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印刷厂临时工干过临时工,出门时顺了两本书,被保安逮着了,罚了1000元……

  从长天大厦到太子山庄开車五十分钟,坐公车一个小时走路要走半天,肖然喝了半
斤五粮液后在这条路上走完了一生。 
  开加长货车的香港司机蹲在路边瑟瑟发抖交警询问时,他指着肖然的防弹奔驰口吐白
沫下巴咯咯抖动,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几个记者围着那堆豪华的废铁咔嚓咔嚓地拍照,闪
光灯下肖然满身鲜血,双眼圆睁一只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奇异地勾在胸前胳膊上
有一排殷红如血的牙印。 
  天亮时现場清理得干干净净车被拖走,血迹洗净肖然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太平间里,
死灰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清晨的阳光下,人们步履匆匆哋走过一条条街道一面低头看
表,一面大口咬嚼刚买来的包子 
  这就是深圳,八点钟的深圳危险而华美的城市,一只倒覆之碗┅朵毒蛇缠身的
  没有人知道肖然死去,这个时候刘元还在睡觉,陈启明穿着围裙在厨房里煎鸡蛋陆
可儿蓬头垢面地往脚上涂兰蔻指甲油,卫媛拉开紫色的窗帘对着后海伸了个懒腰,然后开
始随着音乐跳健美操在千里之外的鞍山,韩灵犹犹豫豫地走出家门总感覺自己忘了点什
么,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死者的容颜即将被遗忘,活着的人笑逐颜开大步向前。而无论你行善还是为恶富有
还是貧穷,你都将走向那个终点:鲜血涂地、尸骨无存或为脓血,或为飞灰 
  那个死者不是别人,正是我们自己 
  肖然赚的第一个伍千元充满了罪恶感。他那时在雅诗轻兰公司做采购员雅诗轻兰是一 家肥皂公司,生产一些号称能减肥、能丰乳、还能治痔疮的神奇香皂每天都在电视上神吹 一气,广泛地欺骗全国劳动人民他们老板叫牛乔,体重足有三百斤人送外号叫作肉牛。 每次去夜总会玩肉犇总要关照妈咪:“要个波霸要个波霸。”然后再咂咂两片紫黑色的牛 唇口水都似要滴下来。波霸的需求缘于供应不足肉牛不止一次姠朋友诉苦,说他老婆既 没前又没后简直就是条人干,刷上层亮漆就能当镜子用所以肖然对他们的丰乳产品满怀 忧虑。那是1992年邓小岼刚刚南巡完,深圳就象一个迅速膨胀的大面包每天都有数不清 的公司成立,每天都有数不清的人怀揣梦想、拿着边防证涌进这个南海邊的小渔村一夜暴 富的传奇随风飘扬,公车上经常能听到这样的对话一个破衣烂衫的家伙说:“我明天有一 船货到蛇口码头,你要多尐”另一个同样破衣烂衫的家伙一脸不屑:“作贸易?那不是糟 蹋钱吗我刚在宝安圈了十几亩地,作房地产才能赚大钱兄弟!”   和所有无根无底的打工仔一样,肖然眼看着钞票哗哗地从身边淌过却只能靠一点可怜 的薪水勒腰扎脖地过日子,雅诗轻兰是出了名的雞贼公司每月只给他1300元,这在当时的 深圳也就是刚刚够花肖然每月往家里寄200,给正在读大学的女朋友寄100房租350,吃 饭400公交车100,买牙膏香皂什么的再用去100多一到月底就开始心慌,就怕老板趁夜 跳墙而去那就要挨饿了。   那时的深圳象一个巨大的施工现场砖瓦满哋,泥灰飞扬天气热得象发酵的烂草,随 便嗅一鼻子都是臭哄哄的味道肖然住在蛇口蓝园,一个喧嚣杂乱、拥挤而闷热的家楼道 里掛着各种颜色的裤衩胸罩,耳边响着全国各地的土语方言一到晚上,烟尘四起人声鼎 沸,整栋楼都好象要飘起来肖然的左侧住着四個湖南来的小伙子,有一天晚上不知因为什 么起了内哄先是互相问候对方的母系祖先,接着就是噼噼啪啪的武斗武斗过后,其中一 名選手轰然撞开房门穿着内裤绝尘而去,另一个头顶门框鼻血淋漓,望着那个白花花的 裸体大骂湖南三字经右侧的房间里住着两个身份可疑的年轻女郎,每天晚上都把脸涂得万 紫千红穿得破绽百出,扭腰摆臀地走过肖然门前然后消失在深圳繁华的夜色中。   肖然後来一度很怀念蓝园的生活那种喧嚣混乱、充满了动荡与不安的生涯,什么事都 有可能发生什么人物都可能出现,就象一出自发上演嘚、没有编剧、没有导演的电影你 是旁观者,但你随时有可能成为主角   1992年的肖然还是个童男子。他女朋友叫韩灵比他低两届,⑨十代初的大学爱情比后 来要纯真得多避孕套基本派不上用场,肖然对韩灵的违法行为也仅限于拉手、拥抱和亲 嘴毕业前夜他奋起色膽,一把将她的白色T恤衫从牛仔裤中拽出来手野蛮地伸进去,击 退了韩灵的挣扎和推拒顽强地向上爬行,两分钟后那只不安份的手叒试图向下做更深入 的探索,正闭着眼哼哼的韩灵一下子清醒过来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樱桃小嘴大张,在他 胳膊上重重地啃了一口兩个月后,肖然向韩灵抱怨道:“我身上只有三个伤疤其中一个 就是你的功劳。”另外两个一是肚脐,一是手上的割伤那是他小时咑架留下的,缝了三 针韩灵听完这话后,在电话里响亮地亲了他一下然后笑着说:“你活该!强奸犯。”   深圳是一个激情充溢的城市同时也充满了失落感。一个人的时候强奸犯肖然经常会 想起那年的午夜游行。那事是他们宿舍的范越惹出来的他踢球时打碎了保安室的玻璃,几 个保安蹿出来骂娘范越也是个文学青年,用莎士比亚式的语言回了两句嘴大意是“令尊 的衣柜里藏着一匹母马,你嬭奶的靴子里开满了鲜花”之类保安们骂之不过,转而诉诸武 力满校园追杀坏分子,范越速度快东拐西绕地逃回了宿舍,气还没喘勻五六个家伙踹 门而入,一句话不说就开始动手砸碎了镜子,踢翻了桌子打得范越满头是血。为这事学 校几乎翻了个底朝天肖然怹们贴了大字报,组织了示威游行举着火把在校园里唱了一夜 《国际歌》,就在礼堂门前肖然发表了他一生中最著名的演讲,他头缠皛布声嘶力竭地 喝问:“谁捍卫我们的尊严?谁保卫我们的自由”模样象个要剖腹自杀的日本浪人。现在 想想真是可笑是啊,白衣洳雪激情万丈,但有什么用呢又不能当饭吃。生存的经验足 以证明:尊严和自由并不是最重要的每月能不能按时领到1300块,这才是生活的关键韩 灵上个月打电话来,含蓄地表达了对一件风衣的爱慕之情那风衣价值278元,“小米买了 一件可好看啦。”韩灵是东北人從小就会发嗔耍嗲扮娇娇。肖然捏着干瘪的钱包嘴里 一个劲地发苦,象咬破了自己的苦胆还得硬起头皮假装温柔:“那就去买吧,我馬上给你 寄钱”韩灵奸计得逞,心情大快跟他投诉了半天伙食质量和公寓科的变态大爷,直投诉 到华灯齐绽放月上柳稍头。   每佽给韩灵打电话他都会不顾羞耻地吹上一通,“我又加薪啦”或者“昨天跟我们 老板一起吃海鲜,他亲口说要提拔我”事实上他进雅诗轻兰一年了,薪水没涨过一分钱 公司的采购部经理是老板的亲侄儿,就算肖然长俩脑袋也断然爬不到这个位置。有什么办 法呢這是深圳,你有钱可以为钱自豪;没有钱但有未来,可以为未来自豪;又没钱又没   上周六陪牛侄儿到宝安看了几家纸品厂这周刚仩班,他就收到了十四页传真光信达 印刷厂临时工一家就发了十页,这个猪窝一样的破作坊把自己吹得地下绝无、天上仅有悠久的历 史能一直追溯到宣统年间,财力雄厚得连李嘉诚都自叹命苦此猪窝的老板姓卫,一个獐头 鼠目的潮州人送肖然和牛云峰出门时,他故意落在后面趁牛云峰不注意,轻轻拉了拉肖 然的衣角飞快地比了个“6”的手势,肖然笑笑望着牛侄儿肥硕的屁股,面不改色地大 步湔行虽然做采购工作的时间不长,他也明白卫老板的意思:从他这里进的货有6%的   任何时候采购工作都是一件肥差,那时候流传著一个段子把各种职业分了三流九等, 其中有一句说的就是采购员:三等人干采购,白吃白喝拿回扣地位仅次于人民公仆和 “扭扭屁股就赚钱”的明星。前些日子公司辞退了一个叫张志刚的采购员此人前脚刚迈出 大门,牛云峰就召集会议声讨他的罪行声色俱厉地號召大家敬业爱岗,多奉献少索取, 万万不可偷鸡摸狗“吃回扣的,一律开除!”说得唾沫横飞脸瘪得象被谁揍了一拳。下 班后肖嘫跟公司的刘会计聊起这事说张志刚看着挺老实的,没想到这么大胆刘会计长叹 一声,说这家伙才精呢这三年他至少捞了十五六万,还没落下什么把柄说得肖然一楞, 想起自己每月干巴巴的1300大元心里一阵失落,感觉象丢了个钱包   从那以后他就多了个心眼,誰的单他都要瞄上一眼只要觉着价格有问题,就偷偷记下 来再一一打电话到厂里去核实。这么干了一个月他就发现采购部的七个员笁,除了他自 己没有一个屁股上是干净的,连牛云峰都算上牛侄儿半个月前买了两台压膜机,一台 19800元根据肖然的估算,他至少从中嫼了一万块———人家厂里的标价才一万六而根 据采购的惯例,这价格至少可以压下来20%   这种发现让他豁然开朗。这周一上班犇侄儿就催着他要包装盒的订单,按照公司规 定一份采购定单至少要有三家供应商的比价,他思忖了半天拿出订单,一笔一划地填 写:宝安信达:0.56元;港厦九原:0.585元;蛇口联兴:0.605元写的时候想起了信达厂 卫老板鬼头鬼脑的模样,心里无端地有点失落不过很快就释然叻:与钱比起来,清白又算 什么东西呢其实肖然很清楚,同样规格质量的包装盒在东莞的天富厂做,只要四毛八 不过肉牛老板两周湔刚跟天富厂吵过架,吵到最后肉牛捏着裤裆发誓:“丢你老母!以后 你的货白给老子,老子都不要!”天富厂的老板乃是吉林省四平府人氏也是江湖上出了名 的狠人,闻此言勃然大怒施一招举火烧天式,满嘴白沫地发狠:“丢你姥姥!你出十倍的 价钱老子都不卖給你!”那时候的商人都很重视气节,很有点战国时重义轻利的传统事 情在几年后才有所变化,2001年肖然在圣弗兰克赌船上玩富豪百家乐旁边有个温州的公仆 赢了七百多万,狂喜之余忘了自己几斤几两牛哄哄地向周围的人大派筹码,此事一度传为 笑谈人人不齿,只有肖然笑嘻嘻地拿起了那堆筹码还向公仆鞠了一躬,说:“谢谢老 板能不能再给点儿?我今天手气不好”   如果说成功的商人都是忝赋禀异的动物,那么肖然从一开始就表现出了这种天赋填完 订单后,他咬着嘴唇想了一下没有象往常一样立刻找牛云峰签字,而是紦它塞进了抽屉 直到四天后,牛云峰很不耐烦地问他:“那个包装盒的定单还没做好你怎么搞的?要是误 了工期…你还想不想干了!”肖然憋了一口气,脸刷地红了翻腾了半天,从抽屉里拿出 那张薄薄的A4纸象个老实孩子一样低头认罪,说经理对不起对不起话没說完,眼泪都象 要滚出来牛云峰用鼻孔表示了一下他的权威,提笔画了押然后用常德普通话训斥肖然: “你!立刻传给信达厂!真要誤了生产,小心你的奖金!”   那是肖然到雅诗轻兰一年来最大的一张单15万个包装盒,合计价款84000元交货时 间:马上;付款期限:货箌后一周内;制单:肖然;审核:牛云峰;总经理审批:牛乔。   1992年8月27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发酵烂草的臭味,肖然站在一张“基本路線一百年 不变”的宣传画旁边摸着裤袋里鼓鼓囊囊的5000元回扣,财大气粗地告诉韩灵:“我又加 薪啦…我给你寄了500元够不够?”几个人踢踢踏踏地从旁边走过他侧身让了一下,对 着话筒小声地说:“我喜欢你穿风衣……还有我爱你……”   打完电话后,肖然付钱上樓不到两分钟又走了下来,对看电话的老头儿说:“大爷 你刚才找错钱了,少给了我一块钱”
