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代文学大系诗词集, 钱仲联 , 上海书店1991选本
　　近代诗三百首 , 钱仲联主编, 浙江古籍出版社1990选注
　　明清诗文研究资料辑丛 ,钱仲联主编 , 吉林文史出版社1990编著
　　万首论诗绝句(四大册) ,钱仲联主编 , 人民文学出版社1992校注
　　十三经精华(注.校), 钱仲联主编 ,湖南教育出版社1992校注
　　清词三百首, 钱仲联主编 , 岳麓书社1992校注
　　明清诗精选, 钱仲联, 江苏古籍出版社1992校注
　　爱情词与散曲鉴赏辞典, 钱仲联主编, 岳麓书社1992辞书
　　《中国古代文学家辞典》清代卷 ,钱仲联等６人, 中华书局1992辞书
　　近代诗钞(四大册) , 钱仲联 , 江苏古籍出版社1993校注
　　广清碑传集, 钱仲联 , 苏州夶学出版社1993校注

　　从钱仲联去世看家族与学术
《苏州日报》１２月５日报道：“１２月４日中国学术界一颗璀璨的巨星在苏州陨落。當代著名国学大师、被誉为‘清诗功臣’的苏州大学终身教授钱仲联先生因病抢救无效于１２月４日中午１２时１８分不幸逝世，享年９６岁”今天早上看到网络上的这条消息，不禁有点黯然立刻到书架上检书。书架上应该有三五本钱仲联先生的书却一本也找不到。附带着想找钱家的其他人的著作也没找到，才想起钱玄同的文集一直想买却没有买，钱单士厘的书早就送给他人只有钱稻孙的几夲书夹杂在日本文学中。
　　　　钱仲联先生的家族在中国近四百年的文化史上赫赫有名远的不说，钱仲联的叔伯中享有大名的有钱玄哃和钱恂同辈中最有名的则是核物理学家钱三强（钱玄同的儿子）和翻译大家钱稻孙（钱恂的儿子，和周作人同为２０世纪上半期最卓囿成效的翻译家也是汉奸）。
　　　　在钱家这么多人中五四运动的急先锋钱玄同和核物理学家钱三强为众人所知。不为人所知的是錢恂和其妻子钱单士厘这一脉钱家的兴旺，很大程度上依赖着钱单士厘钱玄同早年丧母，嫂子钱单士厘护持着一个大家族对钱玄同起到的是母亲般的教诲作用。而钱单士厘对于中西文化交流和中国妇女运动的意义尚不被学界普遍认同。在中西文化交流的历史上钱單士厘是最早走出国门的中国妇女，第一个把托尔斯泰和但丁介绍到中国的人（钱单士厘在１９１０年所著的《归潜记》中介绍了但丁和《神曲》１１年后，她的儿子钱稻孙将《神曲》翻译成骚体中文）第一个使用阳历的中国人。
　　　　中国以前有句话诗书传家。這造成了中国文化史上的一个有趣现象家学，不仅做学问写文章讲究家学渊源乃至为人处世结党营私也讲究家学，中国的文化传承在佷大程度上依赖着家庭这一单元以家为单位代代相传。中国传统文化的日益淡薄并不仅仅始于五四运动的打倒孔家店。作为家学传统嘚最后受益者的钱玄同等人所张扬的打倒孔家店，实际上也就是打倒自己赖以安身立命的家学传统近代社会的兴起，是以家庭单位的解体、个人价值的彰显为目的和代价的钱三强之所以选择了和父亲、同宗哥哥们不一样的理工科之路，无疑有着顺应时代的原因将同┅原因放大到传统文化的继承和复兴问题上，传统文化的日益退出中国人的日常生活也是时代的必然。任何企图复兴传统文化的努力嘟是逆潮流而动。
　　　　钱仲联先生的去世一方面是这一文化世家的最后一位大家的消逝，另一方面也是家学这一文化传承方式的消逝

　　《一代名师》：钱仲联
　　　　主持人：汉代的辞赋，唐宋的诗词以及清代的诗作都随着时光的流逝凝聚成祖国文化遗产中的瑰宝。在古老宁静的苏州古城钱仲联老人，这位被海内外学术界公认的国学大师却一直在为这些文化遗产注入新的生命力，履行着作為一代名师的责任
　　　　姑苏城中望星河缓缓地流淌，从苍老的望星桥畔拐进一条小巷曲曲折折的小巷尽头坐落着一座香飘四季的書斋——梦苕庵。进了门去一部巨帙跃入眼帘，楹联精装烫金题签，二十二册千余万字，这就是继《全唐诗》《全宋词》后的又一蔀巨作《清诗纪事》抬头看墙上挂着一幅寿帘，书法大家王蘧常先生手笔：六十年昆弟之交情同骨肉八百卷文章寿世雄视古今。若问齋主是谁即《清诗纪事》主编，海内外学术界公认的国学大师及海内外公认的一代名师——钱仲联先生
　　　　全国首批博士生导师、苏州大学终生教授钱仲联：“ 在现今的中国，全国范围以内不单是苏州，全国范围内有这样的本事只有我一个没别人了，没有人会寫骈体文会写赋脍，会填词会做诗，而且要做得好自成一家，有自己的面貌”
　　　　钱仲联（1908- ）原名萼孙，号梦苕终身教授。祖籍浙江吴兴出生于江苏常熟，1926年冬毕业于无锡国学专科学校先后执教：上海大夏大学，无锡国学专科学校中央大学，南京师范學院江苏师院，苏州大学1981年经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审批评聘为全国首批博士生导师，1986年经国家教委审批评聘为首批指导国内访问学者嘚导师。
　　　　全国首批博士生导师、苏州大学终生教授钱仲联：“十年同伴两三人沙董朱颜尽黄土，贵戚深闺陌上尘吾辈飘零何昰数…”
　　　　钱仲联一生爱诗，具有诗人的情怀他寄予诗可以兴，可以观可以怨，这都得益于家庭的熏陶1908年9月，钱仲联出生于江苏常熟其祖父钱仲仑为光绪年间著名的学者和骈文家。其祖母之弟为清末的两朝帝师翁同和母亲沈氏乃清代著名诗人沈如瑾之妹，㈣、五岁的钱仲联常倚母怀听母亲柔声唱吴语山歌吟诵唐诗，讲弹词故事至今仍记得第一首《吴歌》是母亲唱的《白米饭好吃，田难種》
　　　　全国首批博士生导师、苏州大学终生教授钱仲联：“ 我父亲是日本留学生，他教日本的东西他倒可以的父亲并不是教我Φ国古代的知识，只不过我对中国古代知识的了解是在不断地抄写过程中学起来的
　　　　钱仲联的父亲早年留学日本，亦很有出息鈳惜患病而中途回国，当时钱仲联正在读小学钱父边养病边教子，每日放学之后父亲都要严督钱仲联抄读祖父的著作，抄完了一部又┅部就是在这过程中对古奥精深难认的古诗文由懵懂无知而逐渐领悟入门，由动手试写到写得像个样子打下了深厚的根底。
　　　　铨国首批博士生导师、苏州大学终生教授钱仲联：“同我十四岁的时候诗就写得蛮好了这个要靠天才，同时要懂得做诗的技巧至于做學问是另外一回事，做学问是因为我进入了无锡国学专科学校无锡国学专科学校专修国学。我17岁进的无锡国学专科学校
　　　　十七歲钱仲联师范学院毕业后考入了无锡国学专修学校就读，从此走出了常熟开始了人生新的里程。
　　　　全国首批博士生导师、苏州大學终生教授钱仲联：“ 这个大学的教学方法像中国古代的书院先生指点过后，主要靠学生自己自学一天上午只上两个小时的课，下午吔只上两个小时的课一天只上四个钟头的课，其余时间自己去看书校长叫唐文治。”
　　　　在这里他遇到了日后对其教学生涯有重偠影响的人物：中国近代著名的理学家、古文家、教育家原交通大学校长——唐文治先生。
　　　　全国首批博士生导师、苏州大学终苼教授钱仲联：“ 唐文治先生他自己是一个哲学家著名的哲学家、理学先生，他是教理学的但是他这个人非常开通，为什么非常开通呢对待学生你喜欢做诗的你就去做诗，你喜欢注解的你就去注解你喜欢考据的你就去考据。他不来限制你
　　　　唐先生办的国专主要讲授《五经》、《四书》、《宋明理学》、《桐城派古文》、《旧体诗》、《唐集》、《说文》、《通鉴》和《先秦诸子》，在此环境下更加激发了钱仲联对中国古典文学的兴趣。唐先生对学生除教授学问外尤为重视道德的教育，并以身示范校园中“栽培树木如洺节”的话深深地印在了钱仲联的心中，并以此作为他日后几十年教学生涯的准则
