一套是在多年的摸爬滚打中学会的,当然也靠灵感,有些人二十岁像五十岁那么老辣,有些人五十岁了还办二十岁的事,越活越年轻。
  女老板能像扔烟头那样轻易掸掉那层沧桑感,刘、王二位小姐还且练呢。薄荷在她面前可不敢卖三字经,也没暴露自己的野心,她比两位小姐聪明些,知道讨好她没用,女老板不会给她投资的,也许有一天她画好了会的,那是为了赚钱,不过到那时薄荷也不用求她了。
  薄荷再抬眼时,发现软木塞儿一个劲儿盯着自己,挑衅似的,好像用目光就能剥掉别人的衣衫。瞪他是不明智的,女人都不愿意丈夫当众出丑,薄荷是蒙田带来的,一系列的连锁反应会使女老板迁怒于蒙田。
  '薄荷小姐在哪里发财呀?'软木塞儿的腔调像老广似的。
  '上哪儿发财呀,我就在家画两张画玩玩,挣钱是男人的事。'薄荷说。
  '女人就该这样,'女老板连连点头,她捏捏软木塞儿的下巴,'听见没有,你们男人也该有点压力了。'
  '听蒙田说薄荷小姐出过两本连环画,想不到你还这么校'刘小姐说。
  '这小家伙挺可爱,以后大伙都照应着点,'女老板说。
  大伙啧啧称赞,薄荷有点不好意思。离她的目标还差得远呢!
  女人不能靠脸蛋活着,也不能完全靠聪明,只有执着才能使你立于不败之地,青春和智慧是带进沙漠的两瓶水,能不喝尽量不喝,等你凭着一往无前的执着征服沙漠时再痛饮甘露,那多来劲呀!
  蒙田其实也挺执着的,但他过分迷信包装和炒作,他觉得缺了这两佯就会像梵?高那样靠弟弟供养过日子。
  他又灌了两杯'嘉士伯',胃里有种扎人的疼,他知道想要面子就办不成事,要办事就不能要面子,反正是武大郎服毒--吃也死不吃也死,不过,她算什么东西,在她面前要面子有什么用!
  '蒙田,有困难就咳嗽一声,大姐总会帮你的。'女老板拿出火腿肠来了。
  '这小猴真够精的。'女老板咯咯乐着。
  蒙田在一边赔笑,他的态度变得太快了,简直有点奴颜婢膝,连自己都觉得恶心。他瞟了软木塞儿一眼,想借机报复他一下,自己开玩笑结果却掉进一个更大的玩笑,软木塞儿一点也不在乎,也许根本没注意听他们那些调情的话,他正用眼睛勾刘小姐呢,什么事啊!
  这类加菲猫似的小胖子到哪儿都爱插一筷子。
  女人凑在一起时,男人是她们共同的猎物,谁能吸引男人的目光,谁就是女人中的女人。饭桌上一共就俩男人,蒙田已被女老板占先,明白人就别惦记了,这下软木塞儿轻易超出。
  '现在为你筹办一个画展没什么难的,花不了多少钱。'女老板轻描淡写地说,她已经把火腿肠掰下一块了。
  蒙田觉得他必须得嘲弄点什么,已经现够了眼,软木塞儿的毫不在乎又让他落了空,舍了孩子就必须套住狼,可他一点也不怕女老板了,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开画展之前,我给你在王府包个房间,让你好好歇歇。'女老板说。
  '多棒啊!'王小姐立刻被女老板训练成狗腿子,不失时机地叫好。
  蒙田的脸刷地红了,女老板在精神上完全把他调戏了,还要为此举行一个仪式。他其实是个善于表演的高手,本可以表演得贴近生活一些,但他出于一种阴暗的报复心理,故意夸夸其谈,动作扭曲,借以嘲弄自己和面前这个半老徐娘。胃里好像有一壶滚开的水,胃疼得越厉害,他的俏皮活越多。
  '我一天见不着大姐都难受。'蒙田阴阳怪气地说。
  他的心和嘴已经分家了,调情是一件可以随意操作的事情,面茶锅里煮皮球--混蛋带冒烟。他对自己的冷漠态度感到吃惊,这种态度具有一种毁灭性力量,企图毁灭一切美好生活。
  他觉得自己像个面孔痉挛的小丑,为逗观众一笑,装出充满信心的样子,拉着可笑的俏皮腔儿,而观众却以为他在搞促销活动。
  女老板把身子朝他那边挪了挪,他感到有一只手像泥鳅似的在腿上盘旋,在那只手的爱抚下,他的心却在不断地退却,签名售书,鲜花,他的首次个人画展,几年的心血将要展示在众人面前......他想着自己不懈追求的事情,然而没用,他的身体没有参与表演。那只手越来越放肆了,他腾地一下站起身,再下去他就不能表演了,软木塞儿装出一脸不快,女老板就势抽回手。
  蒙田找了个借口出来,卫生间一向是男人的避难所,他看见镜子里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今晚他现够了眼,可他却没有向女老板提出任何实质性的要求,他昨天整整想了一夜的要求!
  算什么东西!一阵风刮走了他的骄傲,使他看清了自己,为了艺术?扯淡!他终于发现自己不是神,而是凡夫俗子中的一员,很俗的一个。
  他茫然无措地解开裤子又系上,洗了手,匆匆往嘴里塞了一片'乐得胃',无端想起崔健的《宽容》:我就去你妈的!我就去你妈的!
  我们看谁能够!我们看谁能够,一直坚持到底。
  女老板属于睡着了比醒着还明白的人,在商场上,她是独当一面的女将,老好巨滑的男人也要让她三分。她毕竟不是早恋的女中学生,蒙田的鬼话骗不了她,但她又情愿相信,哪怕是买来的。青春已逝,这是个残酷的现实,人们都是冲她的钱包来的,但她至少还有点乐趣,她可以决定把钱扔给谁。
  '有时想想也真没劲......'这回轮到刘小姐感慨了。
  三十而立,独身女人,漫长的夜晚......仿佛全世界的倒霉事都让她一个人赶上了。这个身材苗条、皮肤细嫩的女人开始在饭桌上苍老下去,显得憔悴不堪。薄荷为她感到悲哀,冰凉的芒果汁卡在嗓子眼里,眼前浮现饱经风霜的皱纹,唉,不想当什么,何必立什么牌坊呢!
  桌前四个年龄段的女人恰巧反映了女人的一生,她们都是能干出点事的人,不会嘁嘁嚓嚓靠诋毁别人过日子,她们渴望的其实很简单,就是一张床,与一个至亲至爱的人相拥而眠是女人最大的理想。
  '别伤感呀,干吗不唱唱歌!'
  软木塞儿最善于破坏气氛,但这是个不错的建议。大伙一致想到了《小芳》,这也不奇怪,小芳可以是男人眼里的少女,也可以是女人心中的挚爱,总之它代表着纯情。
  一个傣家的小女孩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伙人,薄荷忽然想起小红。
  '谢谢你给我的爱,今生今世我不忘怀,谢谢你给我的温柔,伴我回到那个年代......'随着日历一篇篇翻过去,这首当年红极一时的流行歌曲已然成了老歌。
  王小姐突然哭起来,乳房一颤一颤的,她的前夫不动声色地甩了她,有一天早晨,她发现自己除了裸体和一张离婚协议书之外,便一无所有。
  刘小姐想到自己的冷屋子凉炕,也哆哆嗦嗦地哭了,女老板给她俩递过去餐巾纸。软木塞儿不断地打喷嚏,今天沾了一身晦气,这帮女人都怎么了?
  '让他给咱们唱《无言的结局》,'女老板指着软木塞儿说,'他是卡拉ok的老泡儿了,花十万块钱才学利索这么一首。'
  时间晚了,薄荷该回家了,两位小姐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一看就是单身女人,这么早回去干什么?又没人惦记。
  薄荷想不到今晚会是这番风景,人人有本难念的经。尽管心里热情膨胀,但她很清楚:女老板只是玩玩而已,尽管她现在和蔼可亲,开空头支票是一种乐趣,可以尽情炫耀自己的大度和本事。明天一切都将恢复原样,王小姐依旧会固守着傲慢与偏见,刘小姐也不会如此动情,况且她还自身难保,谁都这样,该怎么办还得怎么办。
  准要想讨好软木塞儿可就打错主意了,跟这种人,白搭,财权掌握在他老婆手里,更重要的是,这种人对于感情一点反应都没有,他们是纯粹物质化的人,这倒使他们比谁都幸福。
  薄荷丝毫不怀疑大家的眼泪,但生活有它自身的逻辑,就像莫泊桑说的,'人生从来不像意想中那么好,也不像意想中那么坏。'人也一样。
  蒙田说着和薄荷一起出了门,脑中最后的印象是女老板满怀醋意的眼神。他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就因为他知道,所以他才会这样做。夜市很热闹,使得枯燥的冬日变成春风沉醉的夜晚,竹签串的麻辣烫在热锅里泛着诱人的香味和光泽,干啥子?吃不吃牛肉拉面?南腔北调弥漫在夜市上空,让人分不清这里是成都还是兰州。北京是一个高速旋转的大转盘,你必须做出各种意想不到的动作,才能追上它的节奏。
  四块钱一双的拖鞋,披着军大氅的下岗女工把那几双鲶鱼似的鞋放在析叠床上,她叫卖的声音不大,也不勤,偶尔一声提醒着她的存在。没人注意这张床,她也不介意,似乎这样做只是为了保持一种状态。
  女人,床,女人,永远的命运。
  小伙子说中老年妇女是一大自然灾害,谁知道呢,明天你会不会也煞风景?
  桑塔纳嘟嘟叫着,反光镜里映出女人美丽的腿。有几个王小姐似的女人仍旧不肯退出舞台,九八流行彩妆,'雅诗兰黛'的金色口红,'皮仙娜'的裙子,'蓝色沸点'新款墨镜,看我比你更艳!女人有维护视觉环保的责任!
  '其实画画干吗呀,生活就是一张画。'蒙田说。
  是啊,薄荷品味着他的话,有时候什么都不想干,就想把色彩往身上堆,打扮得俗艳俗艳的。
  她讲了好些笑话,还是不能影响蒙田的坏情绪。何必呢?我又没看不起你,事都做出来了,干吗还那么累?
  下岗女工身边聚着几个等车的女学生,脸上现出小鸟依人的轻松笑容,手里捧着《世界时装之苑》、《演艺圈》,嘴里嚼着绿箭,议论着时下最流行的进口大片、小说、毛线的价格以及男朋友的长相。
  薄荷身不由己地向她们靠拢,甚至不敢回头,王小姐和刘小姐的脸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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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塔里木盆地东部,罗布泊洼地的西北边缘,有一个风沙肆虐的沙漠地带。楼兰城的遗址就静静地躺在这个几乎完全被沙丘所淹没的、死寂的世界中。千年的烽燧、古怪的雅丹地貌、漫天的绝域风沙、还有时隐时现的罗布泊,交织构成了一个神秘莫测、充满异域风情的西部传奇。

    历史总是轻易地抛弃它曾经的宠儿。楼兰,这个昔日绿草遍地,人往如织的繁荣故城,在公元4世纪以后,却突然神秘地消失了,留下的只是城廓巍然,人物断绝的不毛之地和待后人破解的千古之谜。可是,直到1000多年之后,楼兰才终于才回到了人们的视线里!而这一次,它是以一种突然闯入的方式再次登场,让世人为之惊诧不已。

    这是一个打着考古旗号行强盗之实的瑞典考察队伍的不经意发现,20世纪初的某一个阳春三月,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闯入罗布泊,发现了消失了千余年的城市楼兰。100年来,考古学家和历史学家不断地破解楼兰之谜,但至今仍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建起了这座曾经繁华的城市,后来却不知因何遗弃了它?

    种种的猜测,无穷尽的假设,在显示了科学家探求未知的孜孜不倦的态度之余,却又勾起了人们探秘虚幻的猎奇心理。关于楼兰的谜团有许多,这些都是一个世纪以来悬而未决的疑点。楼兰古城,可谓一个活在历史与传说中的神秘国度。 究竟是什么力量促使楼兰衰亡?内力的损耗还是不可抵御的外力的侵袭?楼兰的子民去向了何方?

