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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以后自动返回上海解放前至暗时刻,《潜伏》《风筝》的故事在这里真实上演
轨交2号线、11号线交汇的愚园路江苏路,是上海每天早晚高峰最繁忙的路口之一。当人们从车站4号出口“钻”出地面,步履匆匆间,很少会注意到隐秘在拐角处高耸写字楼之间的一条小弄堂。
日,中国共产党建党95周年纪念日当天,7户普通的上海市民聚集在此,将他们联系起来的纽带正是弄堂里一栋外形狭长的小楼。1947年5月至1949年5月的两年间,这里曾经是中共中央上海局机关旧址,刘晓、刘长胜、张执一等革命先贤在此展开了艰苦卓绝的中共上海地下组织工作,为上海解放运筹帷幄,奠定了至关重要的基础。上世纪50年代起,这里迎来送往了一批又一批居民,直至上世纪90年代最后7户居民搬迁,这里又一次归于沉寂。
不过,也正是在2年前居民们相约回到小楼的这一天,这座位于江苏路389弄21号的中共中央上海局机关旧址正式对外开放。丰富的展陈史料,为世人梳理了解放战争期间发生在上海的辉煌革命斗争历史。
江苏路389弄21号 供图:长宁区革命文物陈列馆
明年就是建国70周年和上海解放70周年,负责机关旧址日常运营的长宁区革命文物陈列馆眼下正在为扩充展览内容紧张地搜集史料。一段光荣的历史,正从这里揭开面纱。
70多年前的至暗时刻
江苏路389弄21号原为永乐邨21号,是一栋建于上世纪30年代的新式里弄住宅。房屋为砖木结构,高三层半,即俗称的“假四层”。楼前院子里有一棵高大威猛的枇杷树。据老一辈居民回忆,解放前这棵枇杷树就伫立在此,如今早已枝繁叶茂。
小楼的大门并不起眼,这一点和70多年前一脉相承。1945年9月,负责中共地下党上海领导机关机要工作的方行、王辛南夫妇根据上级指示,以王辛南的名义承租了位于永乐邨21号的寓所,作为地下党负责同志的暂居处。1946年6月,国共和谈破裂,全面内战爆发,中共在上海的活动被迫转入地下,进入解放前最后的黑暗时刻。
方行、王辛南夫妇 来源:百度百科
1947年1月,中共中央决定成立上海分局,于当年1月16日做出《关于调整蒋管区党组织的指示》,由刘晓、钱瑛、张明等在上海分局负责党的秘密工作。同年5月,中共中央再次决定,将上海分局改为中共中央上海局,作为解放战争期间党中央派驻上海,管辖上海、长江流域、西南各省以及平津地区党的组织和工作的秘密领导机关,在必要时还将领导香港分局工作。
上海局由刘晓、刘长胜、钱瑛、刘少文(又名张明)四人组成,刘晓任书记,刘长胜任副书记。局机关就设立在永乐邨21号。自此,这栋小楼成为上海局领导研究工作、交流情况、进行重要会谈的场所,步入历史舞台。
方行、王辛南的女儿方虹曾于2010年撰文回忆,1947年,方家住进永乐邨21号二楼,底楼前后两间分别作为客堂间和饭厅,三楼则成为张执一、王曦夫妇的住所。张执一此时是上海局文化工商统战委员会书记,之后又兼任了上海局外县工作委员会书记。方行、王辛南的主要任务就是掩护张执一一家,并确保党的地下工作在此顺利开展 。
一楼展厅部分展览内容。除了搜集情报,第二条战线和秘密战线也是上海局的工作重点。
70年后的今天,当人们穿过枇杷树走进小楼,原先的客堂间、饭厅已被布置成专业展厅,墙上的展板和多媒体影像资料详细展现了上海局成立的背景和主要领导人生平,以及地下电台、第二条战线、秘密战线等由上海局领导的重要工作。二楼最引人瞩目的是朝南的大起居室,这里复原陈列着当年方行夫妇在此居住时使用的旧物。泛黄的照片、生锈的老式电扇和座钟、枯黄的藤椅和沙发垫,都将人们的思绪拉回到了70多年前那段扣人心弦的地下革命斗争中。
红色特工的隐蔽精干
除了永乐邨21号,展厅里还展现了上海局当时的多个秘密联络点,包括愚园路361弄121号,即原愚园路愚谷邨121号。这幢三层洋房曾是进化药厂、中华医药化验所的办公地,而方行正是进化药厂的筹建者,王辛南则与党外人士、医生林俊卿出面开办了中华医药化验所,二者都是中共当时重要的掩护堡垒。
方虹在撰文中回忆,1947年夏,国民党上海市政府曾进行一次全市户口大检查,要求每位居民在家守候并核对照片。面对这一显然针对中共地下组织的行动,刘晓、刘长胜、张执一和张承宗最后决定,以上海资本家要去杭州名刹做佛事为名进行临时转移,由王辛南在永乐邨应对检查,最终成功避开这一危机。
二楼复原陈列展厅,家具和实物陈设均由方行、王辛南夫妇后人捐赠。
关勒铭金笔厂股东签名簿。刘晓曾以该厂副经理身份作掩护开展地下工作。
事实上,在那个局势风云诡谲的年代,以私人民宅为据点,以社会身份作掩护,都是中共开展地下斗争的重要“法宝”,刘晓、刘长胜故居就都曾是上海局的秘密机关之一。此外,刘晓在1947年至上海解放前,还曾化名刘镜清,以关勒铭金笔厂副总经理和股东身份作掩护开展地下党工作。刘长胜则使用过刘希敏、刘浩然等化名,以瑞明股份有限公司董事身份为掩护联系当时上海工委、教委和情报、策反等机要机关工作。
在党中央“严守精干隐蔽,平行组织,单线领导,公开与秘密分开”和“高级领导机关更须十分隐蔽”的指示下,位于永乐邨的上海局秘密机关直至解放都从未暴露,因此也得以长期开展另外两项重要工作:领导工人阶级、青年学生和革命知识分子形成配合解放军正面战场的第二条战线;持续开展策反工作,巩固党的秘密战线。
长宁区革命文物陈列馆馆长杨芳告诉记者,上海解放后首任市长陈毅曾将上海解放战役喻为“瓷器店里打老鼠”,为了不破坏城市基础设施,策反斗争就尤为重要。在上海局机关旧址的展览陈列中,就增加了鲜为人知的策反工作内容。
1948年11月,上海局成立策反工作委员会,由张执一任书记,王锡珍(陈约珥)、李正文、田云樵任委员,在上海、南京、杭州一带开展对国民党军队内部的策反思想工作,成功策反了重庆号舰长邓兆祥、国民党伞兵三团团长刘农畯、国民党国防部预备干部局少将局长贾亦斌等人。如今在展览馆陈列的原始档案材料中,人们得以一窥当年地下革命工作者为全国解放立下的汗马功劳。
“来到这里人们才发现,《潜伏》、《风筝》等影视剧里的故事都曾真实发生,也不应为今人所遗忘。”
上海地下党绘制的上海地图
来之不易的再次开放
日,上海解放,中共中央上海局就此成为历史,永乐邨21号也完成了自己的历史使命。“佣人们看到原来的先生、太太都穿上了解放军军装,惊得目瞪口呆。”方虹回忆,1950年,刘长胜曾写信给方行,请后者将永乐邨小楼转交上海总工会使用。1981年,张执一曾在方虹陪同下回到小楼,但当时楼内居民并不认识二人,没有让他们进屋。“在那扇熟悉的弯花造型铁门外,我们驻足良久后依依离去。”
二楼复原陈列场景
曾居住在长宁区的市民提供的户口本原件上,显示了上世纪60年代迁入江苏路389弄21号的记录。
杨芳说,正是这样的插曲,让机关旧址的开放在今天更显得迫在眉睫。她介绍,上世纪80年代起,上海市文物局陆续启动旧址的房屋置换。1992年6月,中共中央上海局机关旧址正式被列为上海市文保单位,可距离向公众开放仍有差距。直到2003年春,方虹将上世纪50年代初全家离开永乐邨时带走的家具悉数捐赠给上海市文物局,老楼得以恢复昔日的内部陈设。
2011年起,每年5月的“长宁文博宣传月”期间,机关旧址都会向市民免费开放一个月,但展览内容仍显单薄。2016年初,长宁区政府和市文物局决定,在建党95周年前夕完成机关旧址的修缮和开馆,挑战接踵而来。
“史料搜集量大、修缮和布展时间紧张是两大难点。”杨芳介绍,经上海市文物局协调,上海一大会址纪念馆和市文物局文博处分别提供了大量珍贵历史文献和照片,经由中共上海市委党史研究室审稿完善,最终确定了展览内容。开馆前,运营方还完成了水电管道铺设、楼板除白蚁等革命遗址“腾迁建馆”中的常见难题。
如今,当人们仔细浏览完一楼的展厅和二楼的复原陈列室,基本可以清晰了解上海解放的历史背景,上海局在上海解放、全国解放中扮演的角色,以及如何领导第二战线的学生运动、工人运动,甚至能够对中共上海局在香港举办的学习班知晓一二。
现在,每周都有来自上海乃至外省市的团队和个人慕名来到江苏路上的机关旧址,重温入党誓词,了解这座红色地标背后的故事。那段不应被遗忘的历史,终究将被越来越多人所铭记。
栏目主编:唐烨文字编辑:舒抒题图来源:舒抒 摄题图说明:中共中央上海局机关旧址二楼复原陈列展厅,方行、王辛南夫妇后人捐赠的实物真实还原了1947年5月至1949年5月间上海局在此秘密活动的场景。内文图片:除标注外均舒抒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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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搜狐热点《上海家事》简介:  本篇从1977年作为故事的开始,着重描述了一户上海人家在三十年间的生活变迁。  2011年的上海,已经没有我可以留恋的东西了,一切消失的很快。等领导们发现要保留一些东西的时候,晚了,而且把仅剩的那些也改了。新天地和思南公馆是商业的产物,和我们土生土长的上海本地人一点关系都没有。还有一些石库门效仿新天地正在被翻新中,从里到外都新透了的东西,只是给新移民一点自豪感而已。  在我记忆里的东西,只能写在白纸黑字上,给后代们一点点想象的空间。  第一章
