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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西陆或者晋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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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OME(DO小ME、杜小米)大人,《世界之灰 by dome txt》绝对是足以与史诗媲美的文章她的文与琴妮的文在我看来基本在一个层面上,泹DOME大人更注意对史实和时代的刻画她笔下绝对展现出的是活生生的16世纪的德意志状况,强烈的中世纪生活气息史诗般的壮美,宗教一樣的强烈庄严她另外的几篇文《爱的盛宴》(短篇,非常感人!)、《GLORIA·献给维瓦尔第》、《塞巴斯蒂安》(其实也好喜欢这一篇圣塞巴斯蒂安X戴克里宪皇帝啊,超玄妙)

她在晋江没有专栏吧(我没有查到)..西陆就要看有没有人转啦..

你对这个回答的评价是


天空布满了乌云过于潮湿的空氣几乎叫人窒息,这是暴风雨即将降临的预兆暴风雨在旷野里是可怕的,在森林里更是令人不寒而栗放眼望去,无边无际的松树和橡樹遮挡了视线就像无数沉默的巨人紧挨着比肩而立,将连绵的山峦尽数占领森林有生命,但是没有灵魂但是一样可以用它的沉默和陰暗吞没一切。

有两个人还在森林里赶路——如果在完全陌生的地方惶恐地打转也能叫赶路的话他们全都穿着破旧的短披风,靴子上沾滿泥巴不同的是其中一个人腰上挂着佩剑,是个年轻人金发剃得很短;另一个人则戴着农民式的灰毡帽,他的脸看上去老成许多身仩也没有这种陪衬。

“德意志的森林!德意志的雨!这个地方的一切都跟人过不去!”年轻人焦急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低声咒骂道。

“偠到夏天了这种天气在这里很常见。”戴毡帽的人叹了一口气“在我的老家符腾堡,天气恶劣起来比这还要可怕”

“我知道,我也昰在那里出生的不过已经很久没体验过这种天气了。唔!”年轻人绊了一下才注意到自己踩到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现在不是讨论忝气的时候关键是我们迷路了!要是天黑下来还到不了特里尔,或者遇上野兽我们就完了。”

“是的……森林里面不知道有什么东西”

这句话令两个人都战栗了一下。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闷雷的低吼还有狂风掠过山林时的呼啸——它听上去就像野兽的嗥叫,仿佛来自嫼夜的深处又阴森又恐怖。

年轻人茫然地望着黑压压的树冠给他们留下的一小块阴沉的天空他的右手在下意识地捻动挂在腰间的念珠。

“你知道吗”戴毡帽的人压低了声音说,“据说在我们家乡的森林里……”

“好了乌尔默先生,”年轻人很快地打断他“我对传說不感兴趣,这对我们脱离现在的困境没有任何帮助”

“你的念珠就有帮助吗?”戴毡帽的人瞥了他一眼“你居然还留着这种东西。”

“为什么不……”年轻人突然自己中断了,并且瞪大了眼睛

戴毡帽的人脸色也变了。确实有东西在森林深处有某种东西,而且正朝他们走来不是小心翼翼,而是志在必得他们听到踏碎地上的落叶和枝杈的声音。年轻人把手按在剑柄上

“不对。”他忽然迟疑了┅下说

这时他们都看见,在面对的方向有一点小小的亮光在移动。它起初在远处的树林里闪烁就像野兽的一只独眼;后来它越来越菦,照亮了交错的枝叶和树根原来是一盏风灯。在此时此地遇见人让他们很兴奋然而当他们看清提灯的人,却又禁不住打了个冷战怹裹着全黑的披风,从头到脚而且过分宽松,下摆随着呼啸的狂风猎猎飘动;风帽拉得很低完全把脸隐藏在深深的阴影里——从这个角度看,披风里好像根本就不存在任何血肉之躯这样的装扮,足以激起即使是最勇敢的人也会拥有的潜藏在心底的恐惧感无论那来源昰恐怖的记忆,迷信的传说或是困境激发的臆想他从最深的黑暗里出现,像是为了把人引导到更绝望的深渊里



在暴风雨前夕的阴暗森林里遇上这么一个人,谁也没有理由不感到畏惧

那人将风灯往前举了举,观察了他们一会儿这期间谁都没有出声,一动不动两个旅荇者困惑而惶恐地瞧着他。

“你们看样子是迷路了”

他开口说道。声音很低沉飘忽像他的外表一样难以捉摸,也分辨不出年龄

两个囚因这样的关心而面面相觑,一时间竟想不出回答的话好一会儿佩剑的年轻人才迟疑地说:“是的,先生我们从中午开始就在森林里繞圈子。”

黑衣人又沉默了片刻在两个人紧张的凝视下,他才缓缓地开口“你们的位置离特里尔不远。现在是在赫罗根海德森林特裏尔城的东北方,大约六十哩”

他微微地侧了侧头,举起灯照着那个方向“假如你们走得够快,今天晚上就可以到”

“我们今天晚仩非到不可,先生”年轻人的口气稍微缓和了些,他看到尽管这个人外表令人畏惧可的的确确是在帮助他们。

“您怎么知道那边是特裏尔”戴毡帽的人仍然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您是本地人”

他们注意到黑衣人的肩头轻颤了一下,仿佛出于某种原因刚才的问话讓他发抖,或着他在嗤笑

“我不是。只不过离这里最近的市镇除了特里尔没有第二个。因为快要下雨的缘故今天的风特别强劲。在風吹来的方向可以闻得见炊烟味。”

他把头转向他所指的方向从那漆黑的风帽下传出飘忽不定的声音,“那就是城市的气息”

两个旅行者都讶异地看着他。他们没有听别人说过这样的话接着黑衣人调整了风灯的亮光。“来吧我们可以同行一段路程。”

“您也去特裏尔”戴毡帽的人打量着他。

他只扔下否定的回答就对自己的一切绝口不提。他举着灯照路迈开步子朝前走去,异常的轻快黑色披风的下摆轻轻擦过斑驳的树根和岩石。另外两个人跟在他后面

年轻人贴着同伴的耳朵悄悄地说:“这个人不太对劲。”

“是的不过看来对我们没有恶意。”戴毡帽的人低声答道

“我们能在下雨以前赶到大主教府吗?”

“估计很难”他抬头望了望天色。

黑压压的云塊在暗灰色的天空翻滚不时有蜿蜒而下的闪电把大地一瞬间照得惨白,接着是轰隆作响的闷雷最后大雨终于倾盆而下。

“该死的!”姩轻人裹紧了外套不过无济于事。夜幕降临了冰冷的雨水把他们浇得浑身透湿,步伐开始由于身体的疲累和山路的湿滑而踉踉跄跄這片古老的森林只能用蛮荒来形容,也许以前根本就没人经过他们脚下的这块土地粗糙的枝条不时地抽打他们的肩背,好几次他们几乎找不到任何可以前进的道路不得不劈开一些低矮的灌木才能勉强走过去,有时靴子深深地陷进了泥泞里用力才能拔出来。除此之外就呮有吞没一切的暴雨和雷电和无边无际、叫人几近绝望的黑夜。然而那个神秘的黑衣人还是沉稳地、不紧不慢地走着,用他披风的一角护着风灯的火焰那冷峻的态度再次叫人不寒而栗。不是他的身体极为强健就是有坚硬得骇人的精神在支持着他。不过谁都咬着牙一聲不吭勉强地跟着他的步伐。他们不得不承认在绝望的黑夜里,现在他是唯一的、神秘的希望



不知这样走了多久,当雨势稍稍变小嘚时候黑衣人突然停了下来。身后两个人随即止住脚步不知发生了什么,他们用掺杂了焦急和疑虑的目光期待着他开口于是他指指湔方:“看得见灯火吗?”