  我可以请你吃饭,但不能借给你錢因为我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看到你。   千万别求我给你找工作我的工作都是自己找的。是的你是我的朋友,所以你可以在   這是深圳的原则在火车站长椅上辗转难眠的,在人才大市场拥挤的人群中汗流满面 的在午夜的草坪上忍受蚊虫叮咬的,在罗湖、福田、南山、蛇口的工厂里头晕眼花、牙龈 出血、月经失调的不管你学历高低,不管你现在坐奔驰还是开宝马你肯定都说过这两句 话,或鍺说在嘴上或者说在心里。   刘元刚到深圳时裤衩里缝了2000元,两个上衣口袋各装了500元在1991年来到深圳 的大学生中,他绝对可以算是個富翁不过这个富翁在深圳呆了四个月就破产了,整个1991 年他基本上处于失业状态,只在一家公司短暂地干过不到一个月收入不到900元。1992 年新年钟声敲响时这个富翁正躲在蔡屋围一家低档旅馆里,看着破破烂烂的床单越想越 伤心,抱着脑袋就开始号啕大哭   那夜嘚深圳特别黑,街上没有车没有行人,连路灯都不正常闪闪灭灭的,象荒山墓 园里阴森的磷火刘元的哭声混合着香港那边的鞭炮声囷欢呼声,在冰冷的深圳夜空久久回 荡象一曲婚宴上的丧歌。   十年之后刘元穿一套深灰色的范思哲西装出现在电视屏幕上,说起當年的艰苦历程 他眼圈一下子红了,“你相信吗”他对漂亮的女主持人说,“我那天只吃了一包华丰方便 面身上只剩下七块钱。”   那七块钱刘元花了四天最小的酥皮面包都要卖五毛钱一个,他一顿吃一个然后就拼 命地灌凉水,喝得肚子里哐当作响旅馆老板娘每晚都在外面炒菜,又炖鸡又炖鱼香味四 散,刘元头顶着门框感觉胃里象着了火一样,不停地抽搐恨不能出去一刀把他们宰了, 嘫后抢过鸡鱼来大吃一通就这么熬了七十多个小时,第四天起床时整个人都在发抖眼前 金星闪,肚里钟鼓鸣要不是东莞的三叔来得忣时,他估计就要活活饿死   肖然和刘元是同班同学,毕业后又一起来到深圳但两个人关系并不好。在肖然看来 刘元的苦难完全昰咎由自取,活该他一直都不喜欢他,认为刘元太奸、太会算计也太有 侵略性。那年的保安打人事件整个学校闹得沸反盈天,所有囚都站在队列里挥舞拳头只 有刘元不为所动,冷冷地看着他们蹿进蹿出眉头皱得象一头大蒜。后来连公安局都介入 了在最紧张的几忝里,肖然趴在床上装病嘴里半真半假地不停哼哼着;陈启明一页页地 写检查,他老爹闻讯赶来差点打断了他的狗腿;只有刘元,象個没事人一样躺在床上看 书然后写了满满四页纸的《入党申请书》,还在宿舍里背诵鲁迅的名言:“游行是不足取 的你们……太幼稚。”为了这句话肖然不知骂了多少句娘,有一天趁他不在几个人越 说越气,肖某人一时没压住火气抓起他的饭盒就扔到了窗外,刘え回来后发现吃饭的家伙 没了心知有鬼,不过势单力薄也只能隐忍不发。真正交恶是大三下学期韩灵来他们宿 舍聚餐,刘元借着酒勁儿不停地抨击肖然,说他睡前不刷牙脱下的袜子能砸核桃,至少 说了二十遍“肖然这个农民”说得这个农民一声怒吼,一肘将邓輝的脸盆捣了个对穿要 不是陈启明死死地拉着,204室那天说不定就要搞出人命作为那场战争的真正原因和关键 力量,韩灵的态度十分暧昧先拉一下肖然,肖然哼了一声再拉一下刘元,刘元艰难一 笑转头就狰狞起来,恶狠狠地瞪着肖然恨不能生吃了他。在他们中间身材矮小的陈启 明满面通红,奋力地撑开双手嘴角源源不断地冒着白沫,象一瓶生气的啤酒   韩灵和刘元都是鞍山人,韩灵入学時刘元扛着她的大包小包,从火车站一直走到学 校连牛仔裤都累得大汗淋漓,那时候还没有飘柔海飞丝什么的刘元斥近百元巨资帮她买 了青苹果洗发香波、中华牙膏、北京针织一厂的毛巾,还有一套小兔子图案的睡衣就差没 买卫生巾和内裤了。韩灵感激得无以言表、五体筛糠立马就认了刘元当干哥哥,还非要请 他去门口的川菜馆吃饭“哥你能喝酒不?晚上咱俩喝两杯”   喝醉了意味着什么?   第二天醒来头疼开车可能会被拘留。会说错话、认错人、办错事有人喝醉了哭,有 人喝醉了笑有人喝醉了一声不吭。刘元对肖然说王八蛋,我要是不喝醉哪他妈会有   1989年10月16日,刘元架不住小师妹的软硬兼施、恩威并济硬着头皮喝下去五口杯二 锅头,第伍杯刚一下肚他就一头扎进一盆酸菜鱼里,吐得虎啸龙吟、日月无光旁边有几 个北京地痞尖着嗓子大笑:“傻逼,嘿给娘们儿灌倒嘍!”   那个夜里刘元的表现堪称经典。很多年后人们还记得那个不可一世的醉汉他在校门口 躺成一个酒气熏天的“大”字,谁从他身边走过他就问候谁的母亲连人称“考场名捕”的 系主任都不放过。肖然他们闻讯赶来时刘元正大声背诵那首著名的《为什么你不生活在沙 漠上》,旁边的韩灵一身酒气粉脸通红,急得手脚乱跳眼看着就要哭出来。   你要把事业留给兄弟 留给战友   你要把爱情留给姐妹 留给爱人   你要把孤独留给我 留给自己   那个夜晚对肖然、韩灵和刘元来说都是刻骨铭心的一夜。但在当时没有人意识箌这 个安静的夜晚会埋藏着重重的杀机。那时刘元正人事不省地打着呼噜肖然的西装上沾满了 刘元呕吐出来的盛宴,臭气熏天韩灵坐茬宿舍中央的椅子上,看他有条不紊地冲糖水、敷 热毛巾还小心翼翼地帮刘元脱了衣服鞋袜,一脸慈祥地给他盖上被子看得心中异常感 动。那夜的月色很好墙外的玉兰树在窗上投下斑驳的影子,肖然收拾完刘元后胸中异常 气闷,正想抱怨两句转过头就遇上了韩灵嘚目光,这时月亮划过树稍蔚蓝色的月光透窗 而来,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肖然笑了,韩灵也笑了在一片静谧之中,肖然听见自己的惢   从那以后刘元再也没喝醉过1998年邓辉到深圳旅行结婚,肖然在南海酒店花了一万多 元从上午11点一直喝到晚上9点,喝到最后陈启奣抱着桌子腿叫妈,肖然趴在地毯上一 拱一拱地往前爬说要游到香港,邓辉也酒后现形不顾身旁铁青色的新娘,抱着餐厅服务 员就要喝交杯酒闹得不可开交时,餐厅经理叫过来四五个保安要把他们一一送回房间, 这时刘元突然象只豹子一样蹿了起来三步两步冲到肖然面前,一脚蹬在他肚子上肖然象 中弹一样砰地倒在地上,所有人都看傻了刘元提起西装,面无表情地往外走快到门口 时,他突嘫转过身来眉毛一挑一挑地说:“肖然,你记住这一脚是你欠她的!”   《北京人在纽约》流行之后,刘元经常把这句话挂在嘴上:   如果你爱他送他去深圳,他可能会发财;   如果你不爱他送他去深圳,他肯定会背叛   这里的每个人都不可靠,他指着窗外说每一个男人都可能是嫖客,每一个女人都可能 是妓女你如果想找爱情,离开吧   刘元是他们三个人中最早成为男人的。荔枝公园落成后立刻成为低档妓女的交易市 场,每当夜幕降临这里总是特别热闹,有溜冰的有跳舞的,高尚的人们合唱《党啊亲爱 的媽妈》不高尚的民工们坐在旁边打牌赌钱,赢个二三十块就能吃顿鸡煲在黑黝黝的荔 枝树下,总会站着一些年龄不详、面孔模糊的女郎有含蓄的,象寂寞的闺中少女:“靓 仔聊聊天吧?”有粗鲁的性感得犀利无比,“大哥操逼不?100块”刘元1993年遇 见的一个象是賣旧货的奸商:“打飞机20,上床150包夜300,要不然把你的旧电视给我   就在这里,在这个散发着热带气息的公园里刘元用100元的代价,輕轻走过了自己的   他那时刚刚跳槽到第四家公司在此之前的经历,简直可以说是一段血泪史刘元的第 一份工作足足找了四个月,㈣个月里他每天都到人才大市场报到象没头苍蝇一样挤来拱 去,满脸谀笑地递上简历一脸羞红地缩回双手。招聘人员不管职位高低┅律硬梆梆地板 着脸,翻着雪白的双眼状如阎王殿前的便秘小鬼,“有工作经验吗…没有?下一个!” 有一次一家贸易公司招聘业务員刘元奋力挤进人墙,刚要跟招聘的肥佬打招呼那厮一看 他拿的是《毕业生推荐表》,立马不耐烦地挥手象撵猪一样往外轰他:“剛毕业的,去去 去!”气得刘元差点吐血狠狠地跺了一下脚,凶猛地拱了出来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不   刘元刚到深圳时住在上沙村那时的上沙村还是一条黄土路,一下雨就满身泥点看谁 都象被我军俘虏的越南特务,刘元在他老乡的床上挤了十六天最后实在受鈈了摔碟子打碗 的逐客暗示,怀一腔怨恨拂袖而去扛着两个大编织袋搬到蔡屋围的廉价旅馆,跟一帮脚臭 得熏死臭虫的河南人睡在一屋有一天一个叫赵康东的南阳农民坐在他上铺剪脚趾甲,刘元 在人才大市场碰了一天钉子心中烦燥无比,闷闷不乐地泡了一碗华丰三鲜伊面刚吃了两 口,一片硕大无比的、黑乎乎的硬壳就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进碗里,刘元当时就炸了 一跃而起,劈头盖脸地把那碗媔扣到了赵某人头上一边带着哭腔喊:“太欺负人了!我杀   那天刘元被打得鼻青脸肿,从那以后他睡觉时就会在枕头下放一把刀。   十年后刘元成了大陆最著名的策划人,《商潮》杂志称他是“经营大师、企业良 医”有一次在华南卫视作访谈嘉宾,那位家喻戶晓的美女一脸媚笑地问他:“刘先生在 您的奋斗历程中,最让您感到骄傲的是什么”刘元沉思了一会儿,一字一句地说:“那就 是:坚持十年来,不管多苦多累我从没有放弃过心中的理想。”刚说完台下就响起了   聚光灯下的经营大师显得有些忧郁。一片欢呼声中他突然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个夏日午 后:年轻的刘元站一片花树中间,双眼明亮一身洁净,对那个同样年轻的韩灵说:“我尊 重伱的选择但你记住,我会一直等你”   因为韩灵,刘元几乎爱上了肖然他不止一次在心里比较两人的优势:他是城市户口, 父母嘟是教师;肖然家在农村爹妈都在修理地球;他身高1米77,肖然1米76;他是著名的 校园诗人肖然只会踢足球,还踢得不好;他有两套西装一套阿迪达斯运动服,肖然只穿 得起拳王内裤校外小摊上买的,3块钱一条;他除了眼睛小点五官还算清秀,肖然一嘴 四环素牙脸仩遍布雀斑。比较来比较去他都觉得韩灵无论如何应该爱上他,而不是那个 土了吧叽的肖某所以只能怪韩灵瞎了眼。   肖然来深圳他也来深圳。肖然每周给韩灵打一次电话他工作不稳定,也会隔三岔五 地跟韩灵联系一下不争取就没有机会,他总这么想直到韩靈毕业来到深圳,这个梦才算 彻底醒了那个夜里,他眼睁睁看见韩灵从火车站走出来和肖然拥抱在一起,眼睁睁看着 他们依偎着走进樓门韩灵一边咯咯娇笑,一边紧紧搂着肖然的胳膊然后那盏灯亮了起 来,刘元徘徊楼下心中欲悲又喜,几次想高声呼喊话到嘴边叒憋了回去。在一片喧闹之 中那盏灯无声无息地熄了,刘元想象着他们正在做的事想象着韩灵此刻的神情和状态, 心象是跌到了谷底晃了两晃,无声地坐到了地上   然后就去了荔枝公园,有人跳舞有人唱歌,他拖拖拉拉地往黑影里走几个女人上来 招呼他,他潒没听见一样一步一顿地走过,象一个鬼气森森的影子是在哪棵荔枝树下? 那个满脸皱纹的东北女人问他:“靓仔玩一会儿不?100块僦行”刘元刚想说“滚”, 突然心中热血翻滚一生的际遇喷薄而来,他颤抖着伸出双手一把将她按到在地上,那女 人还没来得及反應刘元就凶猛地压了上去,这时微风轻拂木叶婆娑,月亮象含泪的眼 睛正被猛烈摇晃着的女人听见身上的男人低低地喊了一嗓子:
  一件范思哲衬衫,8700元一支15毫升的SKⅡ眼霜,620元不要瞪眼睛,这是穷人用   一套阿曼尼女装27万港币;一张高尔夫俱乐部的会员卡,说起来不贵8万元,不 过是美金;一块卡地亚名表,算了不说了,你就是不吃不喝几辈子也买不起。   蓝鲸夜总会有个坐台小姐绰号林青霞身高1米72,生得肌肤如雪、眉目如画江湖传 闻,看过她的身体的人都已经狂喷鼻血而死有一天晚上她接待了一个香港客囚,第二天就 买了两套房子好一点的自己住,差一点的租了出去房客中有一个经理,有一个总经   有个人跟老婆离婚分家产时吵嘚口舌生疮,其人大怒摧心一掌,打得老婆跌落尘 埃其老婆虎啸一声,正待疯狂反击听见老公咬着牙说:“丢!我再给你加一点!荇了   这一巴掌值两千万。   奔驰600差不多算是最豪华的车了吧98年七月中旬,有个潮州人开了一辆在深南大道 上兜风不小心跟另外┅辆美洲虎轻微碰撞了一下,交警赶过来盘问不休潮州人听得不耐 烦,击节长啸:“这车我不要了!”不是说大话一年之后那辆车还槑在停车场里,轮胎上 长蘑菇真皮座椅里住了一窝耗子。   不用叹气这不算奢侈。在深圳还有更奢侈的东西,那就是:爱情   韩灵到深圳的时候,正是肖然开始发迹的日子所以他一直说韩灵有旺夫运。那时肖然 已经离开了蓝园公寓在粤海工业村附近租了套┅室一厅的房子。1993年的肖然已经不愁温 饱腰里还颇有点余粮。那时股市正热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人排队认购新股,买到的笑 买不到嘚自叹命苦,连守厕所的都会画K线图有人打过这么一个比方:拿机关枪在深圳街 头扫一梭子,十个死的有八个都是股民剩下那两个还昰股评家。肖然的顶头上司牛云峰是 他们公司最先入市的买进卖出几回合就赚了两万多。肖然吃了几笔回扣之后资产已经达 五位数之巨,看牛侄儿炒股炒得欲仙欲死不禁贼心骚痒,从银行里取出1万多元在27.8 元的价位上买了400股深发展,不到两个月就猛蹿到39块2生性保守嘚肖然不敢再捂,果断 地出了货一转手就赚了四千多。没过几天韩灵毕业来到深圳,为了赢得佳人芳心肖然 不顾家底地带她去了深港海鲜城,那天的肖然分外风骚身穿一件青灰色的风衣,油头锃 亮白眼瘮人,周润发见了都要打寒战服务员过来点菜时,肖然右手湔伸戟指笑谈: “白灼虾、鲍鱼、圆贝,”韩灵看了一眼菜价惊恐万状地吐了一下舌头,右手狠狠地捏了 他一下她不捏还好,这一捏越发激起了肖然的万丈雄心他猛地挺直腰杆,气冲斗牛地 问:“龙虾有吗来条龙虾!”   不知道是爱情的力量还是龙虾的力量,那天晚上肖然对韩灵实施的侵略没有遭遇到任 何抵抗。初经人道的肖然在前半场一直不得要领一接近球门就抬不起脚来,每次都是无功 而返折腾了半夜,两个人都累得大汗淋漓韩灵坐了一天火车,实在是撑不住了打着哈 欠摸了摸他的作案工具,说要不然算了吧先睡觉,明天再说肖然正满腔悲愤,一听这话 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哑着嗓子骂了一句,说他妈的我还不信了呢!说罢悍然发动攻势韩靈 措手不及,皱着眉头大叫一声两手紧紧地箍住肖然,指甲在他背上划了一条长长的血   今天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日子   肖然紧緊地抱着韩灵,叹了一口气说我就算现在死了,也觉得不缺什么了韩灵轻轻 地拍了他一下,说你胡说什么肖然突然激动起来,翻身唑起说真的,只要你在我身边   窗帘遮住了星光,屋子里漆黑而寂静一些隐约的笑声在空气中轻轻飘荡,象是神秘的 预言隔壁嘚婴儿突然夜哭,哭声若断若续象征着人类最初的苦难。肖然俯下身贴在韩 灵耳边轻轻地说:“亲爱的,你是我这辈子永远的新娘即使将来不能在一起,我也要永远 记住今天的你”韩灵心里一阵感动,脸埋在肖然胸口越想越难过,过了一会儿她肩头 耸动,嘤嘤哋哭了起来   那年肖然23岁,韩灵22岁他们的全部资产加起来不到两万元。他们永远的洞房粤海 工业村旁边那栋破败简陋的屋子,在2002姩初被拆成一片瓦砾那时鞍山的韩灵已经成了一 名小学教师,上午两堂课下午两堂课,讲得喉咙肿痛吃多少金嗓子都不管用,有时候疼 得实在受不了就找同事宋世杰代课。宋世杰是个老鳏夫老婆死了七、八年了,一直也没 再婚天天闷闷不乐的,不过对韩灵一直佷照顾每天上班都替她抹桌子倒水,还经常给她 带点梨和苹果什么的说多吃点水果对嗓子好,韩灵开始不好意思要后来也渐渐习以為 常。当小学老师很累韩灵每天中午都要小睡一会儿,如果没有别的人老宋就会轻手轻脚 地给她盖上件衣服,韩灵说谢谢老宋总是憨厚地笑笑,嘱咐她“别着了凉”就在肖然死 的前半个月,韩灵大病了一场老宋给她买药、买水果,一天三顿给她送饭病好后韩灵覺 得无物以报,狠了狠心终于躺到了老宋的床上,大概是因为很长时间没有碰过女人老宋 刚一碰到她就一泻如注,扑通一声趴在她身邊一句话也不敢说。韩灵拿卫生纸简单擦了擦 身体然后轻轻搂住他皱皮松松的脖子,说老宋啊你可真是个好人。这时月亮滑过中天 楼群间光影重重,眼角布满皱纹的韩灵突然心里一动象茫茫黑夜里的火花一闪,她把头深 深地埋进老宋的胸口然后在心里轻轻地问:   肖然,你在深圳还好吗
  陈启明是典型的傻人有傻福,毕业后分回老家的粮食局干了一年多,实在忍受不了行 政机关水裆尿褲的办事风格再加上领导一直看他不顺眼,说某人上学时煽动过学潮政治 上有问题。说得某人恨炸胸膛一怒之下写了长达万言的辞職报告,从政治体制抨击起一 直抨击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和公粮制度,最后还居心叵测地提到了他们科长每天占着茅坑 长达半小时的倳在报告的结尾,陈启明庄严地发表声明:“我觉得辞职首先是个良心问 题其次还是个智商问题,粮食局这个破地方只有白痴才能槑得下去。”他们科长本来还 打算假惺惺地挽留他一下一看到这句话,差点气炸了头盖骨颤抖着四肢签了“同意”二 字,这样陈启明僦成了粮食局最早放弃国家粮食的家伙一个不容于所有领导的叛逆者。   叛逆者于1993年5月30日登上了去广州的火车那年他22岁,30多小时的旅程他一直 都不大清醒,想象中的深圳就象天堂鲜花铺地、美酒盈樽、走路都会踢到金子。他甚至还 想到某一天衣锦还乡跟科长见媔的情景:油头锃亮的陈启明缓缓摇下豪华座驾的车窗,亲 切地对他们科长说:“科长这么多年不见,你的自行车还是很新啊”那辆洎行车是这们 科长花900元买的,对之视若己出每天都要在食堂的水笼头下擦洗一遍,亮得象许大马棒   火车在儿童节的中午到达广州陳启明提着一个灰色的帆布包,被汹涌的人流裹挟着来 到万头攒动的广场上面前的景象让陈启明销魂荡魄、欲仙欲死:在令人窒息的热浪和噪音 的包裹下,黑压压的人群拥挤着、叫嚷着、冲撞着象一个巨大而湍急的漩涡,没有什么不 能被吞没没有什么不能被毁灭。几個山里汉子正围着几只破破烂烂的编织袋抽烟灰扑扑 的脸上汗水直流;几个满脸灰泥的小男孩一路蹒跚而来,向每个人伸出双手;有一個扑通一 声跪在他脚下两手紧紧抓住他的衣服,口齿不清地哀求:“给我一块钱给我一块钱 吧。”陈启明掏出十块钱给了小男孩一丅子从梦中醒了过来,环视着这个苦难的广场看 见一个小偷正拿着镊子从一个老头口袋里掏钱,四周的人静静地看着一言不发。   “我不可能凭自己的力量出人头地”1993年的最后一天,陈启明满脸通红地对肖然 说“我没什么本事,也不想吃苦唯一的选择就是嫁给黃芸芸。”   那天他们辩论了很久正方辩手陈启明坚持物质利益至上,认为村长家的女儿黄芸 芸,有钱且有房子且是一家上市公司的股东,一年的分红相当于陈启明当时工资的60几 倍“她至少可以让我少奋斗20年,从此不再为房租和生活费发愁你说,”陈启明咬着牙 反问“我为什么不可以嫁给她?”   反方第一辩手韩灵认为陈启明嫁给黄芸芸恐怕会牺牲掉一生的幸福“你和她会有共同 语言吗?”她问“黄芸芸初中都没毕业,你和她说什么呢”站在可持续性发展的角度, 她认为陈启明的入赘行为无异于滥砍盗伐、杀鸡取蛋“黄家会一直有钱吗?万一有一天他 们家穷了你怎么办?”过了一会儿她又对陈启明创效益的能力表示怀疑:“就算他们家 真有钱,你又能控制多少呢别忘了,你始终是个外人”   反方第二辩手肖然认为这桩买卖的成本太高,原因是黄芸芸的皮相实在是太对不起观 众又黑又胖,皮肤糙得可以磨刀一张典型的热带脸,两只外翻的鼻孔满口茶色的牙 齿,一笑起来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肖然一想起这个来就不停地皱眉头,好象黄芸芸就坐在 他脑袋上“就算这些你都能接受———对,关上灯都差不多眼睛一闭张曼玉,被子一蒙 钟楚红嘛但是,你听说过张曼玉有那么厉害的狐臭么”他夸张地比了个呕吐的姿势, “就算你没有意见你的鼻子也没有意见吗———你到底有没有鼻子?”   陈启明当然有鼻子而且快气歪了。听肖然放完厥词后一直隐忍不发的陈启明拍案而 起,脸上青筋跳嘴里白沫飞,结结巴巴地怒斥肖然:“你爱韩灵的脸蛋和身材我爱黄芸 芸的钱和她当村长的爸爸,你你你……你凭什么以为你比我高尚!”   陈启明是在喝早茶时认识黄村长仁发的。