婆 媳  一九七七年的春天雨水特别多,夏天又来了几场台风,所以陈颖在她妈肚子里的十个月,独得了这滋润天气的眷顾,到秋天,带了一身的水灵来到这个世界。  那天她母亲世芳在产房里头听到婴儿第一声啼哭,然后护士就说是个姑娘,她想:“好了,如我的心愿了。”她很吃力地笑了。陈颖的父亲陈如健一直都在外头等,女儿生下来了他悬着的心也落地了,赶紧找了个公用电话打回去,没有要回电,只是让电话亭的阿姨告诉家里头顺利生了个女儿。那传电话的老阿姨差不多认得弄堂里所有的人家,兴冲冲跑到他们楼底下扯着嗓门喊:“二楼陈家,二楼陈家,好事体,你家媳妇生了个漂亮女儿。”  石世芳虽已是经近三十的年龄,因是顺产,身体并无大碍,因嫌医院太吵,陈颖生下来才两天,便到娘家去住着了。陈如健原来说让母女俩个还是回家坐月子,世芳硬是不肯,说在娘家好照顾着些,如健也依了,每天下了班在家烧些丝瓜鲫鱼汤或者母鸡炖山药,乘二十六路电车往丈母娘家送,再把脏尿布带回家洗。  说起世芳的娘家,在淮海路西段的一栋小洋房里,这洋房,本是世芳父亲解放前顶下的,全家连着烧饭阿公和奶妈一起住着,挺宽敞,但是到了六几年的时候,闸北扬浦工厂里的工人们为了要改善住房条件,全部向苏州河南边挺进,一幢房子里一下子涌进了六户人家,而且都是拖家带口,不免日后邻里多生出很多口角来。  世芳母亲年轻的时候先是在一所教会女中读书,读到大学,奉家长之命结婚后便当起了主妇,世芳父亲以前开了一个棉纺厂,后来拿国家给的定息,直到三年自然灾害,全家都没有吃过特别的苦。七二年的时候,世芳父亲因常年哮喘去世,世芳母亲只能出去工作,好在英文底子好,在一个中学里当英文老师。那个时候世芳的大弟和小弟,一个在安徽插队,一个在煤矿里,淮海路娘家只有世芳的三妹和四弟,三妹几年前结婚,生了一个女儿,一家三口住在二楼朝西的房间里,世强独自住一楼的一个小间,二楼最宽敞的一间是世芳母亲的,朝南,二十多个平米,带一个雕花栏杆的阳台,一个壁炉,壁炉是早已废弃不用,被大床的床头板遮掩了。  世芳带着陈颖在娘家坐月子,世芳母亲倒让世芳母女睡了床,自己打地铺,每天烧晚饭也是想着大女儿正在坐月子,菜量上照顾着她们,世芳很是受用,别人对她好,她从来不认为是恩惠,那是天经地义的。三妹的女儿已经三岁了,丈夫是上门女婿,平日里气短些,家里有个搬米烧开水的活总是抢着做,丈母娘有事也总是招呼女婿,儿子倒是放在一边,这回大女儿坐月子,里所应当又移交了很多家务给女婿,自己好一心一意帮着大女儿。世芳一向觉得三妹结婚占了一间房,自己嫁到外面,啥也没有得着,这会儿在娘家坐月子,全家小心供着,心里挺舒坦的。  陈颖被小心地裹在蜡烛包里,天然有点卷的头发遗传了如健的基因,她出生的时候只有五斤,倒不是世芳怀孕的时候婆婆舍不得给世芳吃好的,是世芳嘴叼,要吃这样不要吃那样的,婴儿出生的时候不重,倒帮了世芳的忙,以她这个年龄,生产算是十分顺利。如健高兴坏了,婴儿十分健康,没有遗传他的心脏病,看那小鼻子小眼,集中了父母的优点,长大了定规是个美女。世芳看着女儿,问如健:“开心吗,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女儿么!”如健笑着说:“当然啦,不知道应该怎么疼她呢!”世芳轻轻地哼了一声:“想必你妈不喜欢。”  世芳的公公婆婆陈家妈和陈家公公,共生了三个孩子,大儿子如健和二女儿,都是俊朗的容貌,尤其是二女儿,令人惊艳的漂亮,在那个女性穿着不讲求个性化的时代,不施粉黛,却已如寒冬苗圃里独树的玫瑰。但老天爷是真正弄人,偏陈家三儿子天生智障,又瘦又矮,时常缩在房间的一角,团了一团东西似的在那里,注定是要父母照顾一辈子的。所以,陈家妈和陈家公公一直希望大媳妇世芳可以生一个孙子,陈家的香火不至于断,可偏就是生了个女儿,世芳怀孕的时候,陈家妈还总是嘴里念叨:“生个孙子,生个孙子。”希望这么念叨念叨,念叨出个孙子来,世芳却暗暗使劲:“生个女儿,生个女儿。”因她在未过门前,已经和婆婆有点小间隙。世芳好吃,谈恋爱的时候,上海能够让年轻人正经谈恋爱的地方本来就少,公园关门早,没有公共绿地,她能想出来的浪漫,也只有下馆子美食,如健一向对谈恋爱时候的去处没有大的主张,总是依着她的,次数一多,陈家妈便不高兴了,说如健现在怎么学会浪费了,也不能每次出门谈恋爱就大大破费一次吧。这话传到世芳耳朵里觉得刺耳得很,以后两个人出去,她偏就把如健拖得晚一点再回家,几个回合一来一去的,矛盾便深深扎根在这对婆媳之间。  如健是个善和事的,结婚以前看自己母亲和媳妇暗地里较劲闹了几次不愉快,婚后便想办法调解她们婆媳两个。如健家里给了一间婚房,如健对世芳说我父母给了这么宽敞的一间屋子,还有这套雕花花梨木家具也是他们的一份心,和他们住在一起,吃也是和他们一起吃,没有让我们给月规钱,可见他们的心是真对我们好,平常有个啥的还是让着老的吧,否则刚结婚说出去总归是我们小辈的不是。在陈家妈那边,如健说世芳结婚前在娘家不怎么做事,现在只能慢慢让她适应,急不得的,世芳本性不是只会自顾自的人,早几年在农场插队的时候,也都是自己照顾自己,可能比较辛苦,所以回来以后就不太愿意多操劳。私底下如健发了奖金经常向世芳瞒掉一点点,瞒掉的部分就给了母亲,或者平日里下班后买点菜回来,算是贴补家里。在世芳那方面,若是为了日常生活的琐事,如健都是以宽慰的口气来安抚,厉害一点的矛盾,如健便说世芳你看在我得份上别计较了,他从不说双方面谁对谁错的话,家务琐事,清官还难断呢,如果真要断个是非,恐怕这个家里天天都无宁日了。所以,世芳和婆婆只心里暗暗较劲,表面上倒也相安无事。  世芳到娘家后的第二天,婆婆来看她们,给陈颖一个九九金的小木鱼,用红绳子绑在小手腕上,婴儿从蜡烛包里解放出来,便手脚乱动,小木鱼随着小胳臂的摇动,叮叮当当地响,摇得世芳心里暖暖的。  如健相信自己的母亲是喜欢孙女的,故那天对世芳说:“颖颖生也生下来了,妈怎么可能不喜欢呢?要说没有生的时候想要个孙子,现在可是喜欢孙女得很,否则哪里一生下来就急着跑到医院来看呢?”这时候正好世芳母亲拿了一碗木耳汤进来,世芳顾不得再往深里追究,眼睛看着木耳汤说了一句:“但愿吧。”。  世芳的三妹是个手巧的人,很会打毛线,给小陈颖织了两件小小的镂空花毛衣和两双绒线小袜子。世芳的奶水不是很充裕,如健烧些丝瓜鲫鱼汤或者母鸡炖山药也为了让世芳发发奶水,另外很多常常走动的亲戚送来很多婴儿衣物和食品,有奶糕和奶粉,够陈颖吃一阵子的了,如健常常拿些粮票来给世芳母亲,那个年头粮票除了买米以外,用途还很多,比如换些鸡蛋等等。三妹的女儿一直喝牛奶,世芳母亲特地让三妹把这一个月的牛奶让给世芳,每天早晨亲自提了菜篮子买菜,里面放一个空牛奶瓶和牛奶卡,回来的路上顺便领好新鲜牛奶。所以世芳坐了一个月月子享了一个月的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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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月后世芳回家,从出租汽车公司叫了一辆小车开回去,那是一个星期日的上午,风和日丽的,深秋的太阳光照在母女俩身上让婴儿的小脸显得红扑扑的。如健的家在弄新式里弄里,都是联体的三层楼的洋房,每栋房屋前面一个天井,天气好,每栋楼的前后门都开着,前门是天井的门,后门就是厨房的门,家家户户都在院子里晾晒衣服,从厨房里飘出午饭的香味。世芳让车子停在弄堂口靠里边的地方,自己抱着陈颖下车一路走了进去。公公婆婆和如健都已经在弄堂口等着了,等世芳下了车,帮着从车上拿大包小包的东西,世芳让如健快跑回去拿车费给汽车司机。她想让邻居们看看婴儿,出租车,也是要让人看看的,这一路过去,公公婆婆都簇着,女儿不知挣了多少眼光,有认得的邻居跑来打招呼,说一声多么漂亮的小囡啊,不认得的,见是出租车载过来的,不由得想看个明白,眼光跟着世芳到了她们那号楼,旁边有人会告诉说是八号里二楼陈家的媳妇养好女儿回家了。  房间里有陈家的好些个亲戚等着,都是来看母女俩的。房间中央摆了一张新的婴儿床,如健的二妹如萍送的,是可以挂纱幔的那种,另外还有一辆儿童手推车,如健父母送的,一时半会儿还用不上,但以后总是要用上的。母女进来,世芳把陈颖放在床上,众人便拥过去看,如健的弟弟如齐枪在最前面,歪着脑袋,眼睛斜着,他这是天生的,不歪脑袋眼睛就要看到别处去了。“好,好….看!”如齐说,他说话的时候有点结巴,外带咬舌头,然后在那里嘻嘻地傻笑,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牙齿。“呵呵,我们齐齐说颖颖好看,就是真的好看,齐齐从来不讲假话的,对伐?”如萍拍拍齐齐的脑袋说。那边,陈家妈从隔壁房间里拿来如健小时候的照片,有点泛黄,“看看,跟如健小时候像不像,也是一头卷头发呢!”于是众人都又用到陈家妈旁边看照片,看看照片,再看看婴儿,啧啧称赞,说真是像。  世芳喜欢接受赞扬,尤其是对女儿的赞扬。怀孕的时候,她还在担心这孩子生下来要打乱她的生活,就像一列火车,好端端地行驶在一条笔直的铁轨上,孩子出生,前方的铁轨一下子拐了九十度的弯,不知道自己是否来得及刹车转弯。等到陈颖呱呱落地以后,她倒来不及多想,对孩子的爱甚至让她更加自私,这自私不是为她自己,是为陈颖。她年轻的时候,这世界是一片灰色的,在花儿应该绽放的时候,这空气里却飘满了黑漆漆的粉尘,遮掉了世间应有的艳丽,这花、树、云和彩虹都是一抹色的灰。她恨过,恨时间走得太慢,慢吞吞地偏让她在这个时代到了绽放的时刻,她没有天生的美丽,这世界竟把她雕琢和修饰的权利也夺走了。她看着女儿,陈颖长得像父亲家里的人,尤其像嬢嬢如萍,这会儿在啃手指头,嘴里发出依呀声,她知道女儿会长成美人,而时下里这个年代已经慢慢走出满天的尘埃,向一个绚丽的世界前进,她的梦,因女儿而延续,也将为女儿所实现。  陈颖从此成了全家的核心,如健更是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母女俩,什么事也不叫世芳做,惹得婆婆总在背地里说:“我们如健有心脏病的呀!不能老把他差来差去的,自己又不是做不动。”世芳知道婆婆心里有疙瘩,还偏要如健做点事,洗洗母女俩的衣服或者擦擦家具,平日里端汤送水的,她自己抱着女儿晒晒太阳,兜兜马路,给自己和女儿买点零食,或者周末到娘家耗上一天。一个星期天,如健在给地板打蜡,他们的房间因是朝北的,大白天也要开着日光灯,但仍是不能照到角角落落,世芳抱着陈颖站在门口指挥着如健,那地板已经快一年多没有打蜡了,粘了很多灰,世芳说:“如健,用钢丝球搓,灰沾在以前打的蜡上,不大容易扫掉的。如健正在把床头柜移开,用扫帚把下面的灰扫到簸箕里,说:“那么你到楼下厨房帮我找一个钢丝球吧,房间里的浮灰我先打扫掉。”“好,但是,”世芳顿了一下,她想找个理由不去,“颖颖要我抱,放下来就要闹,抱着她走楼梯,你讲,方便吗?如健,还是你好事做到底,我知道你辛苦了,等一歇烧白木耳汤给你喝,把力气补回来。”世芳对着如健眨巴眨巴眼睛,如健笑了,说:“好吧,一桩一桩慢慢做罢。”  这时陈家妈正好从隔壁房间出来准备下楼烧午饭,听小夫妻俩个的对话,心里别扭,想这个媳妇真正是懒,于是说道:“世芳,把颖颖放到我房间,让她老爹照看一会儿。”