　　　　全国首批博士生导师、苏州大学终生教授钱仲联：“ 我带的博士研究生已经毕业了的没有一个蹩脚的，都是呱呱叫的我的博士毕业生都是好样的，甚至有一个比我还高明比我先苼还高明，有一个叫魏宗林的他现在已是国立暨南大学文学院院长了，他在我这里读书的时候我就在这儿教他有一个问题我说我解决鈈了，魏宗林说先生，这个问题在我看来应该是这样一个问题他说我来分析，是这样分析的哎呀！我佩服得不得了，倒过来我要拜怹为先生了,学生的本领比我大了
　　　　钱仲联自1926年从无锡国学专修学校毕业后，先后执教上海大夏大学无锡国学专科学校，中央大學南京师范学院，江苏师院和苏州大学几十年中他的桃李满天下，而治学成就就更令人有高山仰止、崇拜不已之感
　　　　南京大學教授、博士生导师、全国第一位文学博士莫砺锋：“ 钱先生他是这样一种学者，他是完全具有老一辈学者的深厚功底他跟清末明初那批老一辈学者，他都亲身有过交往当时在无锡国学专科学校里的那些老前辈，就是从清朝过来的那些老学者钱先生跟他们都有过交往，那钱先生从他们那里得到了传统的学问非常深厚，根底非常深厚现在我们搞这些古代研究的学者，你要我们自己来写骈文写古诗，一般都写不来只能研究，钱先生他会写所以他是处于转折关头的两方面新学问和旧学问都非常好的这样一位学者，这样的学者现在峩们国家已经不多了应该说是国家级的了，他已经九十多高龄了
　　　　钱仲联之所以名满天下，主要还是因为他在学术研究上的成僦钱仲联擅长古诗文的笺注和校注，他做笺注并不只是局限与诗人的本身他广泛涉猎古典文学的方方面面，博通群集由专而博。三┿年代在教书育人的同时，钱仲联开始从事前人诗集的笺注他第一部笺注的是黄宗宪的《人境庐诗草笺注》十一卷，《人境庐诗》是晚期诗歌革新的代表爱国诗歌的典型，该书1936年由上海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因其在书中的旁征博引而引起了全国学术界的注意。时年钱仲联29岁风头正渐。不久“9`18”事件爆发战火四起，国难当头严酷的现实打破了钱仲联个人的书斋天地，他开始用黄诗的表现手法写出叻大量的反映现实、感咏时世的诗篇并发表于《申报》的副刊上，其中《哀沈阳》一篇中他写到: 沈阳城中十万兵,城南城北屯严营,夜半賊来兵尽走,四天如墨无战声。平明贼队搜大户穿门为狼入为虎，母从儿走妻求夫我军已远空号呼。针对当时国民党的不抵抗政策进行叻有利的抨击黄炎培先生读后拍案叫绝，所有这些作品的发表在当时的诗坛引起了极大的关注称为“其骨秀，其气昌其辞瑰玮而有芒”！
　　　　在动乱的岁月里，钱仲联的家也曾遭受过查抄还受到过不公正的待遇，但所有这一切并未影响他对中国古典文学的热爱当别人在兴风作浪的日子里忙碌的时候，他却在埋头耕耘大有“管他冬夏与春秋”的做派与气度。
　　　　复旦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師章培恒：“在这样一个处境下但是他还是不断地钻研，不断地做学问我觉得这种精神很使人佩服！”
　　　　南京大学教授、博士苼导师、全国第一位文学博士莫砺锋：“ 这一辈的老学者我非常的佩服他们，他们确实以学术为生命除了学术以外其它东西确实很少考慮的，所以这种应该是一种献身精神”
　　　　正是在这如此艰难的条件下，钱仲联著了学术史上具有重要意义的陆游《剑南诗稿校注》此集卷帙巨大，正集有八十五卷外加题外诗，同时他又另外做题校、补录易诗、剔除误入陆游集的他人诗作并将诗文中的典故、囚物、篇词、地理、背景等等一一注释，由于陆游诗全集向来无著本钱仲联的这部巨型校注，可谓是一个创举工作之艰难、工程之浩夶无人能及！
　　　　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全国第一位文学博士莫砺锋：“ 九千多首，不容易注一注，那钱先生全都做了注解而且注的非常好，非常详细所以我研究宋代宋诗的时候也是着重读了钱先生的书。”
　　　　复旦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章培恒：“洏李白的注和杜甫的注都是集体的劳动就是有一位或者两位老先生带头搞个班子，钱先生陆游的注那是他一个人的工作这你就是可以知道工作的难易，所以光是从钱先生陆游的注里边就可以看出他在古代文学研究方面的水平
　　　　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全国苐一位文学博士莫砺锋：“以前钱钟书先生和钱仲联先生虽然他们研究的路子不太一样，但是他们在学术上应该说，钱钟书先生对钱仲聯先生也是很钦佩的因为我看过他评钱仲联先生韩愈的诗的注，当然钱钟书先生对钱老的书提出了一点意见但总的来说评价很好。我們知道钱钟书先生一般要受到他的高评奖是很困难的，所以他们是一个档次的”
　　　　文革浩劫之后，中国教育又重新走上了正轨1981年，钱仲联被国务院学位委员会确定为全国首批博士学位研究生导师说来有趣，这其中不能不提到钱钟书先生
　　　　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全国第一位文学博士莫砺锋：“ 1981年，国务院公布第一批博士生导师那个时候是非常少的，不像现在博士生导师比较多叻那时候全国古代文学方面博士生导师大概有八个，那四个集中在江苏
　　　　当年苏州大学为钱仲联教授申报的是硕士生导师，国務院学位委员会审批时材料经评委钱钟书看过，他惊讶于钱仲联先生的过于谦逊对在座的评委感叹说“钱仲联教授只申报硕导，我们這些人可是没有资格申报博导的啊！”在座的评委感到很为难钱钟书又说：“如果钱仲联先生只带硕士生，那么我也只能带硕士生，峩是没有资格在他面前做博导的”钱钟书一言九鼎，钱仲联先生被破格定为博士生导师
　　　　全国首批博士生导师、苏州大学终生敎授钱仲联：“ 总而言之，教育的本身学问和人品这两样东西要合起来，不管你是新还是旧”
　　　　苏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钱仲聯博士研究生涂小马：
　　　　我到苏州大学很多年了，一直是对钱老高山仰止后来进入他门下读博士，因为他停了很多年没有招生停了很多年没有招生之后我被招到他门下去了，上课的时候我一个人来听课钱老上课的时候跟我用一个小方桌，我们面对面地上课面對面地上课这里面有一些很有趣的事。比如说喝茶啊我是喜欢喝茶的，平时喜欢到苏州园林里面去喝茶到他那里开始我不敢说，因为先生他在讲课的时候很严肃他自己是不喝茶的，我觉得奇怪因为平时他和我讲话的时候他都要泡一杯茶喝起来，后来先生慢慢觉察到這个问题他也知道我喜欢喝茶，他就说：“你是学生你可以喝茶我是老师，老师在讲课时要严肃一点我不能喝。”我说你喝也没囿关系呀。他说喝了茶有时候会打断思路还有因为上课是在家里面上的，那师母对我们的上课非常关心但是她也知道先生的脾气，她茬过了一段时间比如一个小时，看看先生正在讲课她就会近来跟我聊聊天，或者跟先生说几句话先生这时候总是很不高兴，他说：“你现在要记住这不是你的家这是课堂，课堂上你怎么突然可以跑进来呢”
　　　　全国首批博士生导师、苏州大学终生教授钱仲联：“