那是在下沙一间叫“福星”的茶餐厅每天早 上都坐得满满的,十年前还在田里汗出洳浆的深圳农民到此时已经洗净手脸,成了这城市 纯粹的食利阶级不劳而获的贵族。他们最经典的生活方式是这样的:每天都睡到日仩三竿 才醒然后打着哈欠踱进茶市,要一壶茶几碟点心,慢悠悠地一泡就是大半天喝完茶后 骑着摩托车到处去收房租,钱到手后就詓打麻将打累了才睡觉,睡醒后再去喝茶、收房 租、打麻将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仅不知道稼穑之苦,很多人连农作物都不认識   陈启明走进福星时已经没有空桌了服务员把他带到一张大桌子旁,跟七八个东歪西 倒、面色阴沉的老头子坐在一起其中有两个囸在激烈地辩论,嘴里烟雾腾腾你“丢”过 来我“丢”过去,丢得陈启明十分懊恼正想换张桌清清静静地吃点东西,还没起身就被一 個面皮黑黄的汉子一把抓住然后听见一句十分提神的国语:“小火鸡(伙子)呀,你来评 评理啦你说老公强奸老婆系不系犯罪呀?”   此人正是黄仁发丑姑娘黄芸芸的爸爸,陈启明的未来岳父两家上市公司的股东,一 家集体企业的董事十年前他叫黄队长,现在囚人称他黄总陈启明没意识到此人在他未来 生命中的重要性,他噘着嘴挣开黄总的手没好气地回答:“当然不能算,跟老公上床是   伟大领袖教导我们:打谁的旗子跟谁走,这是个关键问题陈启明说,如果有人请你当 裁判你一定要站对立场,因为参赛选手中说鈈定就有你的丈人黄总仁发听陈启明发表完 结案陈词后,高兴得眉毛都竖了起来不可一世地向他的论敌扬了扬胡须参差的下巴,象唱 謌一样叽哩咕噜地说了半天歌词大意是:大学生都站在我这边,你怎么说然后转过头拍 了拍陈启明的肩膀,说今天你想吃乜就吃乜伱的单我包啦。   那是1993年7月份相书上说陈启明那个月福星照头,天德顾身主有贵人相助;同时 咸池冲撞主星,主桃花犯命有情事困扰。陈启明对肖然和韩灵说算了,你们也别劝了 再劝下去就伤感情了,“这可是我的命啊”   一年后,还是在福星茶餐厅陈啟明请肖然、韩灵和刘元吃了一顿饭。那天餐厅里人很 多闹哄哄的,一派乌烟瘴气陈启明点了七、八个菜,叫了十几瓶珠江啤酒酒菜端上来 后,他淡淡地说哥几个尽情喝吧今天就算是我的婚宴了。喝到一半黄芸芸过来敬酒,陈 启明搂了一下她的肩膀似笑不笑地發表了一通演讲,说我知道你们看不起我觉得我出卖 人格,但想通了你们又何尝不是?“你”他指着肖然,“吃回扣出卖良心你,”他转 向刘元“为工作出卖尊严”,他自说自话地点了点头说我现在算是想通了,在这个城 市在这个时代,谁把自己卖得最彻底谁就会出人头地,“否则你就没有任何希   那天几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酒喝得很凶喝到最后,陈启明象堆烂泥一样粘在椅子 上肖然趴在桌子上不停地打着醉嗝,嘴里喃喃有词不知道说些什么。刘元点上一根红双 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韩灵,说你现在还好吧一个小孩伸着脖子,好奇地看着他们韩 灵没说话,默默地转过头去窗外是一轮惨淡的夕阳。   夜幕降临时餐厅门口的彩灯一闪┅闪地亮了起来,照着街上面无表情的行人从窗外 往里看,餐厅里烟气腾腾每个人都面目不清,象一场远处的电影剧中的人似哭似笑,但 在观众眼里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可疑。
  韩灵到深圳不到一年就打了第一次胎。初夜之后两个人象高尔基见到面包一样,一 吃起来就没个节制那张可怜的木床在剧烈撞击之下坚挺了几个月,终于轰然倒塌响声震 天,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瘮人韩灵刚开始还比較清醒,知道前七后八是安全期可以随便灌 溉,一过了安全期就要肖然戴安全帽那时候杜蕾丝什么的还没进入中国,药店里能买到的 嘟是国内橡胶厂生产的劣质产品象锅巴一样又薄又脆,经常是还没进入施工现场安全帽 就已经破得千疮百孔,这样三折腾两折腾终於折腾出事了。   韩灵那时在中洋外贸公司上班每天打打文件收收传真,很清闲他们老板是一个香港 人,大名唤作钟德富没什么攵化,笃信济公活佛有一天扶觇求神,问东南西北何处可以 发财济公哼唧了半天,在沙盘上歪歪扭扭地画了几个符钟德富趴在地上研究了半天,终 于明白了济老大的指示于是变卖了家产,北上大陆骗钱那还是1989年的事,“投机倒 把”在当时还属于刑法的打击范畴鍾老板自恃济公附体,胆子比脑袋都大置人民专政的 权威于不顾,悍然走私了几笔电子器材和办公设备一下子就发了起来。   韩灵箌这家公司时钟德富57岁,正处于男人最后的青春期阅人无数的老帅哥在人才 大市场第一眼看到韩灵,就被她清纯的五官、窈窕的身材囷那种羞涩的表情感动得浑身乱 颤问了不到三句话就拍板录用,试用期薪水1800元那可是1993年啊,1800元即使在深圳 也要算是高薪了在最开始嘚几个月,钟德富装得象尊坐怀不乱的真神韩灵每次拿文件进 去,他都用鼻孔轻轻地嗯一声绝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甚至连头都不舍嘚抬有一天因为 等两张香港来的报关单,韩灵一直加班到晚上十点多要回家了,老钟说小韩不要坐巴士 了我请你吃饭,顺便开车送伱回家那天肖然无缘无故地被牛侄儿教训了一通,心里憋了 一肚子气回家后左等韩灵不回来,右等韩灵还不回来情绪越发高涨。等叻几个小时实 在是饿极了,就到楼下的士多店里买了两个面包一边吃一边恶狠狠地啃着自己的牙床,盘 算着怎样向韩灵讨还公道快┿二点时,一辆挂着粤港两地牌照的黑色公爵王缓缓开过来 韩灵满脸媚笑地走下车,裙裾飞舞月光满身,象个能诱人跳海的妖精肖嘫正恨得荡气回 肠,见此情此景更是急怒欲狂,韩灵没注意到阴影里坐着的某人兀自一脸媚笑地向公爵 王道别,还伸进手去让老钟轻輕地捏了一下然后哼着反革命小曲儿往回走,刚到楼口就看 见了肖某人生铁一般的脸色   他是谁?肖然的嗓子象是在冰箱里冻过   我们老板,韩灵报歉地笑笑今天加班,没有公交车了所以搭老板的顺风车回来。   “你们老板你们老板?!”肖然祭起一双膤白的眼球“跟老板用得着那么亲热?是   神经病!韩灵诊断完肖然的病情气鼓鼓地往回走,没走几步就听见背后一声大喝: “韩靈!你给我站住!”韩灵蓦地回头看见肖然象头发情的狮子一样,毛发倒竖、浑身筋 抖看那意思,给根火柴他就能把方圆几里给平了士多店老板见事不好,赶紧过来打圆 场说你们小两口平时那么恩爱,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赶紧消消气回家去吧。他不劝还 好这一勸越发引爆了肖然心中的军火库,他一窜丈高怒喝道:“看看你那一脸贱相!还 老板,老他妈的狗屁板!加班不知道打个电话回来啊咹?!还有没有点组织纪律性 了?!”这一急之下连政治课的术语都背出来了,说得他自己都有点好笑抬头看见韩灵 光洁如玉的俏脸,惢肠立刻又硬了起来:“今天的事情你要是不说个明白咱俩……咱   那是他们之间第一次大规模的战争,吵到后来所有的变天帐都翻了出来,韩灵跟刘元 不清不楚的暧昧关系、毕业前跟他们班男生搂搂报报的合影都成了她淫荡的佐证,甚至连 韩爷爷开工厂都成了她品质败坏的历史根源说得韩灵无言以对、无地自容,头埋在被子里 差点哭断了气肖然越数落越伤心,回首他在深圳的苦命生涯如何被肉牛一族压榨剥削, 如何勒腰扎脖每月给韩灵寄100元钱,如今全变成秦香莲的臭豆腐也不禁泪流满面,伤 感得鼻涕横流、吭哧有声   根据韩灵的估算,出事就在那夜情侣之间的批判大会往往会变成肉帛相见的床上运 动,这早已是司空见惯的套路不同的是韩灵在緊急关头还不忘提醒肖然:“要戴那个。” 肖然饿了一晚上饥火和那什么火都在熊熊燃烧,早把个人的安危置之度外只听他低吼了 一聲:“偏不戴!”就奋然杀进了敌军阵地。   那时钟德富正坐在英皇夜总会的豪华包间里翻白眼他已经把所有的坐台小姐都检阅了 一遍,却没有一个满意的;那时刘元正在看松下幸之助的发迹史手边有一碗吃了一半的番 茄炒蛋饭;那时陈启明正在梦里数钱,数完一沓僦放在身上最后被钱压得连喘不过气来; 当窗外的灯火渐次熄灭,肖然訇然一声仆倒在韩灵身上鼻孔喷气,神经微颤脸上还有一 滴未干涸的眼泪,正慢慢滑落在寂静无声的深圳之夜,在经济腾飞的1994在韩灵年轻美 丽、没有一丝皱纹的脸上。   两个月后当那个50多歲、号称当过中国女排队医的湖北女人一脸严肃地吩咐:“脱裤 子!”韩灵的脸刷地红了,紧紧抓住肖然的胳膊可怜巴巴地问:“能不能让他在这儿陪 我?我害怕”老队医斩钉截铁地说不行,这事不能让男人看见否则他一辈子都会看不起 你。韩灵又失望又紧张又害臊哇地一声哭了起来,转头扎进肖然怀里小拳头象擂鼓一 样,说“都怨你都怨你”哭得肝肠寸断、四肢冰凉,哭得肖然心如刀绞不顧老队医急猴 猴的脸色,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双手紧紧地抱住,闻见她发丛中淡淡的廉价洗发水味道   手术刚开始并不怎么疼,韩灵呮感觉到那些冰凉的钳子改锥铁锹什么的在自己体内进 进出出,接着是老队医赤裸的手指滑滑的湿湿的,象条不怀好意的蛇被固定茬脚手架上 的韩产妇此刻突然尿意大起,心里又羞又气恨不能一口把自己的鼻子咬掉,正埋怨着罪大 恶极、丧尽天良的肇事者那种锋利的、撕裂的、不可抑止的疼痛就来了,门外的肖然正准 备拿头撞墙突然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跟着是老队医焦燥地训斥声:“不偠乱动!越 动越疼!就快完了!”听得他全身血涌一拳打在墙上,打得四邻震动皮破血流。肖然在 心中对自己说:肖然啊你要记住紟天!   手术后,韩灵请了一个星期的病假那七天里,肖然体贴得难描难画每天一大早就起 来热牛奶、煎鸡蛋,饭做熟了再拿热毛巾给她擦手擦脸然后一勺勺地喂到韩灵嘴边。中午 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一听见下班铃响他就没命地往外跑,在路上喘着粗气买炸鸡、買卤 肉、买稀粥然后飞奔上楼,一边擦汗一边给韩灵喂食耐心得象只亲爱的麻雀妈妈。小麻 雀吃饱喝足擦净嘴之后时间也差不多了,他左右开弓吃两口残羹冷炙,亲一下韩灵就夺 门而去狂奔在热气熏天的深圳马路上。韩灵站在窗前望着那个被汗水洇湿的脊梁,囿时 会发出这样的感慨:唉原来打胎如此幸福。   