    20世纪初,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率一支庞大的驼队来中国的罗布泊地区考察时,无意间发现了一个古国遗址,并在遗址上获取了大批汉魏古钱、一枚罗马钱币、一枚于阗钱币、各类精美的丝织品、颇具中亚希腊化艺术风格的雕花建筑构件。其中一件带有木雕小佛像的佛殿建筑饰件,十分精美,迄今仍是中国境内发现得最早的佛像艺术品。最重要的文物当属那些魏晋木简残纸。魏晋书法真迹流传至今者寥寥无几,被历代收藏家视为珍宝,而赫定在遗迹里一次发掘所获就达150余件。根据赫定带回的卢文和简牍上的Kroraina一词,德国语言学家研究后确认:这片废墟就是在历史上赫赫有名后又销声匿迹的楼兰!

    楼兰是中国古代西部的一个小国,属西域三十六国之一。它西南通且末、精绝、拘弥、于阗,北通车师,西北通焉耆,东当白龙堆,通敦煌,是扼丝绸之路的要冲。最早记载楼兰这一名称的是《史记》: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扦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根据《史记》的描述,楼兰人在公元前3世纪时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当时的楼兰受月氏的统治。公元前177年至公元前176年,匈奴打败了月氏,楼兰又被匈奴所管辖。楼兰在西汉时有居民14000多人,士兵将近3000人。

    在汉朝以前,中原人根本不知道存在这样一个神秘的古国。汉代伟大的探险者张骞出使西域,第一次将楼兰带入了中原人们的视线。随着丝绸之路的开辟,楼兰古城成为古代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繁荣的商业为楼兰带来了巨大的利润,使楼兰人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中原的商品和文化也借着丝绸之路传入楼兰,给楼兰带来了发达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楼兰此时已经成了西域的乐土,沙漠里的天堂。

    但是,西汉王朝不可避免地衰落了,中原群雄开始混战不休,无暇顾及西域,楼兰也渐渐与中原失去联系。公元400年,高僧法显西行取经,途经此地时,此地已是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及望目,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楼兰——这座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在辉煌了近500年后,逐渐没有了人烟,在历史舞台上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究竟是什么力量促使楼兰衰亡?内力的损耗还是不可抵御的外力的侵袭?楼兰的子民去向了何方?

    对于楼兰城的消失,最盛行的说法是由丝绸之路的变迁造成。两晋之后,丝绸之路改走北道,中原在楼兰的驻兵和屯田事业也从此向北转移,所以,在这种情况下,楼兰古城便慢慢被废弃,最终销声匿迹。

    也有人认为是战争摧毁了楼兰城。作为重地,历史上匈奴、吐蕃、月氏等国都曾统治楼兰。在楼兰城周边的多处墓地可以看出,在同一区域同一时期的墓地葬有不同的人种。有可能是楼兰被占领后,占领者实行了屠城,然后撤离,楼兰因此慢慢被风沙湮没。

    除此之外,还有人认为是气候的变化导致了悲剧的发生。这又存在两种针锋相对的猜测,一为楼兰毁于干旱,一为楼兰毁于洪水。持前种观点的人认为,楼兰为丝绸之路的必经之地,汉、匈奴及其他游牧国家,经常在楼兰国土上挑起战争,使水利设施和植被受到严重破坏,公元3世纪后,流入罗布泊的塔里木河下游河床被风沙淤塞。据《水经注》记载,东汉以后,楼兰严重缺水。敦煌的索勒率兵1000人来到楼兰,又召集鄯善、焉耆、龟兹三国兵士3000人,不分昼夜横断注滨河引水进入楼兰缓解了楼兰缺水困境。但在此之后,尽管楼兰人为疏浚河道作出了最大限度的努力和尝试,但楼兰古城最终还是断水了。水资源的缺乏使得人们的卫生状况恶化,抵抗力减弱,于是瘟疫爆发,楼兰古城居民为了生存只得弃城出走,留下死城一座。在肆虐的沙漠风暴中,楼兰终于被沙丘湮没了。这种说法的依据是,国内外探险者在楼兰古城的废墟中不仅找到了大量珍贵的文献,还有各种财物,看来楼兰古城是突然间被废弃的,但是这里却没有战争的痕迹。也许,只有瘟疫才能造成十室九空的景象,才能让人不顾一切地逃离。

    与此相对的猜测是楼兰古城毁于洪水。有人认为,在1600年前罗布泊洼地及其周边有大面积的森林,种类繁多的植被,飞禽猛兽出没于此,生态环境与现在相差极大。这一时期,塔里木河、孔雀河等河流水源充足,孔雀河与楼兰古城平行且只有22公里左右,若是楼兰城缺水,完全可以引孔雀河水入城。楼兰古城消失的真正原因是,楼兰处于丝绸之路的要冲,为兵家必争之地。战争导致大片森林被砍伐,同时因地理位置优越,人口的增加使屯田开荒需要大量烧荒,手工作坊、民用炊火都要砍伐大量的林木。过度的采伐使自然环境遭到严重的破坏,致使水土流失淤积河道、湖泊,河床抬高、湖深淤浅。而楼兰古城建在高地平台上部,城外被水环绕。楼兰城的毁灭可能是当时某一段时期里罗布泊抬升湖水,导致水位上涨,向西蔓延楼兰城,同时楼兰城及周边地壳下沉,孔雀河与塔里木河等河流下游注入到楼兰城致使楼兰古城毁灭

    不管是何种原因导致楼兰古城成为沙漠中的废墟,楼兰的灿烂文化都永远的存在我们的追忆中

    关于楼兰的资料,史书记载并不多。楼兰是中国古代西部的一个小国,属西域三十六国之一。它西南通且末、精绝、拘弥、于阗,北通车师,西北通焉耆,东当白龙堆,通敦煌,扼丝绸之路的要冲。

    最早记载楼兰这一名称的是《史记》:鄯善国,本名楼兰,王治扦泥城,去阳关千六百里,去长安六千一百里。根据《史记》的描述,楼兰人在公元前3世纪时建立了自己的国家。当时的楼兰受月氏的统治。公元前177年至公元前176年,匈奴打败了月氏,楼兰又被匈奴所管辖。楼兰在西汉时是有居民14000多人,士兵将近3000人。

    在汉朝以前,中原人根本不知道存在这样一个神秘的古国。汉代伟大的探险者张骞出使西域,第一次将楼兰带入了中原人员的视线。张骞数年之后返回中原,他将在西域的所闻所见报告给了汉武帝。汉武帝听说大宛马品质优良后,异常欣喜,因为这些马匹可以使他武装大汉帝国的骑兵,从而满足他征服天下的雄心壮志。于是,在张骞返回中原不久,汉武帝就迫不及待的多次派使节前往大宛、康居一带求购。楼兰处于运送这些马匹的必经之路,在汉武帝的威迫下,他们担负起了向这些汉使提供食宿以及粮草的繁重任务。楼兰王国是个小国,而且当时西域处于匈奴人的势力范围之中。因此,楼兰既不敢得罪汉人,也不敢得罪匈奴人,他们往往得把一个儿子送到长安做侍子(人质),一个送到匈奴,冒着儿子被杀掉的危险,在汉和匈奴两大势力之间,巧妙地维持着其政治生命。

    汉使要出使西域各国必定要经过楼兰境内的白龙堆沙漠,楼兰王国也担负起了向汉使提供向导和饮用水的任务,因汉使多次虐待向导,楼兰开始拒绝服从西汉的命令,两者之间关系恶化。汉昭帝元凤四年(公元前77年),楼兰王安归在匈奴唆使下,曾几次攻杀汉使,掠夺财物,这使得西汉皇帝非常恼火。于是,汉朝大将军霍光就派属下傅介子去杀楼兰王。到了楼兰后,傅介子拿出许多金银锦帛,假意要送给安归。楼兰王安归大喜,应邀与傅介子一起饮酒,傅介子有意灌醉安归,将其扶到屏风后,命两名刺客杀了安归。傅介子对各王公大臣说:安归负汉,是大汉天子派我来杀他的,应该立他的弟弟尉屠耆为王。谁如不从,汉朝的大军马上就到!各王公大臣见安归已死,而且汉朝大兵压境,反抗只是徒丢性命,只得默认了这个事实。

    安归死后,汉昭帝即诏立曾在汉朝做侍子的尉屠焉为新王,并改楼兰国名为鄯善,授予国印,赐宫女为妻及大批车马和辎重。尉屠耆归国后,为了摆脱匈奴人的控制,立即率领国人南迁,并改国名为鄯善。至此,曾经创造过辉煌文明的楼兰作为一个国家已经从历史上消失了,但作为一座城市,它仍然延续下来。

    随着汉军在与匈奴交战中的胜利,丝绸之路畅通无阻。楼兰古城成为古代丝绸之路的必经之路,在楼兰古城内使者相望于道,车水马龙、人来人往,贩夫走卒穿梭其间,喊着叫卖的调调,小孩的打闹声,夫妻的斗嘴声,晚饭时家家户户冒起的袅袅炊烟

    繁荣的商业为楼兰带来了巨大的利润,使楼兰人过上了富足的生活。中原的商品和工艺也借着丝绸之路传入楼兰,给楼兰带来了发达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楼兰此时已经成了西域的乐土,沙漠里的天堂。

    但是,西汉王朝不可避免的衰落了,中原群雄开始混战不休,无暇顾及西域,楼兰也渐渐与中原失去联系。公元400年,高僧法显西行取经,途经此地时,此地已是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及望目,唯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楼兰——这座丝绸之路上的重镇在辉煌了近500年后,逐渐没有了人烟,在历史舞台上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楼兰古城遗址位于若羌县境内,罗布泊以西,孔雀河道南岸7公里处,整个遗址散布在罗布泊西岸的雅丹地形之中。

    究竟是什么力量促使楼兰衰亡?内力的损耗还是不可抵御的外力的侵袭?20世纪才初斯文?赫定的发现并没有破解这一千古谜团,反而是打开了冰山一角,关于楼兰的考古谜团一个一个接踵而至。

    楼兰古城处于新疆地区的沙漠地带,异常干燥的气候,使得那些消逝于沙漠中的生命免于腐烂,从而得到完好的保存。随着考古发掘的逐步深入,楼兰古城也向我们展示了它创造的一件件惊人的奇迹。

    1979年中日合拍电视纪录片《丝绸之路》,借此机缘,新中国的考古学家乘直升机第一次到达已经被沙漠吞噬了的楼兰。1979年12月22日,新疆考古学家王炳华带领的考古队在一个寸草不生的土埠顶上,发现了古人活动的遗迹。于是考古队员开始在此发掘。果然,他们发现了埋葬在底下的一座古代楼兰人的墓葬!考古队员在惊喜之余,加大了挖掘力度。在墓穴清理的差不多后,一具完整的古代楼兰女性的尸体出现在队员们面前,这不仅震惊了考古队员,也随后震惊了整个世界!

