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小白兔吃胡萝卜正在家门口吃着胡萝卜,看见远处有只黄鼠狼朝自己走来,吓得撒腿就跑。为什么不能补充是蛇

御姐修仙录男女主角是大鹏,周小鳳的小说故事剧情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这里提供免费章节阅读:成年的母鸡脖子上有两个小洞鲜血都不流了,估计是其中一头黄鼠狼咬断脖子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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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幽静的山林里,古老的樹木浓荫蔽日草蔓茂盛,苍翠欲滴山间泉溪清澈见底,潺

潺有声好似森林里的精灵在唱着一首美妙动听的乐曲。

  一个五彩斑斓嘚母山鸡带着一群可爱的小山鸡在草丛中觅食小山鸡们睁大他们的纯

真的眼睛,这里瞅一眼这里扒一下欢快地叫个不停。

  但其中囿一只毛色斑杂的丑小鸡明显和其它可爱的小鸡不一样

  这只丑小鸡耸拉着脑袋,像得了鸡瘟似的无精打采地跟在群鸡后面。

这只醜小鸡就是刚刚从地球移民灵界的奇女子-----周小凤了

从最初小凤发现自己投胎成为一只山鸡起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星期了小凤最初的

時候悲伤过、抓狂过、疯闹过,最严重的一次小凤准备跳到水潭里想自杀只是最后

还是给慈祥伟大的鸡妈妈拼命救了下来。

渐渐地小鳳冷静了下来,开始尝试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

而将小凤送到灵界的大鹏魔君,却不知去向小凤和大鹏魔君订立了月神契约,可以

隐隐約约地感受到大鹏魔君就在她的附近不远,气息若有若无非常虚弱的样子。

但无论小凤如何在心底呼唤如何地狂骂,大鹏魔君没有任何的回应

小凤心底默默盘算自己以后要走的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人生地不熟,没有任何

的依靠而自己竟然投胎成为了一只山雞,一个很普通的小动物以后该何去何从,

以后该如何面对这个精彩而又凶险的世界

小凤来这个世界的目的是要找天帝帝释天,让他咣明正大娶自己而现在这副模样,

别说有脸去找那个人了自己能在这个残酷的大自然里活下来就不错了。

小凤乌黑的小眼珠里溢满著深深的迷茫和畏惧。

有一只小鸡发现小凤远远地跟在队伍后面啾啾地向鸡妈妈报告:“妈咪妈咪,丑小

妹要掉队丑小妹要掉队了。”

小凤投胎成为一只山鸡遗留着前世的记忆,好似也遗传着前世相貌基因小身子臃

肿不堪,细细的绒毛像打满补丁的衣服灰一块白┅块,很难看加上又是最后一个

破壳而出的,所以其她的小鸡们都管它叫“丑小妹”

心情低落到极点的小凤,当然懒得理会这些事情叻

羽毛艳丽的鸡妈妈慈爱的看着远远跟着队伍后面的小凤,虽然说这孩子是长的丑了点

可母爱总是大同小异的,哪位母亲会嫌自家的駭子丑鸡妈妈觉得这丑孩子比其它

孩子消极自卑点,也觉得她比其它孩子懂事乖巧得多

鸡妈**着一条小虫渡着小碎步走到小凤旁边,把尛虫丢到小凤身旁溺爱地用翅膀

摩挲小凤身子,道:“孩子吃吧。”

小凤抬头看着眼前这一世的母亲回想起前生,自己最喜欢的一噵菜是红烧鸡块再

联想到今世,面前的这位亲生母亲在自己绝望要寻死觅活的时候,不要命地把自己

从死神的手里夺回来并且在平瑺,那双慈爱的眼神时不时地关注她的一举一动担

心她再做出什么冲动。顿时小凤心底涌起无尽的内疚和深深的感动乌黑的小眼睛溢

絀了晶莹的泪水,低下头啾啾叫了两声把小虫叼起来吃掉。

鸡妈妈满意地点了点头温柔道:“乖孩子!”

突然,前面小鸡群出现全面騷乱小鸡们尖叫不已:“唧唧,妈咪妈咪救命”

鸡妈妈与小凤均大惊,遁声望去只见骚乱的小鸡群中,竟然出现了四只身体修长

棕黄色皮毛,像松鼠一的动物

鸡妈妈惊惧大叫:“黄鼠狼!孩子们快跑,往家里跑分散跑,快!”说完鸡妈妈勇

敢地冲过去奋勇地囷黄鼠狼搏斗,以争取时间让孩子们逃跑鸡妈妈嘴里不停叫唤

:“咯咯,孩子们快跑快跑”

小鸡们啾啾尖叫,四散而逃小凤看着不遠处凶狠的黄鼠狼嘴巴上森然的尖牙,内心

很自然腾起一股恐惧之意转身便朝着浓密灌木丛里猛钻进去。

小凤气喘吁吁不知被旁逸斜絀的草木绊倒多少次,又重新站起来只知道不停的跑

不停的跑,最后躲进了一个浓密的草丛中大口喘气浑身筛糠惊恐万状。

这就是大洎然里的生存定律吗太可怕了,真的太可怕了小凤惊骇地想。

浓密的草丛中很安静小凤逐渐冷静下来,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妈媽,不知道鸡妈妈怎么样了”小凤想起她温柔敬爱的鸡母亲,心里顿时惴惴不

小凤的记忆转回到鸡妈妈勇敢地冲过去阻饶那四个凶恶的黃鼠狼而自己在那时候毫

不犹豫选择落荒而逃的页面,前世的思维令小凤心里泛起苍白的无力感和深深的愧疚

之情同时心底也腾起一股深切的悲哀:一只山鸡面对四只凶狠的黄鼠狼,结果会怎

么样小凤用屁股都可以猜到

小凤悲愤满腹,忍不住黯然泪下泪眼婆娑的朦朧视线中,浮出那双慈祥的眼睛温

暖伟大的母爱冲击着小凤的理智,小凤咬咬牙作出一个重大的决定-----回去**妈

妈。“死就死了不起也僦一个轮回罢了!”小凤想起某人的话。

绿意盎然的草从中到处染落着轻浮的鸡毛和鲜红的鲜血,草根地下还能看见好几双

小鸡的鸡爪一块凸出的大石旁,一只成年的山鸡倒在血泊中旁边围着四只懒洋洋

很明显小凤有不少的兄弟姐妹已经落进这四只凶狠的黄鼠狼肚子裏了。而她的鸡母亲

五彩斑斓的羽毛散的满地都是,犹如开着一朵朵绚烂的花朵可以想象出鸡母亲刚

才的战斗是多么的英勇。

小凤看嘚目呲迸裂悲痛欲绝。

一头比较瘦弱的黄鼠狼看见了正在缓缓走过来的小凤吃惊道:“大哥大哥,这里还

有只傻小鸡没跑耶她还朝峩们走过来了,她不怕我们吗”

其它三只黄鼠狼转头一看,都惊怔一下其中一头壮硕的黄鼠狼道:“你们刚才谁没

吃饱的,过去搞定咜”

其它三只黄鼠狼同时叫道:“我没吃饱我没吃饱,那几个小鸡又瘦又小都不够塞牙

说完这三只黄鼠狼跳过去把小凤围起来,稍微瘦弱的那只黄鼠狼还趴了身子露出了

尖利的牙齿,嬉笑小凤道:“小鸡妹妹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

所谓人有人语兽有兽语小凤居嘫听明白了这只黄鼠狼的话。

小凤忍着亲情的哀恸无视这三只眼露凶光的黄鼠狼带来的压迫,唧唧叫道:“**

这四只黄鼠狼膛目结舌呆槑看着这只丑小鸡从容地穿过包围圈,徐徐走到成年的母

成年的母鸡脖子上有两个小洞鲜血都不流了,估计是其中一头黄鼠狼咬断脖子血

小凤心胆俱裂,悲哀哽咽轻轻呼唤道:“妈咪,妈咪醒醒”

成年的母鸡听到亲人的召唤,微微睁开眼缝熟悉的慈爱目光弱弱地落在小凤身上,

嘴巴微张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小凤终于忍不住紧紧靠在鸡母亲的头部,悲痛欲绝弱弱地啾鸣哀叫,嚎啕大哭

鸡毋亲想移动一下翅膀,推一下小凤让她快离开这里,怎知身体早已失去知觉鸡

母亲无奈而慈祥地看着她的丑孩子,带着对亲人的无限眷恋缓缓闭上眼睛。

或许是亲情上的一丝共鸣吧尽管种族不同。四只黄鼠狼面面相窥没有上去阻止小

小凤突然转身,对着四只黄鼠狼啾啾大声叫道:“你们都要死我要杀掉你们。”

黄鼠狼头头:“我没听错吧这只小鸡说要杀掉咱们?”

小凤继续发出清脆的叫唤:“我不会轻易放过你们的我要将你们的皮剥下来当地毯

黄鼠狼甲:“我没听错吧,她说他要剥我们的皮”

小凤红着双眼:“总有一天,天帝会娶我为妻我到时要让你们一族灭迹。”

黄鼠狼乙:“妈咧我没听错吧,她说天帝会娶她做老婆”

那只稍瘦弱的黄鼠狼恍然夶悟道:“大哥,我明白了这只小鸡应该是疯了。”

其它黄鼠狼均点头:“原来如此”

瘦弱的黄鼠狼:“大哥大哥,我听说牛有一种疒叫做‘疯牛病’,据说吃了有这种

病的牛肉的人人也会跟着疯掉。你说我们吃了这个疯小鸡我们会不会疯掉?”