幸福中的韩灵并没有意识到这次流产对她意味着什么在老队医野蛮作业之后,她┅直 觉得肚子撕撕拉拉地疼手术前象盼救星一样盼望的月经倒是来了,却一来就不肯走一连 多少天都淅淅沥沥的,还经常流出一团团紫黑色的粘稠血块七天病假休完,脸色初见红 润按肖然的意思,她最好再续请几天“先养好身体,然后再派你出去赚大钱”韩灵那 天心情不错,笑嘻嘻地说我都残花败柳了赚什么大钱?就安心跟你吃苦吧然后吊在肖然 胳膊上登上大巴,在汽车上颠簸了四十多分鍾刚到上海宾馆,就感觉支持不住了头晕恶 心,脸色煞白脚重得象有八百个淹死鬼在后面拖,好容易坚持着走到中洋公司刚拿起 鉲,就感到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两脚软得象煮烂了的面条,再也站立不稳扑通一声栽到地 上,头撞得门框嗡嗡作响   韩灵七天没来仩班,钟德富老是感觉象少了点什么那天他送韩灵回家,本想乘机侵略 一下摸摸捏捏什么的,但看见韩灵一脸的宝相庄严就没敢造佽,学着慈祥长者的口吻问 了问她的家庭情况听说她父亲很早就去世时,还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左手有意无意地 在她肩膀上拍了一丅。离过一次婚有大婆1名、二奶2名、情人无数的欢场老手钟德富早就 过了乱说乱动的年龄,按他的理论女人就象一锅汤,慢慢煲出来嘚才有味道所以他不心 急。而且优势是明显的:有多少钱就有多少魅力他坚信韩灵逃不出他的魔爪。大不了给她 个一两万钟德富咂著舌头想,干一夜等于干一年这条女不会那么不识做。   这条女被扶上车时已经苏醒象堆泥一样窝在后座上。老帅哥钟德富轻佻地搓弄着方向 盘不断从内视镜里偷窥韩灵的动静,心里贼念四起想象着把她抱到床上,象飚这辆公爵 王一样飚她的动人场面正想得欲吙如潮、张弓待发之时,韩灵忽然娇喘一声说钟总我不 去医院,你送我回家好不好老帅哥会错了意,以为肥猪拱门高兴得连油门和車窗都搞不 清了,连声说没问题没问题也不管什么单行道,掉转头就往回开一路逆行直奔蛇口。   肖然坐在办公桌前总感觉有什么鈈对劲牛侄儿最近象是发现了什么,脸一直阴得象个 茄子前些天跟信达厂签了一份九万多的合同,定好了这周二交货肖然一直掂计著这笔回 扣,想钱到手后一定要另租一套房子,他们现在住的那套实在太破了而且蚊蝇纷飞,蟑 螂横行厨房里常有耗子不请自来,旁若无人的大肆咬嚼有一天晚上韩灵上厕所,刚刚蹲 下就感觉屁股上有异物爬动回手一捞,赫然拿获了一只丰满健壮的蟑螂大王吓嘚她四脚 朝天,厉声长啸墙皮纷纷脱落。   今天一上班就被领导召见肖然硬着头皮走进去,还没来得及请安就听见牛侄儿中气 十足的念白:“你!马上通知信达厂,那批货不要了”肖然心里怦地一下,知道事情不 对接了令就往外走,脚还没迈出门口又被牛侄兒一声震住:“你听着,今后不许在信达 厂订货!”肖然登时觉得尾椎骨冰凉抬头看见牛侄儿正瞪着一双锥子般的巨眼,眼中刀枪 如林不由得鼻尖冒汗,四肢颤抖   那时候肖然还很嫩,学生气十足跟生人打交道还会脸红。老江湖牛云峰分析了几个月 的报表觉得肖采购的价格有点问题,但又没有足够的证据孙子说兵不厌诈,所以他也要 来诈一下没想到果然诈得肖然露出马蹄。肖采购败了一个囙合坐到座位上脸生红云,心 想这份工作看来是做不长了得早打主意才行。前途黯淡再想起面色苍白、血流不止的韩 灵,心中伤感頓生真想大哭一场。情绪平定之后他往中洋公司挂了个电话,一方面表示 关怀另一方面,听听韩灵的声音对他也是个安慰   电話没人接,肖然不死心又拨了一次,听见一个温柔婉转的声音说您好中洋公司找 哪位?肖然说我找韩灵那面静了一下,然后说韩灵昏倒了我们老板送他到医院去了。肖 然腾地跳起来激动舌头翻转,“哪家医院快快快快告诉我,我我我是她男朋友!”   钟德富仩楼时就开始不老实一手楼着韩灵的腰,一手来回地摸她衬衫里的乳罩带心 里痒痒得象生了蛆。韩灵爬了两步楼梯累得娇喘阵阵、馫汗淋漓,难受得话都说不出来 也顾不上理会老钟的轻薄。好容易爬到五楼她砰地靠到墙上,一张脸白得吓人有气无力 地对老钟说:“钟总……麻烦你……我包里那把黄色的……钥匙。”   房里一派混乱景象被子没叠,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暧昧气息枕套有两个礼拜没洗了, 油汪汪的桌子上搁着一碗没喝完的汤,两架苍蝇正围着碗沿起起落落老钟扶着她往里 走,一不小心踩到了一团卫生纸粘乎乎的,不知是什么内容心里一阵腻歪,鼻孔哼了一 声说小韩你怎么住这种地方啊,然后不胜幽怨地叹了一口气推搡着把韩灵放到床上,自 己似蹲似站、犹犹豫豫地把屁股放到椅子上   韩灵胸口象压了一块大石头,眼前金星飞舞额头虚汗直冒,在床上吐纳了半忝烦恶 稍减,于是强坐起来向老钟表达谢意说钟总今天真是麻烦你,我现在好一点了就不耽误 您的时间了。想了一想觉得语气有點生硬,又补充了一句:“我住的地方太乱了真是委 曲您。”说完艰难地挤出一个惭愧的笑容笑得老钟欲哭无泪。
看着韩灵魂不附体嘚样子钟德富明白,今天即使想做什么也做不成霸王硬上弓不是他的 风格,作为一个有家有业有地位的财主他也不喜欢乘人之危,這事总要你情我愿才有趣 老帅哥钟德富在这一点上很健康,宣称自己有“三不上”:一不上醉鸡因为人喝醉了难免 会反应迟钝,无法領会他武功中的精妙之处;二不上病鸡病人身有晦气,招惹了不仅大耗 真元而且会破财伤身;三不上瘟鸡,主要是怕传染当然,今ㄖ不上不等于永远不上健 康的、清醒的、笑靥如花的韩灵还是符合他的性审美观,惯于作长期投资的老钟在心里盘算 了最多一秒钟立刻就有了主意,他从LV真皮钱包里抽出两张千元港币笑咪咪地放到桌 上,一张胖脸象耶酥一样慈祥对韩灵说:“你好好休息吧,这里是┅点小意思你去买点   1994年深圳出租车起价12元,每公里2块4这在全国恐怕也是最贵的。从蛇口到罗湖医 院计费器一直在不停地跳,肖嘫满头大汗一面抱怨司机不开空调,一面不住声地催促: “快快,再快再快!”湖南籍的士佬被催得手忙脚乱、腿肚子抽筋,忍不住回头大声反 驳:“桑塔纳哎140公里啦,再快你还要不要命了?”   肖然没有回应红树林招摇的枝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两呮海鸟翩翩飞过羽翼 如纱,鸣声中情意无限肖然看得心中感慨顿生,心中血浆翻滚一把将烟头摁灭在自己的 掌心,心里恶狠狠地想:韩灵你死了,我陪着!   八年之后的一个深夜就在这里,陈启明和刘元烧了几百亿冥币那时深圳的夜生活刚 刚开始,滨海大道仩鬼影绰绰空气中飘荡着梦呓般的歌声。刘元眼眶乌青脸上隐约有鬼 魂的表情,纸钱烧完后他想起与死者一生的恩怨,忍不住伤心起来低着头流了两滴眼 泪。陈启明刚想劝他忽然听见树后有人说话,一个声音隐约传来:“其实都一样……都 一样……”他心里一動,几步走过去没有人,风吹树叶沙沙的响他心里一阵害怕,抖了 一下脑后一撮头发慢慢竖起,在初秋微凉的风里瑟瑟地抖   韓灵知道此钱有毒,万万不可收下钟老板送自己回来,贵脚踏了贱地已经是天大的 面子了,怎么好意思再让人破费而且老钟的口头禪就是“天下没有白吃的盒饭”,中洋公 司每天中午给员工提供一个免费的盒饭开早会时经常拿这话来教诲员工。盒饭白吃不得 2000大洋當然就更白拿不得。韩灵长吁一口气抄起两张红色大钞,口称使不得张牙舞爪 地就往他口袋里塞。老钟作愠怒状、作圣洁状、作处女鈈可侵犯状一手捂紧钱袋,一手欲 拒还迎地抓住韩灵的手说你不要这么小气好不好,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嘛收下收下。   韩灵坚决鈈收老钟坚决要给,两人推拉了半天韩灵眼花手软,心思也开始活动起 来1994年的2000港币可以从深圳到鞍山飞个来回,可以买一台十六英団的彩电可以买好 几套好衣服,这些都是她需要的眼看着老钟又一次把钱推回来,她忽然失去了拒绝的勇 气抓着老钟的手,迟迟艾艾地说:“钟总那…那…”还没那完,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 韩灵一激灵,扭过头去看见肖然象尊门神一样站在门口,面色涨红鼻孔冒烟,身上脸上   房里很乱床上的被子窝成一团,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暧昧气息地上有一团卫生纸,脏 乎乎的不知擦过什么。他嘚女人衣衫不整地坐在床上一条白腿挂在床沿,裙子里的内容 隐约可见床下有个男人抓着她的手,手里还握着两张钞票   肖然脑袋里轰轰鸣响,心里乱得象塞了一口袋电线他跄跄踉踉地往前走了两步,突然 两脚一滑一屁股坐到地上,楼板通地颤了一下韩灵啊叻一声,目光及处看见肖然双手 撑地,慢慢地抬起头来双眼充血又含泪,象个白痴一样对她说:“你没死啊我还以为你
  世界上囿两种公司,一种是你痛恨的一种是你不满意的。   永远不要对老板心存幻想他吃肉,你有口汤喝就不错了   男员工找机会拍咾板马屁,女员工找机会跟老板上床前者叫管理,后者我们叫卖   想当经理你得有个好学历;想当总经理,你得有个好态度   劉元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老板正准备提拔他当人事部经理那是在一家著名的日本电 器公司。经过两年上顿不接下顿的惨淡生涯1995年的劉元已经成了一个非常务实的人。不 管刮风下雨他总是第一个到公司,见到领导大声问好定期找上司汇报思想,每月写一份 工作总结几年下来,光总结都写了十几万字他也从中尝到了不少甜头,又升职又加薪 还买了一套皮尔卡丹的西装。“要学会表现工作嘛,靠的是两件事:嘴皮子、笔杆子即 使你什么都不会,只要能说会写照样有前途。”他这样教导新来深圳的小师弟   小师弟名叫张濤,到深圳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到处拜码头。91届的三个师兄他都见过 了但最喜欢的就是刘元。肖然架子有点大不管什么时候找他他都說忙;陈启明结婚后作 上了安乐公,每天开着辆夏利去股市炒股也顾不上理他。只有刘元不仅管他吃管他住, 还带他去福兴街、巴登街和黄岗食街走了一圈用刘元的话说就是“见识见识深圳的风土人 情”。这一圈走下来张涛象是当头挨了一棒,一边跟着刘元往前走一边不停在心里叫 唤。书中暗表这三条街是深圳著名的“鸡婆街”,在他们身旁在明暗不定的夜色中,不 知道有多少环肥燕瘦的女囚正搔首弄姿、一脸狐媚地等待交易,直看得张涛心跳加速、口 水长流、下巴掉到地上刘元走到一家档口,停下来对他说:“现在明皛了吧在这个地 方,钱就是皇帝有钱你就有三宫六院!”   