    这具女性干尸盛放在由两块掏空的树干制成的棺木中,她头戴尖顶毡帽,身裹毛线毡毯,脚穿补过的皮靴。外露的面容可以看出死者年龄比较年轻,脸庞姣小,高高的鼻子,大大的双眼,长长的眼睫毛,浓密的金发卷曲在肩后。毡帽的尖顶两旁,插着色彩斑斓的翎羽,帽边饰红色彩绒,颈部有的围着毛茸茸的皮裘,既美观又保暖。好事的日本人在得到消息后,马上根据照片为她做了一件复制头像,一时间,楼兰美女的称谓响遍世界。

    实际上,这具干尸在逝去时的年龄在35岁左右,离楼兰美女的称谓还有一定差距,楼兰美女的称谓之所以广泛流传,是因为还有一个更为神奇、美丽的干尸曾被发现。

    1934年,瑞典考古学家贝格曼同斯文赫定一起,再次来到罗布泊,希望能有新的发现。奥尔迪克闻讯又主动赶来重归旗下。这时已72岁的奥尔迪克告诉斯文赫定,他15-20年前,在罗布泊发现了一个有一千口棺材的地方。斯文赫定感到吃惊和怀疑。虽然如此,他还是决定去找一下这个奥尔迪克的古墓群,并把这个任务交给了贝格曼去实施。

    奥尔迪克和贝格曼用了两个月的时间寻找这片神秘的墓地。在一次次尝试失败后,奥尔迪克也拿不准了。他开始讲故事为自己开脱,他说那个有一千口棺材的地方已经消失在新形成的湖泊中了;那个地方是一个有魔鬼出没的地方,我不敢领别人到那里去。贝格曼开始怀疑是否真有这样一个地方。在灰心丧气中,考察队意外地拐向了一条库姆河的支流,这是一条没有名字的河,贝格曼随口把它叫做小河。他们谁也不会想到,随口叫出的小河,以后会成为罗布泊探险考古史上的一个关键词。考古队沿着小河边测量绘图边前进。这时已是6月,沙漠里的天气变得特别热,所有的人都汗流浃背。就在这时,大家发现奥尔迪克有些异样,他迷迷糊糊地张望着,聆听着。然后,他一个人久久地凝视着那个浑圆地小山包,一言不发。突然,奥尔迪克指着那个小山包,大声说:那就是它!大家全楞了,一时没有反映过来是怎么回事,都面对小山包而立。

    那是一个埋葬在细沙中的山包,贝格曼和他的助手们在此发现了大量的棺木,留给世人无限遐思的楼兰美女也静静躺在这里,贝格曼记载说:一些木乃伊有黑色的长发和令人难以置信地保存完好的脸一具女性木乃伊面部那神圣地表情永远无法令人忘怀!她有高贵地衣着,中间分缝地黑色长发上面冠以一顶具有红色帽带地黄色尖顶毡帽。双目微合,好似刚刚入睡一般。漂亮的鹰勾鼻,微张的嘴唇与微露的牙齿,为以后人留下了一个永恒的微笑。这位神秘微笑的公主已经傲视沙暴多少个春秋,聆听过多少次这死亡殿堂中回荡的风啸声!而又是在什么时候,她面对明月,燃烧的太阳,永远地合上了双眼?正是为了寻找这样一些问题的答案,我才来到此地探险。贝格曼并没有找到答案,他再也没有回到过这片让他梦牵魂绕的土地,在贝格曼之后,由于种种原因,再没有考古工作者或探险者能到过这片神秘的土地。小河墓地在罗布荒漠的无边沙海中,沉寂了66年。

    2000年3月的一个下午,新疆一支考察队来到著名的营盘遗址古墓群与小佛塔中间地带考察。考察队在一条干涸的小河道里,意外地发现了一具独木舟棺材。他们将这具奇特的棺木从河道里拉出来后,发现残棺仅剩85厘米长,50厘米宽,棺帮厚约2厘米,估计此棺原长约3米至4米,其余部分已断朽在地下。当时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具极为普通的残棺,竟是出自汉晋时代的稀世国宝——楼兰彩棺!这条干涸的小河道就是传说中有一千口棺材的地方!

    罗布泊小河墓地。小河墓地位于罗布泊地区孔雀河下游河谷南约60公里的罗布沙漠中,东距楼兰古城遗址175公里。

    彩棺通体以黄、橘红、褐、绿等色彩彩绘,绘有铜钱、花卉纹样,并以斜线分格,整个彩棺图案,虽经近2000年的岁月,如新的一般。彩棺两端绘有东方文明中代表日、月的朱雀、玄武。彩棺以具有古罗马艺术风格的绒毛毯覆盖,毯上的狮子形象夸张,色彩艳丽。极具考古价值的是:这具彩棺集中了东西方两大文明因素。由于考察队在进入楼兰遗址前就制定了纪律,不准带走任何文物,因此,考察队决定回到宿营地请示领导后再作决定,于是就把彩棺留在原地。

    在请示上级部门征得同意后,考察队派出一辆车返回原地寻找彩棺,可寻找人员在营盘遗址周围转了很多圈,也没找到那具彩棺。由于楼兰古城遗址是我国珍贵的历史文化遗产。为免遭人为破坏,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政府曾于1996年专门发布禁止到楼兰古城探险旅游的禁令,任何人员未经文物主管部门批准不得擅自进入。因此文物队决定先考察完周围的几个文物点,返回时再接着寻找。

    然而出人意料的事终于发生了,当考察队考察完预定地点返回到那条干涸的河道边时,几个人走到彩棺发现地寻找,不由大吃一惊,楼兰稀世彩棺已神秘失踪。不久,考察队再度返回原地寻找彩棺,而且在遗址周围数公里内展开拉网式大搜寻,仍一无所获。考察队向上级汇报后,主管部门断定这具彩棺已被人盗走!后经数月查寻,稀世国宝楼兰彩棺仍下落不明。

    1900年3月27日,傍晚,塔克拉玛干沙漠。一个白人老头和几名向导、几头骆驼在缓慢地行走着,夕阳下,他们的身影被拉得很长很长。沿着古塔里木河的河道,他们想寻找行踪不定的罗布泊,在太阳落下的时候,他们终于来到了一个土岗上。这时,糟糕的事情发生了,白人老头发现骆驼身上的水袋在漏水,所剩的用水已经寥寥无几。祸不单行,向导发现他们落脚必须用的铁铲也丢失了。老头决定,所有人员立刻就地休整,向导独自返回寻找铁铲。

    行进中,独行的向导意外地发现了一座古城的城墙、街道、房屋,甚至还有烽火台。向导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使劲揉了揉眼睛,才敢确定这一切并不是幻觉。他立刻返回把这个发现告诉了老头。老头异常兴奋,他们循着向导的指引,再次来到了那一片古城。由于没有了水,匆匆查看后他们就离开了,第二年他们又按照原路回到了这里,进行了大量发掘。老头根据当地出土的佉卢文简牍kroraina一词,推定古城名为楼兰。此后,楼兰这个名字在长达一个多世纪的时间里,一直深深地吸引着世界。而最早发现楼兰古城的维吾尔族向导,名叫艾尔迪克,那位白人老头,就是赫赫有名的探险家、瑞典人斯文赫定。

    斯文赫定在这里发掘了大量文物,包括钱币、丝织品、粮食、陶器、36张写有汉字的纸片、120片竹简和几支毛笔。这个被斯文赫定称为沙漠中的庞贝城的古城震惊了整个世界。随后,许多国家的考古学家、地理地质学者、探险队接踵而至

    各国探险队在楼兰古城及罗布泊地区发掘出的文物数量之丰富、价值之大,震惊了全世界。这里出土了各个时代的石器、木器、陶器、铜器、玻璃制品、古钱币等等,品种极其繁多,历史久远。在各种出土文物中,楼兰古城出土的汉锦和晋代手抄《战国策》最为珍贵。汉锦大约制作于公元1—2世纪,做工精细,色彩绚丽,并绣有文字,如延年益寿、昌乐光明、延年益寿宜子孙等吉祥字样。这里发掘出的晋代手抄字纸,比欧洲人最早的纸张都要早六百余年。在出土的文物中,还发现了西晋时期西域长史李柏写给焉耆王的信件,即李柏文书。以斯文赫定为代表的探险家们,盛赞楼兰是一个湮没在沙漠中的宝地,是遗落在历史角落的博物馆,是东方的庞贝城。

    延续了数千年的文明,湮没了数千年的记忆,慢慢揭开了神秘面纱,楼兰古城,在风沙和荒烟中渐渐显露出来。

    考古专家根据楼兰古城附近遗址出土的古墓干尸推论,在距今4000年左右的时间,楼兰地区生活着一群以游牧为生的人,他们金发碧眼,与古欧罗巴人种同宗。或许是因为逐水草而猎,他们仅留下几具干尸,就神秘地消失了。

    其后2000余年,这一地区的历史出现断层,考古发掘和文献记载中均找不到楼兰一丝痕迹。当时,楼兰地区的自然环境不像今天一样恶劣,而是非常适合游牧或农业,但这一段历史成了不解之谜。

    西汉时,楼兰是西域三十六国之一。张骞通西域后,楼兰成为东西方交通的要道。《史记大宛列传》记载:于阗之西,则水皆西流,注西海;其东水东流,注盐泽。盐泽潜行地下,南河则河源出焉。多玉石,河注中国。而楼兰、姑师邑有城郭,临盐泽。司马迁时代,楼兰一名已为汉人所知,这些记录就是依据张骞出使西域的所见所闻而来。

    魏晋时期,中央政府设置西域长史一职,治所就在楼兰,楼兰也因此成为西域政治、军事、经济、文化中心。从长安出发,古丝绸之路一路西延,到达楼兰时开始分为南北两道。楼兰作为亚欧大陆心脏位置的交通枢纽城镇,在东西方文化交流中起了重要作用。处在强大的汉帝国、匈奴和周围许多游牧民族国家夹缝中的楼兰,时常面临生存危机,各国也经常为争夺楼兰进行大规模战争。

    晋代之后,楼兰突然再次消失,一个曾经繁华一时的西域重镇,在此后的1500多年里再次销声匿迹。

    从公元前176年始见记录,至公元前77年更名为鄯善盛极一时,再到四世纪左右突然消失,楼兰留在文献中的历史十分短暂,也留下了许多不解之谜。楼兰什么时候建国,实行什么样的政治制度,有什么样的社会经济生活,信仰什么宗教,是什么样的民族等等,都已无从考证。文献中记载最多的,只是简单说公元前1世纪时,在汉帝国与匈奴的激烈斗争中,楼兰小国在大国之间,不两属无以自安,努力维护自己的生存。西域史名家冯承钧感慨:考证西域古国今地,往往一件简单问题,变成极复杂的问题,楼兰就是一例。楼兰疆域有多大?都城在何处?现在假定虽有几说,尚无定谳。

    楼兰虽然迅速而悄然地退出了历史舞台,却留下了一块紧张的世界史的纪念碑。1700年后的今天,荒漠古道中的楼兰依然保持着她谢幕时的姿态,残垣断壁揭示出尘封的记忆,令人恍然觉得历史就发生在昨天。诵读李白《塞下曲》中的名句: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仍能感受到历史的猎猎风尘。楼兰为什么变成了人迹罕至的沙漠戈壁?多少年来,这一直是个未解之谜。

    一种观点认为楼兰亡于全球气候的变化。大约从一万年前起,地球环境经历了三个大的阶段性变化,距今10000年至8000年为升温期,距今约8000年至3000年为高温期(气候适宜期),距今3000年至今为降温期。三大阶段性变化决定了人类的活动范围与方式,楼兰古城的消亡大约在公元前后至四世纪,这时正是旱化加剧的时期。在这一旱化过程中,不仅是楼兰古城消亡,而且由于沙漠扩大,先后发生了尼雅、米兰城、喀拉墩、可汗城、统万城、尼壤城等国家和城市的消亡。楼兰古城地处亚欧大陆腹地,处在干旱内陆,在地球气候出现旱化的大背景下,消亡不可避免。

    一种观点认为楼兰亡于青藏高原的隆起。在距今7到8万年前,青藏高原快速隆升,这对亚欧大陆中部地区的气候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太平洋和印度洋的暖湿气流再也无法到达这里,整个中亚地区都出现了干旱和沙漠化、戈壁化趋势。水源和树木是荒原上绿洲能够存活的关键,楼兰古城建立在水系发达的孔雀河下游三角洲,在这期间,人类活动的加剧以及水系的变化,使原本脆弱的生态环境进一步恶化。楼兰曾颁布过迄今为止发现的世界上最早的环境保护法律,但水源依然迅速萎缩终至最后消亡,城市也就无法存续下去。

    一种观点认为楼兰亡于战争。公元五世纪后,楼兰王国开始衰弱,北方强国入侵,楼兰城破,后被遗弃。

    一种观点认为楼兰消失与丝绸之路北道的开辟有关。楼兰兴起的一个重要原因,在于早期古丝绸之路从这里经过。后来,经过哈密、吐鲁番的丝绸之路北道开通后,经过楼兰的丝绸之路沙漠通道被废弃,楼兰也随之失去了往日的光辉。

    一种观点认为楼兰亡于瘟疫疾病。一场从外地传来的瘟疫,夺去了楼兰城内绝大多数居民的生命,侥幸存活的人纷纷逃离楼兰,远避他乡,楼兰因此而亡。

    一种观点认为楼兰亡于生物入侵。据有关专家考证,一种从两河流域传入的昆虫蝼蛄,给楼兰带来了致命的灾难。这种蝼蛄生活在土中,它们以白膏泥土为生,成群结队地进入居民的土地、房屋,在楼兰没有任何天敌,人们无法消灭它们,只得弃城而去。

