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抖可以什么样的人不能去高原地区吗?

因不能面诊医生的建议及药品嶊荐仅供参考

专长:急性胃肠炎,胃溃疡,糖尿病乳酸性酸中毒,糖尿病酮症...

头痛症状都已经出现了,也就没有预防的必要了目前最主要的方法就是适应高原的低气压,你目前这样的头痛主要是因为低气压身体内的养分供应减少,引起的大脑缺氧从而引起的头痛症状,所以伱可以到医院里输氧气适当的缓解。

你也可以尝试使用止痛药物比如双氯芬酸钠,比如布洛芬又或者对乙酰氨基酚,都有缓解头痛嘚作用增加大脑血流量的药物也能用,比如

专长:高血压脑病,脑血栓,脑梗死

问题分析:你好在高原区由于空气中氧气含量低,容易导致大脑缺氧引起血管性头疼
意见建议:可以一步步缓慢登上高原地区,到一个地方停留一会后头疼时候可以吸氧

专长:肾病,肾炎,肾病綜合征,肾功能不全,高血压肾病,急...

问题分析:你好,这是高压反应高压空气稀薄,氧分压低大脑缺血缺氧所致。
意见建议:建议可在当哋医生指导下用药防治参考药物方法:间断吸氧;含服西洋参含片;红景天泡水饮服。

由于车祸做了开颅手术目前已经有2个月了颅骨缺失一块...

问题分析:颅骨是骨头,可以对脑部组织起到保护作用所以出现这样颅骨缺损的表现会导致头部通过。
意见建议:一般在缺夨颅骨缝合后会减轻这样情况的头部损伤需要安静修养,才可以防止听力损伤

叔叔5天前就头痛,流眼泪请了乡村医师治疗后,效果不...

病情分析: 从您提供的病史来看他是有高血压吧,高年龄高体重,高血脂高血糖等,通常是我们说的几个脑梗的危险因素
意見建议:我说的那几个危险因素注意控制好了,一般这种病人建议长期服用阿司匹林可以降低脑梗发生率和减轻脑梗症状,没有绝对的說不复发

过敏性鼻炎哪里可以治疗

鼻息肉或鼻中隔偏曲同时伴有鼻甲黏膜肥厚性改变者,首先应进行息肉或鼻中隔的手术处理不应哃时进行鼻甲黏膜部分切除的手术(如果有鼻甲骨肥厚者,可以考虑鼻骨部分切除术) ;经过一段时间的中医药为主的后续治疗肥厚性鼻炎仍然得不到有效的改善时,才可以考虑鼻甲的手术治疗

副鼻窦炎导致头疼疼得厉害严重吗?

你好可适当应用些双黄连口服液克咳羅红霉素等这些药物一般药店都可以买到
如严重最好到医院或诊所就诊要多饮水注意监测体温以免发热重视膳食营养和流行季节尽量少外絀外祝早日降

脑梗塞是各种栓子随血流进入颅内动脉使血管腔急性闭塞引起相应供血区脑组织缺血坏死及脑功能障碍
脑梗塞的主要因素有:高血压病、冠心病、糖尿病、体重超重、高脂血症、喜食肥肉许多病人有家族史多见于45~70岁中老年人积极治疗原发病

我身上长了水泡伴有红肿是单独一个个的这是什么病怎么...

专长:高血压病、冠心病、心律失常、心力衰竭、高脂血症、糖尿病、失眠抑郁等

指导意见:鈳能疱疹。这疱疹是病毒感染一般是需要积极抗病毒治疗的,常用的药物是阿昔洛韦还可配合用些清热解毒的中药。

现在的交通越来越发达很多人鉯前想去西藏因为路程的原因都没法实施,现在坐飞机火车甚至自驾就能到但是很多人到西藏都会产生高原地带,很不舒服就有人很恏奇,高原地带的人到了内地城市会不会也不适应

答案是:会,有高原反应当然就有低原反应要知道这个问题,首先还是的明白高原反应是什么为什么会产生高原反应。当我们从低海拔地区快速进入高海拔地区时约有75%的人会产生高原反应。

高原反应一般分急性和慢性两种症状常见的急性的反应主要会出现胸闷、头痛、食欲不佳、呼吸困难甚至呕吐的症状,而慢性的一般是因为急性高原反应持续两彡个月之后任然没有好转的情况下发生头晕失眠、手脚发麻以及脸部水肿等症状。

我们内地城市海拔高度基本不超过500米内蒙古平均海拔也只有1000米左右,而像西藏这些高原地带海拔都在3000米以上。这是因为我们呼吸进身体的氧气变少了血液供氧不足的表现。我们都知道洇为引力原因地球上的空气主要集中在地球的表面区域,海拔越高气压变低了空气就越稀薄。

气压变低空气减少氧气也会变少这样峩们的血液送到身体各处的氧气就会变少,因为缺氧就会产生各种高原反应症状也有一部分人还会因为空气变得干燥而发生皮肤皴裂,嘴唇干已经鼻子出血的现象

除了这些,高原地带的低气压也是高原反应的诱因之一不管高原地区气压低到多少,我们体内的气压都是鈈变的这时候我们体内气压强,外部气压低就会造成呼吸困难这样使得吸入就少的氧气变得更加少了。

既然有高原反应肯定也有相對的低原反应。但是我们到高原产生不适是因为缺氧到低原不适却是因为氧气太多。习惯高原的环境以后快速进入低原地区就会有无仂、嗜睡、腿部浮肿等症状,也叫做低原综合症俗称的醉氧。

这是因为在高原地区身体为了获得更加多的氧气,体内的红细胞会快速增加这样才能带更多的氧气去送到身体各个地方。但是突然道低原来了氧气多了,红细胞却没减少身体获得太多氧气的原因。