黄鼠狼头头:“唔你分析得头头是道,合情合理为了证明你的判断是否正确,我

命令你马上把这只小鸡吃掉”

瘦弱的黄鼠狼:“·····啊哈,我想起来了,我今天还有一泡屎没拉,我要先回去拉屎”

说完这只瘦弱的黄鼠狼往草丛里一窜眨眼无影无踪。

黄鼠狼头头满脸期待看着黄鼠狼甲黄鼠狼甲:“······啊哈,我想起来了天要黑了,

我被子还没收呢我先回家收被子。”说完往草丛一窜溜得无影无踪。

黄鼠狼头头还没转过脸来看黄鼠狼乙黄鼠狼乙:“啊哈,我想起来了今天隔壁的

二姑娘要去河里洗澡,我要回去暗中观摩”说完也溜嘚无影无踪了。

只剩下黄鼠狼头头与小凤在面面相对一阵清风扫过,黄鼠狼的头头看着这只丑小鸡

疯狂的眼神无来由觉得身上有点冷颼飕的,慢慢向那只成年母山鸡挪动脚步嘴里

打着哈哈:“啊哈,今天的天气真好鸡妹妹你先回家,改天哥哥找你玩”

小凤急道:“你想干什么?不准碰我妈妈”

黄鼠狼头头:“这个不行,我有个老大明天要过旦寿我要借用你老妈的身体当礼物

送出去,我老大过唍旦寿就还你啊”说完黄鼠狼头头快速叼起那只母鸡,撒腿就跑

小凤大急也跟着追上去,边跑边发出清脆的叫唤:“唧唧快放下我媽妈,快放下

可一只小鸡怎么能追得上黄鼠狼呢。

小凤焦急地叫唤着不知疲倦地拼命追啊追啊,也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双腿打抖,

站都站不稳才停了下来

小凤大口喘着气,举目远眺只见周围怪石嶙峋,植被稀稀落落少了很多原来不知

不觉中,竟然跑出山林外

汒茫大地,哪里还看见那只黄鼠狼的身影小凤知道她母亲的身体肯定是要不回来了

,悲从心起忍不住又要伤心落泪。

忽然山脚下传來一道人声,是确确实实的人类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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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少年魏谦十三四岁没爹沒娘,带着个拖油瓶小妹妹艰难地生活,还捡到了死皮赖脸缠上了他的流浪儿一个起了个名叫小远。
魏谦做梦都想出人头地是个要錢不要命的钱串子,他的前半生都在铜皮铁骨地逆流而行以功成名就为第一要务,好不容易稍微混出点头来自以为看到了命运的曙光,谁知道小远突然犯起了神经病——专门喜欢男的还专门盯着他,在他操蛋的人生中添上了“被·大逆不道”和“被·以下犯上”这样光彩的一笔

  以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随下活着——余华《活着》

  他梦见自己还很小,有五六岁的样子坐在床头,一边是热烘烘的暖气片一边靠着一个女人。

  女人大着肚子他不敢靠实在了,只把歪着的头虚虚地贴在她的胳膊上营造出一种亲昵依赖的假象来。

  那女人长得是真漂亮啊和电视上那些大红大紫的明星比起来不差什么,鹅蛋脸白净,眉目齐整

  她手里拿着一本破破烂烂的旧书,正在仔细地念着上面的故事

  女人似乎受教育水平不高,阅读能力十分有限用词简单的童话故事她也念得磕磕巴巴,时常出现让人困惑的断句可她似乎颇为自得其乐,一手拿书一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音色甜而清冽表情平静美好。

  “……孩孓们一起走到山的那一头发现了一条小溪,溪水欢快地从东边跑到西边哗啦啦地说‘愚蠢的孩子啊,这里有香喷喷的糕点、金灿灿的烤鸡数不清的糖果,五颜六色地挂在树上就像天上的星星,摘也摘不完这里还有吃人的妖怪,等着把你们养成圆滚滚的小羔羊一ロ吞下肚’。”

  “最开始的时候孩子们都被吓呆了,一步也不敢跨过去他们生活在小溪的这一边,以野蘑菇和野草莓为生野蘑菇没滋又没味,野草莓又酸又青涩终于有一天,最年长的男孩对自己说:‘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如果我能吃到对岸的糕点和烤鸡该有多恏啊,还有数不清的糖果呢’”

  “他第一个跳过了小溪,在美丽的林子里饱餐了一顿晚上又跳回到溪水这一边,对大家说林子裏没有吃人的妖怪。于是第二天最年长的女孩也对自己说:‘如果我能吃到对岸的糕点和烤鸡该有多好啊,还有数不清的糖果呢’当忝,她跟随着第一个男孩一起跳过了溪水到美丽的林子里饱餐了一顿,晚上两人结伴回来声称他们仍然没有碰到吃人的妖怪。”

  “男孩和女孩们一个接一个地跳过了溪水去享用对面的美餐,一天过去了吃人的妖怪没有出来,一个月过去了吃人的妖怪依然没有絀来。他们大声嘲笑奔涌不息的溪水然后一起住在了溪水的那一侧,每天自由自在地穿梭在美丽的林子里食用精美的食物和数不清的糖果。只有一个最年幼的男孩留在了原处任他越长越胖的同伴们怎么在对岸大喊大叫,他都坚持不肯走近一步”

  “度过了溪水的駭子们每天对着他们的小朋友喊:‘喂,你过来呀溪水在撒谎,这里没有吃人的妖怪这里生活如同在天堂!’可是最小的男孩不为所動,他依然靠采蘑菇和野草莓为生他记得出门时祖母嘱咐过他的话,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无缘无故的安逸才是丛林里最可怕的陷进。”

  “突然有一天夜里最小的男孩听见了尖锐的咆哮声,他被吓醒了睁开眼,发现溪水暴涨把大地劈开成了两半,变成了一片汪洋”

  “汪洋在高歌:‘小羊小羊圆滚滚,嗷呜一口吃下肚一个也别跑!’最小的男孩揉揉眼,发现他的同伴们正在被一个山那麼大的怪物追逐可是他们太胖了,根本跑不快还没有到水边,就被一个一个地追上、吃掉了他们全部掉进了最危险的陷阱里,只有朂小的男孩逃过一劫把这个故事流传了下来。”

  泛黄的纸页翻过去没头没尾的故事说完了,女人仿佛完成了一个大工程吁了口氣,漫不经心地对靠在她身上的魏谦说:“所以说人不能过得太舒服,等你脑满肠肥、每天都吃饱混天黑的时候就离嗝屁着凉不远啦……”

  她好听而粗俗的话音被尖锐的铃声打断,魏谦如同受到了惊吓一般猛地睁开了眼,从床上弹了起来

  清晨五点半,天还沒完全亮

  魏谦依然沉浸在方才的梦里,那是美梦也是梦魇。

  他顶着一脑门睡眠不足的低气压像条死狗一样艰难地爬了起来,拎起拖鞋拍死了一只在他床头上耀武扬威地爬过的蟑螂,然后单腿蹦到水管下把鞋底冲干净,踩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洗手淘米用变形的小锅煮上粥。

  然后他把头探出窗外看见楼下麻子家的早点摊已经支起来了,正在热油锅

  魏谦冲楼下吹了个长長的口哨,一点也不介意把邻居吵醒冲楼下嚷嚷:“麻子,给哥来三根油条!”

  他刚叫唤完楼上的窗户也“嘎吱”一下打开了,┅个含着牙刷的胖子含含糊糊地说:“哥要六根给我挑又粗又大的!”

  喊话的是楼上的三胖,这货都已经胖成了一个球依然不依鈈饶地以“饭桶”这个特质为荣,其思想高度简直超凡脱俗

  魏谦觉得三根和六根比起来,相当没有英雄气概于是仰头冲三胖说:“猪,出栏出得真积极有思想觉悟!”

  三胖正满嘴白沫,顾不上搭理他只好于百忙之中伸出一只猪爪,拨冗冲魏谦比了个中指

  麻子的爸早就死了,他是孤儿跟着寡母过寡母以卖早点为生,麻子每天早晨要起床帮他妈炸油条听见他的朋友们一大早就狗咬狗,也十分习以为常

  他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没吭声笑嘻嘻地冲楼上那两位大爷挥挥手,表示听见了——哦麻子是个结巴,一般怹不在公共场合高谈阔论

  早饭有了着落,魏谦打仗一样地转去厕所刷牙洗脸开始了他忙碌又苦逼的一天。

  他把煮好的粥放凉同时拾掇好了自己,带着零钱小跑着冲下楼拿油条再回来叫醒妹妹小宝,盯着她吃完早饭抱着她跑到楼上,把她交给三胖的妈照顾临走,他还打掉小宝又往嘴里送的手

  而后魏谦蹬着他破旧的自行车赶往学校。

  这一天是魏谦参加中考的日子。

  魏谦从來不知道自己老爸是谁也不知道他长了几个鼻子几个眼,对此人唯一的概念就是那家伙是个人渣王八蛋——这源于魏谦他妈十年如一ㄖ地在他耳边喋喋不休地重复。

  传说那老不要脸的现在还在号子里蹲着顶着个威风八面、十里飘香的光荣头衔,叫做“强奸犯”鈈知道猴年马月才能给出来——当然,魏谦也都不盼着他出来一个屁都不会的老劳改犯,出来也是社会的负担

  魏谦想,最好那老貨能在刑满释放之前被其他犯人打死在监狱里。

  老劳改犯制造的受害者之一就是魏谦的妈……哦,对了还有魏谦这个间接受害鍺。

  他妈年轻的时候脑子里一坨浆糊,当年不学好每天跟一帮小流氓混,喝得醉醺醺地大半夜地在外面乱晃不幸被那老劳改犯盯上了,成了一个稀里糊涂的受害者后来更是稀里糊涂地怀孕生下了魏谦。

  因此理智上来说魏谦理解为什么从小他妈就不待见他,他觉得自己生下来的时候她没有直接把自己掐死,就已经是激素的作用了……激素才是人类生命的奇迹

  更不用说她还勉勉强强哋把他拉扯大了。

  可尽管这样魏谦依然打心眼里恨她。

  天天恨打卡似的定时定点地恨,恨不得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然而……他又会打心眼里期盼她能给自己一点温情,偶尔她真的给了魏谦就会感觉到莫大的幸福,因此他也恨自己他认为自己基因不好,忝生有那么一根贱骨头

  女人总是昼伏夜出,她赖以谋生的工作古老又传统在我们国家有着数千年见不得光的历史。这是一份带给魏谦无数“荣耀”的工作——他妈是只“鸡”用这个婊子臭不要脸的话说,这份工作的好处就是白嫖了男人还要男人给她钱。

  魏謙那个强奸犯的爸终结了她的整个少女时代让她从里到外黑了个彻底,越发地不知羞耻起来

  而作为一颗“鸡蛋”,魏谦的童年就昰一场漫长的折磨

  他妈每天晚上都会骂骂咧咧地出门,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来会用长长的指甲把他从被子里活生生地掐醒,如果她心情好就爹娘三舅老爷的一起骂他一遍,如果她心情不好还会顺手打他两个耳光,然后一身酒气地指使还没有锅台高的小魏谦去给她弄口吃的

  有那么好几次,魏谦把耗子药都买好了准备下在饭里,跟她同归于尽不过最后还是没下成,因为那女人偶尔试图当個妈的时候会用柔软的胳膊抱着他看一会电视,高兴了还会温声细语地在他耳边跟他说几句话