    无论如何,楼兰的消亡足以说明,只有人与自然和谐相处,人类自身才能得到更好的发展。楼兰曾有挟制要道、左右东西交通的辉煌;曾有积粟百万、威服四邻诸国的壮举,然而,自然环境的演变、水系的变化、人类活动的加剧以及战争的破坏,使原本脆弱的生态环境进一步恶化,最终导致楼兰由绿洲变成了荒漠,由盛世走向了荒芜。昔日塞外绿洲,今日黄沙乱冢,兴衰成败之间的落差给后人留下无尽的思考。

    楼兰是古代西域诸国之一,地处罗布泊西岸,扼守着丝绸之路的咽喉。楼兰国的远古历史我们现在还不清楚。楼兰国这个名字,最早见于史载是西汉时期。《史记匈奴列传》记载了这 样一件事:公元前176年,匈奴单于给汉文帝捎来了一封信,信上说:"今以少吏之败约,故封右贤王,使至西方求月氏击之。以天之福,吏卒良,马力强,以灭夷月氏,尽斩杀降下定之。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以为匈奴,诸引弓之民,并为一家。"这就是学者目前发现的关于楼兰国名最早的记载。

    根据楼兰地区出土的分别距今约4000年和约2000年的墓葬,考古学家告诉我 们,上溯40叨 年的一段时期,这里生活着一文以游牧为生的原始部落,但是,关于他们的具体情况,史籍 中没有留下半点墨迹。

    到了公元前138年至前126年西汉派张赛为使臣出使西域,在《史记大宛列传》中记叙了张鸯到西域后的实地见闻与对楼兰国的印象:"楼兰、姑师邑有城廓,临盐泽。"楼兰国开始进人史载。但是,在昔代之后的一千多年间,楼兰再次消失的无影无踪。

    楼兰国在丝绸之路上曾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汉书西域传》有这样的记载:"楼兰国最在东垂,近汉,当白龙堆,乏水草,常主发导,负水担粮,迭迎汉使。"这个记载不仅为我们指明了楼兰国的自然环境,也点明了它在丝绸之路上担负的使命。

    丝绸之路当时是贯通欧亚大陆的唯一的陆上通道,曾红火一时。当年,这条交通线上"使者相望于道"。《史记大宛列传》对当时丝绸之路的盛况作了这样的记载:"诸使外国,一辈大者数百,少者百余人,一岁中,使多者十余,少者五六辈,远者八九岁,近者数岁而返。"其盛况可见一般。汉代早期丝绸之路,曾有过两条路线:一条由阳关西行,经罗布泊西北岸至楼兰南下,再沿丝路南道西行;另一条经楼兰后,西行至焉音,沿丝路北道前行。楼兰扼守南北两道之咽喉,汉使、商旅的频繁往返,都要路经楼兰。当年的楼兰,驼铃悠悠,商贾不绝,一派"七里十万家"的繁荣景象。

    公元前77年(汉昭帝元凤4年),楼兰王安归死于刺客傅介子刀下,楼兰国更名为部善国,至此,楼兰作为一个国家的名称己从历" 史上消失,但作为一个城市它仍然延续了下去,直至公元4世纪后期城市才彻底废弃,居民四散,后来竟完全消失在人们的视线内,史书也不再记载,甚至城廓在何处都元人知晓。古老的文明长眠于罗布泊沙漠之中,一个显赫的王国不复存在了,一个充满诗情画意的绿洲变成了不毛之地,一个曾经为祖国的繁荣创造了灿烂文明的古老民族消失了。楼兰,成为千古之谜。

    1900年3月28日,正当八国联军在中国的土地上横行的时候,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来到罗布泊地区进行探险考察。维吾尔族向导奥尔德克在寻找丢失的铁铣时,无意中,找到了一座早己荒废的古城遗址。翌年3月4日至10日,斯文赫定又来到这座遗址,并对它进行了发掘。

    斯文赫定在这个遗址中获取了大量珍贵的文物,其中最重要的是一批魏晋木简残纸,以及一批怯卢文简犊。斯文赫定回国后,将出土的怯卢文简犊和古文书委托德国语言学家卡尔希姆莱和汉学家孔好古释读。他们从怯卢文简赎中的词组和带有"楼兰"字样的魏晋残纸中判定,斯文赫定在罗布泊西岸发现的古代遗址就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消失了1000多年的古楼兰国遗址。

    一时间举世哗然,楼兰从此再现历史舞台,斯文,赫定也因此一夜成名。百年来,国内外的硕学大儒,围绕这个遗址,从历史、考古、人种、地理、生态等方面提出了许多问题。其间的争论声也此起彼伏,不绝于耳。就这样,沉睡于大漠黄沙lO00多年的楼兰古城终于苏醒了,覆盖在这座古城上的种秘面纱也被一层层地揭开。

    尽管百年来中外学者围绕这个古代遗址在各个领域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是,面对这个遗址我们仍有很多不解之谜。或者说,仍有一些问题没有一个比较一致的结论。

    百先是国名之谜。"楼兰"这个名称显然是依据当地语言的汉语音译。但这个名称是怎么来的,是哪个民族的语言呢?它的含义又是什么呢?有人说"楼兰"国禅湖名,是依据"牢兰"海(即罗布泊)命名的,古今中外当然不乏用山名、水名、地理状况甚至人名命名的现象,就算"楼兰"是依"牢兰"海命名的民居废墟。 但仍没有解开它的语种及含义之谜。

    其次是楼兰国的断代之谜。前面提到,楼兰国名最早见于史书是公元前176年,这个时候楼兰国当然已经存在了。楼兰国废弃的时间,学者的意见比较一致,那就是公元4世纪后期。因为在楼兰地区发现的汉文木简中,最晚的一枚有纪年的木简是建兴18年(公元330年)。再有,东昔隆安3年(公元399年)时,东晋高僧法显途经罗布泊时,罗布泊地区己彻底沦为"死亡之海"。法显曾这样描绘这一地区的情景:"上无飞鸟,下无走兽,遍望极目,欲求度处则莫知所拟,惟以死人枯骨为标识耳。"专家们正是依据类似的这些记载,推断出了它的废弃时代。但是,楼兰国究竟始建于何时?是由哪个民族、什么人建立的?这个谜至今无人破解。

    第三,在罗布泊西岸的这个古城遗址,是不是楼兰国的国都?这个谜意义重大,因为它涉及到楼兰古城的性质乃至楼兰史和部善史。

    1、楼兰古城即是扦泥城,是楼兰国也是部善国的国都。而对楼兰古城是否是魏昔前凉时期的西域长史治所,则没有明确。认为楼兰地区是楼兰国和部善国的中心区,楼兰史是楼兰国和部善国史之主体。

    2、楼兰古城是楼兰的国都,它与后期部善国都城扦泥城应是两座城市。元凤四年更名部善国后国都迁到了今若羌县附近的扦泥城。原楼兰城就成为部善国中的一个城市,东汉时,楼兰城又曾成为西域长史治所,一直延续到魏晋时期。

    3、楼兰古城出现于西汉之际,魏昔前凉时期楼兰城是西域长史治所,楼兰城从未做过楼兰国或部善国的都城。楼兰城和楼兰地区虽然在部善领土之内,但是自元凤四年到前凉末却一直在中原各王朝统治之下。在行政隶属关系上与部善无涉,其历史基木上是独立于部善而自行发展、自成体系的。

    第四,这个遗址是楼兰古国遗址还是海头遗址?在大多数学者认定这个在罗布泊西岸发现的遗址就是楼兰古城遗址时,也有学者提出它根本不是楼兰古国,而是魏昔时期的西域长史治所 海头。他们的理由是,在楼兰古城遗址上发现的西汉时期文物主要是铜镜、漆器、陶器和钱币,这些文物可能是西汉时期带进去的,但也可能是西汉以后流人的,故不能认定这个遗址就是西汉时期楼兰国的遗址。另外,在这个遗址周围及附近墓葬中发现有大量东汉时期的丝毛织物,魏昔时期的汉文木简、文书及属于公元3-4世纪部善国时期的怯卢文木简、文书,据此,认为这里可能是魏昔时期西域长史治所---海头,而不是楼兰。

    第五,古楼兰国的一个文化现象之谜。历史学家指出,有无陶器是人类新、旧石器时代的分水岭,人类自学会制作、使用陶器后,就进人了新石器时代,这个时代距今四五千年前。1979年底,

    新疆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一行人员在该所王炳华先生的带领下,在罗布泊地区孔雀河下游古墓沟全面发掘了一处原始社会氏族公共墓地,共发掘古墓葬42座,出土文物十分丰富。但是,整个占墓沟墓区,却不见任何陶器的踪影。这一现象引起学者们的极大兴趣。学者们把古墓沟墓地确定为距今3800年前后的老古文化遗址。这个时期人类早已进人新石器时期,却又不见遗址有陶器踪影,这与人类社会发展的阶段不合拍。那么,当时在这里生活的人们,是否属于恩格斯在《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中所说的那些"不会制作陶器的部落"呢?

    第六,楼兰国废弃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是政治、经济和自然条件变化的综合结果,还是因为自然条件恶化使人类无法生存而被迫放弃?古楼兰国消亡后,这里的人们去了哪里?

    第七,2003年春节期间,一文探险队在楼兰地区发现了一个被盗扰的墓葬,据称,这个被盗的墓"H的令人窒息",墓中尚存有精美的壁画、干尸、彩棺、丝绸碎片等,有媒体称这是楼兰王陵。对此,学者有不同的看法。这个墓葬与楼兰国有什么关系?墓主人身份如何?

    在楼兰研究中,还有很多的谜团,还有更多的面纱没有揭开,我们相信,随着楼兰研究的深人发展,经过专家们的辛勤劳动,我们将获得更多的历史知识,得到更多的文化享受。

    在征服自然走向文明的历史进程中,人类取得的每一次进步几乎都伴随着对地球环境的巨大冲击,以土地沙漠化、盐碱化为代表的生态危机则是这一现象的突出反映。

    北非是人类文明的摇蓝之一,尼罗河孕育了光辉灿烂的古埃及文明,巍峨耸立的金字塔、图腾卡蒙法老墓以及亚历山大灯塔为代表的古埃及文化达到了当时人类文明的巅峰。埃及文明的创造者绝没有想到,他们留给子孙后代的遗产除了古老的文明之外,还有百分之九十完全沙漠化的土地。

    人类文明另一个策源地美索不达米亚也经历了同样的遭遇。苏美尔、亚述、阿卡德、巴比伦人相继在公元前4000-前2000年间,创造了高度发达的城市文明,令世人叹为观止。然而,这些古文明的发祥地如今却是盐碱泛滥、流沙纵横的不毛之地。

    就这个问题,美国亚述学家雅格布生对西亚出土楔形文字史料作过一次深入调查。他发现美索不达米亚的土壤盐碱化由来已久,始于公元前2400年拉格什城邦,不久就发展到幼发拉底河。1000年后盐碱化进一步扩展到古巴比伦。50年代,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布雷伍德在伊拉克的耶莫组织过一次由地质、气象、动物和植物学家共同参加的大规模跨学科考古发掘,考察结果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布雷伍德在《伊拉克库尔德史前调查》中这样写道:人类以及他们从事的农业和牧业,总的来说起一种破坏作用,尽管无人想有意去破坏过去曾是丛林的整个平原和切姆查玛克河谷的山麓地区,如今连灌木丛都不存在了。栎树灌木丛在还未长到6英寸之前就被砍伐。由于树林和灌木树的消失以及草地每年春季全被吃光,只剩下草根,土壤大量流失,填入河流

    同样的悲剧也发生在中国西部塔里木盆地。张骞出使西域时(公元前139年),塔里木盆地还是一派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绿洲世界。据张骞介绍,塔里木盆地及周边地区的沙漠绿洲上一共有三十六个繁华的城邦国家,史称西域三十六国。丝绸之路开通后,国际贸易和东西方艺术文化交流与日俱增,给这些绿洲王国的经济文化生活带来空前的繁荣。塔里木盆地的居民得以广泛吸收东西方各国、各民族优秀文化,创造了高度发达的古代文明—西域文明。然而,人类与自然的搏斗却是那样残酷无情。具有千年文明史的绿洲王国相继被沙漠无情地吞噬,丝绸之路的国际贸易后来不得不改由海路进行。

    物换星移,流沙终于掩埋了塔里木盆地大部分土地,形成仅次于北非撒哈拉沙漠的世界第二大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塔里木盆地永远失去了它昔日的辉煌,人迹罕至,与世隔绝,成为世界上最神秘的地区之一。