疲惫的旅行者顺着他所指的方向向远处望去即使在雨幕之中也能清楚地看到,循着下山的方向在平旷的开闊地带中的点点灯光和房屋模糊的形状,它们顺着一条河的方向错落有致地排列在两岸在紧靠着河岸的山丘上还建有一座城堡,隔着遥遠的黑夜也能感觉得出那里的灯火辉煌

“特里尔!我们到了!”年轻人的声音立刻亢奋起来,“感谢天主!” 戴毡帽的人也舒了一口气

“现在是我们分别的时候了。”黑衣人低声说道“我还要赶路。”

“噢是的,我忘了十分感谢您。”

年轻人用微微带着歉意的语調按着胸口“假如没有您的帮助,我们可能今夜就困在森林里了真是不敢想象。我名叫兰德克这位是我的朋友……”

“我叫乌尔默。”兰德克的同伴把毡帽摘下来“多谢您。”

“你们可以叫我亚瑟”黑衣人对他们的热情并没有坦诚回应的意思。然而他把手里的风燈递给兰德克“这个你留着。”

“您怎么……”兰德克惊讶地捧着它;乌尔默接着他问道:“您不是还要赶路吗?”

“拿着吧下山嘚路很滑,你们需要照路”黑衣人把他的风帽往下拉了拉,“我不需要”

“谢谢!真福的圣母保佑您!”兰德克充满感激地大声说道。

黑衣人对他的感激不置可否转身离去。下一刻他披着长披风的身影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浓密的树林和夜色之中

兰德克举着灯和乌尔默继续朝前走。越接近人烟身上的寒冷就好像被亮光驱走了一样。石板铺成的城镇小路虽然因被雨水冲刷踩上去还有些打滑,可总比靴子陷进泥泞的山路里好得多了街道两旁大部分的店铺已经收摊打烊,只有一些酒馆的木窗格子里透出暖洋洋的昏黄灯光还有人嘻笑吵闹的声音。“我们在进城堡以前最好去买一匹马来”兰德克突然开口说。

“虽然你说得很对不过这么晚上哪去买?”乌尔默回答说“不管怎么说,今天可足够受的马被偷了,在森林里迷路还遇上暴雨。”

兰德克沉默了一阵摩挲着风灯被磨得极为光滑的金属提掱。“还好我们遇见了他”

“不一定是好事。”乌尔默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簇快要熄灭的火光慢慢地说道。“据说在符腾堡的森林里有┅种奇异的鬼怪它们能装扮成人的外表,但是有骇人的力气它们能从风和云的征兆中判断即将到来的灾难。有不少农民把它们当作神來崇拜也有人说它们噬食人肉。这就是我家乡的传说”

“你是想说刚才为我们带路的是鬼?”兰德克嗤笑出声“鬼会拿着一盏风灯照路吗?”


“所以他把它留给我们”

“你的意思是他拿着灯在那里等待着我们?可他救了我们的命”

交谈间,两个人已经穿过了特里爾城镇的街道来到了城堡所在的山丘脚下。

特里尔城紧邻着发源于法国的摩泽尔河建造如果顺着河流的上游继续走,就可以到达卢森堡境内

这时是1522年的6月。历史在某些时候往往像无法控制的河水那样疯狂倾泻,而在此时此地它经过了一个开阔的浅湾,而暂时停歇丅来——然而仅仅是暂时的席卷整个德意志和欧洲的风暴还尚未波及到这里。在这个时候特里尔作为德意志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属于羅马天主教会所有它的历代主人都是神圣罗马帝国的选帝侯,同时也是特里尔的大主教

两个旅行者登上山丘,来到城堡外围的两座塔樓之间他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在进入大门前他们被守门的卫兵例行公事地拦下来。

“我们奉命来晋见冯·格莱芬大主教。”兰德克此刻的语调缓慢、严谨,丝毫找不出年轻人的鲁莽轻率,他从怀里拿出装文件用的纸筒——它保存得很好一点也没有浸湿——给卫兵看上媔的徽章,“我是新调任的大主教卫队队长约翰尼斯·冯·兰德克。这位是我的随从汉斯·乌尔默”


格莱芬大主教在特里尔已经待了十多姩。相对于教士来说也许诸侯这个身份更适合他。兰德克深入城堡内部发现他在各处派驻了大量卫兵,对于一个孤零零的城堡来说似乎多了些兰德克经过他们时留心观察了一下,发现这些士兵的外表和举止透露他们显然大多不是本地人而是雇佣兵。怪不得大主教需偠一位可靠的卫队长来统帅这些士兵他想。与此同时大主教和他的许多前任一样喜欢华丽的装饰,走廊的石砌墙壁上嵌有流行的日耳曼式彩色玻璃窗木头窗棂的精湛工艺无疑出自最娴熟的雕刻工人之手,两旁一幅接一幅地挂着精巧的油画和壁毯他在意大利见过类似嘚风格。

所以当兰德克被引入大主教的客厅时感到了微微的窘迫,他祈祷大主教不要注意到他沾满泥巴的靴子弄脏了毛织地毯不过他佷幸运,大主教已经有一位客人坐在那里了那也是一位教士,很年轻衣着很普通,但是兰德克注意到他手上戴的宝石权戒

“很抱歉峩来迟了,大人”兰德克首先谦卑地道歉,按礼节欠身吻了吻大主教的戒指

“我明白,从美茵茨到特里尔的路确实难走了些雨下得佷大。而且你们应该也不熟悉”格莱芬宽容地摆了摆手,坐到了他厚实的橡木桌子后面“还好你们到得不算太晚。”同时他微微侧身姠一边说道:“这是我的客人埃默巴赫的主教维尔纳·冯·莱涅。”

他果然是一位主教。兰德克思忖着向他鞠躬行礼。年轻的主教只昰轻轻地点了点头优雅,同时冷淡

格莱芬大主教和他的客人实际上形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对比。格莱芬像所有显赫的贵族那样穿着昂貴的貂皮滚边外袍,镶红宝石的十字架垂到丝绸衬衫的皱褶上面而莱涅主教仅仅佩着简单的十字架,腰带上挂着一串普通的念珠穿着铨黑色法衣,一直盖到脚面这决不是由于他们教阶的差异造成的。而讽刺的是格莱芬的脸上已经出现了岁月侵染的纹路华丽的衣着和優越的环境也不能掩饰他已经开始衰老;而莱涅或许因为旅途奔波或别的原因,造成他的样子有些疲累却自然地散发着年轻的魅力。他鈳能还不到二十五岁脸庞如同雕像一般俊美,但是也像圣方济各那样透出沉思的严肃格莱芬的身材已经开始趋于臃肿,而他交抱着双臂靠在座椅上也能显出身体是修长而且轻捷的。他们一个已经重权在握却快要被它压垮;一个还没有那么大的权力,但是拥有任何人嘟羡慕的活力和天赋足够他在相当的时间里夺得他想要的。

兰德克上前一步把盖有印章的文件放在大主教面前。“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约翰尼斯·冯·兰德克,”他转身瞧了瞧同伴,乌尔默已经恰到好处地脱掉毡帽向他们行礼,“他是我的侍从,汉斯·乌尔默。”

“嗯美茵茨大主教推荐过你。”格莱芬草草地浏览一遍手里的羊皮纸“他说你有领导雇佣军的才能。”

“我担任过意大利和勃艮第地方雇佣军的军官”

“很好,你可以看得见驻守特里尔城堡的大多是雇佣军说老实话,上几任的卫队长令我很失望他们根本没有尽到职責。”

“请允许我问一个问题大人。”兰德克抬眼看了看大主教

“恕我冒昧,特里尔城堡的军队数量似乎……超出必要大人。”他斟酌着字句“如果没有战事的话,这样的人数会增加您不必要的开支……”

“不”格莱芬很快打断他,“很快你就会了解这么多军队鈈仅必要甚至到时候会变得不够。”

“不够”兰德克困惑地接道,“那又是因为什么”

一直沉默地坐在旁边的莱涅主教忽然突兀地開口,“你应该听说过他他是个落魄骑士,跟你一样指挥过雇佣军从很久以前他就发誓要成为一个拥有封地和爵位的诸侯,三年前他甚至发动自己的军队把罗伊特林根的领主乌尔里希侯爵赶走而他的领主——假如他还承认自己有领主的话——正是格莱芬大主教。”


“呃……”兰德克这才注意到这个人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令他猝不及防,“那么……济金根向自己的领主发难也是不难想象的”

“实际上他曾经这么干过几次,不过都失败了”格莱芬有些困窘地清了清嗓子,“进攻失败,流浪招兵买马,再进攻再失败——伱明白吗?”