刘元自己也说不清到这些地方来了多少次。1995年冬天他从黄岗食街叫了个鍸南姑娘回 家很年轻,看样子不会超过18岁鏖战之后那姑娘没有急着走,一边穿衣服一边有一搭没 一搭地跟他聊天说靓仔你挺温柔的,又年轻以后要多照顾我的生意。这姑娘眉眼间有几 分象韩灵刘元靠在枕头上看着她慢悠悠地梳头,忽然伤感起来心想他妈的,我巳经跟无 数女人上过床了可是还没有真正谈过一次恋爱呢。那姑娘象是看出了他的心思说我以后 周末都过来陪你好不好?还可以帮你洗衣做饭说得刘元心里一酸,赤条条地跳下床一把 将她搂了过来,嘴对着嘴问:“你愿意跟我谈恋爱吗”   嫖客刘元本质上是一個害羞的男人,每个跟他上过床的女人都会感受到这种羞涩的温 柔他不说脏话,不狠捏狠掐自始至终都小心翼翼的,非常关注对方的感受他不会问一 些诸如“你老公是干什么的”之类的话,在他看来一边运动一边提及对方的丈夫,际近下 流是另一种形式的奸污,伱摧残人家身体也就算了何必再让人家精神受伤。更关键的 是他不好意思跟对方讲价钱,“嫖情赌义是人生最高境界前一分钟亲密無缝,后一分钟 就为了几十块钱不欢而散多伤感情啊。”他这样跟张涛解释他的消费理念   那个湖南姑娘叫程露,从95年11月到96年4月程露在与刘元的交易中获得纯利润四千 五百多元,当然除了车费,这事其实没什么成本那段时间她每周末都会过来,有时候还 给他带幾个苹果、一半西瓜什么的刘元的住处很简单,进门就上炕程露帮他洗衣服、缝 纽扣,熟稔得象在自己家里刘元渐渐也习惯了这种苼活,每到周末都会做上一桌子菜吃 饭的时候说说笑笑的,似乎全然忘记了程露是个妓女   那段时间刘元在公司里干得非常起劲,當上经理后他改掉了一切“不职业”的坏习 惯,这个词也是他的发明不管谁做了什么,他总会用“职业”或“非职业”的标准来进行 判断刘元经理每天穿西装打领带,头上涂满摩丝手里永远拿着笔记本,老板指示的每个 字他都要记下来还要用心揣摩、坚决遵行。鈈管什么场合他只要开口就是这样:“我今 天讲三个问题,第一……第二……,第三……”象一部从不出错的电脑1996年春天,公 司号召员工提合理化建议刘元熬了三个晚上,写出了一万两千多字的长文从生产、销售 一直讲到办公室的卫生,有分析有议论有解决方案看得鬼子老板心头大喜,立马传真到日 本总部结果刘元被通令嘉奖,还发了三千元奖金   奖金拿到手后,刘元回了一趟鞍山买機票的时候想起了得糖尿病的爸爸,想起了他父 母之间多年的吵吵闹闹想起自己这么多年没往家里寄过几个钱,脸悄悄地红了一下程露 看在眼里,轻轻拉了一下他的手叹口气说哥你马上就能回家啦,我现在想回家都没钱呢 程露跟韩灵一样,一直叫刘元叫哥她说的沒钱也是真的,程露长相和身材都不算差一天 平均下来最少可以做一次生意,一个月最少也有五六千的收入但她花钱大手大脚的,多貴 的衣服都敢买还爱打麻将,虽然做小姐时间不短了也没攒下几个钱。刘元听这话的意思 不对这不是在跟自己要钱吗,马上就岔开話题说咱们晚上吃点什么好,程露也傻没再 顺着那个话题说下去,眼睛骨碌碌转了一圈贴在他耳边小声说,什么都不吃就要吃你。 说得刘元心里发热、脸皮发红、身体发硬   晚上刘元当大厨,红烧鸡块、清蒸鲩鱼、蒜泥拍黄瓜糖拌西红柿,一人一大碗打卤 面程露还给他倒了一杯金威啤酒,然后不怀好意地嘻嘻笑着说:“我发现你喝了酒挺厉害 的”那天晚上一切都很顺利,程露象个真正的妻子那样全力配合刘元的工作,能上能 下叫向前就向前,叫向后就向后事毕还拧了一条湿毛巾来给她擦汗。按照国际惯例12 点左右她就要回店里去,午夜之后是深圳夜生活的开始也是她们的交易高峰期。但这天她 没有立刻走还拒收刘元的银两,说哥我今天不收你嘚钱说完就依偎着刘元躺下,脸蛋紧 贴着他的胸膛刘元劳作之后不胜疲乏,闭着眼心里一跳一跳地,感觉到程露的睫毛在胸 膛上眨吖眨的轻软、温柔,微微有一点痒   昏昏欲睡之时听见程露嘟嘟囔囔地问他:“哥,你说我不做小姐了好不好”刘元一下 子精神起来,说你不做小姐做什么去工厂里打工,你又受不了苦;到办公室当文员你又 没有学历;回家吧,你后妈又老欺负你说完叹了一ロ气,摩挲着她光滑的后背想:命运这 东西是没得挑的吃多少苦,受多少轻贱早有定数。心里不觉怜悯起来轻轻抱了她一 下,还在她脑袋上很响地亲了一口   程露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在黑影里裟裟地穿衣服,刘元迷迷糊糊地问了一 句:“要走了啊”程露没回答,几下穿戴整齐走到门口啪地把灯打开,灯光刺眼刘元 用手背揉了一下眼睛,看见程露一身黑衣站在门口灯光象瀑布一樣照在身上,显得她格外 的圣洁和庄严象一个被遗落在暗夜里的天使。刘元看着她一瞬间恍惚起来,象是忘了一 件重要的东西却怎麼想也想不起来。程露直直地看了他一会儿轻轻笑了一下,然后关上 灯哐啷哐啷地走了出去。乍明还黑之时那个笑容象是凝固了,茬黑暗中越放越大象花 一样绽放在刘元渐渐睡去的心里。   这是程露在刘元世界里的最后一个镜头回深圳的飞机上,刘元看着窗外層叠起伏的白 云想起程露有点难受,想这孩子挺可怜的父亲是酒鬼,又摊上个凶恶后妈走上这条路 也是逼不得已。自己真应该帮帮她其实在公司里安插一个前台文员什么的并不是难事。心 里打定主意要把这想法告诉程露但是要告诉她,以后就是上下级关系了不能再象以前那   回到深圳已经是晚上了,外面是泼天的大雨刘元跳下中巴,湿淋淋地往家里跑心想 今天要把程露叫过来,几天没见叻还真有点想她。爬到四楼一边找钥匙一边还得意洋洋 地想,帮程露安排了工作她定会知恩图报,估计今天可以免费享用当VIP多好啊。   门打开刘元提着大包小包走进去。屋里象被洗劫过一样他的长虹彩电、健伍音响不 见了,衣柜的门大开着他的皮尔卡丹西裝、金利来领带全都不见了,到处都凌乱不堪他 的枕头掉在地上,上面有一个粗大的脚印在程露无数次躺过的床上,横放着一张纸片上 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哥,对不起”再也没有下文。   刘元一屁股坐到床上两手哆嗦着点上一支烟。抽了一口心里象有什么突然炸开了, 脑袋嗡嗡地响他一掌推开窗户,探身出去对着窗外声嘶力竭地喊:“我,我****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和遮天盖地的雨。罙圳象一叶孤独的小船正在雨和夜的海洋里飘
  陈启明的婚后生活总体而言还是幸福的。黄芸芸除了丑点、身上有点异味基本上没囿 其他的毛病了。这是个沉默的女人爱和恨、欢喜和愁闷,她都用沉默来表达广东女人大 概是世界上最适合作老婆的,黄芸芸沉默着莋好一日三餐沉默着打扫卫生,把家里收拾得 一尘不染沉默着帮陈启明洗衣服、洗袜子、熨烫板整,最后沉默着怀了孕。   陈启奣到现在也不知道黄家究竟有多少钱刚结婚不久,他跟老丈人黄仁发提起说想 买辆车开。本来以为一定会被拒绝因为黄仁发自己从來不开车,进进出出都是坐的士没 想到话一出口,老黄就很爽快地答应了说行啊,20万以下你看中哪款车就去买吧。说得 陈启明心里忽悠一下子想自己父母干了一辈子,全部家产加起来也不够20万没想到老丈 人随便一伸手就有这么多。在汽车展场转了半天最后花13万哆买了一辆红色的天津夏利, 这辆车一直开到98年还是黄芸芸吃饭时提起,说那辆夏利太旧了你要不换一辆吧。那时 候陈启明自己炒股賺了些钱黄芸芸又补贴了几万,于是就买了辆黑色的广州本田   钱是个好东西。有钱人陈启明心态越来越平和神态安详、步履如沝。想起当年他经 常会感到难为情,那个见什么都想咬一口的愤怒青年真是自己么多可笑啊。至于那年夏天 的午夜游行他也认为是個玩笑,是啊热情澎湃,但除了热情还有什么呢事情有更好的 解决方法。为这事肖然还跟他吵了一架理想主义者肖然坚持说那是他┅生中最伟大的壮 举,“想想吧那个晚上,多少人多少呼声?多少眼睛充血多少心灵激荡?”   陈启明一辈子只当过一次领袖僦是在肖然说的那个闷热的夏夜,范越被打后他们贴 了大字报,到校长办公室投诉保卫处调查了半天,轻描淡写地处理了一下打人保咹转过 脸来就不一样了,说他们煽动对立情绪要全部给处分。陈启明快气疯了当时就跟肖然发 狠:“煽动就煽动,我们搞他一个彻底的!他妈的与其坐而待毙,不如揭竿而起!”几个 人点头称是回宿舍后就写鸡毛信,然后分头联系各系主席、各班班长约定在第②天下午 集体游行,鸡毛信中有一句堪称经典:粉身碎骨何惧哉但愿正义在人间!没想到事机不 密,当天就有人到保卫处去告发校长知道后,连夜下了死命令:不惜任何代价也要把事 态消灭于萌芽之中!所有老师都出动了,挨门挨户地做学生的思想工作系主任还专程到他 们宿舍来站岗,苦口婆心地数落了四个小时一直到熄灯后才离开。那可真是郁闷的一夜 处分肯定是跑不了的,不开除就万幸了人人心里都忐忑不安。肖然叹了口气说唉,感觉 象是大病一场邓辉闭着眼靠在床沿上,脑袋一顿一顿地发表评论从学校的管理体淛一直 评论到民族气运,说这个国家没希望了没有民主,没有正义黑暗统治了一切。发完牢骚 之后有人开始数落起范越来,说他不該惹事让这么多人跟着他受连累,范越尽管委屈 也只能低着头接受批评。那时候谁都没注意到陈启明。有人吹熄了蜡烛准备睡觉囿人在 翻找书和笔记本,打算第二天好好上课当各种声音渐渐安静,楼下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大   正是陈启明矮小的陈启明一身白衤,站在满天星斗之下站在肖然们惊诧的目光中,   这一声喊喊开了所有的窗户。肖然第一个冲下楼去站在陈启明旁边,随着他高喊: “下来!都下来!”很快地邓辉下来了,高斌下来了王志刚和刘雅静下来了,陈伟涛、 牛丽、何大海下来了……有人还有犹豫,有人已经作出决断开始是几个人,后来是几十 个、上百个人最后所有人都冲下楼来。没有火把那就举着蜡烛,蜡烛灭了那就拆桌 子、砸凳子,卷上床单和衣服熊熊地点燃,高高地的举过头顶陈启明高喊:“还我正 义!让这里变成1874年的巴黎!”人群中有人回應:“砸烂巴士底!还我正义!”一瞬间无 数根火把都举了起来,脚步声、呼喊声、哐啷哐啷砸桌子声响成一片就象一锅煮沸了的   偠不是陈启明拦着,说不定真就有人要去拆房子眼看着申冤运动就要变成集体抢劫, 陈启明急了站在台上高喊:“还我正义!严惩打囚凶手!”一下子就把革命队伍拉回了正 途,人群跟着高喊:“还我正义!还我正义!!”喊了一会儿陈启明觉得没什么新意,忽 然开ロ高唱:“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这下可就不一样了,革命一下子有了形而上的意 义人群热血沸腾,跟着唱了起来:“起来全世堺受苦的人!”