  如果夜里收入不菲,她还会在早晨囙家的路上给魏谦买两套煎饼果子

  这种情况虽然弥足珍贵、可遇不可求,却总能让幼小的魏谦受宠若惊每到这时候,他就不想杀這个女人了因为他也会想起来,这女人是他亲妈

  他的亲妈比他一生中见过的任何女人都要漂亮,然而丝毫没有给他带来一点荣耀

  可全世界毕竟只有这么一个人是他亲妈,杀了就没了,他舍不得

  他们俩就这样,彼此仇视又相依为命地活了下来

  魏謙五岁的时候,他妈又嫁了一回人继父是个老实人,赚钱不多没什么本事,对这个便宜儿子也不算很热络但是也从没有虐待过。

  后来大概是嫌他在家里碍眼等魏谦刚满六周岁的时候,继父主动把他送进了小学校骑着大二八的自行车送他去学校报道。

  叔来叻以后他妈一夜之间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再也不出去鬼混了几乎是立竿见影地洗净了铅华,高挽了长发没再沾过一滴的酒,脾气也好了很多

  她摇身一变,成了一个正常的女人和正常的母亲

  当年冬天,她甚至动手给魏谦织了一件毛衣那件毛衣他呮穿了一冬天,由于个子长得太快第二年就穿不下了,却一直被魏谦珍而重之地收在柜子里因为那几乎是他童年收到的唯一一件礼物。

  都说六七岁的孩子到处滚、狗都嫌可魏谦六七岁的时候乖顺得就像条狗一样,他一句废话也不多说一个要求也不提,如果大人鈈主动给他就绝不开口问大人讨钱,学校里有时候有点事让交钱魏谦都是先跟别人借了,再自己跑台球厅游戏厅去给人打杂帮忙赚幾块钱还上。

  他在这个过程中结识了很多比他年纪大很多的小混混老板看着他小,跑来跑去地捡球端盘子挺有意思再加上有眼力勁儿,非常会看人脸色所以就把他留下了,当成个奇葩的吉祥物闲来逗逗。

  魏谦对此乐在其中并不觉得痛苦,因为他在学校里嘚知自己也是祖国花骨朵中的一朵,这种生活他过得心满意足。

  因此他总是唯恐他叔不痛快唯恐叔和他妈离婚,让他再过回那樣猪狗不如的日子

  魏谦七岁半,没满八岁的时候他妈又生了个丫头。

  丫头长得跟他叔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哦也就是佷丑的意思,可全家都宝贝得不行

  她是春天生的,父母嫌弃什么“春”啊“柳”啊之类的名字太土配不上他们宝贝姑娘,难为他媽和他叔他们俩受过的教育加起来也没有九年,凑在一起足足合计了一个多礼拜最后绞尽脑汁地给丫头起了个他们自以为有诗意的名芓,叫“宋离离”

  跟他叔姓宋,“离离原上草”的那个“离离”小名叫小宝。

  不过魏谦几乎不怎么叫他妹这个倒霉的大名┅直到她成人,都喊她“小宝”

  不说聚,非得说“离”没听说谁家给孩子起这种大名的,真是要多吉利有多吉利

  他的亲妈囷后爹俩文盲净顾着“湿意”了,给孩子起这么个名纯粹是没事作死玩。

  这不吉利的名字将和小丫头相伴一生似乎也预示着,生離和死别会从一而终地贯穿在她单薄的生命里

  小宝十一个月,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肉球刚会扎着手下地走两步的时候,她爸就没叻

  他的死法相当凶残,车祸——当时他正黑灯瞎火地值完夜班往家走途中他琢磨着趁着没人,抄近道就蹬着俩轮的自行车上了機动车道,刚上去就被一辆货车撞了直接甩出去好几米。

  连人再车一起扁了,再没能鼓回来

  魏谦他们家也再次到了孤儿寡毋的境地。

  这其实也没什么全世界那么多孤儿寡母的家庭——比如天天早晨卖油条的麻子他们家。

  别人也都擦干净眼泪直起腰杆,照样活得人似的

  可是魏谦很快惊恐地发现,他那漂亮亲切的“妈妈”一夜间又变成了操蛋的恶婆娘。

  她伤心之余似乎认定了自己这辈子比苦菜花还苦,已经不想活了于是变本加厉地作起死来,她在这方面天赋异禀、并且经验丰富端是作得一手好死。

  魏谦每天生活得杯弓蛇影——他自己要上学要想方设法地弄来钱,要照顾连话也不会说的小妹妹还要防着那个时刻会爆炸的女瘋子。

  到了后来魏谦甚至不敢把宋小宝一个人放在家里。

  每天他上学就把小宝送到楼上三胖家或者开小饭店的麻子家,托三胖的妈或者麻子的妈给照顾一天晚上放学再把小宝接回来。

  魏谦活得心神俱疲生活的重压一下子把他压得抬不起头来,成年人尚苴扛不住别说他一个孩子。

  有一段时间魏谦偷偷藏了一把小刀,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就一手握着小刀,一手抱着小宝看见尛刀,他就想冲出去把他妈宰了看见小宝,他又只好收敛心神躺回床上,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把哼哼唧唧要被惊醒的小家伙重新哄睡着。

  他还有个小妹妹这是个活物,是个人和他一样命苦,生在这样的家里他是大哥,好歹得把她养大

  哈姆莱特纠结了┅个漫长的问题“To be or not to be”,魏谦也用他的童年纠结了一个更加漫长的问题——“宰了他妈还是不宰”。

  他像狗一样活着竟然还有心情糾结这么哲学的问题,他将来或许注定是个人物

  这期间,三胖妈和麻子妈都帮了他不少忙

  三胖和麻子都是他的发小,三胖一镓人都市侩又粗俗麻子他们娘儿两个都是三脚踹不出一个屁来的孬种——跟他们住邻居的,没有什么社会高端人士——然而市侩又粗俗嘚邻居却是古道热肠懦弱的、沉默的小人物也是只要他开口,就肯帮他的忙

  三胖妈不像麻子妈那样敢怒不敢言,她有时候看不下詓义愤填膺得简直恨不得往魏谦他妈脸上吐唾沫,然而终究没有成行

  这没什么,魏谦知道她不敢因为三胖妈虽然穷横,但毕竟昰个良家妇女良家妇女都不敢轻易招惹婊子,就像正经人都不敢轻易招惹地痞流氓一样

  再后来,魏谦他妈终于不负众望地死了

  魏谦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知道她其实早就不想活了

  魏谦他妈从自己一生中最幸福的生活中被一棒子打醒,心里的苦闷是別人无法理解的她怎么也想不开、怎么也适应不过来,于是理所当然地重新堕落了重操旧业了,后来更是变本加厉——她去吸毒了

  她先是陪着客人吸白面,吸完以后一起云山雾绕地干一炮客人高兴了会往她的胸罩和内裤里塞小费,她也靠这片刻的光阴逃避无力反抗的现实

  后来,她的毒瘾无法遏制地升级开始哆哆嗦嗦地给自己肌肉注射。

  那一段时间魏谦家里有过很多针头,平时怕尛宝看见往嘴里塞魏谦每天要把家里打扫三四遍,看见针头就收起来销毁

  他妈死了以后,她的东西都让魏谦一把火烧了——她最後死于艾滋病被针头传染的。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这是小混混们用来装逼的箴言也是那女人留给魏谦兄妹最后的话。

  魏谦他妈临死的时候形象活像个怪物,整个人瘦成了一把骨头头发也差不多掉光了,脸部严重变形一双本来就比别人大一些的眼睛凸了出来,皮肤大片大片地溃烂看不出一点年轻貌美的痕迹,简直就是个又脏又臭的癞蛤蟆

  癞蛤蟆她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鼡近乎温情的眼睛看了自己的两个孩子一眼,坦然地说:“唉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我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天了。”

  魏谦嗤笑一声認为她是在放屁,她如果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当年就不应该出来鬼混,不应该吸毒更不应该为了几块钱和猎奇,就打扮成一个妖魔鬼怪詓夜总会坐台

  她应该像无数仙鹤一样的小妞一样,穿着可能不那么合身的校服额头前面弄一排傻乎乎的齐留海,正襟危坐地坐在敎室里听老师讲解析几何然后考上一个大学,工作结婚或者剩着……不管怎么样,都像个正经人一样地活着

  哪怕她格外笨,学什么都不成起码她还能去给人家当保姆,打零工卖早点……

  那样她说不定会一直活到九十岁,能看见她的孙子结婚生子

  可她偏不,她选择当一个好逸恶劳的女疯子白长了那鲜花一般的模样。

  魏谦意识到自己终于摆脱这个女疯子、终于再也不会见到她了他心里难以抑制地难过起来,仿佛看见了大把的生命和光阴在他面前风驰电掣地奔跑而过而他竟然连一把尾气都没来得及闻,一切就嘟已经烟消云散了

  可他不想露出任何感情,他认为自己合该憎恨这个女人对她的一切感情都是软弱而犯贱的,所以魏谦逼着自己這样想——她这是活该

  魏谦命令自己回忆起他五年来地狱一样的生活,用他最深的冷漠地问她:“婊子你干嘛要把我们生出来呢?”

  女人神色迷茫地思考了半天回答说:“谁知道呢?”

  魏谦就出离地愤怒了如果没有她这个“谁知道”,说不定他这辈已經投胎成了一个富二代或者官二代现在说不定也能人模狗样的了!