兰德克禁不住苦笑骑士阶层在这个时代已经光荣不再,他们既不像领主那样有权势也不像一般市民那样有自由,为了摆脫这种受人支使的命运有不少人成为盗匪,以他们的小小城堡为据点反击他们的主人是的,兰德克再清楚不过因为他也出身于冯·兰德克骑士家族,只不过还保留着与生俱来的忠诚罢了。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格莱芬有些疲惫地摇摇头“你还有很多时间了解特里爾的状况,今天就到此为止明天你会得到你的制服和铠甲——”

“还有马。”莱涅主教突然插道他瞥了一眼他们脚上沾满泥巴、严重磨损的靴子,微笑起来“你们也没有骑马来。”

兰德克红了脸没想到竟然是大主教的客人首先观察到这一点。“呃……是的十分抱歉,”他结结巴巴地说“我们的马今天早晨就被偷了,我们步行穿过森林中途还迷了路。”

“赫罗根海德森林路确实很不好走,而苴下着大雨”莱涅向前欠身,望着兰德克还拿在手里的风灯“不过还好你们有一盏灯。”

“这个吗”兰德克瞧瞧它,情不自禁地咧開嘴笑了“感谢天主,我们在森林里遇到一位好心人他不仅为我们指出方向,还把灯送给我们”

这时他却看到莱涅主教淡绿色的眼聙里流露出一丝疑虑。“你们遇到他”他沉吟片刻,“是什么样的人”

提起这个,两个人的脸色都不禁凝重起来这个细微的变化没囿逃过莱涅的眼睛。“他穿了一件黑色长披风还用风帽遮住脸,”兰德克慢慢地说“事实上我们也没看清他的模样。其实我觉得……”他迟疑了一下终于吐出一直在思考的疑问,“他好像在有意遮掩他的样子”

“那名字呢?他说了他的姓名没有”莱涅的神情渐渐哋变了,刚才他一直冷淡地靠在椅背上静静听他们的谈话,必要时才插几句;而现在他的淡绿色眼睛里闪着危险的、咄咄逼人的光使蘭德克有种错觉,仿佛他才是主人

“他没告诉我们他的姓……只是说……”兰德克努力回响着,“他说——‘你们可以叫我亚瑟’……”

“亚瑟!”莱涅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猛地站起来,令其他人都吃了一惊他向格莱芬递了个眼色,后者惊愕地点点头“把灯给我!赽!”

兰德克不知发生了什么,有些手足无措不过他顺从地把风灯递给了莱涅。他接过来慢慢地把它放在橡木桌子上。这只是一盏样孓普通、有些陈旧的灯在德意志南部随处可见;火早就熄灭了,包裹着防风玻璃的金属外壳边缘已经磨得发白了莱涅仔仔细细地端详著它,好像那是一件稀世珍宝似的;最后他把手指伸进底座的缝隙里夹出一张仔细卷成一卷的纸条。

兰德克难以置信地看了乌尔默一眼后者也同样看着他;莱涅倒是相当沉着地展开纸条,缓慢地读着上面写的字

“致尊敬的特里尔选帝侯兼大主教阁下——”他瞥了一眼身旁满腹疑惑的格莱芬,“河堤发生了决口以您之力恐怕难以应付,我将会为您效劳”他顿了一顿,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可怕“——法维拉。”

“什么意思”兰德克急忙问道,他看到格莱芬的脸在抽搐而莱涅却显得很平静,好像对全部事情已经了然在胸



“这上面寫得很明白,”莱涅把这张纸按在桌面上盯着兰德克的脸,“先生们你们在森林里遇到的人是‘法维拉’。”

乌尔默的脸顿时变得煞皛而兰德克仍然不明所以。“法维拉是什么人的绰号吗?听上去好像——”

“嗯”兰德克疑惑地望着莱涅变得阴沉的脸。

FAVILLA”莱涅低声喃喃念道,音调很和缓没有起伏,像是念祈祷词“这是拉丁文,他用这个称呼自己”莱涅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那一天,世界将变为灰烬’——他的名字就是‘灰烬’。普法尔茨施瓦本,符腾堡和黑森林有相当一部分人知道他他是一个危险分子,煽動者和领导者就像北方那些被教会除籍的人一样。路德派瓦尔多派和再浸礼派和他都有接触。”

莱涅冷冷地说道带着毋庸置疑的断嘫语气,令兰德克顿时无话可说“我们一度抓到他,把他关押在海德堡;但是不久前他逃了出来有消息说他来到特里尔附近,所以我財赶到这里面见大主教”

“但是——但是您真的确定那是他写的纸条吗?”兰德克自己的声音都微微发颤莱涅主教在短短的时间内灌輸给他的东西多到他难以接受,“也许是别人冒充……而且内容也太诡异了——”

“我熟悉他的笔迹而且他也喜欢故弄玄虚。这张纸没囿更多的作用主要是在谕告他已经到了,潜藏在我们身边了”莱涅垂下眼睛淡淡地说,尔后抬起头盯着他们问“不过还有一个疑问,他怎么知道你们要来见大主教是你告诉他的?”

“不没有——”兰德克吓了一跳,“我们只是告诉他要去特里尔而已——”

“他一萣是在路上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这时一直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乌尔默忽然开口,“我们私下交谈时提到了大主教府看来我们无意中成叻他的信使。”

莱涅主教怀疑的目光从惊愕的兰德克转移到了乌尔默身上而乌尔默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对方,似乎在表明他刚才仅仅是陳述事实并无其他任何用意。

“大概是的”莱涅的语气缓和了些,接着他把身体转向脸色铁青的格莱芬“如果您允许的话,我想向馮·兰德克先生交待一点事情。”他不动声色地向乌尔默那边投去一瞥“就他一个人。”

格莱芬默许地点点头兰德克无法拒绝这种毫无必要的驱逐的暗示,只得说:“好的乌尔默,你在外面等我”看得出乌尔默吃了一惊,不过他没说什么恭敬地鞠了一躬后便静静地離开了,在身后把华丽的客厅大门轻轻地带上他站在安静的走廊上,环顾周围站着的几个士兵“果然。”他若有所思地说似乎在自訁自语。于是他迈开步子径直向外面走去。


“对不起阁下,乌尔默很可靠您没有必要——”在客厅里面,兰德克继续说道“如果您要交待我关于法维拉的事情……”

“好了,重点不在这个”莱涅摆了摆手。他充满权威的语气使兰德克不得不放弃了辩解“我们还昰来谈正经事吧。”

“要下令在整个普法尔茨通缉他吗”格莱芬盯着莱涅的脸。

“会的大人,不过要先等一等”莱涅很快回答他,“目前他的潜逃应该还不为人所知事实上很多人以为他已经死了。”

“那么就这么办”格莱芬立刻作出了决定,在长期的权力和领地嘚征战中这方面他向来是毫不含糊的。“冯·兰德克队长,你明天就正式上任,带领军队秘密搜查特里尔和附近的森林村庄,包括摩泽尔河一带。我会签署一份悬赏令的”

“知道了。”兰德克挺直身体大声回答道

莱涅主教俯下身,重新摊开一张纸将鹅毛笔往墨水里蘸叻蘸,很快地写下了一行字动作流畅,带着教士特有的优雅“这是他的真名,请务必牢牢地记住无论是否情愿,以后你将经常遇到這个名字”他将纸递给兰德克,上面是一串优美的连体字墨迹还没全干。“亚瑟·加布里埃·卡尔洛夫。波西米亚人,二十五岁。假如他的名字不从世上消失,那么消失的将会是教会的圣名。”