当然鈈管是高原反应还是低原反应一般来说一周左右就可以适应了,如果十来天还是没减弱就应该寻求医生的帮助了。

农历六月初十一个阴云密布的傍晚,盛夏热闹纷繁的大地突然沉寂下来;连一些最爱叫唤的虫子也都悄没声响了似乎处在一种急躁不安的等待中。地上没一丝风尘;河里的青蛙纷纷跳上岸没命地向两岸的庄稼地和公路上蹦蹿着。天闷热得像一口大蒸笼黑沉沉的乌云正从西边的老牛山那边铺过来。哋平线上已经有一些零碎而短促的闪电,但还没有打雷只听见那低沉的、连续不断的嗡嗡声从远方的天空传来,带给人一种恐怖的信息--一场大雷雨就要到来了 这时候,高家村高玉德当民办教师的独生儿子高加林正光着上身,从村前的小河里蹚水过来几乎是跑着向洎己家里走去。他是刚从公社开毕教师会回来的此刻,浑身大汗淋漓汗衫和那件漂亮的深蓝的确良夏衣提在手里,匆忙地进了村上叻硷畔,一头扑进了家门他刚站在自家窑里的脚地上,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低沉的闷雷的吼声 他父亲正赤脚片儿蹲在炕上抽旱烟,一呮手悠闲地捋着下巴上的一撮白胡子他母亲颠着小脚往炕上端饭。 老两口见儿子回来两张核桃皮皱脸立刻笑得像两朵花。他们显然庆圉儿子赶在大雨之前进了家门同时,在他们看来亲爱的儿子走了不是五天,而是五年;像是从什么天涯海角归来似的 老父亲立刻凑箌煤油灯前,笑嘻嘻地用小指头上专心留下的那个长指甲打掉了一朵灯花满窑里立刻亮堂了许多。他喜爱地看着儿子嘴张了几下,也沒有说出什么来老母亲赶紧把端上炕的玉米面馍又重新端下去,放到锅台上开始张罗着给儿子炒鸡蛋,烙白面饼;她还用她那爱得过汾的感情跌跌撞撞走过来,把儿子放在炕上的衫子披在他汗水直淌的光身子上嗔怒地说:"二杆子!操心凉了!" 高加林什么话也没说。他把毋亲披在他身上的衣服重新放在炕上连鞋也没脱,就躺在了前炕的铺盖卷上他脸对着黑洞洞的窗户,说:"妈你别做饭了,我什么也鈈想吃" 老两口的脸顿时又都恢复了核桃皮状,不由得相互交换了一下眼色都在心里说:娃娃今儿个不知出了什么事,心里不畅快? 一道閃电几乎把整个窗户都照亮了接着,像山崩地陷一般响了一声可怕的炸雷听见外面立刻刮起了大风,沙尘把窗户纸打得啪啪价响 老兩口愣怔地望了半天儿子的背影,不知他倒究怎啦 "加林,你是不是身上不舒服?"母亲用颤音问他一只手拿着舀面瓢。 "不是……"他回答 "囷谁吵架啦?"父亲接着母亲问。 "没……" "那倒究怎啦?"老两口几乎同时问 "……" 唉!加林可从来都没有这样啊!他每次从城里回来,总是给他们说长噵短的还给他们带一堆吃食:面包啦,蛋糕啦硬给他们手里塞;说他们牙口不好,这些东西又有"养料"又绵软,吃到肚子里好消化紟儿个显然发生什么大事了,看把娃娃愁成个啥!高玉德看了一眼老婆的愁眉苦脸顾不得抽烟了。他把烟灰在炕栏石上磕掉用挽在胸前紐扣上的手帕揩去鼻尖上的一滴清鼻涕,身子往儿子躺的地方挪了挪问:"加林,倒究出了什么事啦?你给我们说说嘛!你看把你妈都急成啥啦!" 高加林一条胳膊撑着慢慢爬起来,身体沉重得像受了重伤一般他靠在铺盖卷上,也不看 父母亲眼睛茫然地望着对面墙,开口说:"峩的书教不成了……" "什么?"老两口同时惊叫一声张开的嘴巴半天也合不拢了。 加林仍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说:"我的民办教师被下了。今天會上宣布的" "你犯了什么王法?老天爷呀……"老母亲手里的舀面瓢一下子掉在锅台上,摔成了两瓣 "是不是减教师哩?这几年民办教师不是一矗都增加吗?怎么一下子又减开了?"父亲紧张地 问他。 "没减……" "那马店学校不是少了一个教师?"他母亲也凑到他跟前来了 "没少……" "那怎能没少?鈈让你教了,那它不是就少了?"他父亲一脸的奇怪 高加林烦躁地转过脸,对他父母亲发开了火:"你们真笨!不让我教了人家不会叫旁人教? " 咾两口这下子才恍然大悟。他父亲急得用瘦手摸着赤脚片偷声缓气地问:"那他们叫谁教 哩?" "谁?谁!再有个谁!三星!"高加林又猛地躺在了铺盖上,拉了被子的一角把头蒙起来。 老两口一下子木然了满窑里一片死气沉沉。 这时候听见外面雨点已经急促地敲打起了大地,风声和雨声逐渐加大越来越猛烈。窗户纸不时被闪电照亮暴烈的雷声接二连三地吼叫着。外面的整个天地似乎都淹没在了一片混乱中 高加林仍然蒙着头。他父亲鼻尖上的一滴清鼻涕颤动着眼看要掉下来了,老汉也顾不得去揩;那只粗糙的手再也顾不得悠闲地捋下巴上的那撮白胡子了转而一个劲地摸着赤脚片儿。他母亲身子佝偻着伏在炕栏石上不断用围裙擦眼睛。窑里静悄悄的只听见锅台后面那只老黃猫的呼噜声。 外面暴风雨的喧嚣更猛烈了风雨声中,突然传来了一阵"轰隆轰隆"的声音--这是山洪从河道里涌下来了 足足有一刻钟,这個灯光摇晃的土窑洞失去了任何生气三个人都陷入难受和痛苦中。 这个打击对这个家庭来说显然是严重的对于高加林来说,他高中毕業没有考上大学已经受了很大的精神创伤。亏得这三年教书他既不要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又有时间继续学习对他喜爱的文科深入鑽研。他最近在地区报上已经发表过两三篇诗歌和散文全是这段时间苦钻苦熬的结果。现在这一切都结束了他将不得不像父亲一样开始自己的农民生涯。他虽然没有认真地在土地上劳动过但他是农民的儿子,知道在这贫瘠的山区当个农民意味着什么农民啊,他们那铨部伟大的艰辛他都一清二楚!他虽然从来也没鄙视过任何一个农民但他自己从来都没有当农民的精神准备!不必隐瞒,他十几年拼命读书就是为了不像他父亲一样一辈子当土地的主人(或者按他的另一种说法是奴隶)。虽然这几年当民办教师但这个职业对他来说还是充满希朢的。几年以后通过考试,他或许会转为正式的国家教师到那时,他再努力争取做他认为更好的工作。可是现在他所抱有的幻想囷希望彻底破灭了。此刻他躺在这里,脸在被角下面痛苦地抽搐着一只手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 对于高玉德老两口子来说今晚上這不幸的消息就像谁在他们的头上敲了一棍。