    19世纪末以来,塔克拉玛干沙漠腹地许多汉唐古城被重新发现,如喀拉敦古城、丹丹乌里克佛寺遗址、尼雅古城等。它们大都远离现代绿洲100公里左右,说明汉代以来流沙已无情地向周边绿洲推移了至少上百公里。如今塔克拉玛干沙漠仍在继续向四方蔓延。1896年,斯文赫定曾到新疆和田以北沙漠探险。当时克里雅河下游的通古斯巴斯特绿洲尚有大片原始森林,被这位瑞典探险家誉为野骆驼的极乐园。

    然而,斯文赫定见到的野骆驼的极乐园早就化为乌有。由于克里雅河十几年的断流,和田以北沙漠绿洲通古斯巴斯特的千倾原始林木大面积死亡,这片原始森林如今已经变成沙漠的海洋。由于严重的沙化问题,40年来从若羌县到民丰县的公路被迫三次改道,沙漠向南推移了30余公里。由于同样的原因,策勒县和田市的公路也向南推移了三次,原来笔直的公路,现在变成弯曲的大肚子。

    人们惊呼:不悲楼兰今不见,只悲楼兰要重现。因此,研究楼兰古国的兴衰,绝非发千古之幽思,而是有着极其重要的现实意义。我们要从楼兰陆沉于塔克拉玛干沙漠的历史悲剧中吸取教训,设法阻止沙漠继续蔓延;深刻理解保护自然,保护环境,就是保护我们人类共同的家园。

    20世纪最初十年可谓探险时代。1909年美国探险家皮里征服北极,1911年挪威阿蒙森探险队和英国探险家斯科特角逐南极,堪称20世纪初最富时代特色的两件大事。与此同时,人迹罕至的中亚沙漠、遥远而神秘的青藏高原成为探险家和考古学家们角逐的另一沙场。

    1874年福赛斯爵士率英国考察团的新疆之行,随后,俄国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赴蒙古、青海、新疆和藏北无人区的四次中亚考察,具有划时代的意义。从这时起,中亚探险不再是入华耶酥会传教士们天方夜谈式传的传奇故事,而是一项举世瞩目的科学事业。这个时期,晚清新疆地方政府也曾派人勘察敦煌与罗布泊之间的道里。陶葆廉《辛卯侍行记》卷五记述了这次考察。书中写道:前任巡抚刘毅斋、护抚魏午庄先后遣郝副将永刚、贺参将焕湘、刘都司清和,裹糊探路,各有图记。惟不喑考古,措词亦艰涩,特汇集诸说,就作者本意,疏明之如左。

    刘毅斋就是1884年新疆正式设行省后的首任巡抚刘锦棠,他于1889年离任,新疆巡抚改由布政使魏光涛(即魏午庄)代理。那么郝永刚等人到罗布泊探路作图的时间,是在刘氏离任和魏氏上任新疆巡抚之际(1889-1890)。郝永刚等人都是湘军将领刘锦棠的部下,生平事迹今已无从详考。

    北京故宫档案馆收藏的清代地图中,有一幅《敦煌县西北至罗布淖尔南境之图》。图中不仅绘出从玉门和阳关通往罗布泊之路,而且在罗布泊西岸标出古城址。根据原始记录,这幅地图是民国年间新疆吕将军捐献的。中国科学院地理研究所的黄盛璋先生认为:这幅地图就是郝永刚等人绘制的罗布泊探路图,那么郝永刚等人也许是近代中亚地理探险史上最早到楼兰古城的探险者。

    在此前后,楼兰古城似乎还被邻近地区的居民寻访过。《辛卯侍行记》卷六记录了从吐鲁番南下,越库鲁克塔格山,经罗布泊到敦煌之路。近年新疆巴州旅游文化公司探险队在楼兰城内发现清代钱币,亦说明晚清时期,有人访问过楼兰。遗憾的是,这幅罗布泊探路图一直秘藏新疆地方官府,从未发表过。于是,楼兰古城发现者的桂冠被第一个向世人报道这座古城的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摘取。

    斯文赫定先后六次到塔克拉玛干沙漠和藏北无人区探险,历时近半个世纪之久(1890—1934)。中亚荒漠的许多古城都是斯文赫定首先发现的。他走过的地方,在他之后,至今无人去过。他在近一个世纪前绘制的地图,今天仍是中亚科学考察必备的参考图。他的著作被译成 30 余种文字,在世界广为流传。由于斯文赫定在中亚科学考察史上的辉煌成就和奋不顾身的精神,被人们誉为20世纪最杰出的探险家之一。

    1899年9月,斯文赫定第二次踏上中亚探险的征程。这次,他得到瑞典国王奥斯卡尔和著名化学家诺贝尔的资助,决意打通从新疆到西藏的道路。1900年3月初,赫定探险队沿着干枯的孔雀河古河床来到罗布荒原,在穿越一处沙漠时才发现他们的铁铲不慎遗失在昨晚的宿营地里。在茫茫沙海中,水是性命攸关的东西,而铁铲是他们唯一的挖水工具。斯文赫定只得派他的维吾尔族向导于奥尔德克(斯文赫定记其名为rdek,或译艾尔得克)回去找坎土曼(新疆流行的一种铁铲)。奥尔德克很快找回坎土曼。不仅如此,他还在昨夜宿营地附近发现了一个古代废墟,拣回几件颇具中亚希腊化艺术风格的木雕残片。

    斯文赫定看罢异常激动,因为他将成为揭开塔克拉玛干沙漠古文明之谜的第一人。他本想立即发掘这座废墟,但是这将打乱整个考察计划。况且,他的探险队只有一两天的用的水了,无法成行。斯文赫定终于仍按原计划去西藏考察,而把发掘这座废墟的计划安排在翌年冬季。

    1901年3月,斯文赫定带着他的哥萨克保镖切尔诺夫和维吾尔族向导奥尔德克等人重返罗布荒漠,首先调查了奥尔德克发现木雕残片的那个废墟,发掘了其中的佛塔以及周围三个殿堂。斯文赫定在这个废墟发现的文物有:中亚希腊化艺术风格的木雕建筑构件、木雕塔刹、刻有带翼兽的木雕板、莲花纹木雕板、金刚像木浮雕、小陶碗、五铢钱以及一封佉卢文书信。这所寺院不是孤立的,而是一个大寺院群中的一所。赫定在这个佛寺遗址附近发现三座寺院遗迹,发掘出更多的文物。

    英国考古学家后来将这个遗址编号为LB.II佛寺。从中发掘出许多希腊罗马艺术风格的木雕构件,包括一件有翼神兽——格里芬形象的木雕,残高70厘米,上下边缘皆有凸榫,残存狮身形象,腰细并呈弓起状,腰前斜插一支翅膀的羽毛,后腿保留,尾巴弯呈S状曲,右腿前部仍可见口齿。瑞典考古学家贝格曼对其进行了复原。斯坦因在LB.II遗址也发现木雕格里芬残片,他在报告中申明,他发现的几件木雕的局部,包括口鼻、身体、腿部、羽毛、牙齿,与赫定收集品非常相似,而且缘部均有凸榫残留,尺寸相合。

    斯文赫定在楼兰LB.II遗址还发现了一件花瓶木雕,四边雕出方框,中间刻一个花瓶,从瓶中向两边对称地各伸出一条花枝,花瓶底部排列八片叶子,颈部装饰一条菱形纹带。值得注意的是,有翼神兽和花瓶木雕都有边框,尺寸相同,它们之间无疑彼此存在联系。

    大英博物馆收藏的一件格里芬守护花瓶浮雕石板,揭示了这种有翼狮子与花瓶组合的艺术渊源。在这件石板中,两只带翼狮子相向而立,足成蹄状,分趾,嘴微张,露齿,翼挺起,尾巴上扬成S形,狮子中间雕刻花瓶,外形与LB遗址出土木雕花瓶相似,向两端传出花枝。据此,我们对LB遗址出土的木雕进行了复原。显然,帕提亚石板是有翼狮子与花瓶组合题材的源头。斯坦因在尼雅遗址发现的格里芬守护花瓶亦源于帕提亚艺术。

    斯文赫定探险队还在这片废墟东南一线发现许多烽火台,它们构成一条戍守古代东西交通要道的烽燧线,一直向东延伸,直迄罗布泊西岸一座风沙半没的古城。这就是著名的楼兰古城。英国考古学家斯坦因后来将这座古城编号为LA城。

    我们曾于1994年到楼兰进行实地调查,越野车只能开到距离LB遗址两公里的地方,以后的路全是雅丹地带,任何现代交通工具都无法行驶。由此徒步两公里之后才能到LB遗址,所以LB遗址又俗称两公里城。不过,两公里城其实不是什么古城,而是一所佛寺废墟。从两公里城继续东南行,穿越大约18公里的雅丹地带才到达楼兰古城。

    近年有学者写信询问,楼兰城究竟是谁发现的,因为时下流行一种说法,认为楼兰城是奥尔德克发现的。这个说法显然没有认真了解楼兰探险史,这对楼兰探险事业的开拓者斯文赫定是不公允的。无论从什么角度看,楼兰城的发现无疑应归功于斯文赫定本人。

    楼兰古城位于今天新疆巴音郭楞蒙古族自治州若羌县北境,西南距若羌县城220公里,东距罗布泊西岸28公里。这座古城坐落在东经895053,北纬403134的地方。

    英国考古学家斯坦因和日本大谷探险队的橘瑞超,都是根据斯文赫定提供的经纬度找到楼兰城的。近年勘测数据表明,楼兰古城的准确位置是在东经895522,北纬402955处,和斯文赫定用星象测量法获得的数据基本相同。

    1901年3月4日至10日,斯文赫定在楼兰城内13个地点大肆发掘,获取大批汉魏古钱、一枚罗马钱币、一枚于阗钱币、各类精美的丝织品、颇具希腊化艺术风格的雕花建筑构件。其中一件带有木雕小佛像的佛殿建筑饰件,十分精美,迄今仍是中国境内发现的最早的佛像艺术品之一。

    斯文赫定在楼兰发现了许多重要文物,最重要的莫过于那些魏晋木简残纸。他当时不一定知道,魏晋书法真迹流传至今者寥寥无几,只有晋人陆机的《平复帖》、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等屈指可数的几件,且为历代收藏家视为珍宝,密不示人;而斯文赫定在楼兰城中一次发掘所获就达150余件。英国的斯坦因和日本的橘瑞超又在斯文赫定发掘的同一地点挖出数百件文书,包括现藏日本京都龙谷大学图书馆的李柏文书。楼兰城出土纪年文书中,最早的属于曹魏嘉平年间(252),最晚的属于前凉张骏建兴十八年(330)。20世纪70年代,新疆考古研究所考察队在这里再次发现魏晋木简残纸,这已是外国探险队的劫后之余。

    斯文赫定后来将这次中亚考察报告汇集为《1889—1902年中亚科学考察成果》一书,在斯德哥尔摩出版。古文书则委托德国语言学家卡尔希姆莱和孔好古释读,他们研究后确认,斯文赫定在罗布泊西岸发现的古城就是中国历史上赫赫有名的楼兰。

    就这样,沉睡于黄沙之下一千余年的楼兰城终于在这位大探险家手中苏醒了。

    日本大谷探险队比斯文赫定晚去楼兰,为什么斯文赫定收集的楼兰文书都是残片,而大谷探险队却能发现完整的李柏文书呢?这个秘密终于在80年代揭破。原来,斯文赫定将完整的楼兰文书单独放在一起,并没交给欧洲汉学家研究。

    20世纪80年代,这批文书在斯德哥尔摩瑞典民族学博物馆被重新发现,它们写在五张黄麻纸上,文字多为草书,大量使用假借字。这些完整的古文书为研究魏晋尺牍制度提供了重要资料。

    斯文赫定在塔克拉玛干沙漠发现古代城市的消息传出后,举世震惊。以前人们只知道埃及和希腊罗马有着发达的古代文化。殊不知,遥远的中亚荒漠也曾创造过高度发达的城市文明。于是,楼兰成了中亚著名考古圣地之一,楼兰古物成为欧美和日本探险队激烈争夺的对象。