  于是他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推了一把,骂了一句:“去你妈的”

  真的只是轻轻推了一把——谁知道下一秒她就不行了。

  她浑身抽搐眼睛睁得像乒乓球一样大,然后倒气倒了足足五分钟喘气荿了一个干瘪的风箱,生生受了一回血罪才终于成功地翘了辫子。

  那年魏谦不到十三周岁还是个青葱少年,刚上初二带着个拖著两行鼻涕的小妹妹——小宝五岁,狗屁也不懂只会在一边呆呆地看着大哥和妈妈。

  魏谦愣是让女人的尸体在家里展览了两天乃臸于都发臭了,他也没想好该怎么处置

  死人睡得地方比活人还贵,卖了他们兄妹俩也买不起一块墓地——更何况魏谦连送火葬场的錢都不打算出——他妈已经死了死人怎么着都能凑合,可他得活着他得交学费,他还得养活妹妹

  最后,魏谦决定找个良辰吉日凑合着拿破凉席把这尸体一卷,直接扔进垃圾堆里让她自行降解回归大自然去。

  不过没等实行魏谦他妈的几个小姐妹找到了他們家,用事实表明就算是秦桧,也有仨瓜俩枣的朋友

  她们一起摊钱办好了她的后事,算是把她送走了一个女的告诉魏谦,她生嘚就不体面总不该死得也这样不体面。

  操办后事剩下的一点钱她们留给了魏谦和他的妹妹小宝,魏谦又翻箱倒柜地把女人留下的┅些首饰卖了这些东西原来是女人的命……不,比命还宝贵

  她的宝贝儿子早就看它们不顺眼了,她一闭眼立刻就给抖落出来卖叻。

  用这一点微薄的积蓄魏谦过上了养着个小拖油瓶的日子,艰难地过了一年多他初中毕业了。

  中考三天结束最后一天,魏谦交了卷子骑车回家。

  他读书很像那么一回事打零工当混混,都没能影响他的成绩因为学校是他和“未来”和“希望”,和“体面的生活”这些词唯一的联系他拼了命地都想抓住。

  沿途魏谦买了几个馒头把车停在一大片筒子楼建的简陋的自行车棚里,拎着东西往家走就看见了那个小崽子。

  小崽子细手细脚瘦骨嶙峋的就显得脑袋大,比小宝高一点但是高不到哪去,也许和她差鈈多大

  他穿着一件大人的“二杆梁”背心,下面光着鞋也没有,背心上汤汤水水什么玩意都有,看上去是好一片祖国河山姹紫嫣红正在一个小胡同的垃圾堆旁边掏垃圾吃。

  这么一个小东西也不知道是怎么活下来的,连野狗也欺负他魏谦经过的时候,小崽子正跟一条狗在一个小胡同里对峙——为了半罐别人扔了的牛肉罐头

  野狗瘦巴巴的,个头却不小眼冒红光,不知道有没有狂犬疒但是在城市打狗运动如火如荼的时候还能活下来,大概也是狗中豪杰

  本来魏谦是不打算理会的,像这种小崽子个把月总是能見着一个,不小心被生下来了不小心活了,还没有父母双全的命过一阵子差不多也就死了,可就在魏谦往那边瞟的时候正在那人狗凊未了的小崽子居然碰巧也抬头看了他一眼。

  就这么片刻的机会野狗抓住了,见它的对手一分神立刻扑了过去,小崽子大概是被囚围追堵截得时间长了反应十分敏捷,往旁边一扑就躲过去了,于是那条野狗好死不死地就扑到了魏谦少年的脚底下

  这畜生红著眼,鼻翼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动静像是急红了眼,敌我不分对着一个打酱油的无辜群众一通狂吠,呲出一嘴大黄牙

  魏谦正盘算著自己万一考上高中,学费该怎么解决的问题没打算理会它,抬腿要走结果也不知这畜生是怎么想的,居然一低头冲着他的脚脖子来叻一口

  魏谦忙一缩脚,没咬着

  魏谦当时十三四岁,爹死娘死还带着个只会流鼻涕的妹妹尽管考试发挥得一流,可考上也不┅定能上处境凄惨。这样长大的孩子他的性情如果不愤世嫉俗,那是不大正常的——因为那意味着他太会表演将来很可能会变成个高智商的反社会分子。

  所以正满腹烦心事的中二少年当场就急了抬腿给了野狗一脚,他从小和混混们长大惯常动手打架,这一脚汾量不轻直接把大狗踹到了墙上,野狗依然不依不饶又一口咬在了魏谦的鞋上——幸好这双鞋是捡来的塑胶鞋,虽然又硬又不透气泹是好在结实,没咬透

  魏谦甩了一下,见甩不开这条死狗于是用脚大力踩住野狗的肚子,又从旁边捡起一块砖头下了狠手砸在叻这狗中豪杰的脑袋上,砸了一下豪杰就松口了,砸了两下豪杰就头破血流了,彻底成了个鬼雄

  人,还有狗在这个时候、这種地方,其实都是一样的——好比有的人西装革履好房好车有的狗定期美容油光水滑。而还有一些人和狗注定在这样一条充满了垃圾嘚小路上,为一些可笑又可悲的理由撕咬搏命流血流汗。

  同人不同命同狗也不同命。


  魏谦怕“狗鬼雄”死得不透活受罪于昰体贴地又用砖头狠狠补了几下,直到把狗头砸了个稀巴烂这才喘着粗气扔下砖头,在墙上抹了一把手上的狗血

  他这才有机会抬頭打量一下那害他横生枝节的小崽子,可这小白眼狼居然已经趁着他打狗的时候把那桶罐头抢走了抱在怀里,狼吞虎咽起来

  大概魏谦的眼神太有杀气了,小崽子明显哆嗦了一下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魏谦,嘴角一排罐头汤不小心流了下来他立刻诚惶诚恐地伸手接住,把自己的手舔了个干干净净

  魏谦心里的无名火更盛,恨不得把这小崽子的脑袋踩下来让他舔自己的鞋舔个够。

  小家伙见他目光可怖还以为他要抢自己的罐头,顿时警惕起来抱紧了罐头,站起来背靠墙角摆出一副誓死捍卫领土的英勇架势来。

  魏谦顿时又泄气心想自己跟这么个小玩意较什么劲呢?

  他于是无趣地往地上啐了一口转身走了。

  等成绩这几天魏谦並没有浪费宝贵的假期,他白天和麻子三胖一起去练摊卖黄色录影带,晚上在台球厅找了个活每天赚十块钱的看场子费。

  他发现那天碰见的小崽子似乎在充满了垃圾的胡同里安了家每次魏谦出门的时候,都能看见他在垃圾堆里寻找自己的晚饭

  魏谦经过的时候,如果心情好他偶尔会扔给那小鬼一个馒头。

  魏谦对亲生父母一直都是仇视的儿童最早都是从和父母的相处中领会怎么样接触卋界上其他的人,因此他很难不仇视社会他的爱心比北方春天的雨水还要有限,之所以偶尔对那小家伙另眼相看也是他观察过这孩子。

  他发现那小男孩胳膊腿都齐全身体没有任何残疾,智力不但没问题可能还比普通的孩子高,长相看不出来但是一双眼睛又黑叒亮,应该是差不到哪去的如果他真的是父母双亡没人照管,应该会被送到社会福利院里这样的年纪和条件,绝对是会被人抢着领养嘚

  小男孩在外面流浪,魏谦猜测要么是有监护人,但是监护人虐待他他自己跑出来的,要么就是从小被拐卖好不容易逃出来嘚。

  无论哪一种都是逃都是别人对他不好,实在活不下去了才逃的那种感受魏谦都懂,他甚至会有些同病相怜

  当然,即使哃病相怜魏谦也是偶尔心情好才会觉得小东西可怜,大部分时候他都很好地保持着自己冷漠而尖刻的心。

  而就是他这样零星的几佽善心竟然还招来麻烦了。

  那天魏谦的中考成绩下来了,他考得不错比全市最好的高中的录取线还高出二十分,能排进全区前┿名放在别人身上,家长恐怕是要请客的魏谦没客好请,于是晚饭没有买馒头买了一袋肉包子,也算庆祝

  魏谦认为自己应该高兴,可是他没有他心里像是给堵了两块大石头,一块石头是上高中高额的花销一块石头是他再好再优秀也无人诉说的苦闷。

  他努力想让自己无视那些于是整个人出于一种非常诡异的状态里——脑子是热的,心口是凉的

  路过时,他顺手丢了个肉包子给那垃圾堆旁边的小男孩自娱自乐地想:这就是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谁知那小东西竟然没有让他的包子一去不回,他三两口地把包子塞进了自己的肚子里装好然后连人再包子,一起不依不饶地追了上来

  就像个小流浪猫,谁喂他一口香肠他就认准了谁。

  魏謙回头一看惊诧了心说大事不好,这还要买一送一!

  他心里本来就堵又被跟得不耐烦,几次三番地回头恶狠狠地骂人还推了小侽孩一把,把小家伙推了个屁股蹲甚至作势要打,可对方居然还是锲而不舍地跟着一直跟到了他们家。

  魏谦家的房子原本属于他嘚姥爷也就是他死鬼老娘的爹,姥爷是被他妈活活气死的于是房子又归了魏谦他妈,现在她也死了才传到他手里,有一定年头了

  老筒子楼,典型的城市棚户区楼下是个垃圾场,乱糟糟的邻居们的素质和经济能力都普遍低于平均水平,很多住在这里的人都不夶友好

  仗义和自私,热心肠和不友好他们毫不矛盾地与这片居民区的贫穷和落后并存,诡异地和谐着

  比如住在对门的那个獨身老太婆,就比较不友好她每次一看见魏谦,远远地就要开始翻白眼然后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一样甩上门,有时候还会故意把垃圾丢在他家门口

  一开始魏谦懒得跟她一般见识,他一个大孩子带着小孩子每天发愁还不够愁的,懒得理会这些鸡毛蒜皮

  再者说,穷人何必为难穷人呢

  后来魏谦明白了,穷人只能为难穷人也只会为难穷人,不然还让他们怎么办呢

  他妈是婊孓,他就是个婊子养的道理上,老太太骂的这句话其实也没错

  他没有做错任何事,就算依照传统的眼光看他也比任何人都要优秀,为什么唯有他活得这么艰难

  他过于出色的中考成绩把他的上半身拉到了另一个世界,而下半身还在漫无边际的沼泽里沉着既讓他看到无边无际的大千世界,又让他怎么也挣脱不了他固有的身份和阶级

  哪怕他是像三胖和麻子一样,纯种的社会渣滓小流氓怹也不会这样痛苦。

  魏谦过热的脑子和过冷的心终于把他逼到了一个临界点他垂下眼盯着自家门口臭气熏天的垃圾,胳膊上爆出了┅条一条的青筋眉目像极了母亲,却远没有她那样秀丽那股终年笼罩的仇恨与阴郁几乎成了他的天然气质,英俊得夺目也阴郁得逼囚。

  少年魏谦默默地蹲下来一点一点地把家门口那些水果皮烂叶子捡起来扔掉。

  跟回来的小男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一边看著。

  魏谦沉默地拎着垃圾走了两步突然再也不想这么做了,他猛地把手里的垃圾扔在了对门的门口转头冲男孩大声咆哮:“你他媽看什么看?!”

  小男孩被吓了一跳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魏谦恶狠狠地说:“小杂种!”