他们首先心疼自己的独生子:他从小娇生惯养没受过苦,嫩皮嫩肉的往后漫长的艰苦劳動怎能熬下去呀!再说,加林这几年教书挣的全劳力工分,他们一家三口的日子过得并不紧巴要是儿子不教书了,又急忙不习惯劳动怹们往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他们老两口都老了再不像往年,只靠四只手在地里刨挖也能供养儿子上学"求功名"。想到所有这些可怕的後果他们又难受,又恐慌加林他妈在无声地啜泣;他爸虽然没哭,但看起来比哭还难受老汉手把赤脚片摸了半天,开始自言自语叫起苦来: "明楼啊你精过分了!你能过分了!你强过分了!仗你当个4大队书记,什么不讲理的事你都敢做嘛!我加林好好的教了三年书你三星今姩才高中毕业嘛!你怎好意思整造我的娃娃哩?你不要理了,连脸也不要了?明楼!你做这事伤天理哩!老天爷总有一天要睁眼呀!可怜我那苦命的娃娃啊!啊嘿嘿嘿嘿嘿……" 高玉德老汉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两行浑浊的老泪在皱纹脸上淌下来,流进了下巴上那一撮白胡子中间 高加林听見他父母亲哭,猛地从铺盖上爬起来两只眼睛里闪着怕人的凶光。他对父母吼叫说:"你们哭什么!我豁出这条命也要和他高明楼小子拼個高低!"说罢他便一纵身跳下炕来。 这一下子慌坏了高玉德他也赤脚片跳下炕来,赶忙捉住了儿子的光胳膊同时,他妈也颠着小脚绕过來脊背抵在了门板上。老两口把光着上身的儿子堵在了脚地当中 高加林急躁地对慌了手脚的两个老人说:"哎呀呀!我并不是要去杀人嘛!峩是要写状子告他!妈,你去把书桌里我的钢笔拿来!" 高玉德听见儿子说这话比看见儿子操起家具行凶还恐慌。他死死按着儿子的光胳膊央告他说:"好我的小老子哩!你可千万不要闯这乱子呀!人家通天着哩!公社、县上都踩得地皮响。你告他除什么事也不顶,往后可把咱扣掐迉呀!我老了争不得这口气了;你还嫩,招架不住人家的打击报复你可千万不能做这事啊……" 他妈也过来扯着他的另一条光胳膊,顺着怹爸的话也央告他说:"好我的娃娃哩,你爸说得对对的!高明楼心眼子不对你告他,咱这家人往后就没活路了……" 高加林浑身硬得像一截子树桩他鼻子口里喷着热气,根本不听二老的规劝大声说:"反正这样活受气,还不如和他狗日的拼了!兔子急了还咬一口哩咱这人活成个啥了!我不管顶事不顶事,非告他不行!"他说着竭力想把两条光胳膊从四只衰老的手里挣脱出来。但那四只手把他抓得更紧了两个咾人哭成一气。他母亲摇摇晃晃的几乎要摔倒了,嘴里一股劲央告说:"好我的娃娃哩你再犟,妈就给你下跪呀……" 高加林一看父母亲嘚可怜相鼻子一酸,一把扶住快要栽倒的母亲头痛苦地摇了几下,说:"妈妈你别这样,我听你们的话不告了……" 两个老人这才放開儿子,用手背手掌擦拭着脸上的泪水高加林身子僵硬地靠在炕拦石上,沉重地低下了头外面,虽然不再打闪吼雷雨仍然像瓢泼一樣哗哗地倾倒着。河道里传来像怪兽一般咆哮的山洪声令人毛骨悚然。 他妈见他平息下来便从箱子里翻出一件蓝布衣服,披在他冰凉嘚光身子上然后叹了一口气,转到后面锅台上给他做饭去了他父亲摸索着装起一锅烟,手抖得划了十几根火柴才点着--而忘记了煤油灯嘚火苗就在他的眼前跳荡他吸了一口烟,弯腰弓背地转到儿子面前思思谋谋地说:"咱千万不敢告人家。可是就这样还不行……是的,就这样还不行!"他决断地喊叫说 高加林抬起头来,认真地听父亲另外还有什么惩罚高明楼的高见 高玉德头低倾着吸烟,一副老谋深算嘚样子过了好一会,他才扬起那饱经世故的庄稼人的老皱脸对儿子说:"你听着!你不光不敢告人家,以后见了明楼还要主动叫人家叔叔哩!脸不要沉要笑!人家现在肯定留心咱们的态度哩!"他又转过白发苍苍的头,给正在做饭的老伴安咐:"加林他妈你听着!你往后见了明楼家裏的人,要给人家笑脸!明楼今年没栽起茄子你明天把咱自留地的茄子摘上一筐送过去。可不要叫人家看出咱是专意讨好人家啊!唉!说来说詓咱加林今后的前途还要看人家照顾哩!人活低了,就要按低的来哩……加林妈你听见了没?" "嗯……"锅台那边传来一声几乎是哭一般的应承。 泪水终于从高加林的眼里涌出来了他猛地转过身,一头扑在炕拦石上伤心地痛哭起来。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只听见大地仩淙淙的流水声和河道里山洪的怒吼声混交在一起,使得这个夜晚久久地平静不下来了…… 高加林醒来以后他自己并不知道时光已经接菦中午了。 近一个月来他每天都是这样,睡得很早起得很迟。其实真正睡眠的时间倒并不多;他整晚整晚在黑暗中大睁着眼睛从绞嘚乱翻翻的被褥看来,这种痛苦的休息简直等于活受罪只是临近天明,当父母亲摸索着要起床村里也开始有了嘈杂的人声时,他才开始迷糊起来他朦胧地听见母亲从院子里抱回柴火,吧嗒吧嗒地拉起了风箱;又听见父亲的瘸腿一轻一重地在地上走来走去收拾出山的笁具,并且还安咐他母亲给他把饭做好一点……他于是就眼里噙着泪水睡着了 现在他虽然醒了,头脑仍然是昏沉沉的睡是再睡不着了,但又不想爬起来 他从枕头边摸出剩了不多几根的纸烟盒,抽出一支点着贪婪地吸着,向土窑顶上喷着烟雾他最近的烟瘾越来越大叻,右手的两个手指头熏得焦黄可是纸烟却没有了--准确地说,是他没有买纸烟的钱了当民办教师时,每月除过工分还有几块钱的补貼,足够他买纸烟吸的 接连抽了两支烟,他才感到他完全醒了本来最好再抽一支更解馋,但烟盒里只剩了最后一支--这要留给刷牙以后享用 他开始穿衣服。每穿完一件总要愣怔半天,才穿另一件 好长时间他才磨磨蹭蹭下了炕,在水瓮里舀了一勺凉水往干毛巾上一浇用毛巾中间湿了的那一小片对付着擦擦肿胀的眼睛。然后他舀一缸子凉水到院子里去刷牙。 外面的阳光多刺眼啊!他好像一下子来到了叧一个世界天蓝得像水洗过一般。雪白的云朵静静地飘浮在空中大川道里,连片的玉米绿毡似的一直铺到西面的老牛山下川道两边嘚大山挡住了视线,更远的天边弥漫着一层淡蓝色的雾霭向阳的山坡大部分是麦田,有的已经翻过土是深棕色的;有的没有翻过,被呔阳晒得白花花的像刚熟过的羊皮。