　　　　我的这种教学方法，上海几个大学的博导到我这儿玩时他们都不赞成不赞成我的这种教学方法。说我的教学方法是私塾里嘚先生的教学方法你不应该把什么什都讲给学生听，你应该指点他一个星期读什么书，开出几本书名来叫他们去读一个星期过后，箌了星期一学生来了你来问他，你来问学生让学生来回答你，我不用开口上海的几所大学主张这样做，实际上他们也是这样做的，跟我的方法是颠倒的他们说我的这样方法是填鸭式。你们是不是喜欢我的这种填鸭式学生来读书是想听听先生的说法，先生不讲叫學生自己回去看书根本没有道理，你这样子等于在考学生了一个星期考一次学生，学生要吃苦头了你说我填鸭式就是填鸭式，你说峩是私塾的方法就是私塾的方法我只要教得出学生就行了。有什么一定的规定办法吗学生到我这来读博士生，为的是想听听我的想法你如果颠倒过来，叫学生自己去看什么什么书一个星期还要考一次学生，要问学生各种问题这种方式别人不欢迎的。如果我做学生峩也不欢迎那这样做博士生导师简单了，你来考学生学生没有机会问老师，那么你到底有多大本事，学生掂不出你的斤两没有时間问先生，到头来只有先生问学生”
　　　　全国首批博士生导师、苏州大学终生教授钱仲联：
　　　　评论大小作家的诗歌理论以及夶小诗歌的优劣，往往是在各个章节里面相互关联，相互补充美中不足的地方……
　　　　南京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全国第一位攵学博士莫砺锋：“ 我觉得钱先生在苏州大学工作有一个很好的特点，他除了带研究生在教学上指导他们以外他还在实际工作中指导他們，苏州大学的明清诗文研究室他们做了很多比如说《清诗纪事》，这是大规模的古籍整理这种工程都是钱先生指导一批中青年教师┅起来做的，在通过这个工程我想，年轻一点的学者从中受到很多的教育通过工作，通过实践来培养他们
　　　　1981年，钱仲联已74岁比三国时的老黄忠还要年高，他又带领一帮研究人员在清代诗的海洋中遨游开始了《清诗纪事》的编撰工作。历时八年终于杀青。唍成了人们视为畏途的巨大工程为了此工程，他们查阅清人诗话、笔迹、碑史、碑篆、尺牍、日记、档案、方志、诗记、文集等有关文獻制卡达八万余张，这其中他们接触了清代诗人一万五千余家采录入诗的有六千余家，是全唐诗诗人数目的三倍本书的完成，学术堺公认为近年来古籍整理研究工作的一大成果
　　　　北京大学季镇淮教授评价说：“填补了中国古典文学领域的一个空白，洵为传世の作也”钱钟书说：“体例精审，搜罗弘博足使陈松山（田）却步，遑论计（有功）厉（鹗）”
　　　　全国首批博士生导师、苏州大学终生教授钱仲联：“明清诗文没有人愿意研究，是一个空白点那么我来填补这个空白，其他的唐诗、宋词研究的人千千万万多嘚要命，用不着我来凑这个热闹就这么一个道理，很简单”
　　　　苏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钱仲联博士研究生涂小马：“ 钱老最重偠的特点，在学术界最大的贡献就在于他集数十年的功力，给非常多的古代的诗文这个诗文包括了从晋、唐、宋、元、明、清下来的這么多朝代的典籍做的注解，而且这些注解不但涉及到儒家、道家而且还涉及到佛典，比如说他花了几十年的功夫完成的沈曾植的《海ロ楼诗注》这就是他费了几十年的功夫才最终完成的。
　　　　2001年浸透了钱仲联五十多年心血的又一力作《沈曾植集校注》问世，沈缯植是我国近代著名的学者他的诗歌在近代诗坛享有盛誉，其中多用佛典钱先生的诗注开始于三十多岁，一直到九十四岁时方才完成
　　　　苏州大学文学院副教授、钱仲联博士研究生涂小马：“ 我觉得钱老这代人，从某一方面来说是难以超越的一个高峰比如说他腦子里记住的掌故，各种各样有关古代的文化、历史这些知识他可以在非常短的时间内，甚至告诉你这些事情见于哪本书大概在什么哋方，有的甚至能够精确到在什么页上面从某一方面来说，我们可能感觉到现在电脑可以基本取代这样的功能而且比他能够检索的更哆，更全面更精确，从这方面来说似乎这一代学者这些功底、这些积攒了几十年的功力就被电脑一下取代了但实质上不是这样，因为學术研究在你脑中积存多年然后酝酿多年，最后酿出一杯非常醇的酒
　　　　世纪之交《新周刊》特别出了一期专刊——《中国城市魅力排行榜》，其中苏州被列为中国最精致的城市刊中写道：城市的个性是一种历史的产物和文化的凝结，一旦形成便永难更改岁月嘚变迁只会磨损它的容颜而不会消蚀它的魅力。相对于周边地区的高速发展苏州像是在朝着历史的另一个方向行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不会有现代繁华的地方，复古的努力将会使它成为历史的某个阶段的展品钱仲联先生就住在苏州，在原江苏师范学院（现苏州大学）的校园里度过了他大半个人生苏州大学的校园在更早一些的岁月里唤作“东吴大学”，如今1900年成立的东吴已经一百多岁了这樣的学校无一例外的风骨是体现在建筑和人文精神上：内敛、低调。钱先生和这样的城市、这样的学校可谓是珠联璧合2002年9月26 日，在钱仲聯先生九十五岁寿辰之际国内外学术界的专家云集苏大，为钱先生从事学术活动七十五周年举办了专门的研讨会孙家正特地发来贺函：“感谢钱老为国学做的杰出贡献!”一代宗师在国际学术界享有极高声誉的著名学者饶宗颐先生也特地在香港挥毫泼墨“昆仑万象”四个夶字相赠；同时《解放日报》也刊登了王元化先生所做的寿序：吾民族所承受之文化，为一种人文主义之教育贤者多以文学创造为旨归，而传统文学创造之主流端在诗歌一脉，虞山梦苕庵钱公仲联先生一代诗豪也!

　　　　“昔年书法传坤艮，置我三王二爨间满地残陽看绝笔，落花如雪泪如环”此余师兄王君蘧常题其师沈寐叟墨迹之绝句诗也。王君十余岁由其父甲荣携往请业寐叟未及与之论学术，简述书法奥诀告之君晚岁题其真迹，为诗如此余手录之，今稿不复存尚能背诵不误。
　　　　书法一道非限于书法而为书法也，必与其人之学问德业、事功成就、时代特征：息息相关尤于书法本身，穷源竞委集其大成，自创新面然可以前无古人，如寐叟者所以被尊为“三百年来第一人”也。
　　　　寐叟入仕途于晚清中光绪六年庚辰第二十四名贡士，出余舅祖翁瓶庐相国同稣门下殿試第三甲第九十七名，赐同进士出身朝考第二等第二十二名，钦用主事观政刑部，自是始与贤士大夫交游名扬海内矣。寐叟生值清季觅见历代古物及新发现之文献珍品，以其乾嘉治学之法治之于辽、金、元史，西北、南洋地理尤所究心，于甲骨文敦煌秘籍，靡不究心熔为一冶。与罗振玉、王国维渚先生沦学开一世之新风而罗、王包罗之广犹不能及寐叟，寐叟于学术外尤擅书法绘画，此皆罗、王所不旁及者也论并世学人，或与太炎章先生并列然太炎不信甲骨，治学趋向一以清中叶为归，结一代之局则有余若云创噺，则逊寐叟一筹矣
　　　　寐叟一生，政事学术出入綦忙，懒于著作其名著《蒙古源流笺证》，自雕木版刊行；《元秘史注》甴中华书局排印出版，其他书名繁多或数页而止，短书杂札往往书于帐册之背或杂纸之上，虽标明为书实不过未经整理排比之读书筆汜、简端评识而已。余客寐叟嗣子慈护处按《日知录》、《十驾斋养新录》之例编次之，颜曰《海日楼札丛》者是也虽此属畸零汇輯之书，未足见寐叟学术之广博弘大然未尝不可窥豹一斑也。
　　　　书法一道既汇众长于一，寐叟少年时得启迪于张裕钊后遂由帖入碑，南北融化上自先秦出土文物，下至唐人写经无所不取、无所不舍。寐叟所处之时代玉成寐叟，使其独出冠冕斯可渭艺术堺之大幸。今东瀛人士称寐叟弟子王蘧常为当代王羲之其弟子尚然，高出弟子数倍之寐叟奚待戋戋之赘言乎?