    人们对20世纪初发生在楼兰等地发生的这场古物争夺战的功过评价不一。有人把它比作八国联军掠夺北京圆明园,因为塔克拉玛干沙漠宝藏就是在这个时期大批流失海外。有人则看到问题的另一面。当年来楼兰的人大多数是科学家,他们发掘楼兰古城以科学研究为主要目的,及时编写了科学考察报告,所获文物基本上得到妥善保存。楼兰文物流散世界各地,使得楼兰研究成为新兴的国际性研究科目,造就了一大批驰名中外的学术大师,极大地推动了世界人文科学的进步。关于这场争夺战的功过,历史将会作出公正的评价。

    塔克拉玛干沙埋宝藏争夺战明显分为探险和考古两个时期。在中亚探险时期,塔克拉玛干古物流散海外主要是西方设在新疆的领事馆所为。俄国驻喀什总领事彼得洛夫斯基和英国驻喀什总领事马继业在争夺沙漠宝藏方面首当其冲,扮演了重要角色。

    俄国驻喀什领事馆故址在今新疆喀什市西区的色满宾馆,斯文赫定每次来新疆都在这个领事馆做沙漠探险前的准备工作。这里还接待过德国考察队的格伦威德尔、勒柯克、芬兰考察队的曼那海姆和法国考察队的伯希和。

    彼得洛夫斯基自1882年住进这个领事馆任俄国驻喀什总领事,直到1903年离任。在他任职的21年当中,数以万计的中国古物经他之手流入俄国。1891年,经俄国东方学家奥登堡提议下,俄国考古学会东方部要求俄驻喀什领事馆收集佛教文物。于是,彼得洛夫斯基开始在喀什一带大肆搜罗新疆古物和古代手稿。他本人仅在喀什及周围地区作过零星考古调查,所获文物大部分是购买的,主要得自塔克拉玛干沙漠觅宝人吐尔迪、和田的文物贩子伊斯兰阿訇和库车商贩古拉姆卡迪尔。这批文物包括和田出土的混合梵语本《妙法莲花经》、佉卢文犍陀罗语《法句经》残卷、梵语或吐火罗语写本以及大批佛教和伊斯兰教艺术品。彼得洛夫斯基多次在俄国杂志上撰文,提醒俄国学者注意塔克拉玛干古物,并将大批新疆古物运回俄国,交奥登堡研究。由于健康原因,彼得洛夫斯基于1903年退休,在塔什干度过晚年。1905年,他把手中最后一批古代手稿,包括穆斯林文献、汉文、回鹘文书捐献给了俄国中东亚研究委员会,1908年,彼得洛夫斯基在塔什干去世。

    英国驻喀什领事馆故址就是今天新疆喀什市西区的齐尼瓦克宾馆。斯坦因每次来塔克拉玛干沙漠考古都是在这个领事馆做进入沙漠前的准备工作。英国驻喀什首任总领事是马继业,他为英国争夺塔克拉玛干古物立下汗马功劳。马继业1867年生于南京。其父马格里曾随英军侵华,参加过第二次鸦片战争。后来协助李鸿章镇压上海、昆山、苏州等地的太平天国运动。据说马继业的母亲是马格里俘获的太平天国某位亲王的公主。1889年,马继业考入英属印度政府任职。翌年,随中亚探险家荣赫鹏前往喀什监督彼得洛夫斯基的活动。从此,马继业便以英国政治代表的身份常驻喀什,与俄国争夺在新疆的利益,长达20年。尽管直到1908年清政府才正式承认英国驻喀什领事馆,但英国领事馆的职能实际上自马继业到喀什后就开始了。他在1890至1908年的官衔是驻克什米尔负责中国事务的特别代表;1908年回英国度假时才被正式任命为英国驻喀什领事;1911年又提升为英国驻喀什总领事,直到1918年退休。

    马继业在喀什任职期间收集了大批塔克拉玛干古物。主要来自和田、策勒和莎车的塔克拉玛干觅宝人吐尔迪(和田玉龙喀什村人)、毛拉和卓(策勒达玛沟村人)、伊不拉辛(麦盖提克孜勒吉村人)以及伪造文物的商贩伊斯兰阿訇。马继业把收购的中亚文物全部送到印度,收入英国梵学家霍恩雷主管的加尔各答孟加拉亚洲学会收藏室,形成所谓霍恩雷收集品。这批文物主要是和田、莎车、库车等地出土的古代写卷,其中包括和田北部沙漠丹丹乌里克遗址发现的唐代文书、婆罗谜文文书、麦盖提南部克孜勒吉遗址发现的喀剌汗朝突厥语、阿拉伯语文书,巴楚、库车出土的梵语、于阗塞语和吐火罗语文书。不过,从伊斯兰阿訇那里收购的都是假文书。此人系和田一无业游民。当他得知出售新疆古文书可获暴利后,就组织人伪造古代文书。最初他们伪造的假文书都是手抄本,头一批假文书问世于1895年。后来嫌手抄太慢,自1896年始,他又刻印木雕版,成批印刷,然后用烟熏黄做成古书的模样,装订成册出售。这些伪造的文书大都被驻喀什和乌鲁木齐的英、俄领事馆买下,大批流入伦敦、巴黎、圣彼得堡、加尔各答和北京。许多欧洲语言学家受到蒙骗,为解读这些文书,徒劳地耗费了大量时间和精力。斯坦因在和田考察时发现了这个秘密,他将真相公诸于众,并向学术界提供了真正的古代手稿,才使得这个领域的研究得以顺利发展。

    霍恩雷收集品大部分被运回英国,入藏大英博物馆、印度事务部图书馆、英国皇家亚洲协会图书馆和牛津大学包德雷图书馆。伊斯兰阿訇的阴谋败露后,马继业收购的90件假文书被撤出大英博物馆东方印本与写本部,装入两只贴有中亚赝品标签的木箱,扔到一个地下室里。1973年,英国议会通过法案,大英博物馆藏中亚古写本全部移交新建的大英图书馆藏书楼保存。

    1979年,扔在大英博物馆地下室的两箱假文书被人发现,编目后全部转交给了大英图书馆。1995年,我们到大英图书馆调查斯坦因收集品时,见到这批假文书被扔在图书馆一个角落里。

    1901年3月,斯文赫定在楼兰,同年1月斯坦因在尼雅进行大规模考古发掘,将塔克拉玛干沙漠古物争夺战推向第一个高潮。欧美和日本随即派中亚考察队来新疆沙漠访古寻宝。

    第一个参加争夺战的是美国考察队。1905年,作为庞佩里中亚探险的继续,美国地质学家亨廷顿在美国地理学会联合会的资助下来中亚进行新的考察,他们此行的目的是考察新疆的气候,陪同他的还有巴雷特。他们在克什米尔列城组织探险队,越过喀喇昆仑山口到和田,在此考察塔里木河南部地质情况以及西藏北班公湖地区,认为这一带曾发生旱灾。亨廷顿在克里雅河和巴雷特分手后,只身前往罗布泊。他在塔克拉玛干东部沙漠考察了许多沙漠古城,如尼雅、安迪尔和米兰等,并在尼雅掘获一批佉卢文书。他用四天时间由科什兰孜东南向西北横越干枯的罗布洼地,结束罗布泊考察后,亨廷顿北上焉耆,最后在吐鲁番结束考察回国。亨廷顿走的这条从楼兰到焉耆的考察路线就是《魏略西戎传》说的丝绸之路中道,这条路是最早的丝绸之路之一。这位美国地质地理学家大概不知道,2000年前,汉朝使者张骞就沿着这条路到帕米尔以西诸国访问。在此前后,中国的丝绸沿着他走的这条路源源不断地运往西方,直至罗马城。

    亨廷顿后来到耶鲁大学执教,1907年出版了《亚洲之脉搏》一书。他在书中提出罗布泊系盈亏湖之说,认为2000年前湖泊面积很大,占据古今干河床,后来因气候变得干燥,湖面才逐渐收缩形成今天的样子。他还认为,塔克拉马干沙漠古城是因气候变干而不得不遗弃的。

    1906年和1914年,斯坦因两次到罗布荒漠大肆发掘,并将楼兰遗址逐个编号,从LA编至LR,逐步揭开了楼兰古文明的全貌。他在楼兰LC古墓群发掘出土的带人头像的纺织残片颇为引人注目,研究者以为是希腊神话中的赫拉斯像。

    接踵而来的是日本考察队,主持者是日本伯爵、真宗西本愿寺第22代宗主的大谷光瑞,故称大谷光瑞考察队。主持者是日本贵族,净土真宗西本愿寺派的精神领袖,真宗西本愿寺第二十二代宗主大谷光瑞(1876-1948)。 清光绪二十五年(1899),大谷光瑞到北京向光绪皇帝觐献古书。据《清实录》卷四四一记载,大谷光瑞呈进古典,并请颁《藏经》一榻。所进古典着留览。至请颁赏《龙藏经》,即着内务府印刷,交该衙门颁发光绪皇帝赐予大谷光瑞的这套《龙藏》,现藏京都龙谷大学大宫图书馆。

    明治维新之后,日本门户开放。1549年,西班牙耶稣会传教士方济各沙勿略(1506-1552)携带《圣母受胎告知》、《圣母子》等油画到日本的鹿儿岛,开始向当地人传教。随着欧美基督教大举入侵,使日本传统佛学面临挑战。另一方面,19世纪以来,梵文、巴利文佛典原文不断发现,并为欧美语言学家刊布,又使得建立在汉译佛经基础上的日本佛学界更为惶惶不安。为此,日本最大的佛教教派净土真宗下属京都西本愿寺先后派南条文雄、笠原研寿和高楠顺次郎到牛津大学,师从欧洲著名语言学家马克斯缪勒学梵文;1899年东京净土真宗又派荻原云来和松元文三郎到斯特拉斯堡大学,师从劳于曼学梵文。

    京都西本愿寺第二十一代法主大谷光尊还派长子大谷光瑞到英国留学。受欧洲学术潮流的影响,大谷光瑞创建日本中亚考察队,先后三次到中国西部考察。

    1908年,大谷光瑞派橘瑞超和野村荣三郎进行第二次中亚考察。橘氏负责丝绸之路南道,野村负责考察北道。两人在库尔勒分手。橘瑞超南行考察楼兰、尼雅一带遗址。他此行最大的收获是收集了大批汉文和佉卢文木简残纸。著名的李柏文书就是这次考察发现的。

    李柏是前凉西域长史,《晋书张骏传》提到此人。文中说:西域长史李柏请击叛臣赵贞,为贞所败。议者以柏造谋致败,请诛之。骏曰:吾每以汉世宗之杀王恢,不如秦穆之赦孟明。竟以灭死论,群心咸悦。李柏文书的发现相当重要,不仅为了解前凉如何经营西域提供了第一手材料,而且为研究魏晋书法提供了极其珍贵的实物标本。

    1910年,大谷派橘瑞超和吉川小一郎两人进行第三次中亚考察。橘氏带英国仆人霍布斯从伦敦,经西伯利亚进入新疆。先赴吐鲁番阿斯塔那墓地发掘,获取大批汉文文书和丝绸残片。然后南下楼兰发掘,剥取米兰壁画,并到若羌和且末调查过古遗址。

    1914年5月,本愿寺内部财政问题的疑狱事件发生后,大谷光瑞辞位出国,他领导的中亚考察因此中断。大谷考察队第一次考察所获古物寄存在帝国京都博物馆,第二和第三次考察的收集品则存放在神户郊外大谷光瑞别墅二乐庄。后来因理财不善,大谷将二乐庄出售给久原房之助,同时变卖了一些文物。不久它们被转让给日本的朝鲜总督寺内正毅,借以充实朝鲜总督府博物馆。这批文物主要是泥塑、壁画残片和古代织物等。橘瑞超后来到大连长住,大谷考察队的主要收集品随他到了大连。1916年起,这些大谷收集品由关东都督府满蒙物产馆保存。1945年日本战败,相当一部分大谷收集品被运回京都本愿寺,未能运走的现在大连旅顺博物馆保存。此后,上述大谷文物的收藏地点又有变化。1944年,京都博物馆的大谷收集品经木村贞造之手,转卖给了东京国立博物馆;1949年,本愿寺将大谷收集品移交龙谷大学保存,后来橘瑞超把大连带回的大谷文物交给龙谷大学收藏;1951年,旅顺博物馆所藏大谷收集品的敦煌文书被调入北京图书馆保存。