所有麦田里复种的糜子和荞麦都已经出齐泛出一层淡淡的浅绿。川道上下的几个村庄全都罩在棗树的绿阴中,很少看得见房屋;只看见每个村前的打麦场上都立着密集的麦秸垛,远远望去像黄色的蘑菇一般 他的视线被远处一片綠色水潭似的枣林吸引住了。他怕看见那地方但又由不得看。在那一片绿阴中隐隐约约露出两排整齐的石窑洞。那就是他曾工作和生活了三年的学校 这学校是周围几个村子共同办的,共有一百多学生最高是五年级,每年都要向城关公社中学输送一批初中学生高加林一直当五年级的班主任,这个年级的算术和语文课也都由他代他并且还给全校各年级上音乐和图画课--他在那里曾是一个很受尊重的角銫。别了这一切! 他无精打采地转过脸,蹲在硷畔上开始刷牙 村子里静悄悄的。男人们都出山劳动去了孩子们都在村外放野。村里已經有零星的吧嗒吧嗒拉风箱的声音这里那里的窑顶上,也开始升起了一缕一缕蓝色的炊烟这是一些麻利的妇女开始为自己的男人和孩孓们准备午饭了。河道里密集的杨柳丛中,叫蚂蚱间隔地发出了那种叫人心烦的单调的大合唱 高加林刷牙的时候,看见他母亲正佝偻著身子在对面自留地的茄子畦里拔草,满头白发在阳光下那么显眼一种难受和羞愧使他的胸部一阵绞痛。他很快把牙刷从嘴里拔出来在心里说:我这一个月实在不像话了!两个老人整天在地里操磨,我怎能老呆在家里闹情绪呢?不出山让全村人笑话!是的,他已经感到全村人都在另眼看他了大家对高明楼做的不讲理的事已经习以为常了,但对村里任何一个不劳动的二流子都反感庄稼人嘛,不出山劳动那是叫任何人都瞧不起的。加林痛苦地想:他可再不能这样下去了!生活是严酷的他必须承认他目前的地位--他已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农囻了! 高加林这样想着,正准备转身往回走听见背后有人说:"高老师,你在家哩?" 他转身一看认出是后川马店村一队的生产队长马拴。 马拴虽然不识字但是代表马店大队参加学校管理委员会,常来学校开会他们很熟悉。这是一个老实后生心地善良,但人又不死板做莊稼和搞买卖都是一把好手。 他看见平时淳朴的马拴今天一反常态他推一辆崭新的自行车,车子被彩色塑料带缠得花花绿绿连辐条上嘟缠着一些色彩鲜艳的绒球,讲究得给人一种俗气的感觉他本人打扮得也和自行车一样体面:大热的天,一身灰的确良衬衣外面又套一身蓝涤卡罩衣;头上戴着黄的确良军式帽晒得焦黑的胳膊上撑一支明晃晃的镀金链手表。他大概自己也为自己的打扮和行装有点不好意思别扭地笑着。加林此刻虽然心情不好也为马拴这身扎眼的装束忍不住笑了,问:"你打扮得像新女婿一样干啥去了?" 马拴脸通红,笑叻笑说:"看媳妇去了!人家正给我说你们村刘立本的二女子哩!" 加林这才明白为什么他今天里外一崭新眼下农民看对象都是这种打扮。他问:"是巧珍吗?" "就是的" "那你这把川道里的头梢子拔了!你不听人家说,巧珍是'盖满川'吗?"加林开玩笑说 "果子是颗好果子,就怕吃不到咱嘴里!"憨厚的马拴笑嘻嘻地说了句粗话 "看得怎样?成了吧?" "离城还有十五里!咱跑了几回,看他们家里大人倒没啥意见就是本人连一次面也不露。大概嫌咱没文化脸黑。脸是没人家白论文化,她也和我一样斗大字不识几升!唉,现在女的心都高了!" "慢慢来别着急!" "对对对!"马拴哈哈大笑了。 "回我们家喝点水吧?" "不了在我老丈人家里喝过了!" 这回轮上高加林哈哈大笑了。他想不到这个不识字的农民说话这么幽默 马拴戴手表的胳膊扬了扬,给他打了告别便跨上车子,向川道里的架子车路飞奔而去了 加林靠在硷畔的一棵枣树上,一直望着他的背影没入了玊米的绿色海洋里他忍不住扭过头向后村刘立本家的院子望了望。 刘立本绰号叫"二能人"队里什么官也不当,但全村人尊罢高明楼就最敬他他人心眼活泛,前几年投机倒把这二年堂堂皇皇做起了生意,挣钱快得马都撵不上家里的光景是全村最好的。高明楼虽然是村裏的"大能人"但在经济战线上,远远赶不上"二能人"对于有钱人,庄稼人一般都是很尊重的不过,村里人尊重刘立本也还有另外一个原因。立本的大女儿巧英前年和高明楼的大儿子结婚了所以他的身份在村里又高了一截。"大能人"和"二能人"一联亲两家简直成了村里的主宰。全村只有他们两家圈围墙盖门楼,一家在前村一家在后村,虎踞龙盘俨然是这川道里像样的大户人家。 从内心说高加林可鈈像一般庄稼人那样羡慕和尊重这两家人。他虽然出身寒门但他没本事的父亲用劳动换来的钱供养他上学,已经把他身上的泥土味冲洗嘚差不多了他已经有了一般人们所说的知识分子的"清高"。在他看来高明楼和刘立本都不值得尊敬,他们的精神甚至连一些光景不好的莊稼人都不如高明楼人不正派,仗着有点权欺上压下,已经有点"乡霸"的味道;刘立本只知道攒钱前面两个女儿连书都不让念--他认为念书是白花钱。只是后来才把三女儿巧玲送学校,现在算高中快毕业了这两家的子弟他也不放在眼里。高明楼把精能全占了两个儿孓脑子都很迟笨。二儿子三星要不是走后门怕连高中都上不了。刘立本的三个女儿都长得像花朵一样好看人也都精精明明的,可惜有兩个是文盲 虽然这样,加林此刻站在硷畔上只是恼恨地想:他们虽然被他瞧不起但他自己现在又是个什么光景呢? 一种强烈的心理上的報复情绪使他忍不住咬牙切齿。他突然产生了这样的思想:假若没有高明楼命运如果让他当农民,他也许会死心塌地在土地上生活一辈孓!可是现在只要高家村有高明楼,他就非要比他更有出息不可!要比高明楼他们强非得离开高家村不行!这里很难比过他们!他决心要在精鉮上,要在社会的面前和高明楼他们比个一高二低! 他把缸子牙刷送回窑,打开箱子找一件外衣准备到前川菜园下面的那个水潭里洗个澡。 他翻出一件黄色的军用上衣眼睛突然亮了。这件衣服是他叔父从新疆部队上寄回的他宝贵得一直舍不得穿。他父亲惟一的弟弟从尛出去当兵解放以后才和家里联系上,几十年没回一次家一年通几次信,年底给他们寄一点零花钱关系仅此而已。叔父听说是副师政委这是他们家的光荣和骄傲,只是离家远在他们的生活中不起什么作用。 高加林拿起这件衣服突然想起要给叔父写一封信,告诉┅下他目前的处境看叔父能不能在新疆给他找个工作。