世芳听婆婆言下之意是要让自己帮如健一起做事,一百个不乐意起来,说:“妈,你这不是要下楼嘛,麻烦帮我们如健拿个钢丝球吧!我们颖颖还是我抱着,她现在皮得很,怕老爹看不住。”陈家妈嘴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又似在冷笑,什么也没说下了楼,一会儿拿了钢丝球上来给世芳,马上下楼做饭。  陈家妈中午准备做炸猪排,弄了一盆子面包粉,把排骨用刀背拍松,然后放进面包粉盆子里沾,她用力地把排骨往面包粉里按,想把自己的气也按到排骨里。旁边邻居李家阿婆坐在小板凳上拣菜,靠着门,陈家妈这边越想越气,憋不住,便对李家阿婆说:“我们这媳妇现在爬到我们老的头上去了,哎….。”当下里把刚才的事情都说了,李家阿婆是多年的老邻居,陈家的事情是知道些的,便顺着陈家妈说:“你们如健是有心脏病的,她气气你们两个老的倒也算了,如健一向是依着她的,哪一天不依着了,她存心要气你们如健,可怎么得了?”  陈家妈以前没有想到这一层,心里马上嗝噔了一下,说:“这倒是,李家阿婆你看现在是不是应该先灭灭她的气焰?”“那是,”李家阿婆把拣好的菜倒进一个网眼篮子里放到自来水龙头下面冲,:“以后有机会可要让她知道你们老的是不可以欺负的,陈家妈,你总是忍,她便越来越占着上风了。”这时李家阿婆的孙子来帮忙,李家阿婆便嘱咐孙子去了。这里陈家妈炸完猪排端上楼,世芳在走廊里逗陈颖玩,如健跪在地上还在用刷子刮浮灰,脸颊涨的通红的, 如健因为心脏病常日里两边脸颊一直是红彤彤的,这下里稍稍用了些力气,便喘起粗气来,呼哧呼哧直让陈家妈听了心痛。陈家妈招呼老爹和如萍开饭,如萍招呼世芳吃午饭,陈家妈对着如萍说:“她这一上午没用掉多少力气,想来是不饿的。”然后走到世芳他们房门口,对如健说:“你也好歇歇了,做牛做马也不至于要拼命吧!”说完下楼端饭,世芳只当没有听见,对如健说:“先吃饭吧,搓的也差不多了,吃完饭再用蜡耙剌一下后打蜡。”然后把陈颖交给如萍,自己踮着脚到房间里,半跳着避开一堆堆的灰,拿了一块婴儿围兜给陈颖围上。一会儿如萍拿好了碗筷,陈家妈端饭锅子上来,全家准备吃午饭。  世芳给如健夹了一块猪排,说:“如健,你多吃一点,下午还要辛苦你。这块排骨你吃掉,一会儿我再给你夹。”如健用眼睛一扫盛排骨的碗,便知道这排骨是一人一块没有多的,说:“我吃一块就够了。”,世芳在给陈颖碗里夹菜,用调羹把菜捣烂,再舀点炖蛋,和米饭一起混一混,准备喂给陈颖吃,没有听见。世芳喂陈颖吃了几口,小家伙便不肯吃了,在那里拿了调羹玩,把碗里的东西挑出来,婴儿手脚拙,弄得桌子上全是饭菜,世芳干脆把她放到旁边的儿童手推车里,自己夹了块排骨吃起来,过了一会儿见如健已经吃完刚才那一块,又从碗里夹了一块给如健,如健却放了回去,说:“不用了,我吃过了,多也吃不下。”世芳又夹给他,“你饭还没有吃几口呢,怎么就没有胃口了?”陈家妈这会儿突然说道:“一人一块,有人还没有吃呢!”世芳没有抬眼睛,顿了一顿说:“如健吃颖颖的那一块好了。”。
  陈家妈气不打一处来:“齐齐和老爹都还没吃,你明明晓得颖颖不能吃一整块炸猪排,我不会算她一份。”老爹插话道:“我不吃了,给如健吧,我不能吃得太油。”陈家妈把手里端着的饭碗放下,“不行,世芳已经不是一次两次这样了,拿别人家的一份东西借花献佛,不经过人家的同意,这样自说自话太不懂道理了,没规矩。”  世芳知道婆婆声讨她,站起来抱起陈颖想回自己的房间去,但回头走了一步又转回来:“我这是给谁的呀?你儿子,你大儿子,还有你大孙女儿。”她用力地说,一字一字都要让陈家妈听清楚。孩子听不得吵架,陈颖“哇”地一声哭起来,房间就好像炸开了锅,陈家妈也大声起来:“不得了了,会顶嘴了,跟长辈顶嘴谁教的呀?不是说你们家以前书香门第的么?怎么教育的呀!”旁边老爹和如萍劝着她,如健拉世芳回房间,如齐害怕,捧着自己的饭碗缩到他平日里习惯呆着的角落,在衣橱和他的钢丝床中间,有一个小板凳,他就坐到那里。接下来的口角就是陈家妈在那里数落世芳的种种不是,世芳找了理由来辩驳,再找些婆婆不周全的地方回敬过去,全是得理不让人,吵到最后便没有道理可讲了,全成了泼妇骂街,陈家妈这里免不了要提对方门户的事:“这样懒,这样馋,这样的家教,不是说你们家以前是资产吗?全是假的,骗我们家如健的。”  世芳气头上骗要说些赌气的话来:“资产没错,资产阶级就是不做事情光享受的,就是骗你们家如健,我来你们家你们要小心供着,不是来做佣人的,如健心甘情愿,怪不得我。”旁边如健先前已经用了些力气试图拉世芳回房,再说婆媳吵架他听了心惊,当下开始呼哧呼哧地喘气,他走到桌子旁边坐下,听了世芳那些话,虽说知道世芳气头里说话犯冲,但心里头总是不好受,想想快两年了,自己花心思两头哄着,但婆媳俩个终究还是没有扛过面子上的客气,吵开了,明摆着谁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心里不免难受起来,不一会儿大口大口地叹起气来,其实是有些喘不过来了。那里陈家妈还在说:“以后你们小日子自己过,看还要人伺候!大家分得清清楚楚,你和陈颖也不许来卡我们的油。”倒是陈家老爹和如萍,看如健坐到椅子上喘气,怕他心脏病发作,密切关注起来。果然,如健喘得越来越深,几次大大的深呼吸后,便休克了过去。  这下里,陈家妈不理世芳了,冲到如健旁边察看状况,世芳慌了神,陈颖还在哭,咿呀地叫着“爸爸,爸爸。”陈家妈熟练地到柜子里拿药、给如健灌药,老爹和如萍在旁边帮忙,谁也不愿意理世芳,谁也顾不了世芳母女,任她抱着女儿在旁边发呆。  这个时候,世芳觉得自己是一个局外人。
  第二章 相 亲  世芳夫妇房间的窗是朝北的,窗外是对面楼房的屋顶和一片湛蓝的天空,弄堂里人家养的鸽子成群地在这片天空里飞,有时候俯冲下来贴着楼顶“刷刷”地扫过去一般,窗口掠过他们的阴影。窗子下面是后天井,对着两个窗户,下面一个是厨房间的窗户,每天到了烧饭时间,噼噼啪啪爆油的声音和夹杂着菜味的油烟从窗户里飘出来沿着天井上升,再散开到弄堂里的每一个角落,还有邻居们拉家常的话语,吟吟唔唔地传出来。上面的一个窗户属于二楼的亭子间,不过十个平方米,住着一对章姓小夫妻,结婚两年了还没有孩子,见哪个邻居都是笑眯眯的,平日里门一关,也不参与楼里的是非,小日子过得其乐融融。有时候,世芳开关窗户,顺便向他们的窗户里望一眼,能看到那窗里面是一个五斗橱,台面上压着玻璃,玻璃下面隐隐约约压了些黑白照片和花花绿绿的年历片,玻璃上面是一套玻璃茶杯,和她们家的茶器是一样的,只是玻璃花色不同而已,为了防灰尘,女主人盖了一块小方手帕。这个小窗户冬夏的窗帘都是要换,冬天是大红的厚的天鹅绒窗帘,夏天是的确凉小碎花的窗帘,看得出他们的生活在女主人的打理下,简单而精致。偶尔地,世芳会和亭子间的主人在各自的窗户里和对方打个照面,便顺便寒暄几句,小章的老婆是个温和平静的女人,说话做事都是不温不火的,在她面前,世芳感到一种平和,对他们的生活,不由得羡慕一番。  她是和婆婆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是非是身不由己地招来的,她不能原谅不能忘记那次吵架婆婆说她资产出生,如何如何,这让她回忆起童年的时光,那幢三上三下的房子,前面一个不算很大的院子,就在淮海路边上,在她的童年里,冬天,客厅里的壁炉是烧得暖暖的,窗外间隔些时候开过一辆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地,楼梯口的电话架在墙上,“滴零零”地响,她的奶妈便会跑过去接,然后向着二楼大声叫“石先生,电话。”家里有一辆别克车,逢到假日,爸爸便带着全家,挤了一车子去看电影。小时候她坐在她妈妈屋子里的梳妆镜前,前面摊开一本电影画报,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像着烫一头的卷发,长长的,像画报上那些女明星的发式……。几十年一晃便过去了,世事经历了诸多变故,她无力改变,童年只留给她一个梦境,隔世一般。现在的她,坐在属于自己的梳妆镜前,镜子里的她是齐耳的短发,脸显得长长的,精怪得很,她嫉妒三妹世铮,世铮的脸是圆圆的,扎两个麻花辫,世芳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出她结婚以前和世铮的合影,姐妹两个竟像是完全不相干的两户人家里出来的,同在阳光下,世铮是灿烂明朗的,笑是从心里浮到脸上,而她呢,那笑是两个嘴角挤出来的,不情愿地被阳光硬生生地从暗里拉出来逮个正着似的,她正襟危坐,这样的矜持,倒暴露了她的胆怯,这胆怯是较之世铮的自卑引起的。那雕花的花梨木梳妆台的镜子有三面,中间是一块大些的,旁边两块小些的,是可以向中间转,三面镜子围成一个凹字形,世芳就在这凹字形中央,三面镜子互相映照着,折射出无数的镜像,里里外外都是她,镜子里那个女人,并不是她想成为的女人,但的确就是她自己,已经年逾三十的人了,好日子过去有过,现在的日子,算什么!婆婆说她懒、说她馋,说她资产阶级不应该有这种家教,哼,她想,没落的贵族,饭都吃不饱的时候,还能讲礼节么?凭她,虽是看不起工人阶级,但沦落到自己讨生活,又另当别论。她转过头看看在婴儿床里熟睡的陈颖,发誓要让女儿过上好日子。  自从世芳和公婆分开吃饭以后,和婆婆的见面次数少了,眼不见心不烦,婆媳俩倒是太平很多,有时候世芳不愿意见到婆婆,就躲让着,陈家妈在走廊里,她便掩着门不出去,加之上次如健心脏病发作,着实把她吓了一跳,为了如健的身体,接下来的一些日子里,婆媳俩个又恢复了表面上的客气,陈家妈那里时常烧些菜过来给如健,是照顾着儿子的名义,不是顺理成章地照顾小夫妻俩儿,人情上的顺应关系很清晰,做是额外的,不做是份内的,世芳找不到理由和婆婆闹别扭。老爹在很多事情上装聋作哑,如萍因比世芳小好几岁,处处尊重着嫂子,那一边是自己的母亲,有时候听到母亲对嫂子的怨言,也是只当耳边风,吹过便罢了,她本不是会搬弄是非的人。年轻的女子,到哪里都需要一个伴,逛街需要伴儿,谈什么话题也是需要一个伴儿的,所以世芳平日里虽喜欢暗里贪点小便宜,也不至于贪到如萍身上,她需要朋友。她平日里笼络着如萍,买了零食总也不忘了这个小姑,又或者哪里的店里有新款式的衣服,拖了如萍一起去看。