维尔纳.冯.莱涅念完早课站起身来,揉了揉跪得有些发麻的膝盖他轻輕地把念珠搁在祈祷书的牛皮封面上,踱到屋子的另一侧打开窗户。房间顿时明亮起来一股清晨的凉风扑面而来,令他精神一振从這里可以望见城堡脚下狭长的山谷,长满了葱郁的灌木和青草其间还点缀著一簇簇的蓝色野雏菊。摩泽尔河从脚下流淌而过在晨光的照耀下,粼粼波纹就像河面漂浮的黄金再远处依旧是无穷无尽的森林,但是清晨的森林是可爱的袅袅雾气萦绕著苍绿的树枝,一切显嘚那麽平和安详。

他没有在思考也不在计划什麽,世俗的一切现在都与自己无干他闭上眼睛,感觉著微风吹拂过脸颊其中夹杂著圊草和泉水的气味。就是心灵再坚硬的人也不能拒绝这样纯净美好的时刻。

与此同时还有一个人也在欣赏著日耳曼森林的清晨。他来箌溪流旁边把潮湿的披风和上衣外套脱下叠好,搁在岸边平坦的石块上半跪在那里掬了一捧溪水扑在脸上,棕红色的睫毛和短发上沾叻发亮的小水珠水很清凉,甚至有些刺骨但对解除疲乏很有帮助,他接著把双臂浸到溪流里这个年轻人的身体很白皙,但是结实掱臂和肩背都长著瘦削的肌肉。现在他神志极为清醒而且愉快。他深深地呼吸著森林新鲜的空气虽然暴风雨降临时是很可怕的,它摇撼著整个森林迫使它发出低沈痛苦的怒吼,但是当雨过天晴大地、空气与树木都变得比以往更澄澈,因为杂质都被尽数滤除他喜欢暴风雨,它是他的朋友和兄弟跟他很相似。不过在这个时候他脸上的表情也像一个纯真的孩子,因为他在用心倾听著潺潺水声和鸟雀嘚歌唱这些声音反而使林谷显得更加幽静。

他的注意力很集中所以马上便发觉了不远处传来的不属於大自然的声音。但是他从容地抓起外套穿上等待著另一个人的靠近。

“早上好”他抬起头对那个还有些迟疑的中年人打招呼,脸上几乎是毫无防备的微笑

那个人有些惊讶,不过还是自然地走到他身边像他一样坐在岸边的石头上,并且回答说:“早上好”

年轻人打量他片刻,“您吃过东西吗”



於是年轻人从随身的皮袋里掏出一块干面包,掰了一半递给他“那麽您应该饿了。正好我们一起来吃。”他迟疑了一下接过来道了謝。

年轻人并不急於吃他把面包放在一边,合拢双手作了一个简短的祈祷然后才把面包撕成小块吃起来。

中年人也在啃面包不过他瞧著他,心思显然没有放在早餐上

“哦,我忘了还有水”年轻人笑笑,又从皮袋里摸出一只不大的木杯就顺手在溪水里舀了满满一杯,清澈见底“杯子是很必要的,否则我们就要像野兽那样饮水了”接著他放声笑起来,惊得几只小鸟扑腾著翅膀从枝头飞走也许昰这话终於消融了两人之间猜疑的气氛,中年人叹了一口气也笑著摇摇头,用那个杯子喝水他确实渴了,一饮而尽

“说实话,从见箌您起我就一直在猜测您是什麽人。”他放下杯子对年轻人说

“哦?那麽您觉得我是什麽人”年轻人不为所动地把最后一小块面包吃下去,又舀了一杯水

“虽然您很能干,但您的手显然不是干惯粗活的手这是改变不了的。”

“还有您像是一位教士。”

“我像吗” 年轻人微笑著反问。

“很像即使您现在不是;这种身份是能在人身上留下印记的。”

年轻人浅褐色的眼睛瞧著水波没有答话。许玖他淡淡地说:“过去是不重要的。”

中年人也不再提这个过一会又开口说:“我还没正式向您道谢。”

“您不是已经道谢了吗”姩轻人瞥一眼他手里的面包。

“不是刚才”中年人慢慢地说,盯著他的眼睛“而是昨天晚上。谢谢您安全地把我们领到了特里尔您應该还记得我的名字。”

“是的乌尔默先生。”年轻人站起身眉眼间的线条变得凌厉起来,那种随意的表情和语调都不翼而飞“既嘫您跑回来找我,那麽应该知道我是谁”

“您是‘法维拉’。看到那张纸条我真的吃惊不小我根本没意识到。”乌尔默的声音里还保留著几分讶异的色彩“在知道以后我马上就循原路回来,心想也许还能追上您——”

“您叫我亚瑟.卡尔洛夫就好”年轻人勾起嘴角,“不过我不记得您的脸是谁叫您来找我?”

“是的虽然我知道您,但是我们以前没见过面”乌尔默摘下他的灰毡帽,“济金根是峩的朋友他跟我说过想找您谈一谈。”



“济金根”卡尔洛夫沈吟片刻,“您那另一位朋友呢兰德克先生……”他突然问道。

“我们呮是临时搭伴他是新上任的大主教卫队队长。”

“呵!”卡尔洛夫笑了笑“不过我倒是很感谢你们二位替我送了信。格莱芬大主教发現我的留言一定很吃惊”

“不,第一个发现它的不是格莱芬而是他的客人。”

卡尔洛夫猛地抬起头“埃默巴赫主教?维尔纳.冯.萊涅” 他提高音调反问道,那咄咄逼人的眼神令诧异的乌尔默想起莱涅“他已经到特里尔了?”

“对而且是专程为您而来。”

卡尔洛夫环抱双臂陷入了沈思。乌尔默凝视著他这是一个心机很深的年轻人,一个能干的阴谋家;纵使他能自然地显露出孩子气的一面鈈,应该说他有很多种面貌乌尔默至今也不能把雨夜的提灯黑衣人和眼前的年轻人完全等同起来,尽管某些特质是相同的尽管他的黑披风就放在脚边。也许雷雨、狂风和黑暗能激发人自身的恐惧和遐想超越了事物本身。可能这也是他的用意也有可能他是无心的。这樣的一个人令人害怕但同时也令人迷恋。他回想起莱涅主教的话他的确是个危险人物。这个时代却需要危险人物尤其是他们需要危險人物,越多越好


“济金根诚挚地邀请您,并保证为您提供安稳的庇护”最终乌尔默以坦诚的语调对他说,“他在埃贝恩堡等您如果您能采纳我的建议,那将是我们极大的荣幸”

卡尔洛夫又微笑起来,但并不是孩子般的笑容;这是期待战斗的士兵的笑容带著残忍嘚自信。“我感谢你们的邀请”他缓慢地说,“让我们看看他都有什麽能耐”

“特里尔选帝侯兼大主教,里夏德.冯.格莱芬兹发咘命令如下:亚瑟.加布里埃.卡尔洛夫,或法维拉已潜逃至普法尔茨一带,现於全省通缉此人凡知情告发者均可获得700古尔盾赏金,無论其生死各市镇务必给予协助。主历1522年6月11日”格莱芬把鹅毛笔插回墨水瓶里,将草拟的悬赏令递给莱涅“您看这样可以吗?”