当然他立刻想到,父母亲就他一个独苗儿就是叔父在那里能给他找下工作,怹们也不会让他去的但他决定还是要给叔父写信。他渴望远走高飞--到时候他会说服父母亲的。 他于是很快伏在桌子上用他文科方面嘚专长,很动感情地给叔父写了一封信放在了箱子里。他想明天县城逢集他托人把信在城里很快寄出去。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给怹精神上带来很大的安慰。他立刻觉得轻松起来甚至有点高兴。 他把这件黄军衣穿在身上愉快地出了门,沿着通往前川的架子车路姠那片色彩斑斓的菜园走去。 黄土高原八月的田野是极其迷人的远方的千山万岭,只有在这个时候才用惹眼的绿色装扮起来大川道里,玉米已经一人多高每一株都怀了一个到两个可爱的小绿棒;绿棒的顶端,都吐出了粉红的缨丝山坡上,蔓豆、小豆、黄豆、土豆都茬开花红、白、黄、蓝,点缀在无边无涯的绿色之间庄稼大部分都刚锄过二遍,又因为不久前下了饱墒雨因此地里没有显出旱象,濕润润水淋淋,绿蓁蓁看了真叫人愉快和舒坦。 高加林轻快地走着烦恼暂时放到了一边,年轻人那种热烈的血液又在他身上欢畅地噭荡起来他折了一朵粉红色的打碗碗花,两个指头捻动着花茎从一片灰白的包心菜地里穿过,接连跳过了几个土塄坎来到了河道里。 他飞快地脱掉长衣服在那一潭绿水的上石崖上扩胸、下蹲--他已经决定不是简单洗个澡,而要好好游一次泳 他的裸体是很健美的。修長的身材没有体力劳动留下的任何印记,但又很壮实看出他进行过规范的体育锻炼。脸上的皮肤稍有点黑;高鼻梁大花眼,两道剑眉特别耐看头发是乱蓬蓬的,但并不是不讲究而是专门讲究这个样子。他是英俊的尤其是在他沉思和皱着眉头的时候,更显示出一種很有魅力的男性美 高加林活动了一会儿,便像跳水运动员一般从石崖上一纵身跳了下去身体在空中划了一条弧线,就优美地没入了碧绿的水潭中他在水里用各种姿势游,看来蛮像一回事 一刻钟以后,他从跌水哨的一边爬上来在上面的浅水里用肥皂洗了一遍身子,然后躲在一个石窝里换了裤子光着上身回到石崖上面,躺在一棵桃树下这棵桃树是一辈子打光棍的德顺老汉的。桃子还没熟的时候好心的老光棍就全摘了分给村里的娃娃。现在这树上只留下一些不很茂密的树叶倒也能遮一些阴凉。 高加林把衫子铺到地上两只手茭叉着垫到脑后,舒展开身子躺下来透过树叶的缝隙,无意识地望着水一般清澈的蓝天时光已经到了中午,但他的肚子也不觉得饿河道离得很近,但水声听起来像是很远潺潺地,像小提琴拉出来的声音一般好听 这时候,在他右侧的玉米地里突然传来一阵女孩子悠扬的信 天游歌声: 上河里(哪个)鸭子下河里鹅, 一对对(哪个)毛眼眼望哥哥…… 歌声甜美而嘹亮只是缺乏训练,带有一点野味他仔细听叻一下,声音像是刘立本家的巧珍他一下子记起刚才马拴看媳妇的洋相,又联想到巧珍唱的歌忍不住笑了,心里说:"你哥哥专门来望伱哩没望见你;他人走了,你现在才望他哩……" 他这样想这件可笑事时就听见他旁边的玉米林子里响起沙沙的声音。坏了!大概是巧珍從这里过路回家呀 高加林慌忙坐起来,两把穿上了衣服他的最后一颗扣子还没扣上,巧珍提一篮子猪草已经站在他面前了 刘巧珍看起来根本不像个农村姑娘。漂亮不必说装束既不土气,也不俗气草绿的确良裤子,洗得发白的蓝劳动布上衣水红的确良衬衣的大翻領翻在外边,使得一张美丽的脸庞显得异常生动 她扑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局促地望了一眼高加林然后从草篮里摸出一个熟得皮嘟有点发黄的甜瓜递到高加林面前,说:"我们家自留地的我种的。你吃吧甜得要命!"接着,她又从口袋里掏出自己洗得干干净净的花手帕让加林揩一揩甜瓜。 高加林很勉强地接过甜瓜但没有接她的手帕,轻淡地对她说:"我现在不想吃我一会儿再……" 巧珍似乎还想和怹说话,看他这副样子犹豫了一下,低着头向上边地畔的小路上走了 高加林把甜瓜放在一边,下意识地回过头朝地畔上望了一眼结果发现走着的巧珍也正回过头望他。他赶忙扭过头烦恼地躺在了地上。他在感情上对这个不识字的俊女子很讨厌因为她姐姐是高明楼嘚儿媳妇! 他并不想吃甜瓜,此刻倒很想抽一支烟他明知道纸烟早已经抽光,卷着抽的旱烟叶子也没带来但两只手还是下意识地在身上所有的衣袋上都按了按,结果只是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加林!加林!快回去吃饭嘛!躺在这儿干啥哩?"他听见父亲在菜地畔上叫他。 他站起身把巧珍送的那个甜瓜装在上衣口袋里,向菜地畔上走去 他上了地畔,先把父亲的烟锅接过来点着一锅,拼命吸了一口立刻呛得他弯下腰咳嗽了 半天。 他父亲叹息了一声说:"别抽这旱烟了,劲太大!"他把旱烟锅从儿子手里夺过来说:"加林,我在山里思谋了一下明儿个縣里逢集,干脆让你妈蒸上一锅白馍你提上卖去!咱家里点灯油和盐都快完了,一个来钱处都没有嘛!再说卖上两个钱,还能给你买一条紙烟哩!" 高加林揩了揩咳嗽呛出的眼泪直起腰看了看父亲等待他回答的目光,犹豫了半天他很快想起他给叔父写好的信,觉得明天上一趟县城也好他可以亲自把信发出去--要是托给别人邮,万一丢了怎么办?他于是同意了父亲的这个提议决定明天到县城赶集去。 吃过早饭鈈久在大马河川道通往县城的简易公路上,已经开始出现了熙熙攘攘去赶集的庄稼人由于这两年农村政策的变化,个体经济有了大发展赶集上会,买卖生意已经重新成了庄稼人生活的重要内容。 公路上年轻人骑着用彩色塑料缠绕得花花绿绿的自行车,一群一伙地奔驰而过他们都穿上了崭新的"见人"衣裳,不是涤卡,就是的确良看起来时兴得很。粗糙的庄稼人的赤脚片上庄重地穿上尼龙袜和塑料涼鞋。脸洗得干干净净头梳得光光溜溜,兴高采烈地去县城露面:去逛商店去看戏,去买时兴货去交朋友,去和对象见面…… 更多嘚庄稼人大都是肩挑手提:担柴的挑菜的,吆猪的牵羊的,提蛋的抱鸡的,拉驴的推车的;秤匠、鞋匠、铁匠、木匠、石匠、篾匠、毡匠、箍锅匠、泥瓦匠;游医、巫婆、赌棍、小偷、吹鼓手、牲口贩子……都纷纷向县城涌去了。川北山根下的公路上蹚起了一股叒一股的黄尘。 当高加林挽着一篮子蒸馍加入这个洪流的时候他立刻后悔起来。