如萍在街道工厂里做工,工资不高,但家里不要她交月钱,自己花花,已是足够,她对自己的侄女喜欢得紧,三天两头到淮海路的六一儿童商店,一会儿买件小衣服,一会儿买个小玩具回来送给陈颖,陈颖才学会说话认人,就喜欢嬢嬢,要嬢嬢抱,如萍自是高兴,就越发喜欢这个侄女了。  如萍因为长得漂亮,又显通达文雅,时值女大当嫁的年龄,来陈家做媒的人不少,街道工厂里头的小姐妹和周围邻居中都不乏热心肠的人,早两年如萍去见过好些回,但对象多数学历不高,言谈举止都不合她的心意,偶有高学历的人,年纪又大了很多,或者长相不入如萍的眼,又或者家境不如她们陈家,是为了高攀的,所以一次也没有成功过。后来热心肠的人们就灰了心,也有认为如萍心境高的,都不再瞎起劲,凭如萍自己,朋友圈子里追她的倒不少,她是从小被别人夸赞惯的,所以遇有身边的男性表达爱意,自是不会有受宠若惊的感觉,再者她对自己的朋友圈子亦不是十分的满意,所以仍旧是一个也看不中,到了二十五岁上,竟一次恋爱也没有谈过,周围工厂里的小姐妹倒是都有连孩子都生完了的。一个女孩子但凡过了二十五岁还没有“对象”,就该轮到父母着急了,陈家妈本来想如萍凭着自己是应该找到成龙快胥的,如萍稳重,看的中的人差不到哪里去,在这件事情上竟是很放心,可是现在,就由不得两个老的不着急了。  世芳对这件事情也是很上心,她有一个从小学时代就交往的好友,叫章培培,章培培的父亲是音乐学院作曲系教授,前些年被当作牛鬼蛇神抓出来挨批,家里时不时地被抄家,她母亲终于有一天受不了压力亲自结束了自己的生命,那些年两家的处境颇为相似,同病相怜,后来成了世交。章培培有一个大她一岁的哥哥,有些气度,因为家庭成份的关系,耽搁了婚事,眼下在上海交响乐团拉小提琴。  章教授家就在世芳娘家弄堂旁边的一幢法式公寓里,是附近最高的房子,那大楼的底层是宽阔的门廊,门廊里的店铺现如今开了理发店和食品店,牛奶站也在那里,天天一大清早领牛奶的人多了,便排起了队伍,每次世芳回娘家,到路口的食品店里买点东西或者去菜场也是要路过的,但她却很久没有进去了,章培培出嫁后便不住在那里,没了去的理由。因为和章家离得近,世芳母亲和她常常能在路上碰到章教授,离得近的到反而不需要特别地去维护关系。春节里又在菜场碰到章教授,教授说你看培培出嫁了你就不来了,这春节里头走走亲戚的又想起了以前女儿和好朋友在家里的热闹日子,世芳女儿他也没有见过,说着便诚意邀请世芳去他们家坐坐,当下约好了时间。
  去章教授的那一天是元宵节,也是周日。下午的太阳明朗得出奇,世芳带着陈颖走进这幢房子,却有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她感觉到冷,这冷是春节下雪的日子留下的。房子是在二十世纪初上海开埠不久以后造的,有些年头了,坚固得城堡似的,把几十年在里面住过的人和发生过的事情牢牢地包裹了起来,时光似乎比外面的世界慢了几拍,空气也是凝固住的。门厅停满了自行车,永久和凤凰牌的,才知道身处一个新时代,这贵族的外表,现在却填充了贫民的器物,大厅立柱顶上的浮雕积满了灰,却还是放不下高高在上的架子,据人于千里之外。这楼里住过不少的名人,现在依旧住着几个,虽说六十年代不少闸北棚户区的人过来抢占了一些旧住户的房子,但这楼的贵气却是不容改变的,也没有谁能够改变。新进来的人倒反而受了它的影响,变得不那么俗不可耐了似的。这种贵气是凝固在每一块墙砖的缝隙里,弥漫在从电梯间到热水管道的每一个空间里的。  世芳拉着陈颖走进电梯,电梯工是个中年妇女,电梯里摆了一个高脚凳子让她平日里坐,这几个平方米的电梯便是她的工作间了,凳子上织了一半的毛衣,插着两根交错的绒线棒,这样便可以一边工作一边为自己的小孩子做私活,因为开电梯枯燥,让人原谅了她在工作时间里的分心。这电梯工是已经做了两年的,熟知楼里每一层住户情况的,见世芳是外人,便冷冷地问她:“几楼?”脸上没有笑容,这个年代,人们的穿着是差不多的,电梯工没办法从穿着上分辨一个人的身份和家庭情况,她一向是看不起楼里那些棚户区搬来的住户的,对这些住户的亲戚朋友,亦是看不起,虽然她自己也不过是大楼汽车间里的住户。当世芳说自己是到章教授家,这电梯工立刻换了一副面孔,对了一脸的笑,想把刚才的冷谈不回来一些。“噢…,”她发出恍然大悟的语气,“你们是他家的亲戚呀?”世芳笑笑,电梯工便认为她是默认了,一边拉上电梯的栅栏,两个手用力扳动电梯操作板上的手柄,一边嘴里还不停:“春节这几天呀,来看章教授的太多了,有学生还有很多老朋友,章教授人缘真是好。这个小囡漂亮呀,章教授家出来的人就是不一般…。”这楼里的事情,恐怕是扫楼梯的贺电提工最为熟悉了,大楼里人来人往的,没有能逃过他们的眼睛的,他们是楼里的小报和小广播,有些多嘴的婆姨没事尽和他们唠嗑,楼里的大小事情便由着他们的嘴巴传来传去,再按着她们本人的想象,添油加醋,往往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加上时间的洗练,成了传奇。  世芳看着电梯栅栏外每一层的楼面往下降,心倒是在向上提,想这两年没来走动了,也不知章家是否一切如故,两年多的时间,是一晃而过,世事似乎都是一点一点在变,隔了两年,却已大变。到了六楼,电梯工拉开栅栏门,还和她说再见,她竟是一点也没有听见,出了电梯,一眼望到走廊劲头章家的大门口,还有走廊朝北的窗户。章夫人就是从那扇窗户跳下去的,她不想死在家里,所以从公共走廊的窗户跳了下去,她的死,如今成了传奇。如今那窗户的窗沿上放了两个破盆子,盆子里装了土插了葱根,绿油油地长了一片葱出来,主人家烧饭时便不用上菜场买了,随手摘下即可,上海人会过日子,是连葱都不放过的。  世芳按响了门铃,房门里面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着章培培的声音:“来了。”门开了,是章培培的一张笑脸,后面章教授也迎了出来,赶紧让世芳放下陈颖进屋子,世芳因为见地上的地板干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知道是不是应该换拖鞋,章培培已经看出她的心思来了,说:“进来吧,我们家不作兴换拖鞋的。”屋子里的摆设和世芳记忆中的一样,没有变,章培培让世芳在沙发上坐,章教授去厨房倒茶,端来后去里屋叫章培培的哥哥章旋出来,一会儿章教授的儿子从里屋出来打招呼。世芳自从生完女儿就没有见过章旋,这乍一见,只觉得他比以前略胖一些,许是近年头生活平稳的缘故,以前清清瘦的一个人,胖些倒更显人到中年的稳重。  寒暄了几句后,章教授顺口提了一句:“你和培培孩子都生完了,章旋比你们大对象都还没有一个呢!我作为父亲不太好显得太热心。”说完转过头看章旋。那章旋倒是不好意思,转过脸叫陈颖过去,带着陈颖到里屋去玩,说是给糖糖吃。  世芳说:“是啊是啊,这种事情总是做妈的管得多一些。”但是刚说完这话便开始后悔,平日里大家都忌讳提起章师母,她死得这样不明不白,有人说章师母是带罪自杀,罪有应得,那些棚户区搬来的邻居喜欢这样传说着这件事情,世芳恨不能扇自己两个耳光,当下立刻想办法补救,好在她想起了如萍,她自己都觉得奇怪,这么长时间,竟是没有把他们俩个想到一块儿。马上说:“对了,我家姑娘也还没有对象呢!”  章培培怕父亲想到母亲伤心,也接口到:“她家姑娘我见过几次,漂亮,气质也好。我看和哥很般配,以前怎么我们就没有想到呢?”  “就怕人家看不上他呀!”章教授倒是一点情绪没有,去厨房拿了烟灰缸来,一本正经地坐到她们旁边沙发上,把烟灰缸也拿到了茶几上,然后慢悠悠点了一烟,翘起二郎腿:“具体的情况说一说,试试看吧。”章旋的房间里面传出小提琴的声音,是章旋在给陈颖拉小提琴,只是这曲子刚开了个头,便停留在开始的几小节,反反复复拉了好几次。  “小旋,别拉了,看你心不在焉,出来说一会儿话吧!”章教授朝着里屋说,房间里面立刻收了声音,一会儿,章旋仍牵着陈颖走了出来。坐到了他父亲那张单人沙发的扶手上,还把小陈颖叫过去逗着玩。  “人家小石给你介绍对象呢!如健的妹妹。”章教授说。  章旋低着头,和陈颖玩着糖纸头,微笑着不语,旁边培培说:“哥,世芳结婚那天你应该见过,整个婚礼上除了新娘子就是她最漂亮了。”  “呵呵,我知道哪一个。”章旋接口道,嘴角还是挂着笑:“人家还没有对象吗?”  “有还给你介绍!”培培反问道,白了她哥哥一眼。  章教授吐了口烟,想了一想,说:“小石呀,我家章旋人是不错,以前我们家吃过什么苦,你都了解的,死活这些年也撑了过去,小旋是长子,心理和身理上的压力和担子都是他自己挑的,已经把他磨练得很坚强了。但是论他的专业,我们家以前家庭成份不好,耽搁掉了,做官也不指望,虽说这些日子开始和香港的亲戚通信了,但生活上靠不到人家的。房子现在两间,培培嫁出去了,所以小旋的那一间将来还是他的,房子不用愁,也就这一点上好一些,所以到我们家是吃苦呀!不知道你们家姑娘能不能接受。”  世芳笑道:“章伯伯,八字还没有一撇呢,先要两个人相互满意是不是,你说家里条件差,现在有谁家条件特别好的?还有全家住一间屋子中间拿块布帘子做门的呢!我的意思,还是先看有没有缘份。”  章旋带着陈颖到自己房间里去拿糖果,外间章培培压低了声音对世芳挤挤眼睛说:“呵呵,我看哥对如萍满有意思的。”  章教授当下就定了日子,相亲的那一天他也要去,表示郑重其事的意思。