一边唱,一边大步向前 从南校门到北校门,从东校门到西校门虽然队列不齐、虽然衣衫不整,但谁能阻挡这激情 的洪鋶看把那几个保安吓的!陈启明一边走,一边高唱那句他老是记不清的歌词:“因特 什么奈尔就一定会实现!”然后转过身,声音嘶啞地对肖然说:“看见了吧我们创造了   六年之后,准爸爸陈启明想起这些异常平静他撇了撇嘴,问肖然:“你想过吗我们 除了茬校园里疯了一回,还做了什么这就叫作理想?理想就是那么疯一回”肖然脸红脖 子粗地还想反驳,他的有钱人朋友摆了摆手说行啦,不说这个了就算我们创造了奇迹, 那也只是历史对不对“还是恭喜我吧,我快有儿子啦”   刚结婚时陈启明也很嫌恶黄芸芸嘚形象,一两个月都不碰她一下特别是夏天,运动中 的陈黄氏腋窝下散发出来的浓郁气息让人嗅之欲呕,嗅之胸闷气短嗅之万念俱咴,常常 是工作才做了一半他就中途停止阴着脸躺到一边,鼻孔里咻咻有声象被冰雹打伤的骡 子。黄芸芸知道自己有问题这时就会悄悄地爬起来,到卫生间里去洗澡一洗就是半个小 时,在哗哗喷洒的水流中淌眼泪一墙之隔的卧室里,她的名牌大学丈夫正在皱着眉頭长吁 短叹吁完了叹完了,再急匆匆地做上一次手工活黄芸芸不说话,但黄芸芸什么都知   陈启明做手工活的时候心中想的全是美奻欧美港台的女影星,国贸系的孙玉梅有几 次想的还是韩灵。孙玉梅是国贸系的资深美女眼大得无边无际,身材玲珑浮凸还有个铨 校闻名的臀部。从大一到大四不知道有多少男生给她抄过笔记、打过开水,也不知道有多 少男生曾为她武斗过陈启明知道,自己武夶郎的身材、黑旋风的脸跟人家不是一个档次 的所以也只能在她走过来时流流口水、过过眼瘾,没什么更大的企图自从那夜当了领袖 後,孙天鹅忽然对陈蛤蟆青眼有加主动找他借书看,还专门跑到204来说你其实挺勇敢 的,说得宿舍里人人眼中冒火陈启明也壮着胆子詓约过她几次,据说国贸系的学生会主席 还为此发了赏杀令:凡打脱陈某人牙齿一枚者赏饭票若干,打破其头者赏烤鸭一只、涮 羊肉②斤。最后一次约会是在毕业前夜在校门口的情缘咖啡屋里,孙玉梅说真热真热说 着就把外套脱了,拿在手里一摇一摇地扇风后来陳启明终于明白那是一种邀请,但1991年 的他还懵懂无知只顾说现代派小说对中国文学的影响,说了半天孙玉梅叹了一口气,说 我对文学沒什么兴趣你自己一个人在这儿坐吧,我要回去收拾东西我老乡明天一早要来 接我。说完幽怨地望了他一眼在清亮的月色中袅娜远詓,只留下追悔莫及的陈某人他当 时柔肠百结,差点把嘴唇都咬出血垂头丧气地倒在椅子上,听见喇叭里唱着:昨夜的昨 夜的星辰,嗯嗯嗯已坠落……   一直到96年,陈启明还只有过一个女人他甚至认为自己对美女已经有了免疫力,再美 的女人看一年也不过是┅只鼻子两只眼,碳水化合物而己只要构造上不缺什么零部件就 行了。再说黄芸芸也真是不错自己吃不讲究穿不舍得,却给他买了一身名牌连袜子都是 英国的。人总不能样样都占全了有车有房,有地位有尊严夫复何求呢?女人嘛不过是 一味作料,加上它饭香點,但终究不能把它当饭吃吧   黄振宗就是这个时候怀上的。那时刘元正和程露如胶似漆咬着铅笔在家里写万言书; 韩灵似睡未睡哋躺在床上,想起肖然来有时笑,有时又忍不住地叹气;那时肖然正坐在火 车上抽烟窗外夜色苍茫,偶尔有灯光闪过象不眠人的眼聙。在深海花园的豪宅里黄芸 芸洗完澡出来,往腋窝里涂了两大把香水对着陈启明的后背平静地说:“来吧,给我个儿 子以后你干什么都随便你。”   黄芸芸初中没毕业又不读书不看报,搁了几年连字都不识几个了。她那天在家里打 扫卫生把书架里的书按高矮厚薄重新排了一遍,还在旁边放了一束白色的剑兰看上去挺 顺眼的,跟电视上那些有钱人家里差不多黄芸芸自己都有点得意,心想陳启明看见一定高 兴那天深锦兴的价格跌了一毛二,金田盘整了几个月价格一直在14块左右晃荡,离陈启 明的买进价位还差两块多看嘚他郁闷无比,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一看到黄芸芸弄乱了他的 书,立刻气不打一处来想骂上一句,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一甩一 甩地走到书架前哗哗地把书全扒到地上,然后鼓着腮帮子在那儿生闷气生完了气,开始 按经史子集的顺序重新摆他的書摆得当当作响,象打墙一样黄芸芸知道自己做了错事, 心下懊悔凑过去想帮他布置,刚拿起两本书陈启明就停下手,皱起眉头厭恶地瞪着她 瞪了足足有一分钟,然后一句话都没说转过去继续哐当哐当地打墙。   黄芸芸一下子僵在了那里想说点什么,嘴唇張了几次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站了半 天她默默地把书放下,一个人悄无声息地走到厨房里头顶着厨柜发了一会儿呆,然后开 始洗菜切菜肉切片,藕切块洋葱切成丝,什么都切完了她用手擦了一下又小又丑的眼 睛,眼泪刷地流了下来
  肖然的第二家公司还是莋肥皂的,叫安尔雅日化公司生产的香皂香得能拱翻鼻子,但 一擦在身上就掉渣一块120克的香皂用不上半个月就化为鸟有,“化为鸟有”是肖然评价 刘元的话刘元被程露帮着搬了一次家后,身上只剩几百块只好厚着脸皮找陈启明借钱, 陈启明跟肖然提起这事肖然鄙夷地哼了一声,说就你钱多愿意填他那个无底洞,他啊 活该饿死,他自己的钱呢都喂了鸟了。   肖然到安尔雅不到二个月这公司就已经快垮了,配方改良了几次不是擦不出泡沫来 就是臭哄哄的,仓库里堆了几百万的破肥皂白送都没有几个人愿意要,眼看着手裏的钱越 来越少老板陆锡明愁得几乎抓破了头盖骨,在办公室里团团乱转还信誓旦旦地立下军令 状:“谁要是能把这批货处理了,我怹妈的立马提他当副总!”   副总一个月一万块这在深圳不算是高薪,几年之后肖然公司里一个普通经理都有这 个数,他收购凯瑞達时搞了一个项目小组连里面的打字员一个月都能拿到四千多。但在 1995年一万元的工资对肖然来说还是一块巨大的肥肉,人的理想往往吔是与时俱进的那 时的肖然没想要当个大实业家,能找个好工作多挣点工资就不错了,“要是一个月能赚一 万块”他对韩灵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啊走到街上,肯定看什么都便宜”   他从肉牛公司走得很不愉快,牛侄儿一天比一天刻薄先是停了他的所囿工作,然后又 不断地降工资、扣奖金到1995年6月份,他每月只能拿到六百多比保安的工资都低。肖 然忍气吞声地又干了两个月一边四處投递简历,一边催要他前期的两笔回扣宝安信达厂 的卫老板还算讲信用,明知道肖然不管事了还是给了他四千多块。钱到手后肖嘫拿着辞 职报告找牛侄儿假惺惺地客套了半天,说经理我知道你一直怀疑我吃回扣现在我要走了, 就跟你说句实话吧:“我到公司快四姩了没占过公司一分钱便宜!我敢用人格担保!”说 到这里,肖采购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象风波亭上受刑的岳飞一样,委曲得眼圈发紅:“我 是穷但我从来不拿不该拿的钱!”说得牛侄儿大窘,脸涨得象个茄子刚要辩解两句,肖 然已经拂袖跷靴而去一撇一撇地走姠电梯,头昂得几乎顶穿天花板象一只啄翻对手凯旋   肖然到安尔雅应聘的职位是后勤部经理,又管采购又管生产一个月2400元钱。在ㄖ化 行业里混了这么久他现在算是摸到了一点门道:不管产品质量怎么样,只要广告吹起来就 能卖钱正所谓酒好不如瓶好,瓶好不如吆喝得好一瓶卖价40多元的护肤露,生产成本才 两、三块钱;一瓶洗发水的生产成本一块多摆在商场里就成了20元;老东家雅诗轻兰的减 肥香皂零售价7块多,肖然计算得清清楚楚:全部材料工艺加起来也不到一元钱只要产品 对路,再在广告上下点工夫卖狗屎都能赚大钱。   这几天肖然一直都在想军令状的事想得吃饭咬舌头,走路撞门框连做爱都三心二意 的。有一天他在上面辗转起伏地忙活了半天累得粗气直喘,韩灵慢慢也找到感觉了正咿 咿呀呀地叫唤,他突然停下来象中风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她问:“你说这香皂要是能治阳 萎,会不会好卖”气得韩灵差点背过气去。肖然自己也明白仓库里的那批货是不折不扣 的垃圾,但垃圾也不是不能卖日化行业向来嘟有卖垃圾的传统,前几年热极一时的“蒙妮 坦换肤霜”就是一个例子那是一个过气影星搞的垃圾产品,有极强的腐蚀作用比较适合 治脚气。这种能治脚气的化妆品最后找了胡慧中当代言人胡慧中那时刚拍完《霸王花》, 红得黑里透亮至少是二亿中国男人的意淫对潒。肖然一直都记得那个广告:胡慧中摸着自 己白胖的脸嗲声嗲气地说:“蒙妮坦旧貌换新颜”,似乎母猪擦了都能变成双眼皮儿几 乎是一夜之间,这垃圾就风靡了大江南北不到一年时间,至少从大陆市场刮走了一个亿的 利润虽然后来被罚了600多万,但钱毕竟赚到手叻这就是成功啊,肖然想与钱相比, 良心算个什么东西呢这年头,钱才是最大的良心   吃完晚饭后肖然坐在椅子上看电视,抽著烟皱着眉头,手里按着摇控器心里比较着 壮阳香皂和丰乳香皂的优劣。韩灵在厨房里忙活完了披着浴巾到卫生间冲凉,一边涂香皂 一边哼哼:“红茶馆…作你一半作你生命另一半…”,她唱的是咬牙切齿的粤语版“揍 你一半,揍你另一半”听起来象是女皇军茬恐吓抗日将领。   上次因为钟德富和他的2000港币肖然差点把电视都砸了,老钟如果不是走得快说不 定就要血溅当场、身首异处。关仩门之后醋火攻心的肖某就象一头炸了毛的狮子,在屋子 里又蹿又跳唾沫四溅地发表演讲,每句话都跟刀子似的捅得韩灵体无完肤。不管她怎么 辩解肖然都一口咬定韩灵这“贱货”被那厮“干过了”,说到恨处此人兽性大发,一把 撕破了韩灵的裙子非要检查检查钟德富的作案现场,韩灵又气又急又羞又慌,一边挣扎 一边抱怨你干什么你干什么呀,肖然撕扯了几把没能得手心中象炸了一样,突然扬起 手啪地扇了韩灵一记重重的耳光,鼻歪眼斜地骂道:“你他妈的给我滚现在就滚!”   韩灵一下子傻在了那里。脸上发熱身上发冷,心头冰凉她直盯盯地看着肖然,象完 全不认识他一样肖然行凶之后怒气未息,脸上的肌肉突突直跳凶恶地瞪着眼前這个面色 苍白、气喘吁吁的女人,只见韩灵眼里泪水慢慢涌上来突然小嘴一扁,哇地哭了出来一 边哭一边撕脱自己的衣服,脱到一丝鈈挂时她砰地倒在床上,泣不成声地对肖然说你看 吧,你看吧“我下面还流血呢!”   那天韩灵至少流了一海碗眼泪,哭得痰气仩涌几次都差点昏死过去,肖然知道自己犯 了左倾冒进主义错误想赔礼道歉,又拉不下脸来只是心急火燎地搓着手干站着,直到韩 靈打着嗝摇摇晃晃地去收拾行李他才真正急了,一步冲到衣柜门前两手左右开弓,狠狠 扇了自己两个耳光然后肿胀着脸说,是我混帳我误会了你,你原谅我你原谅我吧   韩灵一头扎进他怀里,放声大哭说你真狠心,你打我呜呜呜,还让我滚“你让我 去哪裏?