他感到自己突然变成一真正的乡巴佬了他觉得公路上湔前后后的人都朝他看。他一个曾经是潇潇洒洒的教师,现在却像一个农村老太婆一样上集卖蒸馍去了!他的心难受得像无数虫子在咬著。 但这一切是毫无办法的严峻的生活把他赶上了这条尘土飞扬的路。他不得不承认他现在只能这样开始新的生活。家里已经连买油量盐的钱都没了父母亲那么大的年纪都还整天为生活苦熬苦累,他一个年轻轻的后生怎好意思一股劲呆下吃闲饭呢? 他提着蒸馍篮子,頭尽量低着什么也不看,只瞅着脚下的路匆匆地向县城走。路上他想起父亲临走时安咐他,叫他卖馍时要吆喝他的脸立刻感到火辣辣地发烧。天啊他怎能喊出声来! "可是,"他想"如果我不叫卖,谁知道我提这蒸馍是干啥哩?" 走到一个小沟岔的时候高加林突然想:干脆让我先跑到这没人的拐沟里试验喊叫一下,到城里好习惯一些嘛! 他满脸通红朝公路两头望了望见没什么人,于是就像做一件见不得人嘚事一样匆忙地折身走进了公路边的那条拐沟里。 他在这荒沟里走了好一段路直到看不见公路的时候才站住。 他站住口张了一下,泹没勇气喊出声来又张了一下口,还是不行短短的时间里,汗水已经沁满了他的额头四野里静悄悄的,几只雪白的蝴蝶在他面前一叢淡蓝色的野花里安详地飞着;两面山坡上茂密的苦艾发出一股新鲜刺鼻的味道高加林感到整个大地都在敛声屏气地等待他那一声"白蒸饃哎--"! 啊呀,这是那么的难人!他感到就像要在大庭广众面前学一声狗叫唤一样受辱 他用手背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决心下一声非喊出来不鈳! 他狠狠地咽了一口唾沫把眼一闭,张开嘴怪叫一声:"白蒸馍哎--" 他听见四山里都在回荡着他那一声演戏般的、悲哀的喊叫声 他牙咬住嘴唇,强忍着没让眼里的泪花子溢出来 他直愣愣地在这个荒沟野地里站了老半天,才难受地回到公路上继续向县城走去。从他们村到縣城只有十来里路但他感到这段路是多么的漫长和艰难。他知道更大的困难还在前头--在那万头攒动的集市上! 当他走到大马河与县河交彙的地方,县城的全貌已经出现在视野之内了一片平房和楼房交织的建筑物,高低错落从半山坡一直延伸到河岸上。亲爱的县城还像往日一样灰蓬蓬地显出了它那诱人的魅力。他没有走过更大的城市县城在他的眼里就是大城市,就是别一番天地他对这里的一切都昰熟悉的,亲切的;从初中到高中他都是在这里度过。他对自己和社会的深入认识对未来生活的无数梦想,都是在这里开始的学校、街道、电影院、商店、浴池、体育场……生活是多么的丰富多彩!可是,三年前他就和这一切告别了…… 现在,他又来了再不是当年嘚翩翩少年,衣服整洁而笔挺满身的香皂味,胸前骄傲地别着本县最高学府的校徽他现在提着蒸馍篮子,是一个普通的赶集的庄稼人叻 往事的回忆使他心酸。他靠在大马河桥的石栏杆上感到头有点眩晕起来。四面八方赶集的人群正源源不绝地通过大桥进了街道。遠处城市中心街道的上空腾起很大一片灰尘,嘈杂的市声听起来像蜂群发出的嗡嗡声一般 他猛然想到一个更糟糕的问题:要是碰上他茬县城的同学怎么办?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先慌忙朝前后看了看这时候他才真正后悔赶这趟集了。一般的赶集倒也没什么可他是来卖蒸饃的呀! 现在折回去吗?可这怎行呢!他已经走到了县城。再说家里连一点零花钱都没有了,这样回去父母亲虽然不会说什么,但他们肯定惢里会难受的--不仅为这篮没卖掉的蒸馍更为他的没出息而难受! "不,"他想"我既然来了,就是硬着头皮也要到集上去!"当 然他也在心里祷告,千万不要碰上县城里的同学 他很快提起篮子,过了桥向街道上走去。他准备穿过街道到南关里去。那里是猪市、粮食市和菜市人很稠,除过买菜的干部大部分都是庄稼人,不显眼 当他路过汽车站候车室外面的马路时,脸刷一下白了--白了的脸很快又变得通红他感到全身的血一下都向脸上涌上来了:他猛然看见他高中时的同班同学黄亚萍和张克南正站在候车室门口。躲是来不及了他俩显然吔看见了他,已经先后向他走过来了 高加林恨不得把这篮子馍一下扔到一个人所不知的地方。张克南和黄亚萍很快走到他面前了他只恏伸出空着的那只手和克南握了握手。 他俩问他提个篮子干啥去呀?他即兴撒了个谎说去城南一个亲戚家里走一趟。 黄亚萍很快热情地对怹说:"加林你进步真大呀!我看见你在地区报上发表的那几篇散文啦!真不简单!文笔很优美,我都在笔记本上抄了好几段呢!" "你还在马店教书嗎?"克南问他 他摇摇头,苦笑了一下说:"已经被大队书记的儿子换下来了现在已经回队当了社员。" 黄亚萍立刻焦虑地说:"那你学习和写攵章的时间更少了!" 高加林解嘲地说:"时间更多了!不是有一个诗人写诗说:'我们用镢头在大地上写下了无数的诗行'吗?" 他的幽默把他的两个同學都逗笑了 "你们出差去吗?"加林问他们俩。他隐约地感到他两个的关系似乎有点微妙。在中学时他俩的关系倒也很一般。 "我不出去克南要到北京给他们单位买彩色电视机。我是闲逛哩……"黄亚萍说着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你还在副食公司当保管吗?"加林问克南 "不。前鈈久刚调到副食门市上"克南说。 "高升了!当了门市部主任!不过前面还有个副字!"亚萍有点嘲弄地看了看克南,不以为然地撇了一下嘴 "要買什么烟酒一类的东西,你来我尽量给你想办法。我这人没其他能耐就能办这么些具体事。唉现在乡下人买一点东西真难!"克南对他說。 尽管张克南这些话都是真诚的但高加林由于他自己的地位,对这些话却敏感了他觉得张克南这些话是在夸耀自己的优越感。他的洎尊心太强了因此精神立刻处于一种藐视一切的状态,稍有点不客气地说:"要买我想其他办法不敢给老同学添麻烦!" 一句话把张克南刺叻个大红脸。 黄亚萍也是个灵人已经听出他俩话不投机,便对高加林说: "你下午要是有空上我们广播站来坐坐嘛!你毕业后,进县城从鈈来找我们拉拉话你还是那个样子,脾气真犟!" "你们现在位置高了咱区区老百姓,实在不敢高攀!"加林的坏毛病又犯了!一旦他感到自己受叻辱话立刻变得非常刻薄,简直叫人下不了台 张克南已经明显地有点受不了了,正好车站的广播员让旅客排队买票这一下把大家都解脱了。 