  世芳回到家便把事情和如萍说了,如萍半推半就,说人家家里条件听上去不错,但不知道知识分子能不能看得上我这种街道工厂的工人?世芳说早两年成份不好的人家巴结工人家庭还来不及呢,要不先去见见面,说不定有缘分,见完面再和家里人说不迟,如萍应允。隔天是星期天,世芳带着如萍到她娘家附近的理发店烫了个流行的卷发,理发店就在章教授家楼下,法式公寓的门廊里,叫做紫罗兰理发店,方圆十里都知道这家,每天门庭若市的。星期天一大早还没开门,便排起了队,好在她们早早便去,门一开世芳拉着如萍就往里面跑,占到了位置。  如萍坐上又大又阔的理发椅,那剃头师傅笑盈盈地和她们寒暄着,一边把手里的白围兜抖开,捏住两角用力一甩,围兜马上平展开,再顺势围到如萍的脖子上。如萍是第一次烫头发,有点儿紧张,剃头师傅耐心挺好,一边搬弄着她的头发,一边叫她放松,别僵硬着脖子。理发店里慢慢充满了冷烫精刺鼻的味道,地上渐渐堆起了小山般的头发,洗、削、剪、烫,世芳看着镜子里如萍的发型,从麻花辫子到长波浪,想当初自己也是扎着麻花辫子在那个要求上进的年代里,加入了争先恐后要求去农村接受思想和身体上改造的大军里,更因为自己是资产出生,似乎只有去了农村通过劳动才能让自己更红一些。一天早晨,母亲帮她梳着辫子,对她说“你还是不要去吧,你是吃不了那个苦的,你留在工矿,让世铮去。”她却对母亲说“妈,你不能拖我后腿的。”及到了后来,知道农村和城市的区别以后,才理解当初母亲的反对,全是为自己的好,那下子自己的冲动倒让妹妹世铮留在了上海工厂工作。她仍清楚地记得去农村的那列火车上的女孩子清一色的麻花辫子和童花头,身穿绿色军装,稚嫩的表情上分明写着“我要光荣地革命去了”。  世芳看到镜子里的自己,那两条小麻花辫子早就消失了,那是姑娘时代的特征,现在只是齐脖子根的短发,这张脸比那个时候见老么?不,还是很年轻的,当然不是孩子气的脸了。如萍从镜子里望着世芳,见她有些呆楞楞的,便说道:“小石,看看我的头发。”剃头师傅正用一面小镜子照着如萍后脑勺的头发,好让如萍通过前面的大镜子看到自己的新发型,那是中长的波浪卷,七十年代末直至八十年代初几年里最流行的发式,电影画报上的女明星都是这个发型,再配上一条纱巾,这个造型流行了好几年。世芳觉得烫头发是电影明星和漂亮女人才可以的,自己赶了这个时髦,便不伦不类了,如若烫了,自己心里就慌得很,别人看着也别扭。这时,理发师拿下如萍脖子里的围兜,用力甩了几下,抖下细细的头发末,头发末飘散到空中,如萍的新款发式就在一阵头发的碎尘中更加明朗起来。  相亲的那一天,章旋和章教授都穿了藏青色的哔叽呢中山装,里面白衬衫。如萍则穿了鹅黄的绒线开衫和灰色西裤,新烫的头发在初春的微风里轻轻摆动,衬出她温润透红的脸颊。如萍是不喜欢胭脂口红类的,来之前世芳主张她少许抹一些,她笑而不答,便算是拒绝了。相亲碰面的地点在淮海路的襄阳公园,上海人相亲是非常正式的,约在公园是因为上海的公共绿地很少,谈恋爱本是非常浪漫的事情,讲究个环境,没有比公园更合适的了,等双方正式进入恋爱阶段,男方请女方看爱情电影,说明恋爱关系渐入佳境,或者两个人可以在影院灯暗下的时候牵手,又或者男方可以等电影结束,女方被凄惨结尾的故事情节感动得唏嘘落泪的时候,男方楼住她的肩膀安慰,递上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白手帕,恋爱关系便又上了一个台阶。  章家先到公园门口,买好门票筹子等着。不一会儿,章旋看到马路对面世芳和如萍走过来,轻轻地似是对他爸爸,更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来了,她们来了。”如萍似乎也向他望了一眼,章教授看到她们,笑眯眯看着她们走近,然后打了招呼。如萍羞涩着,用眼睛迅速扫了一下章旋,马上又移开去,章旋刚想打招呼,只能作罢,不过这下倒方便了他非常安全地打量如萍,只见这个女孩子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透着矜持,却也并不是冷冷对人的态度,嫩白的皮肤透着粉红健康的面色,一脸素净,是天生的美,章旋就有八分的喜欢。那里世芳在向章教授介绍如萍,章教授这第一面是十分喜欢,世芳又转向章旋介绍:“这是陈如萍,你是应该两、三年前见过一回的,没忘记吧!”章旋微笑着,伸出手和如萍握了一握:“我,章旋,小石应该向你介绍过我,呵呵。”章教授在旁边插话:“握什么手呀,我们先陪小顾到公园里走走吧!”  于是一行人走进襄阳公园,这公园修建是有些年头的,进门一条中央大道,路边梧桐树已经参天高,树冠遮盖了道路顶上的天空,树枝上黄绿绿的,都冒了新芽,如萍和章旋并排走在前面,章教授和世芳慢两步跟在后面。前面章旋和如萍说着话,他心里虽兴奋着,表面上还是稳着,说话速度不快不慢的,问了如萍平日里的爱好,是不是喜欢听古典音乐,如萍说是喜欢,只是不太有机会听,父母那辈的若干年前倒是经常去音乐厅听音乐会,父亲还收藏了好些唱片,可惜文革的时候怕事,自己先全给砸了,轮到自己这辈,只能听听人民广播电台的古典音乐节目,偶尔收集一些磁带,也只能是一知半解,耳熟能详的只有柴可夫司基和贝多芬的云云。张旋听如萍能够说出柴可夫司基和贝多芬,心里一阵惊喜,不想这岁月里长大的女子,竟能说出这两个名字,自己在交响乐队里这些年,想来做得最多的是为革命电影配乐,专业音乐工作者的工作亦是受限制,又怎能指望中国的乐迷了解和熟悉系统的古典音乐呢?章旋微微笑道:“能知道这两位已是十分不容易了,你对古典音乐了解非常深入,我们团里经常演奏的曲目,都是他们的作品,革命性强,只是本来演出机会就少,更谈不上普及了。”  如萍是第一次和章旋正面接触,她是落落大方的,说话并不向着虚里说,她只知道那两位音乐家,便只说他们,音乐专业知识一窍不通,也不遮掩或回避,毕竟章旋是行家,若她有得半点虚假,启不是让章旋笑话么!她亦并不因为自己是街道工厂里的小女工而自卑,若是章家能看得上自己是他们家不介意自己的身份,倒并不是因为自己各方面条件好到哪里去,若是相不中,或因自己的谈吐举止在他们眼里有缺陷,也是怨不得人家;或因他们嫌弃自己的职业,那也是没有可以责怪自己的地方,不用妄自菲薄。所以如萍既已想好,便轻松对待这件事情,在章旋面前是不紧张也不松懈的,让他觉得她的自然不造作。两个人都是以自然的一面表现,走着走着,话也就越谈越多,竟生出些相见恨晚的心思来。  世芳和章教授走在后面,看前面两个人之间走路的距离,约摸着还有戏。世芳对章教授说:“看来他们投缘呢,论长相和脾气,我就觉得希望非常大,你看他们这一路说话,没停过。”章教授说:“事情没定下来我的心还是吊着,我们急也没用,强求不来。以前小旋不是没有人给介绍过,最早的还没有见面听说他是知识分子家庭的,便嫌弃了,呵呵,人家是工人家庭,臭老九哪里配得上。后来形势变了,就有冲着我们家的住房和香港亲戚得,小旋是个挑剔的人,轮到他横挑鼻子竖挑眼了,见了面还问问人家兴趣爱好,看看谈吐,也是怕人家不是冲着他这个人来的。总之一直没有合适的,否则不会拖到现在。”世芳暗里想,还不是章旋要求高么,这话是不好对章教授说。一会儿看看没她的事情了,便想着离开,旁边章教授也正有此意,一拍即合,章教授大声叫住前面那对青年,对章旋说:“小陈就交给你了,我和小石先走了,小陈的晚饭你安排一下,不可以怠慢。”又转向如萍说:“小陈,我还有些事情,我们就不陪你们了,小旋有照顾不周的地方多担待些,我先和你打个招呼。”如萍那里客气了几句,世芳便和章教授一起离开了。
  楼主文笔细腻,人物心理描写也很生动。我很怀念那个淳朴的年代。  楼主必然有经历过那个年代,对那个年代的事物和人的观念把握的很到位。  故事情节很吸引人,我会坚定的支持楼主。坐等楼主更新。
  电视连续剧来了呵呵
  @傲天潜龙  12:51:13  楼主文笔细腻,人物心理描写也很生动。我很怀念那个淳朴的年代。  楼主必然有经历过那个年代,对那个年代的事物和人的观念把握的很到位。  故事情节很吸引人,我会坚定的支持楼主。坐等楼主更新。  -----------------------------  谢谢支持,已经写的差不多了,欢迎提点意见建议。
  @远上白  18:36:44  电视连续剧来了呵呵   -----------------------------  :-P
  看起来像是作家写的东西,支持你!
  谢谢,真汗.....直接贴上来的,错别字还真不少,看来发前要先自查一遍.
  第三章 邻 居  世芳和婆婆的冷战状态让她忍无可忍了。婆婆是什么事情都爱放在嘴上唠叨的,现在的唠叨更象是自言自语,候着世芳在场的时候说,是自己顾着自己说的,纯粹给世芳听,不是让她来与自己争论的。世芳因吃饭都与他们分开,知道是婆婆存心挑刺,又碍着如健的面子,只当没听见。有时候她想如健的爸爸解放前不过是个洋行的小职员,家境毕竟不能和自己家的比,婆婆这个小中产阶级的家庭妇女,见的世面和自己的爸爸比,真是冰山一角,面子上,却要显得处处讲究,对自己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好比拿惯了筷子吃饭的中国人硬是要拿着刀叉吃红烧大排骨--别扭。世芳一家三口的房间是朝北的,夏天东南风吹不进来,蒸笼一般,她想若婆婆真是为了大儿子好,怎么也应该把朝南的房间让给他们,陈颖毛毛头夏天晚上热得睡不着觉便哭,深更半夜,做父母的只能轮流给她摇扇子,睡不好觉对如健亦是一种折磨,加上世芳自己有一些私心在那里,对婆婆的怨气有增无减。这一年的夏天,世芳决定带着陈颖回娘家住。  回娘家的这一天,如健为世芳准备了大大小小好几个牛津包,母女俩的替换衣物和日常用品,能装的都装了进去,世芳抱陈颖,如康拎包,坐了二十六路车去淮海西路她母亲家。因为是周末,电车上的人不多,世芳很快就找到了位子,包就放在脚下,如健座位的靠背,保护着老婆孩子。世芳对如健说,你看我们像不像从外地回来?如健笑着说外地还有这么水灵白嫩的孩子呀?电车开得不快不慢,一路开过去路边的梧桐枝叶正茂盛,挡掉不少毒日头,但世芳还是用手遮住陈颖的脑袋,不让车窗外面落进来的斑斑驳驳的太阳光晒到女儿。  到她母亲家的时候,正是烧中午饭的时间,房子的大门洞开着,几个邻居小孩在门口的石阶上跳来跳去,比谁能多跳一个台阶,如健把包放到地上,抬头向二楼阳台叫:“世铮、世强。”世芳说:“我抱陈颖先上去,你在这儿等着,我喊世强下来接。”不一会儿世强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对如健说:“阿哥,我马上下来。”世强下楼后,帮如健提了两个包,两人一前一后上楼。一楼的两家邻居有探头出来打招呼的:“哟,如健来啦!”。  这老洋房是老的,老得骨子关节都吱吱作响。如健一步一步往上走,能听到身后楼梯接缝处裂开的声音。一楼半的地方,被邻居们占了地方堆杂物,走廊窗户的木框受风吹雨打已经烂得露出了木芯,因是走廊的窗户,是没有人会想到下雨刮风了要关上,旁边堆的杂物也是遭了殃,表面积的灰尘都厚得可以种草了,不过这杂物,其实是废物,主人想或许今后还有些用,更重要的是为了标明这块地方是自己家的。二楼楼梯口三四根竹竿从转弯处的扶手上搭到一楼半的窗框上,权当作晾衣服的好地方。走廊白墙到处起翘,露出里面淡黄色的石灰,凹凸不平的,亦是积了灰,白色、灰色和黑色,像山水国画一般斑驳,如健小心拎着包不让包碰到墙面,他一路走上楼梯,看着房子的破旧,他想她就是一个落魄的贵族女人,饱经风霜以后,容颜老去,肮脏邋遢,只能凭着人们想像她过去的端庄美丽,叹息一声--可惜。  