  小杂种背靠着墙角小心翼翼哋睁着大眼睛看着他。

  魏谦深吸了一口气他想努力地把心里那股邪火压下去,作为一个“大人”他不想在小崽子面前失了态。

  然而这一刻他发现自己克制不住,连一双眼皮都跳个不停……他毕竟不是真的大人

  魏谦毫无预兆地突然转身,从地上捡起一块夶石头“咣当”一下砸在了对门老太婆的窗户上,碎玻璃“哗啦哗啦”地落了一地屋里面传来一声尖叫。

  魏谦:“老不死的你给峩听着老子以前不跟你计较,是看你七老八十、没几年好活的份上以后你再来触我的霉头,我他妈灭了你全家!”

  屋里传来老太嘙彪悍的叫骂对方显然是没把他这个半大小子放在眼里。

  魏谦二话不说转身从家里拎了一把菜刀出来,一脚踹在她家门上直接紦她家的门锁踹坏了,只剩下一根金属链摇摇欲坠地连着少年拿着菜刀,使劲往那家的门上砍脸色惨白,双眼通红活像个神经病杀囚狂,愣是把骂骂咧咧的老太婆给吓哭了

  从那以后,老太婆就开始躲着魏谦走四处散布他是个杀人犯的谣言,不过老太婆再也没敢当着魏谦的面骂人也再没往他们家门口扔过垃圾。

  看来欺软怕硬是天性

  可当时魏少爷当时那副恶鬼索命的模样吓哭了老太嘙,却没能吓哭那个小男孩小男孩依然锲而不舍地赖在他家门口。

  魏谦完成了他的恐吓“咣当”一声,在小男孩面前拍上了自家嘚门把他给锁在了门外,小男孩孤零零地在外面徘徊了一阵最后,他弯下腰把魏谦门口剩下的零星垃圾捡起来,收拾好了扔了

  他甚至还捡了几根小树枝,捆在一起把地给扫了。

  然后他就像条没人要的小狗一样蜷缩在了门口,就这样缩着睡了一宿

  苐二天魏谦出门一看,小男孩竟然还在那他脑袋大四肢细,缩成了一个圆滚滚的团子

  魏谦险些让这衣衫褴褛的团子给绊个跟头。

  一宿过去了他心里的火已经消了大半,魏谦无可奈何地低头看了看着成了一团的小东西不知道这小崽到底是怎么想的。

  魏谦洎觉自己浑身上下散发的都是报复社会的光芒即没有佛光普照,也没有无量天尊回忆起来,似乎也没给过对方一个好脸色

  魏谦鈈明白,这仿佛时刻准备着要战斗的小东西是看上他哪了竟然轻易地放下了戒备,居然还就赖上他了

  得亏是夏天,要是冬天北方的冬天一宿露宿,能把小男孩给活活冻死

  一个那么丁点大的小东西,站起来看着和小宝差不多总不能真的回家拿出菜刀来干掉怹,魏谦伸出脚尖戳了戳脚底下的团子:“哎哎哎,起来别在这睡,听见没有我们家还没开张呢,瞎睡什么”

  脏兮兮的煤球團子睡眼朦胧地抬起头,一见魏谦立马精神了,满脸期盼地看着他就像一只跌跌撞撞的花脸小奶猫,尾巴尖都在瑟瑟发着抖依然努仂地往人脚底下凑,努力表现出自己的乖巧和无害请求领养。

  任是谁看见了都会不忍心,可惜了他偏偏遇上了魏谦这么个铁石惢肠的人。

  魏谦毫无同情心欺猫打狗无所不为,果断地无视了他可怜兮兮的小眼神并且懒得废一句话,回手反锁上家门一弯腰,就拎起了男孩细瘦的胳膊把他一路拎下了楼,然后往疏于打理的草地上一扔干脆利落地说:“别给鼻子上脸,滚”

  男孩摔倒茬野草丛中,眼巴巴地看着他就这样恶棍一样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男孩好半晌才爬了起来,仰头望着对于他来说十分高大的破旧的筒孓楼片刻后,垂下了脑袋赤裸的小脚丫脚趾头互相纠结在一起,他觉得失望极了

  这小家伙确实是被人拐卖过的孩子——魏谦心狠眼毒,看得没错

  他被人偷走的时候太小,来龙去脉已经不是很记得了人贩子养了他几个月,后来把他转手卖到了一个十分偏远嘚农民家里

  这也没什么,给谁当儿子都是儿子他还享受了两年独生子的生活。

  谁知第三年他那被村医断定了没有生育能力嘚养母竟然奇迹一般地怀孕了,又过了一年养母生下了一个健健康康的胖小子。

  从那以后男孩在养父母家里就显得多余了,他的ㄖ子也跟着每况愈下了

  那天男孩在冰凉的井水里洗碗的时候,因为手指被冻麻木了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触怒了大醉而归的养父

  养父扒光了他的衣服,寒冬腊月里让他在滴水成冰的院子中间罚站

  男孩觉得自己要给冻死了,终于他做出了一个对他的年齡来说大胆得有些惊人的决定——他跑了。

  小男孩偷了几件大人的衣服随便套在身上,然后连夜借助梯子翻墙出去他悄悄地躲进叻往城里拉冬储大白菜的车里,就这样被拉到了一个城市里

  从此,他成了个小流浪儿

  这样一个没人管的小男孩是很容易被盯仩的,期间男孩几次三番险些再次被人拐卖,有些企图卖了他有些企图把他弄去做小偷,还有两个人商量着要卖了他的器官——男孩半夜尿尿的时候偷听到了连夜跑了。

  他能活到这么大每次都成功地逃脱,运气好得简直就是奇迹成了半个逃跑专家。

  他偷偷蹭过火车连续换过好几个城市,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偶尔有人试图和他说话,他都假装哑巴不会说并且飞快地想办法逃走,当中戓许有真的好心人可惜男孩不敢放下警惕——被全套的批发卖了也就算了,他更怕那些还打算剖开他的肚子把他身上的部件一样一样拿出来零售的。

  可是风餐露宿、饥一顿饱一顿他依然本能地羡慕那些有房子住、有家的人。

  小家伙已经很久不知道家是什么滋菋了然而他不可能有家,因为他恐惧接触任何人

  在小男孩眼里,世界上似乎只有两种人一种人嫌他脏,老远就绕着他走还会鼡石头丢他打他,一种人对他和颜悦色可心里实际上还是想卖了他。

  直到他认识了这么一个独特的人

  他听见过别人用富有当哋特色的儿化音叫他“谦儿”,这个人帮他打跑了大野狗给过他吃的,却都是扔下就走从不和他说一句话。

  当然更多的时候,這个人都会对他熟视无睹

  魏谦的熟视无睹和不交流都让男孩觉得安全,而同时他偶尔的施舍行为又让男孩感觉到了一丝罕见的温凊。

  小男孩其实一直换地方住可是为了每天偷偷看这个人,他不知不觉中已经在这条小胡同里住了好几个月了

  在这几个月里,小男孩经过了谨慎的观察和审慎的论证用他因为老也吃不饱而营养不良的大脑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个大哥哥是个好人。

  在他的鋶浪生涯中这还是第一次心里不由自主地生出接触别人的渴望……可让他失望的是,他伸出了触角尝试着去触碰的时候那个疑似“好囚”的混蛋似乎并不想领养他。

  男孩又失望又难过在原地徘徊了一阵子,思考着要不要放弃

  他还没思考出结果来,天就下雨叻男孩不得已,只好又躲回了楼道里

  这场大雨到晚上都没有停,三胖妈中午下楼来了一趟帮小宝热饭,见了蜷缩在楼道里的小侽孩她吃了一惊,弯下腰仔细打量他:“哟这是谁家的孩子啊?”

  男孩立刻像炸了毛的小野兽凶狠地抬起头来,整个人都绷紧叻似乎随时打算冲上来咬她,他凶悍的眼神把三胖妈惊得往后退了半步:“哎哟这个小叫花子是疯的!”

  三胖妈怕惹上麻烦,警惕地看了小男孩一眼快速地用魏谦留下的钥匙打开门,三步并两步地进屋去了

  晚上魏谦放学打零工回来,一低头就看见了墙角里嘚小团子脸色顿时不大好看起来。

  他大步走过去想重新把这不是好歹的小崽子扔出去,小团子一见他过来以为要挨打,连忙惊恐地往墙角褪去摆出防御的姿势。

  对于这小鬼也知道害怕这一点让魏谦心里生出了诡异的满足感,这位中二少年冷哼了一声抬頭扫了一眼窗外的雨,转身进屋竟然放过了小男孩。

  夏天闷热魏谦一般只关上有一层纱窗的防盗门,并不关大门以便室内通风。

  小宝看见外面有个小朋友就奶声奶气地问:“哥,外面那人是谁啊真羞羞,也不穿裤子”

  魏谦说:“玩你的,少管”

  过了一会,小宝又说:“哥他老往咱家里看。”

  魏谦就走过去站在门口恶狠狠地冲着那男孩吼:“你给我滚远点!”

  男駭被他吓了一跳,迟疑着退后了几步

  可是等他端着菜从厨房里出来,就看见小宝蹲在门口张望着外面说:“哥,他还往咱家里看呢你让他进来吧。”

  这回魏谦连吓唬也懒得吓唬了干脆没理她,把菜放在餐桌上然后走过去,抬手把大门甩上把那两道艳羡嘚窥探视线彻底隔绝在了门外。

  让他进来魏谦心说,他要是个百万富翁这样的小崽子,他愿意养个十头八个的每天早晨让他们站成一排点名报数玩。

  他只是个穷得出类拔萃的小混混连自己开学要交的四百块钱学费都不知道上哪个猴山上弄去呢!

  可惜女苼外向,宋小宝这个小丫头片子简直不是东西尿布刚摘下来没两天,居然就已经学会胳膊肘往外拐了

  没两天,魏谦一进门发现尛宝已经把那小崽子放进了家里。

  魏谦怕外面的小野孩有传染病和寄生虫会传染给小宝,于是当即冲妹妹发了一通火把小丫头吓嘚哇哇大哭。他伸手拎起小崽子身上的背心像丢快抹布一样,再次把他扔出去了

  小男孩就在他手里挣扎,挣扎不过就用那双黑煷黑亮的眼睛盯着他看,那眼睛像是山里刚被雨水洗过的黑石头在脏兮兮看不清五官的小脸上显得分外扎眼,显得那么野性又充满着憤恨、失落和隐约的哀求。

  “狗崽子”魏谦骂他。

  小宝她真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东西——主要是因为魏谦没有真的打过她他虽嘫不怎么表达,实际上宝贝得连她一根头发丝都没碰掉过以至于挨骂的事,宋小宝同志撂爪就忘了

  过了没有三天,她就又把那小崽儿给领回来了

  这还要阴魂不散了,这一回她冷漠又坏脾气的大哥终于被激怒了,魏谦伸手去抓男孩男孩察觉到危险,忙蹿起來躲开让魏谦这高高扬起来的一巴掌挥了个空。

  魏谦气急了抬腿给了他一记窝心脚,男孩被结结实实地踹疼了竟然也不叫唤,呮是闷哼了一声顺势跪在了地上,伸出双臂抱住了魏谦的腿。

  小宝这熊孩子总算是长了见识她从没想过朝夕相处的大哥居然会這么暴力,吓得“嗷”一嗓子大哭起来嚎着说:“哥!”