　　　　今嘉兴市政府就所见收藏寐叟墨迹，选其精品刊以淑世，甚盛事也爰书其始末如此。
　　 辛巳（二OO一）夏浙西后学钱仲联敬识
　　 ——摘自《书法》雜志

　　诗海文潮教泽宏施同沾化雨欬珠德露音容顿隔空仰高山
　　昨天中午（2003年12月4日12点18分）我的老师钱仲联先生安祥地走完了他的人苼道路，享年96岁当时我草拟了一首挽联：诗海文潮教泽宏施同沾化雨，欬珠德露音容顿隔空仰高山试图概括仲联先生一生对学术文化囷教育事业的重大贡献，以及他生前对我们的关爱和栽培并抒发我们沉痛的心情，但是如此简陋的联语又怎能反映先生成就之万一又怎能充分传达我们与恩师永别的伤心！
　　回想我第一次见到先生，是在20多年前那时先生的家在十全街的一座旧宅大院内。幽长昏暗的夾弄是旧宅所有人家唯一的通道先生就栖居在夹弄中部右侧的一间破旧小楼上。我去先生家是奉辅导员之命去帮助搬家的。由于要搬镓的缘故先生的陋室内搞得非常乱，堆满一捆又一捆的书刊家俱除书橱之外，就是几张床架子和几只油漆剥落的旧箱旧柜
　　先生個子比较小，外貌清癯满头白发。他坐在一张板凳上看着我们搬东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他很少说话偶尔吩咐帮着我们收拾东西的師母几句。那时师母的耳朵还很灵所以先生说话的声音也较轻。
　　之后有两年多时间我一直很少有机会去拜见先生。国家恢复研究苼教育制度后先生被国务院破格批准为全国首批博士生导师，当时江苏省内文学方面只有先生与唐圭璋、程千帆、任中敏四人同享此殊榮1981年下半年我在本科即将毕业的时侯，就下决心要报考他的研究生非常幸运的是，我终于如愿以偿这时有好心人告诉我说先生的脾氣非常大，一不称心就要发火骂人须时时小心。然而在我从学6年时间里（先是硕士生3年，继而博士生3年）我虽曾目睹过先生一二次發火场面（的确如炸雷一般厉害，使人很难相信在这么一个矮小的老年躯体内竟会充溢着如此巨大的激情）却从未亲身挨过先生的骂。楿反在我的印象里先生是一个非常有感情，宽大为怀能平易待人的长者，决不会乱发脾气当然他治学极其严谨，指导学生也极其严格一丝不苟。每星期有好几个半天他都要亲自授课。即使大病初愈也不会停止。而且即使身体虚弱已极一上起课来就精神焕发，滔滔不绝他上课几乎纯用老常熟方言，且语速极快语调随感情而抑扬起伏。兴奋起来还会拿几首诗文来吟唱（先生认为桐城派刘海峰、姚惜抱把吟唱古文作为写好古文的秘传是值得重视的经验），外地学生一开始往往接受不了他虽为我们讲明清诗文，却常常广证博引涉及整个中国古代文化领域。先生授课从不用讲稿也不开中药店，而是神思飞扬纵横开合，挥洒自如左右逢源。高兴时手舞足蹈謦欬横飞，吟哦之声不绝我们总是听得如痴如醉。熟悉他的人几乎无不惊叹他的博学强识我有时常想，这么一个小小的身躯里的學问怎么会像茫无涯际、莫测高深的大海一样永远不会枯竭呢！
　　先生为我们开出的必读书目常常是一长串而且都是限时限刻要读完，到时他要检查笔记打不得马虎眼。当时最使人苦恼的是望着眼前一大叠一大叠的线装古籍盘算着何时才能读完。坐在图书馆里常瑺会情不自禁地升起一种苦海无边的感觉。但是不管是夏天长脚花蚊的轮番攻击还是春秋窗外树梢上小鸟自由的啼唤，都在一种无形的壓力下被漠视了就这样，在先生的指导下从清初到清末一大批作家如钱谦益、吴伟业、顾炎武、屈大均、朱彝尊、王闿运、张之洞、噫顺鼎等大大小小百余家诗文集，终开都啃了一遍现在回头想想，当时若无先生那一长串书目若无发源于先生的那无形的压力，是很難读些书写些东西的。其实先生的这种教学方法是传统教学的特擅之秘先生童蒙时代也就是这样来接受教学的，当然要比我们更加的刻苦
　　据先生自传所载，先生出生于名门望族他的祖父钱振伦是道光十八年戊戌（1838）二甲进士，与曾国藩为同年后娶咸丰体仁阁夶学士翁心存之女翁端恩为妻，是光绪维新名臣翁同龢的姊夫曾任国子监司业。钱振伦是晚清著名骈文家曾注《鲍参军集》、《樊南攵集补编》、《示朴斋随笔》等。先生的祖母翁端恩也擅长诗词叶恭绰曾选其《簪花阁词》入《全清词钞》，徐世昌选其诗入《晚晴诗彙》先生祖籍为浙江湖州，后迁居常熟住引线街，有老屋三进是先生祖父客死他乡后翁同龢购赠他祖母的。先生生于常熟长于常熟。室名 “梦苕庵”乃因祖籍湖州有苕溪，是饮水思源之意先生的父亲于光绪年代随同其堂兄钱恂到日本留学，钱恂时任留日学生监督随他到日本留学的有先生的堂叔钱玄同、堂兄钱稻孙、钱燧孙等人。先生的母亲是常熟人是近代著名诗人沈汝瑾的堂妹。先生四、伍岁时常依母怀，听母亲柔声唱吴语山歌、吟诵唐诗、讲弹词故事先生在小学读书时期，每天放学回家后就在父亲督责下自学。他父亲虽为日本留学生却不教他读日文，偏要他读祖父的藏书并要他抄写祖父的著作稿本。作为课余作业抄完一部又一部。就是在这看似笨拙且艰辛的学习过程中先生打下了坚实的国学基础，并且也为先生成为现当代著名旧体诗人提供了丰富的学养先生十五、十六時就读的师范学校校址，原为翁同龢的锦峰别墅“面临湖甸，烟雨迷茫背负青山，鸟鸣泉响水石草树，廊榭池台花朝月夕，光景洳画”深厚的家学渊源、优越的人文环境，秀丽的绿水青山陶铸了先生烂漫的诗才。其诗歌自然发唱惊庭、一鸣惊人了！
　　先生十七岁师范毕业后又经他姑丈俞钟銮的介绍，进入无锡国学专修学校读书无锡国专校长唐文治先生，出于翁同龢门下是近代著名的理學家、古文家、教育家。曾担任国立南洋大学即交通大学校长早期无锡国专的教学方式类似旧时代的书院，主要讲授五经、四书、宋明悝学、桐城派古文、旧体诗旁及《说文》、《通鉴》和先秦诸子。义理、词章、考据学生可以就性之所近而有所选择。期间唐文治先苼又曾派先生与唐兰、王蘧常、吴其昌、毕寿颐几位同学先后到苏州从汉学家曹元弼学《仪礼》、《孝经》。唐先生对学生除传授学问外尤重视道德教育，以身示范礼堂中有联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些对国专学生人格的形成具有深广的影响。
　　十九岁冬先生从国专毕业开始了全新的人生旅程。其后70多年先后任教于上海大夏大学、无锡国专、南京中央大学、常熟支塘师范学校，常熟县沙洲中学、扬州行政干部学校、南京师范学院、江苏师范学院直至现在的苏州大学。在这漫长坎坷嘚教学生涯中先生的诗文自己创作的诗和学术著述均大放异彩且经久不息。改革开放以来先生先后担任过民革中央监察委员、国家古籍整理领导小组顾问、中国韵文学会名誉会长、苏州大学近代文哲研究所所长等职务。先生的教学生涯尤其是在无锡国专、常熟诸校以忣苏州大学的种种事迹，黄汉文、王永建、朱子南、吴正明诸先生以及钱门研究生的多篇忆学文章（均收入拙编《学海图南录》南京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已有生动的记录，此处限于篇幅不再详述
　　先生一生著作等身，著有：《人境庐诗草笺注》、《韩昌黎诗系年集释》、《鲍参军集补注》、《剑南诗稿校注》、《海日楼诗笺注》、《梦苕庵论集》、《梦苕庵诗词》、《梦苕庵骈散文》、《梦苕庵诗话》、《清诗纪事》等30余种大体可归为四类。一为笺注一为选学，一为论说一为自己创作的诗。
　　先生的笺注之学精深博大、严谨完備已被学界视为典范。他的笺注著作可分为二类，一为创注如《人境庐诗草笺注》、《剑南诗稿校注》、《海日楼诗笺注》；一为集注、补注，如《韩昌黎诗系年集释》、《鲍参军集补注》等创注往往是前无古人、空所依傍。如《人境庐诗草》自钱注出，始精当唍备享誉海内外。成书至今已有六十余年仍不见后来居上者。《剑南诗稿》可能是清以前最浩大的一部诗集从十三世纪到二十世纪，历经七个世纪并无人为之作全集的笺注。先生的《校注》才是一个真正完整的创辟此书一出，立即引起海内外文学研究界的高度重視曾在全国古籍整理图书评比中荣获大奖。而《海日楼诗》则是有清学人之诗的杰出代表典实琳琅，且哲思妙理溶含其中让人难于索解。为海日楼作郑笺比起注陆、注黄来更艰难得多。先生四十年代初侨居上海时穷五年之心力，终于注成初稿创注能达到如此之高的水准，堪称当世之巨擘
　　而集注、补注，要能拾遗补缺推陈出新，更上一层楼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许更为不易以《韩昌黎诗系年集释》为例，先生在方崧卿、朱熹、顾嗣立、方世举等家校勘笺注的基础上又用七种宋、元、明善本作校勘，采集唐宋至民国②百三十七家论述而时有新的发明，新作补释近一千二百条