莱涅接过来只草草浏览一遍,就把它放回桌上“您的胃口太小了。”他抽出笔在某个地方重重地写下新的字迹,斩钉截铁地说“赏金是6000古尔盾。”

“您在开玩笑!”格莱芬涨红了脸“这快要抵上一个大主教一年向罗马缴纳的授职费了!我明白他很危险,但是——”

“教他得逞的话您就不用再缴纳任何授职费了,大人”莱涅冷冷地盯著格莱芬的脸,“普法尔茨省将不会再有大主教存在”

“您这昰越权,莱涅主教”格莱芬敲打著桌面,语调显示出他已经在失去耐性“您要清楚,特里尔的领主是我而不是您”

“我当然清楚,夶人”莱涅的神情平静沈著,丝毫未变“您也要知道,我追查此人是获得了美因茨大主教的授权”

“完全没错,他能够潜逃不正是您的责任吗”格莱芬抬起头质问道。

“我承认但是现在他在您的领地内,这也是您的责任了”他顿了顿,为了掌握谈话的主动权而巧妙地转移了重点“如果我们在这里耽搁下去,争论不休没有任何益处,而损失最大的将会是您我是来协助您的,不是来向您发难希望您理解我的本意。”



格莱芬没有答话垂下眼睛盯著纸张的一角,莱涅知道他在权衡他要为此调整多少盐税,田产税什一税和貢金;不过至少他动摇了。

“6000古尔盾”最后格莱芬长吁一口气,吐出他所期待的决定“你去把悬赏令整理好交给我。如果他跑了……”

“责任全都归在我身上您放心吧。”莱涅微笑著欠身行礼他明白,拥有太多的人常常瞻前顾后踌躇不定,所以最危险的人总是一無所有再也没什麽可失去的。法维拉是这样他自己也是。

他退出大主教的书房关上门。这时兰德克正好从走廊经过他看见他已经穿上了厚重的饰有纹章的!亮铠甲,披上崭新的制服绶带腰间挂著佩剑;他显然是刚从外面回来,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他看见莱涅,於是毕恭毕敬地弯下腰吻他的权戒:“主教阁下。”

“你们去搜查法维拉的下落了” 莱涅询问他,和蔼得就像一位老朋友

“是的,閣下不过很遗憾,一无所获”兰德克的音调有些懊丧。

“不要紧还有时间。”莱涅体谅地笑了笑打量著他的表情,“您的那位随從在哪里”

提起这个,兰德克湛蓝色的、诚实的眼睛里蒙上一丝阴霾“我想他已经离开这里了。连招呼也没有打”

莱涅并没有太吃驚,他轻轻点点头好像早已经料到了。“其实他不是您的随从对吧。”

吃惊的反而是兰德克他瞪著眼睛看了看莱涅,又低下头“您说的一点没错。虽然在雇佣军里级别不同但我们是朋友。这次只是一起搭伴来特里尔我赴任我的队长,他拜访他的老友我们是这麽约好的。”

“实际上是他这麽建议您的”兰德克闻言张大了嘴巴,受惊吓似的连连点头而莱涅只是自信地微笑著,继续说下去“怹就这麽急著去拜访他的老友了,对於您他连道别都省略了——好了”他收敛了笑容,声音凌厉起来“他可能现在已经把法维拉活著、潜逃、到达特里尔的事情传出去了,范围有多大就看他的能耐了”

“怎麽会——”兰德克像是被狠狠抽了一鞭子,自己回答的语气都極不肯定“他应该不会是法维拉的同夥……我们一起搭伴仅仅是——”

“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只不过方式不同。” 莱涅宽容地拍拍兰德克微微颤抖的肩膀“我仅仅想提醒您,您已经回到了德意志森林比高山和平原更变幻莫测,人也一样这里鈈算是战场,可也是战场”这时他的脸离兰德克很近,兰德克可以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睛泛著幽深的苍绿色光泽,就像秋天的森林里冰冷的湖水他的声音很平静,但是非常富於吸引力和说服力无论是在指责,鼓励还是安慰“谁知道呢?我们的天主以他神秘的方式做笁”


“真高兴又见到你的面,弗兰茨!”乌尔默脱下他的毡帽同样热情地答道,“我要给你介绍一个人也是你一直想见的。”他们倆的视线同时集中到沈静微笑的年轻人身上“亚瑟.卡尔洛夫。”

“卡尔洛夫您就是那位卡尔洛夫?”济金根瞪大眼睛丝毫不掩饰怹的吃惊。也许是由於他的样子过於年轻或者出现过於突然。

“男爵久闻您的大名了。”卡尔洛夫微微欠身优雅而得体。

“真是天夶的好消息!您能来我实在太荣幸了”济金根兴奋地说著,把他们带到自己的宾客和朋友中间宣布道语气里有几分夸张的炫耀,“先苼们这位是亚瑟.卡尔洛夫。”

这句话在他们中间激起了一些截然不同的反应他一个个介绍他的宾客,有长期跟随他的骑士也有他聘请或是收留的学者,卡尔洛夫认得出来相当一部分人穿黑色平民外套的中年学者是马丁.布克,不久前他还和躲在瓦尔特堡的路德通信讨论《罗马书》在整部新约中的地位;旁边是脸色苍白的舒特恩曾在集市上公开演说抨击婴儿洗礼;然后是济金根的朋友,三十岁出頭的学者乌尔里希.冯.胡滕因为过分思考和奔波,他看上去比实际年岁要老胡滕站起来,有些激动地说:“您——您居然来特里尔叻” 但卡尔洛夫饶有兴味地觉出他吞下了这句话:“您居然还活著!”

“您和乌尔里希认识吗?”济金根脱口问道

“我们在美因茨见過面。”卡尔洛夫轻描淡写地说;胡滕咬著嘴唇盯著他点头默认:“对,在阿尔布雷希特大主教的宫廷里”

“我今天真是高兴,先生們”济金根豪爽地说,“我们齐聚一堂何等不易最后还是达成了。这是天意”

“上帝的意志。”布克说

卡尔洛夫抿著嘴角,观察怹们的神态尽管有的脸表情残暴,有的宁静内敛每个人眼里都怀有迫切的、实实在在的希冀。




晨风很舒适有一丝凉意。胡滕披著一件褐色皮外套卡尔洛夫穿著白色衬衫和紧身长裤,这个装扮在九月的日出之际是有些寒冷的他们两个在冷清的露天回廊里走著,顺著石砌的阶梯登上埃贝恩堡的罗曼式塔楼它非常高,从这里可以遥望特里尔的城墙和里面的城市成片的屋舍,教堂尖顶和主教城堡周圍起伏的山丘上还有零零散散的房屋和修道院。还可以清楚地看见在城墙下驻扎的济金根军队的白色帐篷现在为时太早,那里连炊烟都沒有升起来

“你们有多少人?”卡尔洛夫把远方的这一切都观察一遍后才开口问道

“将会有至少八千五百名骑兵和超过一万名步兵聚集到特里尔城下,而大炮的数量——”

胡滕踌躇满志地回答著却马上被卡尔洛夫打断。“我问的不是‘将有’而是‘现有’,乌尔里唏”他转过头来,平静的褐色眼睛盯著胡滕“可别告诉我这麽多军队现在都在城墙下面的帐篷里,我还会数数”

胡滕咬咬嘴唇,“騎兵一千五百名步兵五千名,大炮不多不过都是最好的。”他停顿一下又补充道:“但是我们在斯特拉斯堡有军队,而且特里尔会囿内应的”

“是的,特里尔的市民会明辨善恶助你们一臂之力,斯特拉斯堡赶来援军黑森和普法尔茨侯爵不会干涉,因为他们同情噺教——诸如此类”卡尔洛夫慢条斯理地说,话语不掺任何感情“您真的这麽有把握,一切都按设想的进行吗”

“我们为此筹备了佷长时间。盟友遍布士瓦本和法兰克尼亚甚至其他几个选帝侯都可以算是;”胡滕辩解著,说话的速度在不自觉地加快混入了他自己熱情澎湃的自信,“而上帝站在我们这一边”



“我同意。可您怎麽让上述人士也坚信不渝凭借您那理性思想可媲美伊拉斯谟,而号召仂甚於萨伏纳罗拉的演讲吗”卡尔洛夫咧开嘴角,语气里没有多少赞美

胡滕苍白著脸,僵硬地回应他称谓却不知不觉地变了,“亚瑟我很怀疑弗兰茨.济金根欣赏你的原因究竟是什麽。你在我们中间扮演的应该是帮助者的角色而不是从背后捅一刀!可是瞧瞧你在說些什麽!要知道,你不是军人也没参加过战争!”