上海有很多这样的花园洋房,解放前到上海淘金的外国人按各自国家的建筑风格设计建造,它们代表了住户的一种中产阶级的身份和生活方式。若干年前的一场浩劫,这房子成了对花园洋房里的生活窥探已久的人的目标,那些世芳妈称之为“野蛮人”的人,一群一群敲开门进来抄家,叫嚣着要“破四旧”,带着光辉的顶冠,抄光金银首饰,拗断乳白色象牙筷子,烧毁书籍,抢走房主人收集多年的装饰品。他们打破了房主人的旧梦,砸碎资产阶级们仅存的自尊,为了让他们的好奇心得到满足。多年前,或许是在某一个晚上,几个工人阶级的孩子,从他们位于肮脏黑臭的肇嘉浜河边上的棚户房子里弯腰走出来,踏过堆满工业垃圾的狭窄小路,望着衡山路法租界界内掩映在梧桐树树冠下隐隐约约的花园洋房的屋顶烟囱的时候,生出了好奇心,他们不知道那房子里面的人吃的是什么,靠什么挣钱,他们只见过小轿车里有女孩子抱着洋娃娃,小轿车开到一间花园门口,门房开了门,车子进去后,大门马上又关掉。他们也曾经在花园门口张望过,却吃了门房的白眼。想到这里,好奇心转变为嫉妒甚至愤怒。终于有一天,他们得以堂而皇之地进入这些房子了,他们成了主人,他们主宰着房子里的一切,看不惯的可以砸,不喜欢的可以烧,喜欢的,可以暗暗地藏着。打破旧社会留下的一切,自己得不到,却可以把别人的剥夺去,这使他们至少在物质上可以获得平等,人因为相同匮乏的物质生活谈漠了“阶级”两个字,于是心理上也得到了平衡。房子里的人被毁了,房子也被毁了,它的命运和主人的命运是割舍不断的。现在,它只剩下了残喘的力气,花园成了风雨中挣扎过后奄奄一息的蝴蝶的翅膀,美丽的外表被打烂,色彩褪尽,野草疯长。它们的外墙是老人沧桑的脸,没有一丝生气,只是无助地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甘心受着日晒雨淋,任凭自己变成泥土的颜色。它的骨架子松了,这十几年的压迫,比以前几十年的都要来得重,内墙渐渐松弛起翘,用手一抓便能抓下一块,轻轻一捏,凝聚了时间的石灰块就化为粉尘,从手指间滑落。门窗的油漆龟裂成松树皮,有些公共部位的窗户,被手闲的孩子剥得露出里面的木头芯子,只有黄铜制的铰链和门把手,默默地保持着精美的尊严。  世芳早就在楼梯口等着接了,如健上了二楼,她又帮他拿过去一个包,一起进了屋子。陈颖被放到到隔壁找世芳妹妹世铮的房间里和世铮的女儿玩,世芳母亲二十六个平方的屋子已经被整理过,中央空出一块地方,准备给世芳母女打地铺用的。世强进来后,放下包,指着大橱顶说:“阿姐,妈专门空出来给你放东西的,五斗橱里也空了一点地方给你们放东西。”当下里如健只把装最日常用品的那个包塞到五斗橱,其他的都放到了大橱顶。不一会儿,世铮和世强帮妈从一楼厨房端了几个菜上来,世芳妈自己端饭,全家准备吃午饭。  世铮本是和妈分了家,自己开的伙仓,世芳来了,菜好些,世芳妈就叫世铮一家过来一起吃。世铮的丈夫没有入席,世芳就装模作样地问:“世铮,朱剑明怎么不来吃饭?”世铮说:“昨天晚上的菜还没吃光呢,天气热,怕馊掉,他就负责吃完。”世芳妈特地烧了莴笋鳝丝,是世芳喜欢吃的,世铮见女儿多夹了一些,便阻止她,说:“今天陈颖妹妹来做客,好吃的菜要留给客人的。”世芳马上说:“小孩子,要吃给她吃好了,我和陈颖能吃掉多少啊!”说完夹了两根鳝丝到世铮女儿碗里。其实呢,这不过是世芳摆摆样子的,世铮心里也明白,自己和女儿吃母亲的,是客气,也算沾了世芳的光,道理上是应该谦让的,再说姐姐从小就不是个和自己客气的人,都习惯了。
  第三章 邻 居  世芳和婆婆的冷战状态让她忍无可忍了。婆婆是什么事情都爱放在嘴上唠叨的,现在的唠叨更象是自言自语,候着世芳在场的时候说,是自己顾着自己说的,纯粹给世芳听,不是让她来与自己争论的。世芳因吃饭都与他们分开,知道是婆婆存心挑刺,又碍着如健的面子,只当没听见。有时候她想如健的爸爸解放前不过是个洋行的小职员,家境毕竟不能和自己家的比,婆婆这个小中产阶级的家庭妇女,见的世面和自己的爸爸比,真是冰山一角,面子上,却要显得处处讲究,对自己更是横挑鼻子竖挑眼,好比拿惯了筷子吃饭的中国人硬是要拿着刀叉吃红烧大排骨--别扭。世芳一家三口的房间是朝北的,夏天东南风吹不进来,蒸笼一般,她想若婆婆真是为了大儿子好,怎么也应该把朝南的房间让给他们,陈颖毛毛头夏天晚上热得睡不着觉便哭,深更半夜,做父母的只能轮流给她摇扇子,睡不好觉对如健亦是一种折磨,加上世芳自己有一些私心在那里,对婆婆的怨气有增无减。这一年的夏天,世芳决定带着陈颖回娘家住。  回娘家的这一天,如健为世芳准备了大大小小好几个牛津包,母女俩的替换衣物和日常用品,能装的都装了进去,世芳抱陈颖,如康拎包,坐了二十六路车去淮海西路她母亲家。因为是周末,电车上的人不多,世芳很快就找到了位子,包就放在脚下,如健座位的靠背,保护着老婆孩子。世芳对如健说,你看我们像不像从外地回来?如健笑着说外地还有这么水灵白嫩的孩子呀?电车开得不快不慢,一路开过去路边的梧桐枝叶正茂盛,挡掉不少毒日头,但世芳还是用手遮住陈颖的脑袋,不让车窗外面落进来的斑斑驳驳的太阳光晒到女儿。  到她母亲家的时候,正是烧中午饭的时间,房子的大门洞开着,几个邻居小孩在门口的石阶上跳来跳去,比谁能多跳一个台阶,如健把包放到地上,抬头向二楼阳台叫:“世铮、世强。”世芳说:“我抱陈颖先上去,你在这儿等着,我喊世强下来接。”不一会儿世强从二楼的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对如健说:“阿哥,我马上下来。”世强下楼后,帮如健提了两个包,两人一前一后上楼。一楼的两家邻居有探头出来打招呼的:“哟,如健来啦!”。  这老洋房是老的,老得骨子关节都吱吱作响。如健一步一步往上走,能听到身后楼梯接缝处裂开的声音。一楼半的地方,被邻居们占了地方堆杂物,走廊窗户的木框受风吹雨打已经烂得露出了木芯,因是走廊的窗户,是没有人会想到下雨刮风了要关上,旁边堆的杂物也是遭了殃,表面积的灰尘都厚得可以种草了,不过这杂物,其实是废物,主人想或许今后还有些用,更重要的是为了标明这块地方是自己家的。二楼楼梯口三四根竹竿从转弯处的扶手上搭到一楼半的窗框上,权当作晾衣服的好地方。走廊白墙到处起翘,露出里面淡黄色的石灰,凹凸不平的,亦是积了灰,白色、灰色和黑色,像山水国画一般斑驳,如健小心拎着包不让包碰到墙面,他一路走上楼梯,看着房子的破旧,他想她就是一个落魄的贵族女人,饱经风霜以后,容颜老去,肮脏邋遢,只能凭着人们想像她过去的端庄美丽,叹息一声--可惜。  上海有很多这样的花园洋房,解放前到上海淘金的外国人按各自国家的建筑风格设计建造,它们代表了住户的一种中产阶级的身份和生活方式。若干年前的一场浩劫,这房子成了对花园洋房里的生活窥探已久的人的目标,那些世芳妈称之为“野蛮人”的人,一群一群敲开门进来抄家,叫嚣着要“破四旧”,带着光辉的顶冠,抄光金银首饰,拗断乳白色象牙筷子,烧毁书籍,抢走房主人收集多年的装饰品。他们打破了房主人的旧梦,砸碎资产阶级们仅存的自尊,为了让他们的好奇心得到满足。多年前,或许是在某一个晚上,几个工人阶级的孩子,从他们位于肮脏黑臭的肇嘉浜河边上的棚户房子里弯腰走出来,踏过堆满工业垃圾的狭窄小路,望着衡山路法租界界内掩映在梧桐树树冠下隐隐约约的花园洋房的屋顶烟囱的时候,生出了好奇心,他们不知道那房子里面的人吃的是什么,靠什么挣钱,他们只见过小轿车里有女孩子抱着洋娃娃,小轿车开到一间花园门口,门房开了门,车子进去后,大门马上又关掉。他们也曾经在花园门口张望过,却吃了门房的白眼。想到这里,好奇心转变为嫉妒甚至愤怒。终于有一天,他们得以堂而皇之地进入这些房子了,他们成了主人,他们主宰着房子里的一切,看不惯的可以砸,不喜欢的可以烧,喜欢的,可以暗暗地藏着。打破旧社会留下的一切,自己得不到,却可以把别人的剥夺去,这使他们至少在物质上可以获得平等,人因为相同匮乏的物质生活谈漠了“阶级”两个字,于是心理上也得到了平衡。房子里的人被毁了,房子也被毁了,它的命运和主人的命运是割舍不断的。现在,它只剩下了残喘的力气,花园成了风雨中挣扎过后奄奄一息的蝴蝶的翅膀,美丽的外表被打烂,色彩褪尽,野草疯长。它们的外墙是老人沧桑的脸,没有一丝生气,只是无助地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甘心受着日晒雨淋,任凭自己变成泥土的颜色。它的骨架子松了,这十几年的压迫,比以前几十年的都要来得重,内墙渐渐松弛起翘,用手一抓便能抓下一块,轻轻一捏,凝聚了时间的石灰块就化为粉尘,从手指间滑落。门窗的油漆龟裂成松树皮,有些公共部位的窗户,被手闲的孩子剥得露出里面的木头芯子,只有黄铜制的铰链和门把手,默默地保持着精美的尊严。  世芳早就在楼梯口等着接了,如健上了二楼,她又帮他拿过去一个包,一起进了屋子。陈颖被放到到隔壁找世芳妹妹世铮的房间里和世铮的女儿玩,世芳母亲二十六个平方的屋子已经被整理过,中央空出一块地方,准备给世芳母女打地铺用的。世强进来后,放下包,指着大橱顶说:“阿姐,妈专门空出来给你放东西的,五斗橱里也空了一点地方给你们放东西。”当下里如健只把装最日常用品的那个包塞到五斗橱,其他的都放到了大橱顶。不一会儿,世铮和世强帮妈从一楼厨房端了几个菜上来,世芳妈自己端饭,全家准备吃午饭。  世铮本是和妈分了家,自己开的伙仓,世芳来了,菜好些,世芳妈就叫世铮一家过来一起吃。世铮的丈夫没有入席,世芳就装模作样地问:“世铮,朱剑明怎么不来吃饭?”世铮说:“昨天晚上的菜还没吃光呢,天气热,怕馊掉,他就负责吃完。”世芳妈特地烧了莴笋鳝丝,是世芳喜欢吃的,世铮见女儿多夹了一些,便阻止她,说:“今天陈颖妹妹来做客,好吃的菜要留给客人的。”世芳马上说:“小孩子,要吃给她吃好了,我和陈颖能吃掉多少啊!”说完夹了两根鳝丝到世铮女儿碗里。其实呢,这不过是世芳摆摆样子的,世铮心里也明白,自己和女儿吃母亲的,是客气,也算沾了世芳的光,道理上是应该谦让的,再说姐姐从小就不是个和自己客气的人,都习惯了。
  黄浦、卢湾、徐汇、虹口、静安还留存一些老洋房。这几年有一些有钱人热衷去买老洋房,导致老洋房价格再升值。
期待此书得到好成绩
  谢谢楼上两位大驾光临,见到老友增高兴,嘻嘻~
  哈,从你上海版的帖子里看到的链接,就来帮顶。  写的真好,加油!;-)
  要处理好婆媳关系,真的是一门学问,需要婆媳双方互相宽容和理解。
  真实生活写照!