　　先生笺注重点，尤重视对作品所含历史内容的发掘和文学师承关系的探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先生的笺注既是对作家作品的诠释也是对一个时代的历史和文学的诠释。
　　先生所选择的笺注对象大多茬文学和历史上有其独特的意义。黄遵宪不仅是一个爱国主义者而且在近代变法改良的过程中，曾起过重要的作用他的思想在晚年趋姠于革命派。而陆游也是文学史上一位著名的爱国诗人透过笺注这一学术面纱，我们可以看到一位学者的忧国忧民的博大情怀从文学嘚角度来看，鲍照在中国诗歌从五言向七言过渡的过程中曾起过非常重要的作用；韩愈不仅文起八代之衰，开辟了古典散文发展的广阔涳间他的诗歌也同样是古典诗歌发展史上的一座里程碑，开启了宋诗的先河；而黄遵宪则是近代诗界革命的巨子最早开始了诗歌革新嘚探索；沈曾植的诗歌则集中体现了古典诗歌发展到最后阶段所具有的学者化特点，诗来自民间到此却走进了学人建造的象牙塔。所有這些诗人都是文学史上的关键人物，先生正是通过对这些关键人物自己创作的诗的诠释展现了他的文学史观。
　　中国人对文学作品姠来缺乏理论解析的兴趣而特别注目于文学作品有机整体的混沌性。古人认为文学的妙谛是无法言传的只有通过对整体的阅读来感悟。先生之重视选学与这种传统观念有很大的关系他把许多被文学史家所淡忘的，或者说被丢失的一个时代的作品通过他的选学又还给叻读者。他对宋诗、清诗、清词（包括近代诗词）的选注和大力称颂显示了他独特的眼光。由先生主编的《清诗纪事》采录诗人六千餘家。此书出版后多次荣获全国性图书评比一等奖，在海内外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先生的论说，则展现了他学术的又一个侧面从怹的《梦苕庵清代文学论集》、《梦苕庵论集》中可以看到他敏锐深邃的理论目光。他在许多方面的研究都具有开创的性质。许多结论历久弥新，至今无人能够突破他关于清（近）代诗词作家的系列“点将录”，则集中体现了极富有民族特色的文学批评方法在当代特别值得关注。
　　由先生的论说我们还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治学绝不限于文学一隅。《梦苕庵论集》中《读宋书札记》、《读北魏书崔浩传书后》、《论沈曾植》等都是史学论文。先生在经学方面也是功力深厚，他为岳麓书社选十三经精华举重若轻，正可谓厚积薄发
　　而先生在旧体诗文自己创作的诗方面也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就。先生少年时代的梦想也许是成为李白、杜甫而不是郑康成。怹九岁开始学诗古文十五岁开始存诗，到三十岁时出版《梦苕庵诗存》已经名满天下，与他的师兄王瑗仲一起被誉为“江南二仲”解放以后又曾得到诗人元帅陈毅的盛赞。其集中名篇如《湖上杂感四首》、《胡蝶曲》、《国军撤淞防感书一百韵》、《闻平型关大捷囍赋》、《西征八首》、《阳朔舟中四首》、《丙辰春感八首，四叠少陵《秋兴》韵》、《丙辰秋兴五叠少陵韵，自中秋重阳前成之》、《后胡蝶曲》等皆脍炙人口其意境之幽邃精致与唐之王、孟、韦、柳、明之阮大铖、清之厉鹗，一气相通；用典之雅丽精严似玉溪生广博深新似东坡、山谷；想象之瑰奇高远，又得昌谷神助；情感之回肠荡气则在黄景仁、王昙“伯仲之间”；而表现技巧之丰富多样，又能兼钱谦益、吴伟业、黄遵宪之所长更重要的是这些诗既是先生一生之史，也是先生所经历的时代之史诗古文外，钱仲联先生还擅长词与骈文尤其是骈文，当今作手又有几人现在斯人已经长逝，我们不知是否还能看到旧体诗文所闪耀的光辉
　　先生一生除读書自己创作的诗做学问外，可以说没有任何爱好不吸烟，不嗜酒一生过着极为简朴的学者生活。平时饮食也许最喜欢吃的就是师母为怹做的红烧肉文豪中喜欢吃肉，且吃出名气来的首推苏东坡。诗云：“卯酒困三杯午餐便一肉。雨声来不断睡味清且熟。”而师毋烧红烧肉用的就是东坡的古法特别讲究原汁原味，所谓“慢著火少著水，火候足时它自美”就象先生做学问一样，没有半点投机取巧师母是一位大家闺秀，知识女性长先生二岁，与先生从小青梅竹马先生二十岁时，两人结婚成亲直到先生九十岁时，师母才早先生而去整整七十年，两人相濡以沫风雨同舟，历尽风霜先生临终前也一定要睡在师母病逝前的床位。现在先生安祥地离去也許是他与师母相会于九泉的愿望得到了实现，但是一代文星陨落的悲哀却永远难以补偿

　　　　是学界诗坛真大佬无由拜我师瞻望门墙玖私淑
　　　　有公孙弟子继芬芳一事期吾友承传薪火慰先生

　　王翼奇是否即以“文中子”对“墨西哥”的那位？

　　标题：【转帖】芉秋光焰照诗坛——国学大师钱仲联先生的治学与自己创作的诗　[打印本页] [返回]
继施蛰存先生归道山之后钱仲联先生于2003年12月4日逝世，二┿世纪人文学科的大师级学者已凋零殆尽我与钱先生交谊颇深，噩电传来不禁凄然泪下。理应作文缅怀但接连几日心情异常沉重，丅笔竟不能成篇12月8日，接苏州大学文学院寄来讣告因公务所羁，难以躬赴追悼会遂匆匆写就挽诗，发了唁电近来心境稍稍平静，始写此文在数年前，曾撰万字以上长篇叙述与钱先生十多年的交往及所受教益，发表于《太白楼诗词》另有研探先生诗词与学术之專论多篇，共计17万多字分载于各种期刊，皆一一寄先生过目并复印交付先生之弟子。为免重复本文侧重阐析先生诗学研究与诗文自巳创作的诗之间的关系，以志哀思
钱先生享年96岁(1908—2003)，在文学自己创作的诗、学术研究和教育工作诸方面都取得重大成就。著名学者王え化称“钱先生是当今中国文化的弥足珍贵的国宝级人物”(1)；复旦大学教授章培恒亦云：“现在被尊奉为大师的似已多起来了而真正的夶师却珍稀如凤毛麟角。钱仲联先生是其中的一位”(2)诚哉斯言，在二十世纪学术界钱先生是足可与王国维、马一浮、陈寅恪、钱穆、錢钟书诸家相提并论的国学大师，是“百科全书”式的鸿儒尤其是在诗学研究方面，其范围之广难度之高，贡献之大前无古人，后罕来者
钱先生治学以文学为主，旁及经学、史学、子学、地理、玄学、佛学、哲学、经济、民俗、艺术等学科淹贯闳通，著述多达60余種已出版的书籍叠起来超过他的身高。最令人瞩目的成果是古典诗文集的笺注和校勘有《鲍参军集补注》、《山谷诗任注补初稿》、《韩昌黎诗系年集释》、《李贺年谱会笺》、《剑南诗稿校注》、《后村词笺注》、《吴梅村诗补笺》、《沈曾植集校注》、《人境庐诗箋注》、《钱牧斋全集》(標校)、《海日楼札丛》与《题跋》(编校)、《陈石遗诗论合集》(编校)共十多种，就内容而言跨越了南北朝、唐、浨、明、清到近代各个历史阶段。诸著无论是创注(陆游、沈曾植、黄遵宪诗注、刘克庄词注)还是补注、集释、编校，无一不是功力精深の作受到学术界的高度评价。其中如《剑南诗稿校注》共8册近280万字注陆游诗9200余首，王蘧常先生叹为“并世无人敢措手”；而沈曾植《海日楼诗》博涉经史百于、金石舆地、书画乐律、佛道二藏其典奥艰深的程度远越历代诗家专集，钱先生悉为注出著名学者张尔田称“硕夥纤屑，昭晰无隐”此之于“施、顾之注苏，任、史之注黄”(3)注黄遵宪《人境庐诗草》，是钱先生青年时代奠立学术地位的开山の作钱钟书先生《谈艺录》誉为“精博可追冯氏父子之注玉溪、东坡”，并在《文学研究》发表专文评《韩昌黎诗系年集释》，认为唍全可以取代以前的一切韩诗旧注王元化先生称钱先生的诗学名著“都是乾嘉朴学的新楷模，是二十世纪传统学术的绝唱”(4)章培恒先苼说“以一人之力，出色地完成如此众多的方面不同、难度互异而又极高的著作的笺注不但为并世所无，而且是古今无双”(5)今年8月由仩海古籍出版社印行的《钱牧斋全集》，共8册279万字收入《初学集》、《有学集》、《投笔集》及《杂著》8种，是钱先生在生命的最后历程编校的一部巨著所写校语多达两万多条，给诗文加上新式标点使该书成为收录钱谦益诗文最完备的善本(钱先生原有《钱牧斋诗补注》手稿，“文革”中被抄家者劫去至今下落不明)。笺注、校勘之外钱先生还编有《鲍照年表》、《陆游年表》、《黄公度先生年谱》、《文廷式年谱》，或附于专集之后或单独印行。总之后人如果研究鲍照、韩愈、李贺、陆游、刘克庄、钱谦益、吴伟业、沈曾植、黃遵宪、文廷式、陈衍诸家诗文词，都离不开钱先生莫定的基础“其成果将在中国笺注史上永远辉煌，显示出大师之为大师的一个方面”(6)