    橘瑞超将所获中亚文物辑成《二乐丛书》(1912-1914),分四册出版;香川默识后来将大谷文物编为两卷本的《西域考古图谱》(1915),以图片形式进一步介绍了大谷收集品。1937年出版的上原芳太郎所编《新西域记》发表了大谷考察队的考察日记。大谷光瑞考察队成员大都没受过基本的科学训练,他们的日记只有一些旅程记录,缺乏文物出土的详情,以至引起李柏文书发现地点之争。

    不久,俄国人也加入到争抢楼兰古物的行列。1909年,俄国东方学家奥登堡亲自出马,组织大规模中亚考察。他们沿丝绸之路北线,考察了喀什、库车和吐鲁番,1910年2月末抵达罗布泊地区。据美国学者达伯斯的《中国突厥斯坦探险史》介绍,奥登堡在楼兰曾与德国考察队的格伦威德尔相遇,但是迄今尚未见到他们的楼兰考察报告。从近年发表的一份俄藏中亚古物的报告中,可知俄国科学院东方研究所彼得堡分所收藏了一批佉卢文经济文书。它们是否为奥登堡从楼兰带回俄国的,目前不得而知。

    就在西方和日本考察队争夺塔克拉马干古物达到白热化之际,一位中国学者也加入到新疆地理考察的行列。他就是早年留学日本的湖南衡阳人谢彬。受北洋政府财政部的委派,他到新疆进行了为时14个月的考察。1916年7月22日,谢彬自和田沿丝绸之路南道东行,途经洛浦、于阗(今克里雅)、尼雅(今民丰)、且末、若羌等地,然后到尉梨。他在克里雅见到一批送交官府的文物,据说出自尼雅遗址,包括金银器、铜锅、正方形铜印、铜杯和带扣等。除考察地方财政外,谢彬还多次到古遗址调查,了解历史地理沿革,先后调查了且末县城南偏西15里的来利克古城,若羌县城附近的且尔乞都克古城和米兰荒漠的吐蕃戍堡。1923年出版《新疆游记》一书,介绍了谢彬的新疆之。20年代的中国,像谢彬这样肯于走出书斋,亲临西部荒漠实地考察的知识分子十分罕见,因而受到孙中山先生的高度赞扬,欣然为他的《新疆游记》一书作序。

    1927年斯文赫定再次来华考察,这时他已不能像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在新疆考察了。五四运动爆发后,中国人开始觉醒,知识界率先起来反对外国考察队对中国古物肆无忌惮的掠夺。斯文赫定终于和中国学者达成协议,组建中瑞西北联合科学考察团,共同进行考察。楼兰地区的考察由瑞方队员伯格曼、赫尔那,中方队员陈宗器和黄文弼分头进行。

    伯格曼几乎踏遍且末以东所有楼兰遗址。在斯文赫定的老向导奥尔德克引导下,他找到一处早期楼兰人墓地,这个墓地位于孔雀河中游一支流沿岸,约在东经8830,北纬4020,他把这个地方命名为小河流域,伯格曼在此发掘出大批楼兰古物,他在一座古墓发掘的女性木乃伊,衣着雍容华贵,被誉为楼兰女王。无论如何,这个发现大大深化了我们对楼兰文明的认识。陈宗器与赫尔那主要调查罗布泊地区的水文地理,绘制了现代罗布泊的实测地图。陈宗器因此成为楼兰科学探险史上第一位到楼兰城考察的中国科学家。

    这里我们还应特别提到中瑞考察队中方队员黄文弼的工作。1930年,他从吐鲁番越库鲁克塔格山来到罗布泊地区,他原来计划要到楼兰LA古城考察,由于塔里木河下游改道,重新注入孔雀河,使干枯了1000多年的盐泽复活,形成现代罗布泊,挡住了通往楼兰之路。不过黄文弼在罗布泊和孔雀河北岸取得许多意外发现,采获大批楼兰早期文物,并在孔雀河入海口一个半岛上发现一座西汉时期的屯田戍边遗址,他命名为土垠遗址。土垠遗址出土文物极为丰富,计有西汉木简、铜器、铁器、漆器、丝、麻残片等数百件文物。

    为了抵御匈奴的侵扰,保障丝绸之路畅通无阻,汉武帝不惜动用数十万人在中国西部地区修筑汉长城,这条汉长城的西端一直修到新疆轮台。《汉书西域传》记载:于是自敦煌西至盐泽,往往起亭,而轮台,渠犁皆有田卒数百人,置使者、校尉领护,以给使外国者。 所谓亭就是长城烽火台,土垠遗址东西两边分布着大批汉代烽火台。所以罗布泊北岸这些西汉烽隧和屯田遗址应是汉长城西端的遗迹,以丝绸之路第一道闻名于世的楼兰古道就在此地。楼兰LE城附近土垠遗址出土的西汉简牍证明楼兰文化早期中心在罗布泊北岸。

    尽管俄国探险家普尔热瓦尔斯基是中亚探险的开拓者,但普氏死后俄国人只限于在罗布泊边缘考察。俄国考古学家科兹洛夫曾三次到塔里木河下游考察古河道,以完成他老师普尔热瓦尔斯基的遗业。另一位俄国学者马洛夫在罗布泊以南地区考察,调查了米兰古城及其附近的吐鲁番墓葬群,从中掘获大批古藏文简牍。

    就这样,楼兰古文明之奥秘被海内外探险队一层层地揭开。

    丝绸之路开通以后,东西方的商业往来与日俱增,给楼兰经济带来空前的繁荣。在海上贸易到来之前,中国与西方所有贸易往来都要经过这条沙漠之路。所以楼兰在当时国际贸易上的地位,如同今天的香港和新加坡。经济的繁荣推动了楼兰文学艺术的发展。楼兰成为古典世界各种艺术流派争奇斗艳的舞台。一位没有留下姓名的楼兰作家在尼雅出土佉卢文书(第514号)中写下这样一段颇具哲理的话:大地不曾负我,须弥山和群山亦不曾负我,负我者乃忘恩负义之小人。我渴望追求文学、音乐以及天地间一切知识—天文学、诗歌创作、舞蹈和绘画。世界有赖于这些知识。那么楼兰人是如何追求知识与艺术的呢?

    楼兰人的音乐天才久负盛名,史称善善摩尼。《隋书音乐志》记西域龟兹乐说:其歌曲有善善摩尼;解曲有婆伽儿;舞曲有小天,又有疏勒盐。看来,著名的龟兹乐吸收了鄯善和疏勒等国音乐。关于善善摩尼,冯承钧先生解释说:此处善善应指鄯善;摩尼,梵文犹言珠;曲名为鄯善珠,与疏勒盐正相对也。可惜文献失载,鄯善珠究竟是一种什么音乐,今天无从详考。不过,斯坦因在米兰佛寺发现的壁画上,绘有一位演奏琵笆的楼兰女琴师。

    琵笆是西域著名古乐器,一种梨形的小型乐器,东汉年间传入中原。刘熙《释名》说:枇把本出于胡中,马上所鼓也,推于前曰枇,引手却曰把,象其鼓时,因以为名也。 琵笆原来用木拨子弹拨,唐代才改用手弹,所以刘熙把演奏琵笆叫作鼓。这种乐器是苏美尔人发明的,公元前两千年美索不达米亚的小塑像上发现了琵笆,公元前1000年从巴比仑传入埃及和希腊。希腊人将这种乐器称作 Mandora (曼陀林),来自苏美尔语 Pantoura。公元12至18世纪流行于欧洲,起初用拨子弹奏,17世纪改用手弹。18世纪意大利米兰式曼陀林是这种西亚古乐器的变种。所以斯坦因把米兰壁画上的琵笆称作曼陀林。塞疏古王朝时期,琵笆传入波斯,或称 Tanbura ,中国民族乐器冬不拉,似与波斯人对琵笆的称谓有关。

    西亚还流行一种短颈琵笆,希伯来人谓之Barbat,琴颈较短,琴身下圆而向上逐渐缩小,顶端有木轸槽,大约公元前8世纪传入波斯。一种意见认为,汉语琵笆来自龟兹语 Vipanki,后者似与希伯来语的 Barbat (短颈琵笆)有关,从波斯语辗转而来。斯坦因曾在尼雅遗址发掘出一件曼陀林残琴颈(编号N.xii.2)。近年中日尼雅遗迹联合考察队在尼雅遗址又发现类似的一件,琴颈长约70厘米。琵笆传入波斯后,演变出多种形态,有双弦、三弦、四弦及五弦琵笆等。中日联合考察队尼雅采集的这把琴属于三弦琵笆,年代约在公元3世纪,是目前中国境内出土的最早的琵笆标本之一。斯文赫定在和田沙漠古城收集的小陶俑中,有个弹琵笆的于阗琴师俑,姿态生动,不禁使人想起白居易《琵笆行》中那脍炙人口的诗句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笆半遮面。这位于阗琴师弹的琵笆也是三弦琵笆,说明古代丝绸之路南道风行三弦琵笆。

    近年新疆考古工作者在且末县西汉墓地发掘出一件保存完好的古乐器竖箜篌,年代约在公元前1世纪至公元1世纪,是塔里木盆地出土最早的箜篌实物标本。《隋书音乐志》说箜篌为西亚胡乐,今曲颈琵笆,竖箜篌之徒,并出西域。非华夏旧器。竖箜篌屡见于公元7-8世纪新疆佛教石窟壁画,如克孜尔石窟第23和80窟,苦木吐拉第58窟壁画上就有竖箜篌的图像。1989年,甘肃酒泉市西沟唐代墓地发掘出一组模印砖,其中一块印有演奏箜篌的图像。

    德国考察队的勒柯克在新疆库车克孜尔千佛洞还发现过一件演奏箜篌的木雕像,高9.5厘米,所刻箜篌有七根琴弦,琴师用拇指、食指和中指弹奏,这对复原且末魏晋出土箜篌无疑有着重要的参考价值。

    箜篌最早出现于古代埃及,称作 Harp (哈卜),始于公元前3000-前2000年间;公元前2000年传入亚述,被亚述人称作 Cank,汉语箜篌似与这个亚述语词有关。这种古老的乐器后来经亚述人传入波斯,又从波斯传入中亚和印度。西汉武帝年间,箜篌从西域传入中原,《汉书郊祀志》、东汉应劭《风俗通》有所记述。

    《旧唐书音乐志》说:竖箜篌,胡乐也。汉灵帝好之。体曲而长,二十有二弦,置抱怀中,用两手齐奏,俗谓之臂箜篌。新疆且末出土古竖箜篌相当重要,说明箜篌确实从西域传入中原;同时为我们了解鄯善乐提供了生动的实物标本。