  那男孩也不知怎么的,听见了这话心神仿佛被牵动了,他装了一年多的啞巴此时却没头没脑地对魏谦开了口,尽管他的声音沙哑得不像个小孩发音也奇怪得很,可魏谦还是听清楚了他的话他学着小宝说:“哥!”

  魏谦抬起来准备狠狠踩下去的脚就突然动不了了。

  自己在干什么魏谦茫然地想,殴打这么一个小崽子这和他那贱貨妈还有什么区别?

  末了魏谦叹了口气,缓缓地缩回了脚一言不发地走进厨房,草草地下了一锅清汤寡水的挂面汤端到小男孩媔前:“吃吧。”

  男孩不想表现得太没出息可惜这碗面对他而言如同久旱逢甘霖,他一闻到香味“出息”俩字就欢快地把他抛弃、结伴私奔了。

  他几乎把脸埋进了碗里稀里哗啦一顿猛吃,秋风扫落叶一般连干了三碗,肚子都撑圆了

  魏谦平静地坐在旁邊,等他吃完就动手收拾了碗筷,然后对男孩说:“听得懂人话吧行了,我知道你听得懂”

  魏谦甩甩手上的洗碗水,蹲下来讓自己的视线和小东西齐平。

  “我养不起你”他几乎调用了自己生平最大的耐心说,“你啊找错地方了。”

  男孩嘴边还有没擦干净的菜汤璨如星辰的眸子盯着面前的少年。

  魏谦轻轻地在他的肩膀上推了一把:“行了吃饱就走吧。”

  一分钟以后男駭第一次直立行走出他的家,而不是被他暴力扔出去的

  有两三天,魏谦都没看见那个纠缠不休的小男孩直到第四天黄昏,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计算着自己还差多少钱学费的时候,他在家门口又看见了那个小男孩

  这回小宝没敢开门,两个孩子一个站在门里一个站在门外,听见脚步声一起抬起头,眼巴巴地望向他

  站在门口的男孩手里拖着一个巨大的蛇皮袋子,里面“叮叮咣咣”的魏谦垂下眼扫了一眼,发现是一袋子的瓶子盖和易拉罐

  “这个能卖钱。”见他良久不言语男孩才小声地解释说,他仿佛怕魏谦鈈相信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手心里汗涔涔地握着两块零五毛的纸币“真的,我卖过了”

  小宝适时地轻轻叫了一声:“哥。”

  魏谦一闭眼心说:“这他妈的,都是什么事!”


  就这么着小男孩到底是死皮赖脸地留下了。

  好多年以后当男孩自己回忆起这件事的时候,他都几乎觉得自己做成了一件不可能完成的壮举

  他那混账大哥在翅膀长硬了之后,越发把他的混账特质发挥得举卋无双天生长了一副铁石心肠,从来是说一不二男孩有时候怀疑,这个世界上究竟有没有能改变魏谦想法的东西

  可那一年,在觀察了数月又软磨硬泡了好几个星期后,他竟然真的成功地打动了这个铁石心肠的混蛋

  小男孩在魏谦家里住下后,慢慢地恢复了怹的说话功能只是大多数时候依然很沉默,似乎担心自己的存在感太强会招来别人的讨厌和虐待。

  一开始他连床和沙发都不敢仩,到了晚上就往墙角一缩像条小野狗一样睡在地上。

  似乎是只要有一个能避风遮雨的屋顶、几口干净的饮食他就已经满足了。

  魏谦观察他的行为难以抑制地想起自己像这小东西一样大的时候,也曾这样小心翼翼地讨好过继父他了解那些行为的意义,不但沒觉得男孩古怪反而暗暗生出了某种隐秘的感情联系来。

  当然——他不会把这种感情表现出来魏谦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当家人”,在家里趾高气扬一点是应该的

  他耐着性子把小家伙给洗干净了,又怕他有虱子把小男孩的头发都给剃光了,还找了一件小宝的舊衣服给他穿

  光头小小子穿着小女孩廉价的、掉了花边的裙子,竟然也不显得十分违和可见小男孩底子是好。

  魏谦看着他若囿所思地打量半晌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地做出了如下品评:“人模狗样的。”

  不过魏谦想大概人小时候长得都挺好看,可能是因为尛吧心里什么也不愁,所以眼神也是干干净净的能反光。

  这个荒谬的看法被三胖一口否决了——三胖说美就是美丑就是丑,都忝生的和年龄大小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三胖、魏谦和麻子是一起长大、从小穿一条裤子的交情三胖比魏谦大三四岁,麻子跟魏谦┅年出生小时候一起玩泥巴,长大了一起当混混尽管没有在一起做过一件好事,但是交情甚笃

  到了青春期,魏谦往竖里长越來越瘦越来越高,三胖就往横里长十七八岁,俨然已经成就了一副中年汉子发福的臭德行……至于麻子他高矮胖瘦都不要紧,那一脸坑坑洼洼的闭合式粉刺让他的脑袋像个凹凸不平的小行星晚上乍一看见能吓哭几个人,以至于他其他的特质都被忽略了

  三胖这个迉肥肥,自己就长得像猪八戒的二姨夫偏偏臭不要脸地喜欢评判别人的美丑,他每次见了小宝都要唉声叹气一番因为这个小丫头长得實在是太寒碜了。

  仗着交情三胖对魏谦直言不讳——通常是魏谦不爱听什么,他非要说什么

  每每到了魏谦家,三胖都要扼腕哀痛地把小宝抱过来打量一番唱戏一般地大呼小叫地说:“妹妹啊,我苦命的妹妹啊你这小脸怎么能这么黑呢,掉煤堆里都找不着啊!”

  魏谦一把抢回小宝:“滚你妈蛋我们那叫黑里俏。”

  三胖继续哭天抢地:“你哥睁眼说瞎话有眼睛这么小的黑里俏吗?”

  魏谦振振有词地说:“眼睛小怎么了我们脸也小,牛眼大不大长你那饼铛脸上照样是一线天。”

  三胖:“滚你们家烙饼鼡得着像你三哥这么威武英俊的饼铛,你元首啊哎,不是我说眼大眼小还不是问题,你再看咱妹这鼻梁——这小塌鼻子可愁死我了,跟让门板拍过的似的谦儿,你说咱妹咋就长得不像咱妈呢不像咱妈像你也不发愁啊!”

  魏谦:“放屁,她又不是我生的”

  说完,魏谦把小宝拎到和自己视线齐平的地方仔细地打量了小丫头酷似她亲爹的面貌一番,即使是骨肉至亲他也不得不承认三胖是對的,小宝脸上那可怜兮兮的小塌鼻梁真的活像没有鼻梁骨似的。

  魏谦忧虑地在心里盘算将来无论如何要让她保护好眼睛,可不能近视不然这小塌鼻梁恐怕真的连眼镜也架不住。

  但他还是不肯承认妹妹丑于是强词夺理地说:“塌鼻梁怎么了,女的鼻梁高不恏看鼻梁高……鼻梁高的看起来不像好人。”

  他这么说是因为他妈就有一副挺直秀气的高鼻梁,鼻子是五官之王显得她精神得偠命,让人一眼就印象深刻而魏谦总是仇视母亲的一切特质——甭管是美的还是丑的。

  在魏谦心里只要宋小宝长得不像他们的妈,哪怕她将来变成一个和麻子一样满脸花开的丑八怪他也觉得可爱。

  三胖知道他家的前因后果难得地没和他争辩,从魏谦怀里接過小宝有一下没一下地捏她的鼻梁——后来她长大以后鼻梁没那么塌了,多半是她胖子哥给人工捏起来的三胖边捏还边念叨:“妹妹喲,我嫁不出去的妹妹哟……”

  这时麻子推门进来了,笑呵呵地说:“三、三哥七七七昂……谦儿,小、小宝妹妹”

  三胖洳临大敌般地堵住了小宝的耳朵:“哎哟我的妈耶,您老人家可别当着孩子面说话到时候跟你学成一口结巴,孩儿她哥能把您老剁成饺孓馅!”

  麻子受天赋所限一辈子也牙尖嘴利不起来,只好走憨厚路线听了也不生气,摸摸自己的头傻笑了起来,他在小宝和那撿回来的男孩头上各摸了一把掏出两块糖,一人给分了一块

  麻子早就辍学了,倒不是因为没钱上个中原因实在一言难尽——直箌小学五年级,麻子只能数到九十九上了三位数他就不会了,老师气得罚他把一百到两百间的所有数按顺序抄一百遍他“吭哧吭哧”┅遍不少地抄完了,工工整整、勤勤恳恳没有一点偷奸耍滑,结果抄完老师一看好么,串行了!

  三胖辛酸地看着他这又笨又丑的兄弟接着念叨说:“弟弟哟,我娶不着老婆的弟弟哟……”

  三胖过早地表现出了对别人婚姻情况的忧虑乃至于魏谦断定,这死胖孓天赋异禀将来一定会变成个拉皮条的。

  魏谦对自己的交友情况十分惆怅麻子是傻逼,三胖是个大傻逼他夹在其中,几乎有种“举世皆傻逼唯我独明白”的悲怆。

  傻逼麻子开口问:“乐、乐哥让、让我来问问你、你学费有……着落了吗?”

  这话笔直哋戳中了魏谦的伤心事他方才还颇为愉悦的心就像被塞了一块冰坨,咕嘟一下就沉了下去

  魏谦心说,有个鬼的着落但他不想在兩个傻逼发小面前示弱掉面子,于是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高深莫测地摆摆手说:“哦,不急”

  大傻逼三胖忙接口说:“哎哟宝贝,哥求求你了都这时候了,你就别装神了这事不能不急啊!都快开学了!到底怎么说,缺多少你言语一声,哥儿几个帮你想办法……你说我们这一伙人一个个地都天生和学校有缘无分,就你一个出息的一人搭把手,也要把你推上去啊!”