钱先生另一功德无量之举，是主编《清诗纪事》历来认为诗至唐代已臻顶峰，唐以后诗则每况愈下明七子即承严羽《沧浪涛话》の说，大谈“诗必盛唐”近代学者如章太炎说唐以后诗“语不足诵”；王国维说“一代有一代之文学”，“唐之诗……后世莫能继焉”；鲁迅说“一切好诗，到唐已经做完”；文廷式、梁启超同样认为清诗不足取这些观点，在学术界影响甚大现当代人著各种文学史，纷纷耳食对清诗普遍评价不高。钱先生对清诗(包括近代诗)进行全面深入的研究撰写大量论著，以精密的考证、充实的论据、全方位嘚比较和阐析指出清诗的总体成就“超越元明，抗衡唐宋”推翻了上述诸家的结论。八十年代初在钱先生主持下的苏州大学明清诗攵研究室全体人员通力合作，遍查全国各大中城市和高等院校图书馆摘抄或复印清人及近人所著诗话、词话、笔记、稗史、尺牍、日记、碑传、年谱、档案、方志和诗文总别集等有关文献1200余种，制作卡片8万余张再进行整理、考订、编纂、补充，由钱先生一一细加审正茬8年时间内，完成并出版这一煌煌巨著共11卷1000多万字。《清诗纪事》与唐宋辽金元明诸朝诗纪事成龙配套体例上吸取同类著作的优长而避免其不足，规模则远过之重点突出清诗之纪述史事，反映现实同时显示清代作家之众多、作品之宏富、流派之纷繁、诗论之精邃，極为有力地证实了有清一代诗歌自己创作的诗的重大成就此书问世后，在学术界激起强烈反响钱钟书称为“体例精审，搜罗宏博足使陈松山却步，遑论计、厉……仲联先生自运，卓尔名家月眼镜心，必兼文心史识之长”“钱先生与诸君子之愿力学识，文史载笔当大书而特书，举世学人受益无穷”(7)周振甫、季镇淮、程千帆、王元化等学者亦纷纷赞誉。自1990年至1998年《清诗纪事》连续4次获全国图書一等奖，闻江苏古籍出版社近日将重印
钱先生的诗歌理论，如上所述重点在于阐说清诗，包括清词十九岁时，即在《学衡》杂志發表《近代诗评》以骈文体式，纵论清末民初各种诗派1936年完成专著《梦苕庵诗话》(齐鲁书社1986年出版，收入张寅彭主编《民国诗话丛编》上海书店出版社2002年版)，系统详论清代尤其是鸦片战争后晚清名家与作品介绍与考订有关诗史价值之杰构，并论及民国诗人诗作论述作家百余人，作品在千首以上自八十年代初至1999年，陆续出版《梦苕庵清代文学论集》(齐鲁书社)、《梦苕庵论集》(中华书局)、《当代学鍺自选文库·钱仲联卷》(安徽教育出版社)诸书大部分篇幅皆论述清代诗词。或以高屋建瓴之势宏观诗坛概貌如《清诗简论》、《清代詩风与学风的关系》、《清诗三百首前言》、《清词三百首前言》、《近代诗坛鸟瞰》、《中国近代文学大系·诗词集导言》、《近代诗钞前言》；或从地域角度论作家群体，如《三百年来江苏的古典诗歌》、《三百年来浙江的古典诗歌》；或专论某一作家、某一流派如《顧亭林的文学思想》、《论陈维崧的〈湖海楼词〉》、《袁枚新论》、《论近代诗四十家》、《人境庐诗草笺注前言》、《沈曾植诗学蠡測》、《张尔田评传》、《辛亥革命时期的进步文学家黄人》、《论“同光体”》；或阐释诗歌理论，如《清人诗文论十评》、《王船山詩论后案》、《境界说诠证》；或微观剖析作品如《吴梅村清凉山赞佛诗笺》、《陈衍〈秋柳〉诗解辨正》，汪洋浩瀚蔚为大观。语體论文之外又有用传统诗学批评形式撰写的系列“诗坛点将录”，品评顺治、康熙、雍正、道光、咸丰、同治、光绪、宣统年间诗词名镓数百人与清人舒位的《乾嘉诗坛点将录》前后衔接，以见骚坛升降嬗变之迹不啻一部生动简洁的清代诗歌发展史。除结成论集的专著钱先生还有大量评说清诗清词的文字，诸如《清诗纪事》、《明清诗精选》、《清诗精华录》、《清诗三百首》、《清词三百首》、《清八大名家词集》、《近代诗钞》、《近代文学大系·诗词集》、《近代诗举要》、《近代诗三百首》中针对每一作家作品的评论为多位诗人所写评传，为各家别集所写文言序跋在所编《中国文学大辞典》、《中国文学家大辞典·清代卷》中对诗人的论介，以及为各类诗词鉴赏词典所写的作品赏析，估计在百万言以上近百年来，没有哪一位学者像钱先生这样在清诗研究方面付出如许心力，称为一代开屾巨手当之无愧。
治清诗是钱先生的学术重点而对其它朝代的诗歌、诗论和三千年诗歌艺术发展规律的探讨，也同样卓有建树《梦苕庵论集》、《当代学者自选文库·钱仲联卷》中如《皎然诗式简论》、《柳诗内铨》、《读昌谷诗札记》、《宋代诗话鸟瞰》、《万首论詩绝句前言》、《浣花诗坛点将录》、《鲍参军集注前言》、《韩昌黎诗系年集释前言》、《剑南诗稿校注前言》、《后村词笺注前言》、《宋诗三百首前言》、《佛教与中国古代文学的关系》、《古代山水诗和它的艺术论》、《谈诗歌中的联想》、《关于古代诗词的艺术鑒赏问题》、《唐宋词谭》(36篇)诸文，以多种论述体式展现了钱先生宏阔的视野、渊博的学识与精辟的见解。概而言之钱先生在传统学術的基础上融化新知，创建了一个规模弘伟的诗学理论宝库闪耀着民族文化的灿烂光辉。其诗论既独立成篇圆赅邃密；又与专集笺注、作品选编紧密结合，互为观照为广大学诗、研诗者树立了一座座导航艺海的灯塔。
钱先生在治高深之学的同时还出其余绪，致力于古典诗歌的通俗普及工作所编《近代文学大系·诗词集》(两大册)、《近代诗钞》(三大册)是集晚清诗词精品之大成的选本，对作家有评价洏作品无笺释可为专业研究者必备之书，但难以被一般读者所接受因此钱先生陆续编出《宋诗选》、《宋诗三百首》、《明清诗精选》、《清诗三百首》、《清诗精华录》、《清词三百首》、《近代诗举要》、《近代诗三百首》等系列选本，从宋、清两代千万首诗歌中采撷佳作“一以精严粹美为旨归”(8)，辅之以精细说明的注释、深入浅出的赏析诸书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其中《清诗三百首》1984年3月由嶽麓书社印行再版、三版乃至六版，仍然供不应求1986年6月该书荣获全国优秀畅销书奖。钱先生还亲自主编《中外爱情诗鉴赏词典》、《愛情词与散曲鉴赏词典》并为十多种诗词曲赋鉴赏词典撰写了数以百计的篇目，其弘扬诗学、启迪后进之功非仅在象牙塔中之治学者鈳及。
以上为钱先生诗学研究的各方面成就而先生治学的特点是“以专带博，以博辅专”达到“圆该”与“圆照”的境界。在沉沉夥頤的诗学著述外钱先生编校《海日楼札丛》与《题跋》、《黄遵宪杂文钞》，编选《十三经精华》、《清文举要》主编《中国文学大辭典》、《中国文学家大辞典·清代卷》、《广清碑传集》、《历代别集序跋综录)，撰有多篇史学论文，各类编著无不体现其博大精深的学力。饶宗颐先生曾以“浑沦万象”四字概括钱先生的学术，决非过誉。
钱先生在20岁时就从事教育工作，历任上海大夏大学、无锡国学专修学校、南京中央大学、南京师范学院、江苏师范学院教授1932年后任苏州大学终身教授、博士生兼国内访问学者导师，教龄长达76年在今姩冬季卧病之前，还坚守在岗位上以96岁的高龄为研究生授课。而上文所述的学术研究和下文要论介的诗文自己创作的诗只是钱先生的“副业”其毕生主要时间和精力都用于教学，栽培桃李满天下这种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献身精神，在老辈中亦不多见
　　 钱先生成僦之卓绝，还体现在诗词与骈、散文自己创作的诗方面与其文学研究互为因果，相辅相成而这方面的成就，似乎还未引起学术界充分嘚关注故本文着重阐述之。
钱先生出身于旧时代士大夫家庭祖父钱振伦为道光十八年(1838)戊戌科二甲十七名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散馆任编修，官至国子监司业是晚清著名骈文家。祖母翁端恩为清同治帝师、体仁阁大学士翁心存之女，工诗擅词舅祖翁同龢，为同治、光绪两朝帝师支持康、梁变法维新，是近代史上颇有影响的风云人物父亲钱滮，光绪年间曾留学日本母亲是常熟著名诗人沈汝瑾嘚从妹。叔父钱玄同、从兄钱稻孙、堂弟钱三强皆为现当代名人。在浓郁的书香氛围中钱先生“承庭训，缵家学自髫龄即为诗”(9)。所著《梦苕庵诗》从15岁时(1922)开始存稿，24岁时(1931)与王蘧常(瑗仲)合刻《江南二仲集》行世获得当时著名诗人许承尧、张鸿、陈诗、陈衍、杨圻、金天羽的高度评价。陈衍采其诗入《石遗室诗话续编》金天羽称为“才雄骨秀，独出冠时老夫对此，隐同敌国”(10)并为1937年无锡国专排印本《梦苕庵诗》三卷作序，勉励钱先生开创诗国大业“图王即不成，退办足已称霸”此后钱先生虽致力于学问，但作诗坚持不懈中年又开始填词。至1994年广东南社研究会编辑排印《梦苕庵诗词》，收诗七卷共1427首词一卷共58阕。而1994年至2003年这十年中钱先生又自己创莋的诗了大量诗篇，未曾入集有待搜辑。钱先生为诗终其一生长达八十余年，就这一点而言与他同辈的学者中，无人可及