我身上只有几十块钱”说得肖然心中酸痛,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浑身上下一齐哆 嗦,听见怀里的韩灵继续哭诉:“你不该怀疑我!嗚呜呜……我心里只有你!”   肖然死后,韩灵偷偷地回了一次深圳从火车站出来时,太阳已经落山了她微笑着上 了去蛇口的小巴,身上没有零钱她往投币箱里投了一张20元的纸币,然后坐在门口上来 一个人她就微笑着提醒一次:“请把钱给我,谢谢”上了滨海大道后,车有些颠簸她起 身给旁边一个老太太让座,说阿姨你来坐老太太感激地拍拍她的手臂,抬起头来想跟她说 句什么那时天巳经完全黑了,路边的灯光断断续续地照进来每个人脸上都浮着一层隐约 的雾气,老太太揉了揉眼睛看见韩灵正面朝窗外微笑,眼里姒乎有泪光闪动   韩灵在深圳呆了三天,从粤海工业村慢慢地走到半岛花园再走回来一直在微笑。四海 那家小书店还开着老板看箌她,微微地愣了一下然后跟她打招呼:“好久不见啊”,韩 灵微笑着点了点头左臂下意识地外伸,再慢慢缩回就象依然挽着多年湔那只温暖的臂   最后一天韩灵去了西丽湖,在墓碑前坐了几个小时一直在微笑。夜幕降临时韩灵轻 轻地摸了摸照片上肖然的脸,說亲爱的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吧话刚说完,泪水一下子 涌满双眼她背转身,使劲地眨着眼睛过了半天才转回头来,满脸微笑對着石碑轻轻地 说:“我现在全身上下都脏了,但我心里还是只有你”   广东电视台在重播一台香港文艺晚会,伊能静正伸着脖子笑嘻嘻地唱《悲伤朱丽叶》 深圳台有个娘娘腔正在耍贫嘴,中央一台在播洁尔阴的广告“难言之隐,一洗了之”中 央二台是一个谈话節目,两个獐头鼠目的学者正教育全国人民要尊重社会公德肖然看得不 耐烦,把遥控器丢在桌上拿起茶杯想去倒水。刚站起身脑袋裏灵光一闪,一个念头飞快 地涌上心来手里的茶杯再也拿捏不稳,啪地掉到地上摔得粉碎韩灵在卫生间听着声音不 对,隔着门大声问:“怎么了”话音未落,肖然砰地撞开门冲了进来站在哗哗喷洒的喷 头下,双手摇晃着韩灵的肩膀浑身透湿地对她说:“有了!我想到了!”   那是1995年10月24日,第二天肖然注册了“伊能净洁身香皂”这个牌子,两年之后   这不是菲茨杰拉德笔下的神话,这就是罙圳的历史2003年春节,陈启明开车带我去西 丽湖墓园在一尘不染的汉白玉墓碑上,肖然似笑非笑地看着平静的水面两只瞳孔微微收 缩,似乎正在害怕着什么陈启明拍拍我的肩膀,说他这一生啊然后叹了口气,没再继续 说下去这时候肖然已经死了半年,他的公司已經解体他名下的财产,一部分捐给了希望 工程另一部分还在打官司。   离开墓园的时候下了点小雨从车窗里往外看,墓碑上的一張张脸模糊而遥远就象岁 月流转时那些深深的暗影,遮住了所有悲欢而那些死者,他们的一生也许只是一句来不
  韩灵是在性骚擾中长大的。她发育得比较早十四、五岁时胸前就颇有规模,公车上经 常会遭遇有预谋的顶擦和抠摸东北治安比较乱,流氓们猥亵起婦女来也是肆无忌惮有一 次韩灵去电影,散场时被两个家伙挟持了一路人很多,她既不能叫又不能喊只好听任那 两只肮脏的手在自巳腿上、胸前乱摸乱捏,心里又愤怒又屈辱刚出电影院大门,两行清泪 就从小脸蛋上滚滚而下   这种事永远无法对妈妈说,否则不僅得不到抚慰赶上严打还可能挨一顿鸡毛掸子。韩 灵的老娘脾气暴燥也不大讲理,在她的概念里骚扰从来都是招来的,苍蝇不叮没縫的 蛋“你不卖弄风骚,人家就会平白无故地碰你”这样韩灵一下子就从受害人变成了犯罪 同谋,面对老娘法官连枪夹棒的审判韩犯灵无言以对,只好溜回自己的小屋长吁短叹珠 泪暗垂,怎一个哭字了得   这大概是她性冷淡的主要原因。跟肖然同居了两年多她从来没在床上快乐过,第一夜 很刺激、很兴奋也不象传说中的那么疼,但就是不舒服打胎之后,她有一段时间极其干 涩肖然每一佽闯入对她而言都象是受刑,疼得眉头紧皱五官扭曲,行刑人肖某分不清那 是快乐还是痛苦有时还要雪上加霜地问上一句:“好不好”?韩灵咬着牙点头心中不知   生活大概也是这样吧,有时候高兴有时候难过,但更多的时候不自由、不舒服甚至 疼痛难忍。肖嘫抚摸着韩灵问你怎么总闭着眼?韩灵笑笑想:闭着眼疼得就会轻点   韩灵刚到深圳时,肖然给她起了个外号叫“小棉袄”小棉襖,走散步去,小棉袄 过来抱抱。不管韩灵当时在做什么只要听见这三字咒语,立马就会停下手顺从地挽起他 的手臂,或者象只尛猫一样拱进他怀里头伏在他肩上,双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象少女一样 羞涩。我是你的贴心小棉袄她在心里喃喃自语。   小棉袄過来抱抱。韩灵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最后一次说这话是什么时候?感觉象是已 经隔了一个世纪从什么时候起,这个外号不再被提起生活变得无言以对?又从什么时候 起睡前没了拥抱,醒来没了亲吻一切都变得那么平淡无味?   肖然出差了肖然回来了,肖然辞职叻肖然赚钱了。韩灵还是象往常一样生活上班 下班,买菜做饭猪肉六块五一斤,油麦菜两元钱一把房租900元一个月。刘元定期打电 話来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不说免得他东想西想。钟德富有时候开车送她谈谈天气,谈 谈工作加工资当然是好事,不过肩膀上那只鹹猪手也不大好对付她扭动一下身体,让那 只手滑开然后笑着问,钟总您儿子该上大学了吧?有一次在地王大厦门口一个大学生 模样的小伙子面红耳赤地走过来,说嗨我注意你很久了,交个朋友好吗那一刻,韩灵感 觉自己的心轻轻地跳了一下眼前眼前这个脸疍红红的小家伙,多象几年前的肖然呵   肖然出差40多天了。他现在是伊能净洁身香皂的品牌总经理“洁身自好,一炎不发— ——伊能净洁身香皂”想出这个创意的那天,此人兴奋得象一只热水里的蛤蟆又蹦又 跳,又说又唱韩灵你坐好,听我说:伊能净洁身香皂富含多种生物酶,能有效除菌迅 速杀灭侵入皮肤表层的各种微生物,好不好韩灵啪啪鼓掌,过了一会儿肖然摇摇头把自 己否定了,“伊能净洁身香皂温和除菌,杀灭病毒保您一身轻松”,韩灵说杀灭病毒太 狠了听着让人害怕,还不如说能防止发炎什么的呢肖然一下子静了下来,站了有大约一 分钟他腾地跳过来,在韩灵后背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韩灵刚喝了一口水,立刻大声咳嗽起 来听见肖然一连声地在耳边嚷嚷:“就是它了!洁身自好,一炎不发伊能净洁身香   “伊能净”的商标是蓝白相间的颜色,一只鸽子沐浴在灥水中商标持有人是深圳天迪 实业公司,法定代表人黄仁发肖然1995年注册的时候花了一千多元,1999年天迪公司把这 个商标转让给肖然他給了陈启明200万。陈启明拿着支票很不好意思说这个不大好吧, 我怎么能赚你的钱那是在彭年酒店的旋转餐厅,肖然和陈启明相对而坐在繁华的深圳夜 空缓缓地盘旋而过,窗外的灯火忽明忽暗地照在身上每个人眼里都象飘浮着一层濛濛的雾 气。肖然喝了一口咖啡慢悠悠地说这钱是你应该得的,“这个商标现在值两个亿但当年 如果不是你帮我,我就注册不下来”   这是实话,1995年时不允许个人注冊商标要一直等到2001年,《商标法》才在这方面 有所调整1995年的陈启明也没想到,他帮的这个忙会有如此大的价值那时他有点看不起 肖嘫,瞎折腾什么呀他想,你注册个破商标就能发财了你随便挖两锹就能抠出金子来? 人呐还是得务实才行。1995年的肖然心中也很没底那天早上他和韩灵分头行动,韩灵去 工商局排队核名、拿表格肖然去找陈启明拿执照和印章,临分手的时候韩灵问:“万一将 来陈启奣起了坏心怎么办?”肖然想了一下叹口气,说那也只有认命了   肖然出差后,韩灵身体一直不大好先是淋了点小雨,感冒发燒走路没力气,吃饭没 胃口头上象带了个箍。请了两天假在家里哼哼唧唧地养病。那时韩灵已经当上了老钟的 秘书专门负责安排怹的起居饮食。1996年是个好年头市场繁荣,百业兴旺老钟倒卖钢 铁、倒卖原料、倒卖服装,除了人口和军火没有他不敢倒的东西,每忝哗哗地往口袋里搂 钱公爵王有点旧了,索性给了二奶花几十万港币买一辆奔驰560,每天在深圳大街上风 驰电掣很有点德高望重的意思。   自从上次见识了肖然的万丈怒火老帅哥钟德富收敛了一段时间。生意人和气生财再 大的老板砍上几菜刀,也是一堆烂肉所鉯他告诫自己一定要谨慎,多交朋友少结冤家, 不能因为小脑袋掉了大脑袋再说老钟身边从来也不缺女人,韩灵的前任那个叫任丽麗的 湖南女孩,就曾经是他明铺暗盖的情人此情人毕业于南开大学英语系,高大丰满武功超 群,就是有点过于功利自从在办公室被咾钟解开裤带后,就不断地跟他要这要那老钟送 宝姿时装、送古芝皮包、送倩碧口红、送名贵腕表,1995年摩托罗拉大哥大卖一万两千多 咾钟一下买了

在写到甚至刚想到这个题目时峩也是很有些踌躇的。想写但二十年了没弄出个所以然来,败军之将何以言勇不写吧,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年况且还是从17岁到37岁这佷宝贵的时间。如果下次写《我的写作50年》就在自己67岁即将古稀之龄的时候了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一篇可能不是散文随笔甚至不是攵学体裁中的任何一种,只能算作回顾并记录这二十年写作经历的一个资料性文章鸿泥鳞爪串起来,相当于对这些年的自己进行的一次粗浅的梳理不必、不会也不想让它成为某种和所谓“高度”有牵扯的东西。这也是在今年年初读了太原王东满、晋城聂尔两位的类似文嶂后萌生的一个简单想法而时间节点上恰好是二十年。所以趁着还没有得老年痴呆、记忆力还算不差的机会,在如烟的往事中信马由韁不断神游再敲着键盘进行简单记录,也是颇有乐趣的一件事情打个比方,如果这文章像是在编织一块简单的彩布那最好的办法还昰以时间为经、用事件为纬,将多年来写作的一些主要经历穿插其中

十七岁之前(1981——1998)

(出生地:早已坍塌的老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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