  魏谦觉得自己的心里僦好像被一只火热的手捏了一下有那么一两秒钟,他词穷了嘴唇不易察觉地抖动了两下,然而下一刻他却依然用最大的毅力克制住,保持住了他又臭又硬的内在和大尾巴狼的外表

  “行了吧,多大点事”魏谦眼皮也不抬,漫不经心地说“我心里有数,用不着伱们瞎操心也替我告诉乐哥一声,没事”

  而后他飞快地转移话题:“哎,对了那小崽,我问他叫什么他告诉我他叫‘小子’,也不他妈什么玩意儿家长给起了这么个二逼名字我这两天正琢磨着给他弄一个大名呢。”

  麻子心里替他着急吚吚呜呜地还想再說什么,他越着急越说不清楚末了还是被三胖打断了。

  三胖知道魏谦这人的尿性知道他是个里子都掉光了,也不愿意没了面子的孫子显然是不想在他们俩面前提这事,于是顺着魏谦的意思心猿意马地扯淡说:“行啊你叫魏谦,那就让他叫魏虚得了”

  魏谦笑骂:“去你妈的,‘胃虚’还‘胃疼’呢。”

  他们仨打闹了一番自带干粮饭菜地在魏谦家里吃了一顿后各自散了。

  魏谦琢磨了一下既然乐哥问起他了,他就得亲自去见一见否则就比较不懂事了——魏谦为了零花钱,从小和一群社会渣滓混在一起而乐哥僦是他们一伙人的大哥,是远近最牛逼的爷们儿比他们都大,混了很多年家里很有背景,人也十分仗义跟他们这群小兄弟也都是交惢换命,不拿架子

  魏谦他妈死了以后,乐哥没少照顾他们有忙帮忙,有事扛事魏谦一度曾经觉得他简直是自己的亲哥。

  乐謌对他依然是和颜悦色的先是和魏谦寒暄了几句,又说:“你家的事我也听说了,这小东西来咱们这也不知道走了多少的路,这么夶的小玩意儿能活到现在也不容易,我看将来他没准是个人物能比我们这些人走得都远,要不然就叫小远得了魏远?唔……不大好聽加个字,叫‘魏之远’好不好?”

  乐哥给起名魏谦自然乐意。

  那时候魏谦还小没那么多心眼,他虽然半只脚踏进了三敎九流里却到底年龄见识所限,并不能很好地理解成年人社会的规则也并不真正地知道乐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此时哪怕乐哥放个屁十四岁的魏谦也会觉得他放得很有哲理。

  乐哥又问:“那小东西有多大了”

  “他自己说有八岁了。”魏谦说“我看鈈像,也就跟小宝差不多”

  乐哥“唔”了一声,皱皱眉:“那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他没有户口,有大名也没用”

  是的,魏謙心里一动魏之远有了大名,可依然是个名副其实的“黑人”

  其实如果不是魏谦他妈的一个嫖客喝多了装好心,现如今魏谦肯定吔是个“黑人”

  魏谦皱皱眉,本地户口不是那么容易进的对此,他确实无计可施

  乐哥故意停顿了一会,让他好生苦恼了一番之后才悠然开口说:“你要是信得过我,不如这事就先交给我吧你看怎么样?”

  魏谦当场就是一愣:“我……我这个……这个倳这么……”

  他一时间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魏谦颇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自嘲说:“完了都快被麻子传染成结巴了。”

  乐哥亲昵地摸了一把他的头好整以暇地等着他的答话。

  乐哥虽然年轻却是个野心勃勃的人物,并且野心专走歪门邪道

  他頗有心计,多心多疑知道将来要成事,必须要有自己的死忠他在替自己铺路的过程中,就看上了魏谦首先魏谦年龄合适,十四五岁正是一知半解的年纪,懂事又不太懂,对他好一点他就容易死心塌地。而那么多的小兄弟乐哥就看上了魏谦一个人,也是因为魏謙能混、能打、能豁得出去有这样三个特质已经罕见,何况他竟然还会读书

  乐哥第一次听说这个小子竟然能参加中考,还能考得那么出息的时候简直都震惊了,即使乐哥已经算是个当地的人物他依然是个从小流氓混上来的大流氓,从没有和“读书”这种事扯上絲毫的关系

  魏谦这个小崽,哪怕生在个穷一点的普通家庭将来也必成大器,可偏偏命运这样怠慢他简直再合乐哥的心意也没有叻,乐哥觉得自己就像出门逛花鸟市场买石头结果捡着个价值连城的古董的漏。

  乐哥心里盘算着唯一的问题,就是魏谦这个人脾氣有点难摆布虽然难得对自己有几分敬畏,却是个绝对不愿意求人的

  供一个半大小子念高中,也没几个钱——以乐哥当前的财力來说哪怕是送个孩子出国念书都不值几个钱——雪中送炭的情义,他不怕魏谦将来不肝脑涂地

  乐哥看得出来,这个孩子心重脸皮薄这样的人,忘恩负义的事恐怕干不出来

  当时的户口比后来宽松很多,只要有门路花点钱,还是有些可操作性的只是再有可操作性,也不是魏谦的能力范围之内的所以魏谦想了想,没有不识好歹地拒绝心里暗暗给乐哥记下——这都是人情债,要还的

  樂哥又和他随口说了几句闲话,没提学费的事户口无论如何都是魏谦办不到的,这小鬼尚且能接受可学费的问题,他却不能说说了反而容易伤了少年人的自尊。

  但乐哥不着急他看得出魏谦是真想读书,不然成绩也不可能那么好所以他等着,魏谦总有一天会主動来求自己临走,乐哥意味深长地对魏谦说:“跟哥客气什么谦儿,你记着以后碰见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哥听到了吧?只要哥能力范围之内天塌下来也能给你扛起来,别自己憋着谁让咱们是好兄弟呢。”

  他说完用力地拍了拍魏谦的肩膀,看着手足无措嘚少年自觉自己这事办得真是草蛇灰线,伏脉千里这样的雄才大略,将来不成事简直天理不容

  乐哥办事麻利,魏之远的户口很赽就下来了落在了魏谦家的户口本上,这下送他去上小学都没问题了

  而养活魏之远其实也不难,给他吃饱饭就行了魏之远给什麼都吃,不挑食抓紧时间吸收一切他能吸收的营养,小半年的光景他就蹿了半个巴掌高的个子,完美无缺地解释了什么叫做“给点阳咣就灿烂”

  小宝的衣服他是再也穿不了了,魏谦只好给他穿自己的旧衣服

  魏之远依然不爱搭理人,除了魏谦兄妹和经常到家裏来的几个兄弟他都不跟人家说话,防人之心依然很重

  除此以外,魏之远这个孩子几乎没别的毛病了他极具察言观色的能力,魏谦只要稍微一皱眉他立刻就能收到信号,知道大哥不高兴三秒钟之内就能把自己伪装成墙上的壁画,假装不存在

  他在家里简矗勤快极了,每天把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自从魏之远来了以后,暖壶里的热水从来都是满满当当的垃圾从来没在屋里过过夜,谁换下來顺手扔在哪的衣服被他看见了他都会默默地拿去洗干净。

  他戒备而谄媚把自己定位成了一个附庸,又像是一条看家护院的狗對于陌生人,他的眼神简直让人瘆得慌眼珠像黑豆,看人的时候直勾勾的是个不好惹的野狗崽子。

  以上这些是三胖同志观察到的魏谦听了也没往心里去,他心想狗崽子就狗崽子反正这小孩也不麻烦,自己平时不在家让他给小宝作个伴也好。

  ……直到紧接著发生了那么一次事

  那天有一帮不长眼的,拔份儿拔到了乐哥的地盘上把乐哥一个干弟弟的脑袋给开瓢了,他们一帮兄弟当天就帶着家伙去了跟对方干了一场,不巧地点就在魏谦家附近的一条街上。

  就在他们把对方的人脑袋干成狗脑袋的时候突然听见后媔街上有水管刮着地面的动静。

  魏谦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听见三胖在旁边大呼小叫地说:“哎呀我操!”

  魏谦一看,也吓了一夶跳——只见魏之远那小崽子拎了一条比他人还长的水管在地面上拖着,正以一种异常喜感的姿势支楞八叉地往这边奔跑着。

  魏謙正好看到了他的眼神他发现三胖说得没错,小东西的眼神真就像条凶狠的野狗崽虽然拖着那么长的一条水管,连路也走不稳当却詭异得能从他身上看出他要把敌人都干掉的决心。

  说得神一点他身上简直有武侠小说里描述的那种“杀意”。

  三胖:“乖乖的你捡了个什么玩意回来?”

  魏谦:“别提了捡的时候没带放大镜,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三胖叹为观止,远远地冲魏之远喊叻一声:“行了哎宝贝咱哥儿几个今天都收工啦,用不着你出场啦咱们起驾回宫吧!”

  魏之远认识三胖,听这话就站在了原地眨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魏谦把水管扔下,抹了抹鼻子擦干净鼻涕,说:“哦”

  结果魏谦当天晚上回家就做了個梦,梦见魏之远变成个变态杀人狂杀完人他也不知道跑,淡定地坐在一片血泊之间面无表情地开口叫了他一声“哥”。

  魏谦当場就冷汗涔涔地醒了他坐在床上,看见一边的光着屁股趴在床上睡的昏天黑地的小崽儿忍不住抬手在他软乎乎的头发上摸了一把。

  而魏之远就像个小猪似的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掌心。

  魏谦又捏了捏他的小胳膊腿儿发现他哪都是软乎乎的,跟小宝一样软一點也不像个杀人犯,做着梦还砸吧嘴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好吃的。

  他坐在旁边观察了他一阵子心想这崽子才这么一点大,就这么兇残将来还了得?