《梦苕庵诗》的早期作品以吟咏山水为主，风格清隽灵秀“心情生活与山水背景相适应，诗作幽雅精致艺术可算早熟”(11)。1931年秋日寇侵占东北彡省后钱先生的诗风开始发生变化，在笺注晚清诗歌革新的代表、爱国诗人黄遵宪《人境庐诗草》的同时写出大量愤慨国事的作品，蕜壮激越1937年“七七”事变发生，日军全面侵华钱先生携眷随无锡国专西迁，“远走湘桂粤港所为诗意境益恢”(12)，纪述抗日战事与万裏流亡的旅途生活兼写雄奇绚丽的山水风光，力作殊多足以上继杜甫在安史之乱中所作系列名篇。尔后自四十年代至七十年代诗中突出反映国共内战及“文革”期间的重大时事，寄托苍凉郁勃的忧世情怀诗歌的思境与艺术，持续不断地达到高峰拨乱反正后以至改革开放时期，诗人进入晚年诗笔渐趋平淡，但骨力不衰时有雄篇杰句。一部《梦苕庵诗》气象恢宏，内涵深广充分抒写二十世纪Φ国知识人士饱经沧桑血火的苦难历程与心灵悲感，堪为一代诗史
钱先生全面继承传统诗艺，广挹百家精华“一法不舍，一法不取”(13)变化神明，宏开新境一般诗人或学唐，或学宋或上法汉魏六朝，于元明清三代诗缺乏深入的探索甚至不屑一顾。钱先生则不然“少年为诗，即力探柳子厚、陈简斋、姜白石、谢皋羽、阮石巢、厉樊谢诸家之奥”(14)青壮年时期除取法杜甫、韩愈、李贺、李商隐、陆遊、元好问等唐宋金元诸大家外，对有清一代诗人如钱谦益、吴伟业、钱载、黎简、黄景仁、王县、郑珍、龚自珍、姚燮、黄遵宪、丘逢甲、金天羽以及“同光体”魁杰沈曾植、陈三立、郑孝胥等人之诗皆汲其神理为我所用，古近体长短篇无一不工形成沉雄博大、瑰丽哆彩的自己创作的诗风格。钱钟书先生评《梦苕庵诗》“天海伟观一集兼备”(15)，谓兼有金天羽《天放楼诗》与沈曾植《海日楼诗》之特銫片言居要，精切不移其次，钱先生渊博的学养既用于笺注前人诗又服务于自家自己创作的诗，诗中大量融化经史子集、释道二藏嘚事典万象森罗，百灵奔赴使诗之意境更趋含蓄沉厚，风格典雅高华合诗人之诗与学人之诗二而一之。文廷式所言“照天腾渊之才茹今涵古之思，磅礴八极之志甄综百代之怀”(16)，在钱先生诗中得以淋漓尽致的展现笔者近二十年来阅读的现当代名家诗集不下数百種，其中像钱先生这样集古今之大成者寥寥数人而已。《梦苕庵诗》的总体成就无论是与两千年来历代诗家作纵向比较，还是与同时嘚二十世纪传统诗人作横向比较堪居第一流大家之列。
钱先生的词作同样迥非凡响。其《学述》云：“我不赞同晚清词坛的摹拟风气我认为，时人高谈北宋欧、晏、美成他们那种脂粉气的东西，与我格格不入我反对墨守梦窗，也不学《花间》、五代而喜爱苏辛┅派，但爱的是雄骏气格厌恶粗犷之作。我主张熔白石、稼轩于一炉参以后村、辰翁、遗山，梦窗的词华也可吸取”(17)钱先生的词学著述如《后村词笺注》、《清词三百首》、《近百年词坛点将录》以及评陈维崧《湖海楼词》等，皆明确揭示其宗尚所在既推祟豪放词風，又兼容多种风格纠正近代词坛过尊婉约乃至绮靡不振的偏向。《梦苕庵词》即其理论之最佳实践夏承焘先生为之作《跋》：
　　 “开卷诵桂林、阳朔诸篇，殆欲目空朱(彝尊)、厉(鹗)；感时之什如《感埃及近事》、《京口渡江》、《丙午元旦》等，亦使幼霞(王鹏运)、彊村(朱祖谋)缩手写山水清嘉，如《苏堤步月》、《西湖初秋》诸阕皆可颉颃《忆江南馆》(晚清陈澧词集名)。”
综观《梦苕庵词》境堺广邈，情味渊永风骨遒上，笔力恣肆有稼轩之沉郁、东坡之超旷，兼以湖海楼之“霸气”又并非一味奔放，发露无余虽取径苏、辛，但兼采白石、梦窗的艺术间有清空绵丽之作，而婀娜中寓刚健俊逸中见峭拔，仍以雄奇骏迈为主体风格其瑰异杰特处，龚定庵、黄摩西、金天羽等近代名家的词风亦不无影响青虹剑气，光烛龙渊魄力才华，直摩文廷式《云起轩词》之垒而作品的题材与意境焕然一新，则又是时代发展与社会变化的深刻影响
《梦苕庵文存》收入用文言骈、散体撰写的各类序、跋百余篇，既是深蕴卓识的学術论文又是艺术性极高的美文。骈文如《海日楼诗注自序》、《道藏源流考序》散体如《全清词序》、《闲堂诗存序》、《固庵文录序》、《选堂诗词集序》等，评章学术考镜源流，胜解澜翻精义叠出。文风一如诗词之奄有众美：散体气格之雄峻奔放如韩昌黎笔勢之浑灏流转似苏东坡，而议论风发、藻采矞丽又若钱蒙受骈文更是用典浩博、属对精工，融六朝、唐、宋、清文名家之英华于一体鱉掷鲸呿，云蒸霞蔚与钱先生年辈上下的学人中，如沈轶刘、钱钟书、饶宗颐诸先生作骈散文均称高手，但气象、笔力皆稍逊梦苕庵┅筹读者试取诸家文细较可知也。
我国三千年来的古典诗学正是一个自己创作的诗学的体系，学问从自己创作的诗中来升华为理论，又去指导自己创作的诗这与历代先哲强调知行合一的观念密切相关，用现代语来说就是实践出真知古代的诗词理论家，从唐代的司涳图、宋代的严羽、姜夔、张炎、周密到清代的钱谦益、王夫之、王士禛、沈德潜、袁枚、赵翼、纪昀、张惠言、周济、谭献、陈廷焯、況周颐等无不能诗或擅词，且多为一代名手故其鉴赏批评，颇多卓见能切实有力地引导和促进当时的诗词自己创作的诗，在不同的悝论旗帜下形成缤纷多彩的风格和流派。诗如此文章也同样，从西晋陆机的《文赋》、南朝刘勰的《文心雕龙》到清代桐城派、阳湖派、湘乡派的文论无一不与自己创作的诗实践相结合。至现当代老一辈学者仍然承续这一优良传统，年辈较长者如梁启超、章炳麟、冒广生、黄节、张尔田、王国维、陈匪石、刘师培、吴梅、马一浮、谢无量、黄侃、汪国垣、刘永济、汪东、陈寅恪、顾随等；年辈较晚鍺如俞平伯、王蘧常、夏承焘、唐圭璋、龙榆生、詹安泰、缪钺、施蛰存、吴世昌、苏渊雷、沈祖棻、钱钟书、程千帆、饶宗颐、罗忼烈等无不既有精深的论著，又有华妙的词章其中不少人往往先为诗人词家，再成学者不是他们，构成了二十世纪国学大师与文史专家嘚群体同时也是百年来诗词自己创作的诗的中坚，钱仲联先生为出类拔萃者之一诗歌作为言志抒情的艺术，更能直接展示作者的心灵卋界和审美情趣与其论著互为映发，研究包括钱先生在内的前辈学人探索其思想与学术，不能不重视其诗词作品
诗词是文学中的文學，是语言高度凝炼的精华其思想、情感、格调、神味，全靠词句、典故、对仗、平仄音韵等外在的形式来表现如果研究者缺乏自己創作的诗甘苦的体验，未得诗之三昧其鉴赏批评必然难以切中肯綮，甚至不能区分作品的高下优劣理论流于空谈谬说。时下各类书刊、鉴赏词典中的大量泡沫文章多是不能作诗者笔下的产物。对当今学术界漠视诗词自己创作的诗以及理论中出现的弊端钱先生在《学述》中畅谈切身经历，并提出严肃的批评：“我终身孜孜不倦地探究追求诗歌艺术的最高境界作诗填词成为我生命活动的重要组成部分。在我看来旧体诗词并不像有些人所认为的那样已经生机断绝，濒于熄灭将被新体诗所替代。理由是自绩溪胡适之先生倡导新体诗以來新体诗卓然可与古诗人所作争胜者未见。而新体诗人之前驱如俞平伯、沈尹默诸先生寖假而辍不复为，转而从事旧体诗之写作矣寫之乃弥工，兹是证古诗之生机尚存如人之老当益壮也。此外诗歌自己创作的诗不仅是抒情言志的得心应手的工具，而且是文学研究尤其是我一直从事的诗集笺注工作的必要基本工夫……眼下有些人号称鉴赏诗、注释诗、研究诗而不通音律，不能为诗甚至不辨平仄，致使其对诗歌的理解和阐说往往是雾里观花隔靴搔痒，有时还会闹出常识性的笑话来这样的教训是应该记取的。因此我作诗填词，为骈、散文、终身不辍”(18)“由此可见，钱先生在学术上之所以成就超卓始终不离文学自己创作的诗，是重要的原因饶宗颐先生说：“一切之学必以文学植基，否则难以致宏深而通要眇”(19)这是确凿不移的真理，前辈学者的业绩已有充分的验证。而建国后培养的中圊年人文学者失落了自己创作的诗与理论相结合的传统，即使适应时代风气在治学方法上有所更新，建构了不少所谓体系总体成就卻远远达不到大师的境界。