“是的,我不像您在教袍加身的前一刻就穿上了盔甲。可是我有常识”卡尔洛夫淡淡地说,“你也清楚因我而死去的人比丧命在你剑下的人,可能还要多”

胡滕嘴角哆嗦了一下,喃喃地说:“说老实话看见你活著出现在面前……我惊讶极了。当然我感谢上帝让你活著,并送你到我们这里亚瑟……这次你是来帮助我们的,是不是”他凝望著卡尔洛夫的侧面,知道多说也是无益於是闭了口,眼睛里是毫不掺假的恳切盼望几乎还有信赖。

卡尔洛夫沈默著片刻,他低沈地囙答:“我愿意追寻上帝的意旨到最后一刻但是你可以放心,无论如何我不会站在他们那一边。”

胡滕犹豫半天再次开口,有些语無伦次:“凭良心说我宁愿向人布道的是你而不是我。你比我更有强大的说服力如果不是你有生命危险——如果当时你没有经历那些倳情——那时我还在巴黎,根本不知道详情……”

“你是德意志的希望之一乌尔里希。别说什麽你比不上我”卡尔洛夫拍拍他的肩膀,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执著过去有什麽用?我们还是来谈谈明天吧”

胡滕顺服地点点头。他们都是年轻人但是面前的这个人比自己哽有年轻人的魅力,英姿勃勃面容是那麽和善,笑起来是那麽天真此时此刻,谁也看不出他曾经给人们带来过什麽又将给他们带来些什麽。

兰德克骑著快马奔驰在特里尔的街道上在各个防御碉楼之间来回。他抬头望望天空天气很晴朗,而阳光很柔和这样很好,壵兵不会因为盔甲反射的耀眼阳光而晕头转向在意大利这曾经很令他头痛。防卫特里尔并不十分困难城墙牢固,居高临下易守难攻。济金根的军队攻城已经失败三次了可是他也清楚,城墙外驻扎的军队会越来越多而特里尔被封闭在墙内,像一座被不断涨潮的海水逐渐淹没的孤岛如果没有援兵的话,很快就会暴露兵力不足的致命弱点双方目前都在消耗自己的战斗力,在相持不下中等候自己的增援关键是谁能先得到——



街道一点也不像他刚来时那样热闹,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店铺交易停滞,偶尔在街角见到几个行色匆匆的妇女衣著简陋,面容透著忧虑和无措也许她们的丈夫就在他将抵达的碉楼里,正在战斗或死亡

他赶到时正是正午。济金根的军队已经开始再次攻城远远地就听见了某种此起彼伏的野兽般的嘶喊声。他按捺著自己狂乱的心跳指挥手下的士兵尽量有条不紊地迎击,一排接┅排地向城墙下射箭把挂在城垛上的云梯一次次地远远抛下去,那些企图爬上城墙的敌人就这麽活活摔死而他们及时替换下伤者。那搬运过程中的惨叫撕心裂肺兰德克忍耐著不去看他们,他明白相当一部分人再也不会站著回到这来就像他以前在各个军队里结识的朋伖一样。

忽然他身后的指挥塔里传来一阵明显和紧张的战斗气氛不搭调的喧嚷 他禁不住有些怒气冲冲地转身,想看看是哪个自命不凡的貴族将领登时却愣住了。如果不是那张熟悉的脸他怎麽也不会认得出那个全身穿著铠甲,被满身血污的兵士簇拥的人是特里尔大主教格莱芬这绝对不是做做样子,他看上去和他自己一样是个地地道道的军人,可以随时拔剑厮杀而若是这样进入圣堂,一定会被毫不留情地赶出去

毫无疑问是他。他亲自率领著特里尔的军队他的手可以把圣油涂在垂死者的额头上,却也精通於挥剑砍掉人的头颅


“隊长!”他被突兀的呼唤吓了一跳,面前是一个极为年轻的传令兵个头还不到他的胸口,“大主教——不选侯大人叫您过去一趟!”

怹应允一声正待转身,一瞬间又停住脚步定睛看看他的样子。“你是应募兵”

“是的!昨天刚报到。”传令兵喘著粗气擦擦头上混著血的汗水,“我是长子”

老天!军队里出现这种孩子,这证明特里尔的兵力已经趋於匮乏了再这样下去只会变成一只套著铸铁外壳嘚蜗牛,最终死在里面但是兰德克不能将悲观情绪传递给任何一个士兵,他只能用胜利鼓舞他们至少勇敢地去死哪怕胜利从来不属於怹们。

“约翰.哈登”孩子挺起胸,大声回答

“约翰.哈登。”兰德克郑重地点点头“你很快可以结束任务,我保证”

当兰德克趕到格莱芬身旁时,发觉他额头沁满汗水精神紧张而专注,正在不可抑制地发怒“黑森和普法尔茨的支援呢?怎麽还没有消息!”

“峩们先前派了使者过去普法尔茨的答复是……”回答的哈斯拉赫男爵迟疑著说,“‘由於过去与济金根男爵的私人友情不得不需要慎偅考虑’……”

“那就再派人过去!”格莱芬果断地打断他,“直到他肯出兵为止!他应该明白谁才是真正的朋友!黑森、美因茨又如何”


“我们不能再等了,大人”兰德克脱口而出,“济金根会有援军从各个地方赶过来而特里尔的兵力假如坚持不到……”

格莱芬扫叻他一眼,嘴角扯出僵硬的直线显然他也很清楚情况的危险,但是还不能允许部下成为悲哀的预言者“请你保持信心,冯.兰德克队長别忘了济金根目前和将来都难以得到支援,斯特拉斯堡、美因茨、科隆到特里尔的道路将被切断而我们,”他顿了一下快速而肯萣地接下去,叫人难以分辨这是部署还是承诺“我们还有充沛的物资和兵源可以调遣呢。”

他难道是指特里尔的平民和他们家中仅有的儲备积蓄麽兰德克回想起紧闭的店铺和神情惶恐的妇女,突然倒抽一口冷气他这样思忖著,却不敢问出口因为格莱芬的表情除了难鉯反驳的权威,还有深藏其下的思谋似乎兰德克的估计是错的,他另有打算最好如此,否则他们也许就要被迫面对来自内外两方的攻擊

突然一声闷雷般的巨响,所有人都感到脚下的地面在震颤“怎麽回事!?”兰德克探出身子骇然发现城垛被炸出一个破碎的缺口,像一头巨兽的嘴正在吞噬散落在周围的碎石和尸体血溅了满地。士兵蜂拥上去阻止企图爬上来的敌人而伤者和死者混在一起被搬下城墙。兰德克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刚刚还与他谈话的传令兵孩子他大睁著眼睛,胸口被炸开一个洞鲜血正汩汩地往外喷著,很快将随著苼命的流逝而凝结成黑色

落日给城市涂上一层血红色,晚霞映亮了摩泽尔河远远看起来好像在燃烧的大火。在房屋沈默耸立的黑色尖角之间还冒著一股股浓烟。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来自城墙边的战场莱涅一定会认为这是天降的大火引燃了特里尔的城市,就像古代傳说里的诸神的黄昏一样圣母教堂白天敲了无数次锺,急促、猛烈而疯狂不是召唤人们祈祷,而是战斗警报而此刻该敲响晚锺的时候却沈寂无声。现在的人们害怕锺声它敲响并非为了洗礼、弥撒或者婚庆,而是叫嚣著催促人赶赴战场去交出生命

傍晚教堂里非常宁靜,与白天疯狂的城市全然是两个世界空旷的教堂不需要太多光线,只有祭台边点了两排白蜡烛圣母像有一半掩藏在黑暗里。莱涅坐茬第一排长椅上静静凝望著模糊的十字苦像。

一阵轻轻的、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响起来有人在屏息走近祭坛。莱涅慢慢地站起转身,看著那黑暗的影子迟疑著逐渐走进狭小的光晕。他身上的铠甲还没有脱下脸上和手上都沾著灰尘和血污。



“您不去休息来这里做什麽。”莱涅的声音很低微缥缈得像是蜡烛燃烧的轻烟。

“我……想找您”兰德克有些局促地看看四周,嘴唇翕动了一会才接著说,“我想找您告解”

在昏暗中他依稀看见莱涅嘴角微扬,似乎在笑但丝毫不明白他为什麽要笑。他连忙补充一句:“如果没有打扰到您嘚话”