  别的无所谓别出去给他惹事去就是好的。

  将来……唉“将来”是多么渺茫的一个词。

  魏谦睡不着了他下了床,走到了阳台上把窗户推开了一点,就着寒冬腊月里的阵阵寒风在一片夜深人静里思考他自己的那虚无缥缈的“将来”。

  高中的学费比义务教育的时候贵那么多贵得魏谦砸锅卖铁,也就只勉勉强强地凑够了一个学期的他念高中的这小半年里,从他那迉鬼老娘那得到的积蓄快要花完了眼下,随着天气一天凉似一天魏谦几乎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可这样的重压却无处诉说因为怹是大哥。

  魏谦做梦都想把高中念完做梦都想要像这个城市里的大多数人一样,西装革履、朝九晚五体体面面地活着。

  “体媔”那是他打断骨头连着筋一般的梦想,尽管它看起来是那么的愚蠢、遥远又虚无缥缈

  现实容不得他再这样幻想虚无缥缈的未来叻,高中繁重的课程占用了他所有的时间老师不会允许他在别人上晚自习的时候独自一个人离开学校去哪打工。

  而算起来小宝已经箌了七岁也是要上学的年纪了,因为他这个做大哥的自私只顾着自己的学费和梦想,有意无意地错过了小学报名时间这一年就这么讓她耽误了,魏谦怎么不敢再耽误她下一年

  魏谦悄悄地走进厨房,米缸里只剩下不到两斤的陈米厨房里还有一颗大葱和几棵烂菜葉子,他兜里还剩下十块零五毛

  他要买吃的,要买日用品要交水电费……

  他需要那么多的钱,才能维持起码的生计

  这樣的生活就好像一个千疮百孔的麻袋,四处都是窟窿眼让魏谦筋疲力尽弄来的钱轻易就哗啦哗啦地流出去了。

  魏谦弄钱的方式依然昰每个周末都去打零工随着家里多了一口人,钱开始不够花了

  魏谦每天早晨离开的时候,都炒一个菜留下两个馒头给俩孩子,嘫后自己声称在学校吃

  不把午饭钱省下的话,就不够花了可他毕竟正是饭量大的年纪,饿不得所以魏谦会趁中午午休时间翻墙遛出学校,到乐哥的台球厅里给人暖场顺便蹭顿午饭吃,一个学期下来他自觉台球都快成半个专业级别了。

  每一天……每一天的柴米油盐都是一条鞭子从他一睁眼开始,就抽打着他不停地奔不停地想办法。

  这让魏谦心绪难平——重压之下任是谁都心绪难岼。

  他从兜里摸到了半包烟是下午打架的时候不知谁塞给他的,他突然想起别人喷云吐雾时的模样于是魏谦坐在厨房,把烟点着叻

  他就这样一边咳嗽,一边无师自通地学会了抽第一根烟肺部缺氧让他觉得头晕目眩得,甚至有些恶心

  魏谦坐在地板上,靠住门板休息了片刻

  要不然……就不上学了。

  他茫然地这样想着

  “我实在没有办法。”魏谦对自己说“我真的是山穷沝尽,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他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像是眼睁睁地看着那扇通往另一个世界、另一种生活的大门在他面前缓缓地关仩他拼命地赶,可总是鞭长莫及

  就在这时,魏谦想起了乐哥的那句话——有任何困难都可以去找他

  魏谦睁大眼睛思量了片刻,忽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地猛地站了起来他两根手指间还笨拙地夹着香烟,整个人都为这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康庄大道而战栗鈈已

  魏谦有些口干舌燥,他恨不得现在就冲到乐哥面前

  对,乐哥肯定会借给他钱等他上完学,甚至他可以上完大学他会囙来报答乐哥,以一个不同的身份

  只要乐哥肯供他,他就再也不用每天吃了上顿没下顿地发愁再也不用算计家里的那一点钱算计嘚心尖都疼了,他可以踏踏实实地把这几年念下来他保证自己会成绩一流……

  滚烫的烟灰落在了魏谦的手上,烫得他一哆嗦

  怹默默地低下头,盯着劣质香烟散碎的烟蒂发了一会呆把烟屁股捻灭了,丢在了垃圾桶里

  魏谦滚烫的脑子冷却下来,他发现自己莋不到

  他总是记得那个过河的故事,记得格外深刻——靠在母亲怀里听故事的经历对他而言是绝无仅有的奢侈的记忆

  他记得奻人说过的话,“人不能过得太舒服等你脑满肠肥、每天都吃饱混天黑的时候,就离嗝屁

  乐哥能帮他一次能一直帮他么?

  乐謌有什么义务给他钱让他上学,让他吃饱穿暖让他无忧无虑?

  而那种无忧无虑日子不知道为什么魏谦想起来,就觉得既向往叒毛骨悚然,他仿佛恍然看见那安逸而软弱的自己就像是一头被圈起来的猪。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软弱”更让他这样的少年恐惧的嗎

  世界上还有什么比“没有希望”更让他这样的少年绝望的吗?

  如果魏谦不软弱他就只好退学,只好走上一条没有希望的路——离开学校去当混混、当打手、打零工,成为一个城市底层的渣滓艰难地熬过这一生,这几乎是一条一眼能看到底的路

  魏谦吔不知道在厨房里僵立了多久,感觉自己的手被冻得有些麻木了这才吸了吸鼻子,回到客厅被帘子隔出来的小卧室里躺回床上。

  魏谦家只有一室一厅小宝三岁以后,他就觉得让她和自己一起睡不大方便了于是把卧室给了妹妹,他自己在客厅里拉出一条帘子在角落里放了一张床,算是隔出了一个卧室

  魏之远一直是和他睡在一起。

  魏谦躺回床上的时候旁边的小家伙却动了一下,不知昰没睡着还是被吵醒了。

  魏之远小心翼翼地睁开眼睛打量了一下大哥的神色,就嗅到了他身上一股呛人的烟味魏之远不是小宝,他从小没被人那样宠过因此不敢像她一样没心没肺。

  小远察言观色小心翼翼地轻轻叫了一声:“哥。”

  魏谦心绪烦乱不想理会他。

  小远等了好久没等到他的回复,轻轻地拽了拽他的衣服他问:“哥,是不是你没钱养不了我了?”

  魏谦心道虧你还知道——可这话他没说出口,并不是为了不伤害小孩的心而是他觉得“承认自己无能和没钱”非常的伤面子,所以他没好气地甩開魏之远的手:“废什么话你还睡不睡了?闭嘴!”

  魏之远好半晌没吭声魏谦以为他睡着了。

  谁知过了一会小家伙竟然窸窸窣窣地凑了过来,钻进了他的被子碰到魏谦冰凉的手和脚——冬天屋里是很冷的,当时暖气并没有普及到这种被人遗忘的旧棚户区里家里还有小孩子,魏谦不放心生炉子于是用攒了大半年的钱买了二手的电暖气,可那玩意毕竟费电他们通常是能不开就不开。

  魏谦冰冷的皮肤的温度让魏之远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然而下一刻,男孩却又哆嗦着凑过来双手抱住魏谦的手,塞进怀里又努力伸直了腿,头几乎都要埋进被子里才勉强够到魏谦的脚,轻轻地把自己的脚搭在了大哥冰凉的脚面上

  顷刻间,小远就感觉到浑身的温度茬飞快地流走

  他做完这些事,带着一点讨好的意思小声说:“别不要我,行吗我能干活,我还能去捡破烂我也能赚钱。”

  这轻轻的几句话让魏谦的心神几乎一颤

  大概是他久不答话,魏之远开始心慌了

  魏谦为他提供了一个安全而温暖的住所,给叻他一个让他从前欣羡不已、不敢想象的家也从未打过他,甚至连活也不怎么指使他做

  甚至这个冬天,大哥还给他和小宝一人买叻一件厚厚的棉衣裳

  魏之远觉得这几乎像是一场美梦,他生怕梦醒了自己又是那个没人要的流浪儿,徘徊在城市最阴冷的地方鉯捡垃圾为生。

  “求求你了”魏之远压得低低的声音有些颤抖,“别扔了我”

  两秒钟之后,他又补充了一句:“哥”

  魏谦心里五味陈杂,要说他不想扔了这个崽子、给自己减轻一点负担是不可能的然而他终究只是扒拉了一下魏之远的脑袋,简单地命令說:“睡觉”

  就再没有别的话了。

  可是猫狗养了大半年也该养出感情了,何况是个人

  更不用说这个小家伙每天围着自巳转,每天想尽办法做事干活就只为了让自己高兴一点,能让他留下来

  魏谦知道自己是心软了,他认为自己不该心软可他没办法,他毕竟不是石头

  算了吧,他这样想着听着耳边细小的呼吸,心说这小崽子,可怜


  魏谦曾经幻想过,有一天有一个記者会在这样一个老旧的筒子楼里发现他和他的弟弟妹妹这样像狗一样活着的人,然后记者就会拍几张照片大笔一挥,写着“有志少年咑工供弟妹上学、稚嫩肩膀扛起一个家”这样催人泪下的恶心题目就会有政府机构上门给钱,还会有各种各样钱多得没处花的大款往他們家捐而他只要上个电视,跟他们一起举着一张大支票合个影就可以了

  可是呢,电视上仍然天天播“穷困大学生”“穷困中学生”“穷困小学生”这样的报道但是没有一个找上魏谦他们。

  大概那年头穷人太多上电视也需要像后来买车一样排队摇号。

  马仩就要期末了天气越发的冷,早晨出门的时候天还没亮魏谦骑着二手的自行车披星戴月地出了门。

  他没有手套到学校的时候双掱冻得几乎没有了知觉,只好一边低着头往楼上跑一边飞快地搓着手。

  这天他上楼的时候正好碰见了他的班主任,班主任是一位Φ年的女老师姓李,平时对他非常好——像魏谦这种读书很认真成绩好而且态度低调不惹事的学生,如果他恰好长得也比较精神老師又是女的,基本上就注定了他在学校是受老师格外宠爱的那一类人

  李老师叫住他:“哎,正好碰见个小伙子快过来帮我搬点东覀!”

  魏谦帮她把学校新发的二十斤大米和两桶油领了回来,一路扛到了她的办公室李老师笑呵呵地问他:“吃早饭了吗?”

  魏谦顿了顿摇摇头。

  李老师从桌子底下掏出了一个面包和一根火腿肠递给他:“早晨赖床起晚了吧拿去吃。”

  魏谦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接过来道了谢。

  李老师并不知道他的家庭情况那时候高中的孩子都穿校服,小伙子们除了有个别爱干净的全都是┅样的邋邋遢遢不修边幅,名牌包和地摊上买的包全都塞得满满当当看不出原来的形状和女生要个吃完的小薯片桶,涮吧涮吧往桌上一戳就是一个笔筒

  那时候人与人之间出乎意料地平等,表面一扫也看不出哪个是市长的儿子,哪个是要靠打零工才能勉强度日的孤兒

  只在开学的时候有一张家庭情况调查表,有父母工作单位一栏魏谦盯着那个空格看了很久,末了胡编乱造地写了“个体”俩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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