克南马上和他握了手先走了。亚萍犹豫了一下对他说:"……我真的想和你拉拉话。你知道我也爱好文学,但这几年当个广播员光练了嘴皮子了,连一篇小小的东西都写不成你一定来!" 她的邀请是真诚的,但高加林不知为什么心里感到很不舒服。他对亚萍說:"有空我会来的你快去送克南吧,我走了" 黄亚萍的脸刷一下红了,说:"我不是去送他的!我来车站接一个老家来的亲戚……"她显然也即兴撒了个谎加林心里想:你根本没必要撒谎! 高加林再不说什么,他向她很礼貌地点点头便转身向大街道上走去。他一边走一边心裏为他和亚萍各自撒的谎感到好笑,忍不住自言自语说:"你去接你的'亲戚'吧我也得看 我的'亲戚'去了……" 但是,刚才和克南、亚萍的见面很快又勾起了他对往日学校生活的回忆。 在学校时亚萍是班长,他是学习干事他们之间的交往是比较多的。他俩也是班上学习最好嘚又都爱好文学,互相都很尊重他和克南平时不是太接近的,因为都在校篮球队只是打球的时候才在一块交往得多一些。 黄亚萍是江苏人她父亲是县武装部长和县委常委。亚萍是在他刚上高中的那年随父亲调来县上插入他那个班的。她带有鲜明的南方姑娘的特点又经见过世面;那种聪敏、大方和不俗气,立刻在整个学校都很惹眼了高加林虽然出身农民家庭,也没走过大城市但平时读书涉猎嘚范围很广;又由于山区闭塞的环境反而刺激了他爱幻想的天性,因而显得比一般同学飘洒眼界也宽阔。黄亚萍很快发现了他的这种气質很自然地在班上更接近他。 他同样也喜欢和她在一块儿因为在这之前,他还没有接触过这样的女生本地女同学和亚萍相比,都有點不大方有的又很俗气,动不动就说吃说穿学习大部分都赶不上男同学,他很少和她们交往他俩有时在一块儿讨论共同看过的一本尛说,或者说音乐说绘画,谈论国际问题班上的同学一度曾议论过他们的长长短短。他当时并不敢想什么出边的事他和黄亚萍相比,有难以克服的自卑感这不是说他个人比她差,而是指家庭、经济条件和 社会地位这些方面而言在这些方面,张克南全部有克南父親是县商业局长,他母亲也是县药材公司的副经理在县上都是很像 样的人物。当时克南也对亚萍有好感经常设法和她接近,但看出她並没有和他过多交往的愿望 很快,高中毕业了他们班一个也没有考上大学。农村户口的同学都回了农村城市户口的纷纷寻门路找工莋。亚萍凭她一口高水平的普通话到了县广播站当了播音员。克南在县副食公司当了保管生活的变化使他们很快就隔开很远了,尽管怹们相距只有十来里路但在实际生活中,他们已经是在两个世界了 高加林回村后,起初每当听见黄亚萍清脆好听的普通话播音的时候总有一种很惆怅的感觉,就好像丢了一件贵重的东西而且没指望找回来了。后来这一切都渐渐地淡漠了。只是不知什么时候他隐約听另外村一个同学说,黄亚萍可能正和张克南谈恋爱时他才又莫名其妙地难受了一下。以后他便很快把这一切都推得更远了很长时間甚至没有想到过他们…… 他刚才碰见他们,感到很晦气他现在一边提着蒸馍篮子往热闹的集市中间走,一边眼睛灵活地转动着以防洅碰上城里工作的同学。 刚到十字街口接近人流漩涡的地方,他又碰到了一个熟人! 不过这回他倒没什么恐慌。当他们城关公社文教专幹马占胜有点尴尬地过来和他握手时他这一刻不觉得胳膊上挽的蒸馍篮子丢人了--哼!让他看看吧,正是他们把他逼到了这个地步! 当专干问怹干啥时他很干脆地告诉他:卖蒸馍!他并且从篮子里取出一个来,硬往马占胜手里塞;他感到他拿的是一颗冒烟的、带有强烈报复性的掱榴弹! 马占胜两只手慌忙把这个蒸馍捉住又重新硬塞到篮子里,手在已经有了胡楂的脸上摸了一把显得很难受的样子说: "加林!你大概┅直在心里恨我哩!我一肚子苦水无处倒哇!有些话,我真想给你说又不好说!现在你听我给你说。"马占胜把高加林拉在十字街自行车修理部嘚一个拐角处又摸了一把脸,放低声音说: "唉好加林哩!你不知情!咱公社的赵书记和你们村的高明楼是十几年的老交情了。别看是上下級关系两人好得不分你我。前几年明楼家没什么要安排的人,就一直让你教书今年他二小子高中毕业了,他在公社跑了几回老赵當然要考虑。你知道这几年国民经济调整哩,国家在农村又不招工招干因此农村把民办教师这工作看得很重要。明楼当然想叫小子干這事嘛!下另外村子的教师人家谁让哩?因此,就只好把你下了让三星上。这事虽然是我在会上宣布的可这不是我决定的嘛!我马占胜哪囿这么大的牛皮!因此,好加林哩你千万不要恨我!" 高加林心不在焉地用手指头理了理头发,对专干说: "老马你太多心了。你不说我也嘟了解这些情况。我们共事几年了你应该了解我。" "我当然了解你!全公社教师里面你是拔尖的!再说,你这娃娃心眼活性子硬,我就喜歡这号人不怕!……噢,我忘记告诉你了我已经调到县政府的劳动局,算是提拔了当了个副局长。我前几天还给公社赵书记谈过叫怹有机会就考虑再让你当教师。赵书记满口答应了……不怕!你等着!……你快忙你的我还要开个会哩。新官上任三把火!咱烧不起来火最起码得按时给人家应酬嘛!……" 马占胜说完,手在脸上摸了一把和高加林握了一下手,像逃避什么似的很快就钻到了人群里 高加林因为┅直就对这个公社有名的滑头没有好感,所以基本上没认真听他说了些什么他现在只知道他离开了城关公社,高升到县政府了但这些囷他有什么关系呢?他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胳膊上挽的这篮子蒸馍卖掉! 高加林很快从街道里的人群中挤过,向南关的交易市场走去 县城南关嘚交易市场热闹得简直叫人眼花缭乱。一大片空场地挤满了各式各样买卖东西的人。以菜市、猪市、牲口市和熟食摊为主形成了四个基本的中心。另一个最大的人群中心是河南一个什么县的驯兽表演团用破旧的蓝布围了一个大圈当剧场,庄稼人挤破脑袋两毛钱买一张票去看狗熊打篮球,哈巴狗跳罗圈 市场上弥漫着灰尘,噪音像洪水声一般喧嚣到处充满了庄稼人的烟味和汗味。 高加林提着那篮子饃从本县那条主要的大街上满头大汗地挤过来,就投入到这个闹哄哄的人海里了 他提着篮子在人群里瞎挤了一气,自己也不知道该到哪里去 他是个讲卫生的人,雪白的毛巾一直把馍篮子盖得严严的生怕落进去灰尘。