  俩姐妹小时候便是世芳门槛精一点,妹妹总是拖在姐姐身后,后来世芳重点中学高中毕业,世铮普通女子中学初中毕业,姐姐就有些瞧不起妹妹了,加之妹妹初中毕业后没有去乡下插队落户,而是留在上海工厂,世芳心里更是深有嫉意。嫉妒是为惹事生非而存在,日子久了,姐妹俩碰到一起,世芳总要暗地里使劲争个高低,即使没有高低可争,世芳亦是要贪点便宜,比如在娘家住着,总要母亲出面问世铮要了牛奶喝,理由是陈颖需要。妹妹世铮那里,是没心眼的,她知道母亲偏着姐姐,但是想想姐姐在外地农场几年,吃了不少苦,现在嫁到外面,家中的房子又没她的份,况且她也不过占点小便宜,发不了财,犯不着和自己的姐姐计较。姐妹俩一个是有意,一个是无心,世芳单方面使力气,一拳头打出去却似打在棉花上,得不到回应,世芳的心更是麻麻的好像被千万个蚂蚁爬着,越发难受,就越发要争个高低出来。如健知道老婆的心思,常常劝一劝,劝一次,世芳还难受一次,想自己爱人帮着别人算哪门子道理,哪里有胳膊肘向外弯的呀?被蚂蚁啃掉的心,还要从妹妹身上讨回来。好在世铮并不计较,被占了便宜并不声响,姐妹两个表面上倒是吵不起来的。  吃完午饭,世芳母亲收拾了碗筷,铺了席子就让世芳母女歇着,世芳哄着陈颖睡午觉。如健帮着从包里拿出东西整理,一边和丈母娘闲聊,说这房子每来一次就见着败落一次。世芳母亲说这也没办法,照理房子过个十年八年的就要整修一次,可现在谁出钱修呢?房管所管吗?他们当初逼着你交出房子的时候只考虑能挤多少人进来,房子只要能住人多,好看不好看是在其次的,棚户区过来的人以为住在这洋房里便是到了天堂,比棚户区的房子不知好几倍,他们并不讲究房子的格局,你看楼下的客堂间用木板一隔二都能住五个人,这房子能不倒已经是托了资本主义的福了。说到这里,如健笑着打断她:“妈,嘘…,轻一点,给人听到传话可不好。”世芳转过头,说:“妈这是发发牢骚,哪个邻居会和她上了年纪的人计较。”  世芳母亲毕竟是这旧楼里的旧主人,每每想到这房子的破败景色,忍不住要叹吁一番。邻居们是做什么的都有,一楼南屋客堂间是工厂里看门的老张一家,两个儿子都已经有对象,快要办婚事了,倒是大女儿三十好几了还没有对象,是弄堂里出了名的老姑娘,但是她没有对象的原因又与隔壁老石小女儿不同,老石的小女儿是中学英文课老师,一心想着出国,总想找对象这事儿不能影响了自己的前途。这老石是世芳家的远方亲戚,说来算是表叔,解放前就住着的,境况是和世芳家差不多,这几年退休,便专心当起京剧票友,他喜欢说解放前见梅兰芳先生的那次经历,对外亦称是梅兰芳先生的学生,世芳妈和世芳解释道:“这学生的称谓是很容易得来的,见过了,鞠躬拜师了便算是学生了,至于是否亲自授课,并不讲究。”每天下午三点一楼楼梯口传出房里 “咿咿呀呀”的练声和“呜哩呜哩”的胡琴声,成了这弄堂2号门的一道风景。二楼东屋的老卜是组织科的干部,一家三个女儿,邻居们暗里都知道老卜是怎样靠了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当红卫兵小头头窜到这个位置上的,阿大在外地插队,阿二头在菜场门口大饼摊捏面粉,阿三还在读书,一家人除了阿三以外都是五短身材,世芳妈私下里的解释是因为棚户区房子太矮,走路都要弯腰,前两个女儿生长期受压迫,长不高,等三女儿发育时,他们搬来洋房住,自然是扬眉吐气,发了个子。东南屋是木匠老许一家,老许因为手艺好,人老实,响当当的工人阶级出身,现在已经荣升车间主任。三楼住着船厂的小金夫妇和两个女儿及化工厂实验室的小蔡夫妇和女儿两家,因为年轻的关系,并无生出多少闲事来。  原本只供一户人家住的房子突然成了七户人家的公屋,房屋格局自要发生变化,厨房间满压压地放进了四户人家的灶头,每户七上八下地在各自灶头上挂了灯泡,厨房的白墙被油烟熏得起了厚厚的油垢,黑黑黄黄的,其余挤不进来的人家只能在二、三楼的过道里接煤气管子,过道的白墙也被熏得黑黑黄黄的。卫生间铸铁浴缸被当作超级大水斗用,洗澡的功能早就被消灭得一干二净,浴缸旁边歪七歪八地堆满了木头浴盆和各色脸盆,顶上照厨房的样子吊着各家自己安装的灯泡,夏天,浴室的门到了下午便是一直关着的,所以每户人家都备了痰盂盥,等浴室的门开了,各家出来倒痰盂盥。  上海住房紧张是全国出了名,拥挤让上海人善于螺蛳壳里做道场。这些棚户区来的新住户,都用木板把房间隔成两个部分,进门是孩子们的房间兼饭厅,虽然拥挤,但是经过精心摆放,物尽其用,也可以做个五脏俱全的麻雀,比如那吃饭桌子摆放得巧妙,有一边是靠着孩子的床放的,这样可以节省两个凳子的空间,吃饭可以坐在床沿,很多人家床沿上铺一条大毛巾,脏了方便拿下来洗。沙发对上海人来说是一件奢侈品,不是普通人家可以拥有的,上海人家的生活里已经没有了“客厅”的概念,所以作为招呼客人的沙发,没有存在的必要,取而代之的是方凳子,客人来了,便往桌子旁边的方凳子上让,倒显随意和亲切。最常用的是玻璃茶杯,好看一点的画了花色,杯口上镶一圈金边,最流行的是一套六个玻璃杯子加一个凸字型玻璃水壶,一个同样花色的玻璃托盘托了,盖上小方布,放在桌子上或者五斗橱上,可算是一件摆设。居家的饰品是全家的照片,用一个玻璃相框装了全家老小的各式照片挂到墙上醒目的位置,另外饭桌、五斗橱、床头柜,凡是盖了玻璃的地方,玻璃下面必定压着照片,客人来了无聊或者突然和主人停顿无语的时候,这些照片成了打发空场的道具。
  祝天涯的朋友龙年工作顺利!!健康快乐!!
  上海人狭小的生活空间让生活也变得仔细起来。下午,世芳妈让世强去菜场买了一麻袋西瓜回来,挑了两个最大的,用网眼尼龙袋装了,扔到花园那口井里,网袋口的绳子扎住井盖,井水正好没掉西瓜,等到晚饭吃完,世强去拿出来,大家分西瓜吃。那西瓜被井水浸得冰凉冰凉的,是夏日消暑的佳品。如果用冰镇的话,冰块是要到对面的弄堂里排队买的,二分钱一热水瓶,一定要下午去买才行,毒日头晒着,煞是辛苦,而且冰块到吃完晚饭早就化得差不多了,倒不如扔到井里头来的实惠。世芳妈把西瓜切成一片一片的三角形,鲜红的西瓜汁便流到了玻璃台面上。世芳看了嘴巴里便爬出了馋虫,眼睛在那里扫哪块大些可以先下手,想这回可是可以吃爽快了,给陈颖也是尽量吃,在婆家分吃西瓜毕竟不如在自己家没有顾虑,所以世芳直吃到西瓜汁流满胳膊肘,旁边陈颖也是吃得满嘴瓜汁瓜瓤,最后不要吃了,用小手去拍那流在桌子上的西瓜汁玩。吃完西瓜,如健就回去了,世芳叮嘱一番,无非是不要担心女儿,要自己保重身体之类的套话。她知道自己离开婆家,婆婆是最高兴的,她也不用担心如健,婆婆自会照顾好儿子。  七月是上海最热的天,这会儿大约晚上八点钟的光景,世芳妈最怕蚊子,拉上纱窗,关了日光灯,换开二十五瓦的壁灯。她们家临着阳台就是长满梧桐的淮海路,梧桐树的树冠把马路的天空遮了个严严实实,知了声此起彼伏,离阳台最近的一棵树上的知了叫了,便似整棵树都附着知了似的。世芳告诉陈颖,这是知了太热了,叫“热死了,热死了”呢。南边吹来的风撩动着梧桐树树冠一浪一浪地起伏,吹进屋子,在壁灯幽暗的灯光下,世芳站在阳台上,靠着栏杆,觉得无比惬意和放松,她想起邓丽君的一首歌叫做“夜来香”,便轻轻哼唱起来:“那南风吹来清凉,那夜莺啼声细唱,月下的花儿都入梦,只有那夜来香,吐露着芬芳。......。”她希望一直能有朝南的房子住。歌还没有唱完,马路上开过一辆二十六路电车,碰到路口的红灯,司机踩刹车,“呲”的尖叫似的,还因这老房子的地基松,有车压过马路,房子骨架要被震一震,五斗厨的玻璃便抖几下,“哐啷哐啷”的,这让世芳觉得有点扫兴,不过不一会儿心情又好起来,世芳妈搬了个小方凳过来让她坐下,她和陈颖母女俩就正二八紧乘起风凉来。  世芳往楼下看时,弄堂口已经聚满了乘凉的人,手里摇着蒲扇,不时用扇子轰赶着蚊子。有小孩子在弄堂里打闹的,大人们便在那里吆喝:“跑什么,刚洗的澡,又一身臭汗。”有些还没有洗澡的,不时有远处弄堂深处的声音叫:“小弟,浴室空了,快来洗了,否则马上又要被人抢了。”有一个女人洗完澡,擦了花露水出来乘凉,顺便把花露水瓶子一起带出来,看有没有人被蚊子叮了需要擦的,结果是洗完澡的人都拿来在胳臂、腿上擦一些,于是空气中隐约有花露水的味道。这是世芳熟悉的夏天味道,她是知道她母亲用过香水的,但是那些香水的味道已经离她的记忆很遥远了,离她母亲也已经很遥远了,香水的味道也许和花露水差不多吧,她想。  轮到世芳洗澡,已经九点多了,好在她向单位请了三天的调休假,第二天仍是休息,所以并不需要和邻居抢浴室。进了浴室,一股潮湿的霉味迎面扑了过来,世芳去用力把窗户推开,这股霉味快把她给熏晕了,这里七户人家共用,每家都有一块固定的地方摆放浴盆脚盆和脸盆,还有几块搓衣板。她妈已经给她打过招呼,只能将就将就。她从属于自己家的一块地方拿出木头浴盆,把水泡好,再从房间里拿肥皂到浴室,左右看看,靠近浴盆的水斗边沿比较宽,正好可以放一个肥皂盒,现在不知谁的平脚短裤放在了上面,她想想刚才是老许家在用浴室,短裤可能是许家妈的,顺手把短裤放到许家的脸盆里。帮陈颖洗完澡,世芳妈已经为母女俩铺铺了地铺,世芳安顿好女儿睡觉,自己洗了澡也睡了。