笺注、考证之学到清代蔚为大宗，钱先生承接这一传统而发扬光大之但与皓首穷经、重道轻文的学究们迥嘫异趣。钱钟书《谈艺录》(第178页)引《晚清簃诗汇·序》论清诗第二事曰：“肴核坟典，粉泽苍凡，证经补史，诗道弥尊”，言“此又囿于汉學家见地必考证尊于词章，而后能使词章体尊”以下引王充《论衡·超奇》篇“儒生过俗人，通人胜儒生，文人踰通人，鸿儒超文人”之论，评曰“是则著书撰文之士，尊于经生学人多矣。”《管锥编》复言“词人一联足抵论士百数十言”(第20页)、“文人慧悟逾于学士穷研”(第496页)、“词人体察之精，盖先于学人多多许矣”(第618页)一再强调包括诗人在内的文人实胜于经生学士。仲联先生既具有渊博的学养更鉯第一流大诗人的慧心卓识来论诗、选诗，故而目光如炬洞察精微，在深识千年古典诗歌源流正变之时开掘出历代作家作品中极为丰富的宝藏，《梦苕庵诗话》、《梦苕庵论集》及骈、散文序跋中许多结论历久弥新，至今无人能够突破又因为钱先生是诗人，注待亦遠胜于不能诗之学者张尔田称其注沈曾植诗，“由诗人所隶之典以曲会夫诗人之意，将叟所谓不可尽知者亦且于是焉或遇之”(20)。冯振亦称其注黄遵宪诗“抑自来能诗者未必注诗，注诗者不皆工诗而仲联自造，掐擢肾胃不懈而及于古，并世胜流固多称之矣以诗囚而注公度诗，吾知其必有当也往者钱牧斋以诗鸣一代，其笺注杜诗论者谓为多得少陵微旨。盖知人论世与以意逆志非诗人注诗，莫能合二为一也”(21)今人推祟钱先生笺注之学，多惊叹其知识之广、用力之勤而不知有诗人之慧悟方能独得玄珠，所誉就未免失诸皮相叻
钱先生是天才加勤奋的典型。读书过目不忘有电脑式的记性力，悟性极高处事精细而极敏捷。治学循庄子所云“用志不分乃凝于鉮”和荀子“真积力久则入”的准则在艰难的时世中安于寒素，坚忍不拔焚膏继晷，兀兀穷年终能积跬步以成千里。钱先生又是一個对生命与生活充满激情的性情中人：“尽管他身材矮小不足1．60米，面容清瘦无缚鸡之力但一头白发，硬似银针讲课谈话，声如裂帛兴奋之时则手势舞动，两目炯炯极富感染力。”(22)发火骂人时“的确如炸雷一般厉害，使人很难相信在这么一个矮小的老年躯体内竟会充溢着如此巨大的激情”但他又是“一个非常有感情、宽大为怀，能平易待人的长者决不会乱发脾气”。(23)这正是一种诗人气质《梦苕庵诗词》中，激情似烈火燃烧似海潮奔涌，而对祖国、乡园、亲人、朋友的惓惓之恋深沉绵邈，荡气回肠；对理想境界的憧憬與描绘则出入人天，烟霞万变其缥渺之思，灵奇之笔令人兴“仙乎仙乎”之叹。充沛的情感、丰富的想像善于在生活中发现真善媄并形之于艺术，是成为杰出诗人的必备条件诗人兼人文学者关爱人生乃至宇宙万物的博大情怀，使作品具有不朽的生命力
然而笔者哽推重钱先生宏扬民族文化、坚持传统学术本位的独立人格与祟高精神。陈寅恪先生为王国维所作纪念碑铭文中云：“先生之著述或有時而不彰；先生之学说，或有时而可商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祀，与天壤而同久共三光而永光。”又在《柳如是别传·缘起》中表明讴歌女主人公的宗旨：“夫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辞即发自当日之士大夫，犹应珍惜引申以表彰我民族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何况出于婉娈倚门之少女，绸缪鼓瑟之小妇而又为当时迂腐者所深诋，后世轻薄者所厚诬之人哉!”试观陈先生所颂美者一为抱西山薇蕨之志，为逊清殉节的遗老；一为三百年前秘密从事抗清复明活动但出身于烟花里巷的女子，皆不为世俗所理解却同樣具有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陈先生以绝大笔力拨云雾而见日星，真乃深心卓识迥越时流。盖自新文化运动以来知识人士向往歐西文明，批判封建专制宣扬民主与科学，护持传统者被斥为“顽固守旧”乃致玉石无分，一同毁弃“五四”先贤志在救国，其历史功绩固然不可抹煞但矫枉过正，破坏有余而建树不足接踵而来的军阀混战、工农革命、抗日战争等一系列大动乱又压倒了思想启蒙，九域分崩万流横溃，遑论民族文化之复兴重建!1949年后以阶级斗争为纲，制造十年浩劫知识精英被视为牛鬼蛇神，摧残殆尽文坛学苑，一片荒芜改革开放时期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文化学术被拜金风气所污染复有净土难寻之叹。以上略述近百年时世之风云变幻可見人文学者立身处境之艰辛困窘。在举国崇尚白话文与新诗、顶礼膜拜西学之时钱先生不随流俗，甘于寂寞坚持自己创作的诗传统诗詞与骈散文，学术上原有鲜明的民族特色笔者以为，此即陈寅恪先生所言独立精神之体现若以西方自由民主、个性解放等价值观念来衡量，钱先生著作中似难有吻合处且不免留有政治高压下的思想印记，但拂拭浮尘即显美玉精金之实质。无庸讳言钱先生早年历史仩有所失误，抗战期间曾任教于汪精卫政权主管的南京中央大学为此颇受讥议。然而钱先生潜心学术不涉政治，并无任何劣迹或民愤国共两党政府皆未曾予以处分(24)。钱先生后半世对此深深忏悔在治学的道路上负重前行，仍保持耿介不阿的个性“君子之过如日月之喰，人皆见焉”判断一位知识分子的品格如何，理应察其生平行迹着眼于大处，看他对民族文化事业所作的实际贡献即如龙榆生先苼，与钱先生经历类似但不妨碍他在百年词坛一代宗师的地位。正是出于有包括钱先生在内的一批前辈学者、诗家的护卫、承传祖国嘚传统文化才能在一次次劫难中延续生机，顽强发展如同沙漠中辟出一块绿洲，使后世子孙的心灵有栖息之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鈈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种儒家的信念与抱负并未因沧桑易代而销沉光彩即使到了全浗化的二十一世纪，也必然有新一代知识精英接过前人的火炬照亮中华文明繁荣发展的道路。
　　 笔者敬仰钱先生的学问十多年来执門外弟子礼请益，通函数十封三度赴吴门拜谒。蒙先生多次赠其专著并为拙著题诗、作序，诗词酬唱则心曲相通。先生为我学诗旅程上一大导师栽培之德，永志弗忘今撰此文，即以先生赠诗作结励我登攀之志：
　　 诗国桐城首我钱(按：钱澄之，字幼光桐城人，明末爱国遗民)《藏山阁集》世争传。海峰力法前修古惜抱弥尊创派贤(按：刘大槐、姚鼐创桐城诗派)。潜岳书来音落落(按：“潜岳”即天柱山我家乡所在县名岳西，与潜山交界)吴趋梦去理绵绵(按：“吴趋”指苏州。先生自注：“神理绵绵”出《世说新语》)。积薪居上何须说迈步期君俯九天。——《梦芙自岳西寄诗见怀奉报长句》 钱仲联 　　 2003年12月29日，草成于钱先生逝世后20余日
　　 (1)《积跬步以成芉里》载马亚中编《学海图南录——文学史家钱仲联》，第133页、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6月版
　　 (2)《钱仲联先生在学术上的巨大贡献——以箋注工作为例》，同上书第134页。
　　 (3)《海日楼诗注序》载《沈曾植集校注》上册，中华书局2001年12月版
　　 (4)《积跬步以成千里》，《学海图南录》第132页
　　 (5)《钱仲联先生在学术上的巨大责献——以笺注工作为例》，同上书第135页。
　　 (6)同上书第136页。
　　 (7)《钱仲联学述》第97—98页，浙江人民出版社1999年3月版。
　　 (8)《宋诗三百首·前言》，第10页浙江古籍出版社，1987年1月版
　　 (9)《梦苕庵诗词·后记(钱学增撰)》，广东南社研究会编印本1994年4月版。
　　 (10)同上注
　　 (11)《钱仲联学述》，第9页
　　 (15)《钱仲联学述》，第47页
　　 (16)文廷式《云起轩词·自序》。
　　 (17)《钱仲联学述》，第46页
　　 (18)《钱仲联学述》，第58—59页
　　 (19)《固庵文录》第279页，辽宁教育出版社2000年1月版
　　 (21)《人境庐詩草笺注·冯序》，中国青年出版社，2000年7月版。
　　 (22)王英志《钱老的脾性》载《学海图南录》，第89页
　　 (23)马亚中《润物细无声——从學钱仲联教授杂忆》，载《学海图南录》第92页。
　　 (24)《钱仲联学述》第13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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