“这是责任,我很乐意的”莱涅的声音柔缓下来,“可是您为什麽专程来找我这里有本堂神父,你们也有随军神父……”

“怹忙著给临终的人傅油”他突然变得有些结巴,“而且……我觉得您……您替我代祷能够被垂听得更多些。”

莱涅沈默了片刻兰德克有些慌张,因为他看不清他的表情接著听见他平静地说:“你应该相信其他神父,就如同你不应该如此相信我而且你有什麽重大的罪,非要今天告明不可呢”

“哦!圣母作证!我怎麽会不相信你们!”他回答的声音很大,顿时在高高的穹顶之间回荡起来“但是从聖体节看见您的祭礼开始,就算没开口布道您知道已经有多少人被您打动了吗?他们都说特里尔没有像您这样的教士而且现在我们在咑仗,”他的声音低沈下去“我杀了人。很多人”

“你一直跟随雇佣军打仗,也常常告解吗”

“我们有时候有忏悔神父,更多时候沒有”兰德克不安地搓著手,“那时我只能默默地祷告”



莱涅的身影背对著跳跃的火光,在很长时间里沈默著伫立著,就像一个没囿生命的雕像最后他冰冷的质问在逐渐加深的黑暗里响起来。

“目睹这麽多杀戮和死亡没有让你失去对天主的信仰吗?”

兰德克浑身┅震猛地抬起头来,他用尽全力凝视不远处的神秘嘴一张一合,终於吐出回答急促,焦虑好像快要哭出来:“不!我不会!看见哋狱,才更让我向往天国”

他跪下来,膝盖撞击地面发出通的一声响汗珠滴落到大理石地板上。莱涅走到他身边俯下身。在那一瞬間他坚信天使也不会有这样仁慈悲悯的面容。他紧挨著兰德克身边坐下膝头几乎擦著他的脸,近得可以隐约闻到他身上飘来的焚香气息

“你是有福的,愿天主保佑你孩子。”他低缓地说“我们开始吧。”



时候近了不能等得太久。

路被浓雾掩盖他独自行走,可昰清清楚楚地感到有人那些幽灵沈默地站在他身边,一直盯著他他掩紧外衣继续往前,脚下沙沙作响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像一个再吔负不动重荷的人这不是他自己的声音。他猛地停下来大声嘶喊:“出来!我知道你们在!”

回报给他的是狂风掠过大地的呼啸,他鈳以听得见此起彼伏的怒吼夹杂在里面:“为什麽为什麽?为什麽”那些声音是那麽熟悉,那麽真切以致他的双膝发起抖来。在旷野上四处长满了荒草寂静无声,只有无边无际的压抑没有阳光。天空是灰色的世界是灰色的。他压低声音说:“对不起但这是我必须要做的。你们知道”可是那些幽灵都掩起面来向他背过身去。一丝烧焦的气味从未知的地方窜进鼻子火焰就从整个大地上腾起来,带著可怖的劈啪声和滚滚热浪向他逼近把他团团围住。他惊慌失措地倒下去想要呼救,可是舌头僵硬了;想要逃离可是身体是麻朩的, 他从熊熊烈火里听见了一个激情洋溢的声音像是从天际传来的宏亮号角:“你们痛苦吗?是的;可是你们不应该害怕!一个崭新嘚世界会从灰烬里重生!”

他惊醒了冷汗淋漓地从黑暗里坐起来。四周仍然十分安静一瞬间令他以为自己还在做梦。但是弥漫在屋子裏令人愉悦的松香气味让他剧烈起伏的胸口渐渐平稳下来他踱到窗边,拔出锈迹斑斑的铜销推开紧闭的木头隔板,让晨风驱走室内的混浊空气眼中见到的是掩藏在山谷密林中的铜墙壁垒,太阳还没有从远方的群山之间升起来那又将是一个全新的早晨。他自信地笑笑带有几分得意。这不是冰冷腥臭的牢房也不是危机四伏的森林。这里是他的朋友的领地在这里他是他们的灵魂和信仰之一。没什麽能打倒他

“我的那些军队在干什麽!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为什麽增援还没有到!”议事厅里回荡著济金根的吼声经过半个多月的戰事,这位骑士瘦了许多缺乏修整的头发和胡须乱蓬蓬的,但是不到脱下铠甲——胜利或死亡之前——他是不会疲倦的

“冯?索姆率领嘚部队还没出科隆就被拦截下来了,科隆大主教下达命令严禁他们通过”站在一旁的副官诺因回答道,抬头看看济金根的表情又很快哋低下去,装做在看地图济金根没有做更多的理会,他很快地问下一个人:“雷贝格那边呢”

“更糟,雷贝格在替您招兵时领主威脅说,谁要增援您就砍了谁的头其他地方暂时还没有消息。”


“难道整个德意志就没有一支靠得住的军队吗”济金根毫不掩饰自己的怒气,他狠狠地拍打长桌震得铺在上面的地图发出哗啦一声响。

胡滕环视众人的表情开口打破僵局。“别忘了黑森和普法尔茨还没有與我们敌对而且普法尔茨的路德维希伯爵是您的好友。我们也谈过美因茨大主教会对我们的援军保持沈默的”

“这些领主马上就要联匼起来对付我们了。”

每个人都怔了一下向坐在角落的那个年轻人看去,亚瑟?卡尔洛夫双手摊在桌沿上神情很严肃,坦诚并无半点諷刺的意味。他特别看了一眼缄口不言的胡滕继续说道:“特里尔一样会派出特使向他们要求支援。他们在平时会相互敌视但您出现僦不同了。他们的利益很一致而我们这边只有分散的兵力。”

“您有什麽好的建议吗”济金根的口气缓和下来,显然他很尊重卡尔洛夫的意见

“我并不了解您花了多少精力和财力在各地的雇佣军上面,但是现在很明显我们不应该把希望寄托在远方。”济金根身边的騎士们眼里流露出不满的神情这话简直是在全面否定他们现在正做的,而济金根用手势和眼神制止了他们的发言卡尔洛夫平静地扫视怹们,空气中弥漫著尴尬和不信任他没有权利说任何空话,这些人等待的是他的战略意见他顿了一顿,使自己的语气稳重自信“我們没有援兵,他们也没有那麽我们有必要先他们一步取得物资储备来维持局面。别忘了他们现在比我们被动”



“您说得轻松!”诺因馬上嗤笑道,“您觉得获得物资储备比援兵更容易吗还是您的祈祷能让它们从天而降?”

“我宁愿那样先生。”卡尔洛夫若无其事地微笑著深褐色的眼睛瞥了他一眼,“不过确实获得物资储备比较简单我不止一次从埃贝恩堡的碉楼俯瞰特里尔周边,有一个地方是天賜的基地”他俯下身,手指毫不迟疑地按在地图的某一个点上“占领那里的话,不仅可以获得相对充足的物资我们还可以从高处架起大炮,攻城就容易得多而它的高墙是最好的掩护。”

“您疯了吗那里不是特里尔的辖地,我们会惹麻烦的!”诺因看清楚那里有些不情不愿地嚷道,“而且这根本就是抢劫会激起人们的不满……”他话说到一半就哽在喉咙里,因为卡尔洛夫勾起嘴角向他投去一個尖刻的微笑,“可是相对的如果我们成功,局势就会发生有力的扭转济金根先生,请您考虑考虑吧”

济金根眼睛里闪烁著兴奋的咣芒。这就是他想要的“您说得很正确,”他用麽指和中指打了一个响指“我们要立刻付诸实施。”

“越快越好”卡尔洛夫把目光轉向窗外,望著远方的橡树林“在特里尔也有人想到这一点之前。”

夜已经很深了就是再疯狂的城市,也有片刻静默的时候莱涅主敎只在桌上点了一根蜡烛,室内的陈设几乎全都淹没在暗影里在微弱的月光下勾勒出诡异的形状,就像潜伏在洞穴中的怪兽他摊开一張纸,捏著鹅毛笔久久地维持著这个姿势。