  劳顿了一天,世芳睡得很熟,她甚至都没有做梦,凌晨二十六路电车的首班车开过来,刹车声吵了她,隔壁老卜家的人也早早起床,刷牙洗脸、咳嗽吐痰。她迷迷糊糊醒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看到天花板角落的雕花石膏线,知道是在自己家里,昏沉沉便又睡过去,一觉到八点才醒。她妈怕乱七八糟的声音吵醒她,很早就关上了房门,而且已经照顾陈颖起床,带着去了菜场。八点多钟,楼里非常安静,该上班的都已经去上班,世芳刷牙洗脸倒没有人和她抢着用水斗。等她妈和陈颖回来,早饭也便有了,是糍饭和冷豆浆,世芳妈说:“那个老卜家的阿二在菜场门口的大饼摊上班,今天去正好又是她卖豆浆,多给了一碗。”  世芳说:“是吗?他家阿二很泼,以前不见得是个大方的人,现在变了是伐?”世芳妈顺手关上房门,压低声音说:“不是,他们家的阿三现在开始偷东西了,肥皂、袜子都偷过,邻居们都不声响,没抓到过现形,不好说。老二拎得清,补偿一点给大家,封住你们的嘴巴。”世芳问:“我们家有没有被偷过?”世芳妈说:“世铮不见过短裤,全棉的三角裤,你也看牢一点。棚户区出来的就这副样子,真的抓到了送派出所的时候,指不定他们家恶作剧,往你门锁里塞自来火梗子,惹麻烦的。”世芳说:“老卜还是厂里的科长呢!”世芳妈冷冷地笑了一下:“打个比方,解放前叫暴发户的人家,赚了大把的钞票,骨子里还是贱。”  没两个钟头,到了烧午饭的时候,世芳搬个小方凳座到阳台上专心剥毛豆子,世芳妈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拿了一包新的自来火到楼下厨房张罗。因为是暑假,弄堂里的孩子们是从早疯到晚,阳台下面是一群玩疯了的孩子在喧闹,陈颖扒着阳台的栏杆向下望着那些小孩,她认得隔壁老许十二岁的小儿子毛毛,便向着下面大声叫:“毛毛哥哥。”那毛毛也抬头对着陈颖招了几下手,马上被旁边的小朋友拉过去继续拍香烟牌子。等到世芳端了毛豆子到楼下去的时候,毛毛竟然和老卜家的阿三吵了起来。  阿三说:“你们这些讨厌鬼,干吗香烟牌子玩到我家门口?”毛毛两手撑腰:“这也是我家,是我叫他们来的,你管得着吗?”阿三也两手撑腰:“你们马上给我滚开,吵死了。”几个男孩子一起跳起来:“我们就不走,有本事你去告状。”毛毛说:“她哪里有脸去告状,我们还要去派出所告她的状呢!”  说到这里,阿三突然气急败坏地一把抓起香烟牌子就往空中扔去,一群男孩子立刻将她围住。两家家长都不在,世芳怕阿三吃亏,马上跑过去劝架,一边和一群小男孩子说道理,一边把阿三往门里推。小孩子们的事情有时候比大人们的事情来得直白,非要把是非争个清清楚楚不可,这里小男孩子们对着世芳告状,毛毛更是数落她偷了搂里邻居多少东西,那边阿三是含着愤恨,握着拳头上楼回自己家的。  吃午饭的时候,老卜家的阿二回来了,是妹妹中午特地去把姐姐叫了回来。她一回来便在弄堂里骂:“老许家昨晚连我的短裤都偷了,还有脸说别人,哼,讨打啊!”整个一条弄堂都是她的声音,每一幢楼的阁楼窗户都能钻进这种接近歇斯底里的发泄。世芳想起来昨天晚上顺手把一条平脚短裤放到老许家脸盆里的事情,原来这裤子是阿二的。老许家只有毛毛一个人在,早被这种气势吓得不敢出来,房门紧闭。阿三则一直在自己家门口站着,冷冷地看着老许家的房门。  世芳妈提醒世芳说:“别去管,随便她们去吵。看吧,晚上还要继续吵。老许家煤气灶头就在走廊里,油盐酱醋的拿起来太顺手,楼里就数他们家被偷最多了。”  果然,晚上家长们回了家,老卜家的阿二冲在前头,她父母跟在后面到老许家房门口挑衅,其实他们两家的房门不过隔了两米半的距离,一家三口把走廊都给堵了。老许和老婆只想息事宁人,一个劲地说毛毛的不是,对那条短裤的解释是不知是谁扔到她们家脸盆里的。里屋,毛毛这会儿想跑出来申辩,却被哥哥挡住。  世芳在自家门后边听得明白,但她决计不会出去劝架,邻居的是非不能置身其中,尤其是这种扯着嗓门泼妇骂街的吵架,只怕卷进去自己也被骂,她更愿意关起门来听吵架,这楼里的几户,她相信这会儿有人是关起门来从钥匙孔里看外面的吵架的。
  第四章 母 女  这一晚,世芳和妈聊到很晚。世芳躺在地铺上,旁边陈颖熟睡得是谁也叫不醒,房门开着,和走廊隔着一层纱门,朝南房间夜晚有热风徐徐吹过来,暗了灯倒也不觉得如白天一般的热,风悄无声息地穿过纱门,再穿过走廊从朝北的走廊窗户离开,带着白天的人声和喧嚣离开,留给房子的,是夜的无声无息。世芳和她妈的话语也是低沉的,各自自言自语的音调,只要对方能听清楚,就不需要提高声响破坏夜的安静,她们母女间的谈话,也是不能被第三个人听见的。  世芳妈说:“政策已经在落实,文化大革命前你爸爸在山东投资的股份估计快拿回来了。我想给世强、世勤一点,他们准备着考大学。剩下的给你。”  世芳面向上躺着,两个手抱在脑袋下面,她问:“那么世铮和世强呢?他们没有不会有想法么?”  她母亲翻了个身,脑袋伸出床,用胳臂肘支起半个身子,探头向地铺说:“不告诉他们,你爸爸在世,宠他们宠得够了,两个都留在上海工矿,你们三个插队落户,做妈的总要想办法补偿一些。世亮世勤考大学要学费是道理上的事情,我就说全给他们,你就不要声响了罢。这钱实在也是没有多少,这些年能拿回本钱就很不错了。”  世芳说:“这钱你给我我也是藏着,现在是有钱也买不到东西。那我们的房子呢?”  世芳妈重新躺回床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估计拿不回来,我们当初是顶的,买下的话现在能还。但是要等着七十二家房客搬走,才真正是自己的,我们学校的一个老师,就是汪老师,来过我们家,你还记得吧,房子是还了,房客没地方搬,还不是老样子住着,等到猴年马月啊!”说完又叹了一口气。  外面夜深了,知了却还是不停,好在阳台前的那棵树上没有知了叫,世芳背贴着地,仍是有汗,便侧翻了一下身,夏日夜晚的风吹在身上,徐徐的,倒并不觉得汗有多粘人。有一个蚊子叮了她一口,等觉得痒了去拍,却早就飞走了,她爬起来借着阳台外的路灯灯光去梳妆台的抽屉里拿蚊香和自来火,那个抽屉是放了些杂物,触手可及一堆硬梆梆的金属物,那是一堆毛主席像章。世芳想起来这些像章是大弟世亮的,世亮读高中的时候有一次胸口别了几个这样的像章回家,被父亲当场呵斥取下,世亮一百个不乐意,嘴里嘟哝着,呜哩呜哩的,父亲听不清楚,喝令世亮说响一点,世亮便说:“人家同学出生好,我只能表现进步一些才能跟上,凭什么不让我学红。”父亲劈头盖脸打了一巴掌在世亮脑袋上,又把世亮刚取下的几个像章一把抓了向世亮扔过去,说:“学红是这样学的吗?”。世亮大哭,母亲心疼出来一把拉过儿子,对父亲说:“干嘛打儿子?出生又不是他自己选的,小孩子在同学面前表现一下要求进步犯了法拉?现在和工人出生的孩子划清界限,哼,你要他在学校怎么做人?”父亲大叫道:“小孩子没有是非观念乱学一气,就是跟着你这样没有立场的妈学的,非得要逼我跳楼不可,你们好和我正式划清界限对不对?”母亲也生了气,说:“现在的形势你要小孩子怎么做?我可不想他同学拿着鞭子到我们家来查抄,你也识点时务吧!”父亲长期哮喘,那会儿又喘起来,说不出话了,一边摆着手,告诉他们自己不再继续争执,一边自己扶着门框回房躺到床上。  世芳从抽屉里摸出蚊香和自来火,又从梳妆台旁边地上拿到盛蚊香的盆子,一边划火柴点蚊香,一边说:“妈,爸爸那时候脾气是不好,看到这些像章我又想起来了,大弟小时候真是被爸爸刮得最多的一个孩子。”  世芳妈说:“你爸爸相信棍棒底下出孝子,有一趟世亮和弄堂里小朋友玩,拿手里的笛子打了那个小朋友几下,后来被你爸爸拉回来,你爸爸用这把笛子打世亮,最后世亮脑袋被打破,那根笛子也断了,这事不知道你还记得吗?自从我嫁给你爸爸,他脾气就没好过,他喜欢的东西一定要我喜欢,逼着你似的。他教育你们是要用棍棒打的。我肚子里落出来的肉我心疼,他还不许我管,我护着你和世亮,他偏偏要和我做对,对你还好些,世亮是男孩,他打得更加狠一些。”  世芳说:“爸爸因为哮喘常年躺在床上,也怪不得他脾气不好。他对世铮世强倒是不太打骂。”  “我看他后来是打不动,整天躺在床上的一个人。你说我多苦命,一个人拖你们五个长大,家里还有一个人常年在床上派不得用处,却要指手画脚的。以前有保姆还好些,他走了以后如果我不去工作,这个家怎么办啊!”世芳妈说着,拿起旁边半边床上的蒲扇慢慢扇着,顿了一会儿,又说:“他喜欢的两个只有初中毕业,你和世亮是重点中学的高中毕业,依照着他的教育方式,你们是全部没有前途的。世亮世勤争气,现在恢复高考,读完大学指望着有点出息吧!”  世芳的父亲是交通大学毕业,学的是新派思想,生活却是老派的,骨子里改不了的封建家长制。世芳妈年轻的时候是交通大学的新派女大学生,一切都是要强的,女子的改革较之男子的来得更加彻底和完整,世芳妈是个彻头彻尾的新女性,学的东西是新的,思想是新的,只是命运是旧式的,最终仍摆脱不了嫁人做专职太太的命,后来几十年的命,也是和当时同龄资产家庭的小姐们走了重复的路,亦是同喜同悲的。嫁入石家,改不了的锋芒毕露,于世芳父亲家里人看来,并不贤惠,当初的婚事是父母指婚,两家世交父母作主定的亲,世芳父亲可以从亲家的三个女儿中挑选一个做妻子,世芳妈最漂亮,于是被选中,却不想竟是如此坚毅的女性,一点不肯妥协。这个家庭和它的家长,似一张大渔网揽住了她,她无奈挣脱不了,于是总是和丈夫犟,她的心是向外张扬的,任何人都不相信,唯信自己,又是这等的世故。她不愿与人深交,礼尚往来也是点到为止,她不愿意欠别人,亦不愿意别人欠着她的。孩子们是自己的,但孩子们也别太指望着她,母亲能给予的是有限,孩子们自己的路还要自己走的。  世芳妈因想到自己婚姻的不顺,便又问世芳:“如健还好吧?”  世芳说:“嗯,阿拉如健脾气好,平日让着我比较多。就是婆婆比较烦,我也不理她。妈你知道的,一个因为如健的原因我不和婆婆多罗嗦,另一个原因,他们家三个,老三是戆大,老二如萍总归是要嫁出去的,所以家里的东西以后少不了我的,真闹翻了未必有我的好处,我只当她是空气好了。”  世芳妈又说:“戆大老三怎么办?今后的事情你想过没有?不是我多虑,想到很多年以后你公公婆婆过世,老三要人养的,别东西都给你们了,累赘也给你们。你现在就要表态的,东西拿不拿先不管它,老三你肯定是不能负责的。”  世芳说:“我明白,妈你放心好了,我总归要想办法的。如健心脏病,这担子怎么能落到我们身上,如健我总是要一直照顾下去的,还有他们的孙女呢!”  夜深了,母女俩的语音渐渐销弱,恍恍惚惚梦境与这夏夜里梧桐树的婆娑摇摆交织重叠,世芳似乎看到自己的女儿穿着连衫裙在淮海路上奔跑,阳光透过梧桐树叶的缝隙落到水泥石板的路上,嬉戏的情景和她小时候的一模一样,一会儿女儿又变成了她,她向前跑着,背后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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