    楼兰人如何学习天文学,我们没有什么材料可以说明。古代东西方的天文学都是从占星术发展而来。那么尼雅出土的一件有关占星术的文书也许有助于了解楼兰人的天文观。这件编号为565号的去佉卢文书这样写道:星宿之首谓之鼠日,这天可以做任何事,万事如意。星宿日牛日,宜沐浴。吃喝之后,可演奏音乐取乐。星宿日虎日,宜作战。星宿日兔日,若逃亡,必能成功,难以寻觅。星宿日龙日,须忍耐,事事要忍。星宿日蛇日,百事皆凶。星宿日马日,宜向东西方向旅行。星宿日羊日,宜沐浴。星宿日鸡日,宜裁剪和缝纫衣服被褥。星宿日猴日,万事如意。星宿日狗日,来去从迅。星宿日猪日,宜耕作、播种葡萄园,耕作顺利并能增产。这件文书引起东西方研究者的广泛兴趣。以前一直视为占星术著作。北京大学中文系李零教授提醒我们注意。该文书可能和先秦两汉流行的《日书》有关。我根据他提供的材料做了进一步分析,大量类似语句使我们相信,这件文书可能是个《日书》的犍陀罗译本。尽管目前尚未发现汉语原本,但是类似的句子在近年出土的《日书》中随处可见。例如:睡虎地秦简《日书衣篇》(甲种121背)有丁酉,材(裁)衣常(裳),勘同犍陀罗语文书的星宿日鸡日,宜裁剪和缝纫衣服被褥。睡虎地秦简《日书秦除篇》(甲种24正贰)有开日,亡者不得,勘同犍陀罗语文书的星宿日兔日,若逃亡,必能成功,难以寻觅。又如:睡虎地秦简《日书稷辰篇》(甲种44正)有彻,是胃(谓)六甲相逆,利以战,勘同犍陀罗语文书的星宿日虎日,宜作战。十二生肖属于中国传统文化因素。战国时期十二生肖已经在黄河和长江流域普遍流行。1975年,湖北云梦睡虎地11号墓出土《日书》著录了一套完整的十二生肖。1986年,甘肃天水放马滩1号秦墓再次发现记录整套十二生肖的《日书》。丝绸之路开通以后,十二生肖经中亚传入印度和波斯。既然楼兰人这份占星术文书以十二生肖定星宿名称,显然受中原文化的影响。三、绘画1959年,尼雅东汉墓出土了年两块残布画。据报道,其中一件的图案内容为正负三角形,残长77,高46厘米;另一件的内容为上端残破处有佛脚、狮尾和蹄形痕迹,下边一条横格中有长龙、飞鸟,左下角有一半身菩萨(或为供养人像),裸体露胸,颈与臂上满佩缨络,头后有背光,双手捧着一个喇叭口形状的长筒容器,内盛葡萄,侧身向右,残幅8847厘米;其中的菩萨半身像高21厘米。塔里木盆本来不产棉花,棉花起源于印度。所以,有研究者认为这幅画是印度或犍陀罗艺术品,边饰上的女神像也被解释为菩萨像。我们以前盲从其说,后来意识到其说颇有疑问。印度绘画中的菩萨像表现的是释加牟尼的形象,一无例外都是有胡须的男士,菩萨像传到塔里木盆地之后,尤其是传到中原以后,逐渐改为女像。新疆库木吐拉石窟公元4-5世纪壁画上的菩萨像就是带胡须的女性形像。可见尼雅东汉墓所出布画上的女神像不一定是菩萨像。从图案设计看,这幅画的主题是具有波斯文化因素的狮子图案。所以,有学者主张布画上的神像是中亚和西亚崇祀的女神伊什塔尔;另一些学者注意到,这幅画表现了具有典型希腊画风的裸体女性,手中拿着长筒卷状物象征丰收,因而主张这是希腊丰收女神提喀(Tyche)像。我们倾向于支持后一说法。

    公元前4世纪,希腊雄主亚历山大远征中亚,从而将希腊文化艺术传入中亚和北印度。印度河上游的犍陀罗艺术就融合了许多希腊文化因素。犍陀罗地区(今巴基斯坦白纱瓦)出土的一件公元前1世纪银碗上,就装饰有手持葡萄和谷物的希腊女神提喀像。这件银碗上的希腊女神与尼雅东汉棉布画上的女神像如出一辙,所以后者必为希腊丰收女神提喀无疑。 尽管这幅布画的内容与佛教无关,但是绘画技法受到犍陀罗佛教美术的影响。例如: 画中女神像不仅绘有背光,还画出头光,凡此皆为典型的佛教艺术表现手法。

    中亚阿姆河流域的大夏人最早使用这种手法绘制佛像,公元2-3世纪大夏寺院喀拉塔佩遗址壁画上的佛像就绘有头光和背光,这和当时犍陀罗佛像只雕刻头光的风格不太一样。那么,这块腊染棉布画殆为大夏艺术家在印度棉布上创作的艺术品。四、雕刻艺术楼兰人在接受外来文化时并不是原封不动地照搬。在中亚犍陀罗和大夏,石板浮雕被普遍用来装饰寺院墙壁和佛塔,但在楼兰、米兰及尼雅等地寺院中,这种石板浮雕被木雕取代。楼兰尼雅建筑构件上精美的木雕和雕花家具堪称楼兰艺术的代表作。古代中国家俱陈设比较简单,普通百姓在室内一般都是席地而坐,日本的榻塔米仍保留了这个古老的传统。古人写字或吃饭时才摆一张叫做案的小桌子。古代中国把床称作榻,除名称不同外,样子也和今天的床不一样,实际上就是在一张床板上加四个小短腿,床边有时摆个叫做凭几的小桌子。

    丝绸之路开通之后,受西域文化影响,中国人开始注重家俱。《后汉书五行志》说:灵帝好胡服、胡帐、胡床、胡坐、胡饭、胡箜篌、胡笛、胡舞,京都贵戚皆竟为之。上有好者,下必甚焉。东汉灵帝年间,古都洛阳发生的这场胡化浪潮对后来中国家具制造业产生巨大影响。由于家具一般都是木制的,难以保存至今。目前所见最早的中国家具标本,是斯坦因在尼雅发现的,现藏大英博物馆。这批古老家具的年代约在公元3-4世纪,和东汉相去不远。它们为研究中国家具之起源提供了难得的第一手材料。

    斯坦因特别介绍了一把尼雅遗址发现的椅子,他在考古报告《古代和田》中写道:在这个古代居址中,印度艺术对工艺品的影响,完全处于统治地位。这把椅子尽管已经散架,但仍紧密地挨靠在一起四块雕花的镶板,榫接在椅子腿上,把椅子连成一体。尽管少了一条镶板,整个椅子仍笔直立在地上关于雕刻的所有细节,我在目录中已详细交代,应该指出的是,那种非常类似彩色大弧线连的四朵花瓣的花,在图案中反复出现的特点,就是犍陀罗雕刻艺术中常用的手法。就像我们在椅子腿和镶板上见到的那样,这四朵花瓣的图案或完整地出现在一些方形框内,或一分为二,出现在三角形的空间。分成两半后的花瓣的曲线也是严格对称的。八朵花瓣的荷花图案,无疑源于印度。同时,前镶板中央用传统手法雕刻的果实和叶子,使人联想起印度—科斯林的某些建筑物柱头上的装饰成分份。斯坦因还描述了另外两把扶手椅。他在《古代和田》中写道:更为重要的是在此发现的两张装饰精巧的木椅。三条高19英寸的椅腿,其一上部是狮子头,下部为马腿,中间仿佛是带翅膀的身子。这种畸形怪兽简直就像一个骏倪的仿制品。原来的颜色残存甚少,主要是粉红和黑色,用黑色在粉红底色上画出狮子毛。另外一把椅子,腿长13英寸,它是一雄一雌的一对雕刻精巧的怪物。椅腿上部显然是半身人像,腰以下类似飞鸟,而椅腿最下端显然是壮实的马蹄。鲜红的底色有几处保存良好,其上用深蓝和黑色画出羽毛和马蹄。这种混合形象与人们在早期印度绘画中见到的风格非常类似,在桑奇的某些绘画中,就有过这种半人半神的主题,乾达婆和那揭罗在那些绘画中,就是把人的半身像画在飞鸟座上。我现在尚不能追溯上述形式和马腿相结合的来源。在犍陀罗艺术中表现鱼马人的雕塑中就经常出现半身人像、鸟翼、马腿以及弯曲的鱼尾等模式。由此证明,印度佛教艺术形式中较为复杂的怪物形象,是直接借鉴于西方古典艺术,而印度佛教艺术又为古代和田艺术提供了模式。斯坦因所谓古代和田艺术是对塔里木盆地古代艺术的一种泛称。尼雅这种雕花扶手椅和贵霜钱币上表现的国王宝座颇为相象,在印度摩菟罗贵霜石雕上也可见到类似的椅子。不过和尼雅雕花椅形制最接近的,还是阿姆河北岸公元2-3世纪哈尔恰扬遗址所出陶质浮雕上的狮形扶手椅。哈尔恰扬出土的这件文物属贵霜时期大夏艺术品,年代略早于尼雅雕花椅。凡此表明,大夏希腊艺术是楼兰雕刻艺术重要借鉴对象之一。

    早在公元前2000年,楼兰人就开始从事木雕手工业,孔雀河古墓沟墓地发现了不少木雕人像,孔雀河支流小河流域古墓中也发现过一批木雕人像。楼兰、尼雅等地发掘出土了木桶、木碗、木盘、木勺等大批木器。1996年在且末县扎洪鲁克墓地发现了两件极其精美的木雕盒,年代约在公元前5世纪。一件呈长方体,子母口,盖佚失,用剧、刮、凿、打磨等方法加工而成。盒的正、背面和底浮雕狼纹。狼呈匍伏低首状,腹部雕刻出一制羚羊头,表示刚刚享受过美餐。狼尾侧又雕出一只狼头,形态与前者相同;另一件形态和加工方法与前者相同,但是通体雕刻的图案与前件有别,以变形鸟纹为主,类似的图案亦见于扎洪鲁克墓地出土古代毛织品。凡此表明,塔里木盆地古代居民自古以来就有精湛的木雕艺术传统,而佛教传入的大夏希腊化艺术和犍陀罗艺术,则赋予古老楼兰的木雕艺术以新的活力。

    楼兰位于今若羌东北部罗布泊西岸,罗布泊古时又称蒲昌海。远在两千多年前,罗布泊沿岸生长着大片胡杨林,郁郁葱葱,呈现出一派水乡泽国之景象。塔里木河和孔雀河沿塔里木北缘从西向东奔流,经楼兰然后注入罗布泊,沿河两岸水草丰美,田地肥沃,是汉代主要屯田之一。

    汉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开通了丝绸之路。汉代早期丝绸之路经楼兰,曾经有过两条线路:一条是由阳关西行,过白龙堆沙漠,经罗布泊西北岸至楼兰南下,到达士泥(今若羌县城附近),然后沿丝绸之路西域南道西行;另一条则经楼兰后,西行至焉耆,沿丝绸之路西域北道前行;丝绸之路经楼兰既可走南道,亦可走北道,楼兰扼丝绸之路丝绸两道之咽喉。汉代早期,楼兰在丝绸之路交通线上居于举足轻重的地位。据《汉书西域传》记载,西汉时期,经过楼兰东去西来的使者商人相望于道,一岁中多至十余辈。楼兰是西域早期丝绸之路南北两道上的一个重要交通枢纽和贸易中转站。

    楼兰国的远古历史,至今尚不十分清楚。楼兰名称最早见于《史记匈奴列传》,据史书记载,大约在公元前3世纪时(相当于我国秦朝初年),楼兰就已建立了国家,以经营粗放的农业和畜牧业为主,并受月氏王的统治。大约在公元前177年至前176年间,匈奴冒顿单于派右贤王向月氏发动了一场大规模的进攻,打败了月氏,迫使其余众越过天山,向伊犁河流域迁徙。原月氏统治地区为匈奴所占,匈奴奴隶主贵族确立了在西域的统治地位。据《史记匈奴列传》载,汉文帝六年(前174年),匈奴冒顿单于致书汉文帝说:以天之福,定楼兰、乌孙、呼揭及其旁二十六国,皆以为匈奴。楼兰在摆脱了月氏统治后,又为匈奴统治。匈奴在西域置僮仆都尉,楼兰和西域诸国被迫向其交纳赋税。但匈奴虽能得其马畜旃,而不能统率与之进退。

    汉武帝初年,西汉政府为了解除北方劲敌匈奴的威胁,派张骞出使西域,藉以联络月氏、大宛、乌孙等西域诸国,共击匈奴。张骞的出使,虽然没有达到预期目的,但却加深了西汉和西域诸国的相互了解。此后,汉武帝又不断派使联络西域,汉使的频繁往返,都要路经当道的楼兰等国,匈奴居间挑拨,并与楼兰多次劫掠汉使,阻断丝路交通。于是楼兰成为西汉政府通往西域,控制丝绸之路的必争之地。从此,汉、匈在西域的争夺,多次围绕着楼兰而展开。

    汉武帝元封三年(前108年),武帝命从骠候赵破奴领兵攻打车师,并令王恢辅佐。王恢因先前出使西域,多次受到楼兰王劫掠,于是就率领轻骑700先攻楼兰,俘虏了楼兰王,楼兰开始归汉。

    匈奴听说楼兰归顺西汉,便发兵击之,楼兰无奈,只好两面应付,分别向匈奴、西汉各遣一质子。后来当西汉贰师将军李广利领兵征讨大宛的时候,匈奴指示楼兰王伺机拦劫。汉军从俘虏口中得知这一消息后,即呈报朝廷,武帝诏命汉军逮捕了楼兰王,解送长安。西汉政府责问楼兰王为什么通匈奴?答曰:小国在大国间,不两属无以自安,愿徙国入居汉地。汉武帝对他实话直说表示赞许,体谅到小国的苦衷,便下令护送其回国,并要求楼兰侦察匈奴的动静。

    汉征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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