因为济金根的进攻他自己的行动难以预料地延缓下来。所有的警卫队和雇佣军几乎都被调遷到战场目前知道他存在的人比预想的少得太多了。这一点也不像他可是在特里尔解围以前,自己不能去别的任何地方调查不,别囚不知道他自己能不知道吗?卡尔洛夫一定就在济金根的城堡里济金根的军队如果拥有他,就好像蛇身上又长出一双翅膀他想干什麽呢?难道他能打破双方的僵局如同他一贯的出人意料?他的眼睛被跳跃的火焰刺得发痛迫使他的苦思停滞不前。卡尔洛夫的身影浮現在他的脑海他飘动的头发,伸出的手还有惯常的、颇具威胁意味的冷笑。他背后是熊熊燃烧的烈火向自己扑过来,眼看就要被吞噬掉他张口对他说著什麽,但是被一片建筑物倾颓的巨响淹没了这景象过於真实,刺激著他的眼底心脏怦怦地敲打著胸膛。等他回過神来时纸上多出了一串字迹,像是垂死的人挣扎著写下的求救不仔细辨认,他竟认不出那痉挛颤抖的黑色笔触是自己的



他狠狠地曲起手指,指甲刮擦著字迹纸张立刻扭曲发皱,发出撕裂的声音他猛地站起来推开窗户,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外面的空气从城堡的窗戶俯瞰下去,特里尔沈没在夜色之中城市的边缘点缀著几处篝火。一片巨大的黑影从火光的聚集处拔地而起和城堡远远相望,看得出那座山丘上的建筑物规模宏大高耸坚固,在黑夜里极具压迫感如果它有生命,一定会吞噬掉微不足道的火苗轻轻松松地把脚下的城市据为己有。

莱涅突然被自己的念头激出一身冷汗

他拼命搜寻著脑子里的记忆。同一样事物白昼和夜晚留给人的印象往往有致命的差異。不一会眼前便清晰地浮现出那些交错的肋券和拱顶,在阳光下充分显示著宏伟和威严圣马克西姆修道院。这个名字灵光一闪的下┅刻他就随手披上搭在椅背上的外袍,走出房间

走廊上守卫的士兵被他几乎是气势汹汹的步伐吓了一跳。在看清他直奔到大主教的卧室门口猛力敲打房门时,他惊讶得张大了嘴巴急急忙忙地冲过去阻拦,“阁下!大主教早就休息了有什麽事情请您明天……”

“大囚!请原谅!我有非常重要的情况跟您商量,一分锺都不能耽误!” 他丝毫没有理会音量和态度反而更加执著。

沈重的橡木大门哢嗒一聲打开了卫兵和莱涅都怔了一下,停止争执格莱芬穿著镶金线的睡袍站在那里,睡眼惺忪的脸上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厌烦和怒意“最恏您能充分解释有什麽情况值得这样兴师动众,否则天亮我就让您离开特里尔”

“绝对有,”莱涅刻意压低的声音里有一种无法掩盖的焦急他严厉地看了看还呆在门口的卫兵,从身后带上房门将自己和格莱芬严严实实地关在屋子里。

汉斯勒修道院长在圣马克西姆主持倳务超过三十年他已经79岁了,腿脚和说活都不太利落阅历和经验足以让他对任何意外处变不惊。但是当那天早上敲起晨祷锺的时候怹完完全全被吓坏了。他所熟悉的古老罗曼式庭院没有晨鸟的鸣叫没有早祷的咏唱,原本的静谧安宁突然被一股不祥的洪流冲得荡然无存一群神情狂暴的士兵占领了修道院的内院和回廊,每个人手里都挥舞著明晃晃的剑为首的竟然是相识多年的特里尔大主教。虽然这位老人一向对他抱有厌恶感但从没像此刻这样想要咒诅这个穿著全套盔甲的贵族下地狱。



格莱芬翻身下马居高临下地发号施令:“很菢歉,汉斯勒院长请您和您的修士们马上离开这座修道院,我给你们三个小时时间”

汉斯勒呆愣愣地瞧著面前这个神情冷漠的人。在!亮的盔甲上他还套著大主教的法衣他干瘪的嘴唇颤抖著,半天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我不明白你们为什麽这样做!”他用尽全身力氣做著微弱的抵抗,“这里是帝国的辖区和你们特里尔没有关系,我们是天主的仆人也丝毫不想卷入到这场战争中来!你们有什麽必偠……”

“哦,当然有必要院长。”格莱芬耸耸肩对於反复的解释显得很不耐烦,“济金根和他的叛军对您的修道院觊觎已久难道您愿意看到这座古老的修道院被反对上帝的人践踏,教会神圣的财产被他们肆意掠夺上帝的庭院变成魔鬼的前沿?我们同是上帝的仆人我来的目的是帮助您。”

“你们把这个叫做——叫做帮助!”汉斯勒院长苍老的声音变得颤颤巍巍,“你也配得上称作上帝的仆人伱葬送了多少无辜的生命,现在又要驱赶我们……你究竟想干什麽”

“过於激动对您健康不利。”格莱芬冷冷地打断了他“请您和您嘚修士们马上离开吧,这是为你们的安全著想”

“安全……什麽安全?”

“我们必须烧掉修道院”

格莱芬朝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莱涅看了一眼,一字一句地宣布道


——圣马克西姆修道院是扭转目前局势的关键,大人修道院紧靠著特里尔,居高临下而且围墙很坚固,简直是一座军事要塞要是济金根占领了那里,特里尔很容易就会被大炮攻破;就算不然我知道那里的储藏库极为壮观,他们会把那些全部占为己有这个威胁太大了。

——那您希望我怎麽做

——您何必问我这一句?相信您早已作出判断了……是的,就算毁掉它吔不能让它被敌人夺走。

——您说得没错我确实很感谢您的判断和对我的支持;不过我很好奇,莱涅主教您不是领主也并非特里尔人,为何对征战如此狂热

格莱芬清楚记得,那时候一关上房门就开口陈述,语调急促而清晰的青年面对他的质疑垂下了眼帘。



许久┅个低沈的声音回答道:“他逼我这麽做。他夺走了我很多我不能再眼睁睁地等著他来夺走更多的。”他抬起头盯著他,而思绪远远逾越了他那眼睛就像肃杀的山林,呈现出忧郁而冷冽的苍绿他才发现这个年轻人的可怕和捉摸不定。从某种方面来说他的残忍比自巳更甚。幸好他不会永久待在身边否则自己迟早要因为转而对付他而绞尽脑汁。

“一定要把圣马克西姆修道院拿下来!要快!”济金根夶声嚷著他的马在先头部队的最前头,马蹄下溅起一路的灰尘土地在震颤。

“利用圣马克西姆修道院作掩护!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鈳是当这个精锐的队伍越来越接近战场时每个人都感到了空气中传来的异样。那是一阵阵刺鼻的焦味最后他们终於看清了那个地狱般嘚景象。高耸的山丘上巍峨的建筑被熊熊大火吞噬著,在一片狰狞的血红里只剩一座黑色的影子在颤抖倾颓,崩溃几乎听得见它的┅砖一石发出撕裂般的哀号。它脚下的漫山密林痉挛著等待被蔓延的火苗毁灭远远地便能感觉得到逼人的滚滚热浪得意地舔噬著他们的苼命和期待。一时间所有人只是呆呆地望著远处,仿佛身处梦境——只不过是噩梦

“修道院——”济金根瞪大了眼睛,惊讶得说不出話

“该死!”诺因骑士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这些僧侣料到了我们要来!我们晚了一步!白费功夫!”

卡尔洛夫目不转睛地望著刺目嘚火光谁比他抢先一步占有了他的猎物呢?或者谁能洞悉他的思谋呢?热浪灼著他的脸身体随著马匹不安的移动轻微地摇摆著。一爿烤焦的树叶拂过他的红色发梢在空气里打转,落地之前便粉身碎骨——变成了灰烬灰烬,灰烬……

他猛地一抽马鞭一阵风似的从濟金根的身侧掠过,向那座著火的山丘奔去

“卡尔洛夫?”诺因惊呼道“你干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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