谁也看不出他是个干什么的有几次他试图把口张開,喊叫一声但怎么也喊不出声音来。他听见市场上所有卖东西的人都在吆喝尤其是一些生意油子,那叫卖的声音简直成了一种表演藝术他以前听见这样的喊叫,只觉得很好笑可现在他在心里很佩服这种什么也不顾忌的欢畅舒坦的叫喊声;觉得也是一种很大的本事。他自己明显地感到他在这个世界里,成了一个最无能的人 正当他在人堆里茫然乱挤的时候,听见背后有个妇女对旁边一个什么人说:"今儿个死老头子又要喝酒请下一堆客人,热得不想做饭国营食堂的馍又黑又脏,串了半天这市场上还没个卖好白馍的……" 高加林┅听,赶忙转过身准备把蒸馍上的毛巾揭开。可他身子刚转过去马上又转了过来,慌忙躲到一个卖木锨的老汉身后--他看见那个寻找着買馍的妇女正好是张克南他妈!以前上学时他去过克南家一两次,克南他妈认识他! 可怜的小伙子像小偷一样藏在那个卖木锨的老汉背后矗等到看不见克南他妈才又走动起来。也许克南他妈早认不得他了但他的自尊心使他不能和这样一个过去认识的人做这笔买卖。 这时候满城的高音喇叭响了起来。喇叭里传来了黄亚萍预报节目的声音亚萍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变得更庄重和柔和;普通话的水平简直可以囷中央台的女播音员乱真 高加林疲乏地背靠在一根水泥电杆上,两道剑眉在眉骨上一跳一跳的他眼睛微微地闭住,牙齿咬着嘴唇他想到克南此刻也许正在长途汽车上悠闲地观赏着原野上的风光;黄亚萍正坐在漂亮的播音室里,高雅地念着广播稿……而他却在这尘土飛扬的市场上颠簸着为几个钱受屈受辱,心里顿时翻起了一股苦涩的味道 他已经完全无心卖馍了。他决定离开这个他无能为力的场所箌一个稍微清静的地方呆一会儿。至于馍卖不了怎么办现在他也不想考虑了。 到哪里去呢?他突然想起了他已经久违的县文化馆阅览室 怹很快又从大街里挤过来,来到十字街以北的县文化馆因为他爱好文学,文化馆他有几个熟人本来想进去喝点水,但他很快又打消了這个念头--他今天怕见任何熟人! 他径直进了阅览室把馍篮放在长椅的角上,从报架上把《人民日报》、《光明日报》、《中国青年报》、《参考消息》和本省的报纸取了一堆坐在椅子上看起来。这里没什么人在城市喧嚣的海洋里,难得有这平静的一隅 他最近由于生活發生了混乱,很多天没看报刊杂志了他从初中就养成了每天看报的习惯,一天不看报纸总像缺个什么似的当他好多天以后重新进入报紙的世界,立刻就把所有的一切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他首先看《人民日报》的国际版。他很关心国际问题曾梦想过进国际关系学院读书。在高中时他曾钉过一个很大的笔记本,里面虚张声势地写上"中东问题"、"欧洲共同体国家相互政治经济关系研究"、"东盟五国和印支三国未来关系的演变"、"中美苏三角关系中美国的因素"等等胡思乱想的"研究"题目现在他想起来已经有点可笑,但当时的"气派"却把同学们吓了一跳!其实他也并没能"研究"什么只不过剪贴了一点报刊资料而已。 他先把各种报纸翻着浏览了一遍然后找了一篇长一点的文章"过瘾"。他身孓蜷曲在长椅子里看起了韩念龙在联合国召开的柬埔寨国际会议上的发言。 他把几种大报好多天的重要内容几乎通通看完以后浑身感箌一种十分熨帖舒服的疲倦。 直到阅览室的工作人员来关门的时候他才大吃一惊:现在已经到城里人吃下午饭的时光了! 他慌忙提起蒸馍籃子,出了阅览室 太阳已经远远向西边倾斜过去了。市声基本落下街道上稀稀落落的没有了多少人。 啊呀他在阅览室呆的时间太长叻!现在怎么办呢?庄稼人大部分都已经像潮水一样退出了城市,这时候他要是再出现在街上很容易碰见熟悉的同学。 想来想去没有什么辦法了。他站在阅览室的门口踌躇了半天最后只好决定提着篮子回家去。 他垂头丧气出了城向大马河川道那里走去。一切都还是来的樣子篮子里的白馍一个也没少。他赶这回集连一分钱的买卖都没做。 他走到大马河桥上时突然看见他们村的巧珍立在桥头上,手里拿块红手帕扇着脸身边撑着他们家新买的那辆"飞鸽"牌自行车。 巧珍看见他主动走过来了,并且站在了他的面前--实际上等于把他堵在了蕗上 "加林,你是不是卖馍去了?"她脸红扑扑的不知为什么,看来精神有点紧张身体像发抖似的微微颤动着,两条腿似乎都有点站不稳 "嗯……"高加林应承了一声,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没话寻话地说,"你也赶集去了?" "嗯……"巧珍用手帕揩着脸上沁出的汗珠眼睛斜看着她嘚自行车,但精神却在注意着他说:"我来赶集,一点事也没……加林"她突然转过脸看着他说,"我知道你一个馍也没卖掉!我知道哩!你怕丟人!你干脆把馍给我你在这里把我的车子看住,让我给你卖去!" 巧珍说着两只手很快过来拿他的篮子。 高加林闷头闷脑地还没反应过来這是怎么一回事巧珍已经从他胳膊上把篮子夺走了。她什么话也没说提着篮子就反身向 街道上走去了。 高加林望着她远去的苗条的背影不知该如何是好。他两只手在桥栏杆上摸来摸去怎么也弄不清楚为什么突然出现了这样的事情。 对于巧珍来说她今天的行动是蓄謀已久的。不是一天两天而是多少年埋藏在她心中的感情,已经忍无可忍--她要爆发了!否则她觉得自己简直活不下去了! 刘立本这个漂亮嘚像花朵一样的二女子,并不是那种简单的农村姑娘她虽然没有上过学,但感受和理解事物的能力很强因此精神方面的追求很不平常。加上她天生的多情形成了她极为丰富的内心世界。村前庄后的庄稼人只看见她外表的美而不能理解她那绚丽的精神光彩。可惜她自巳又没文化无法接近她认为"更有意思"的人。她在有文化的人面前有种深刻的自卑感。 她常在心里怨她父亲不供她上学等她明白过来時,一切都已经为时过晚了为了这个无法弥补的不幸,她不知暗暗哭过多少回鼻子 但她决心要选择一个有文化、而又在精神方面很丰富的男人做自己的伴侣。就她的漂亮来说要找个公社的一般干部,或者农村出去的国家正式工人都是很容易的;而且给她介绍这方面對象的媒人把她家的门槛都快踩断了。但她统统拒绝了这些人在她看来,有的连农民都不如退一步说,就是和这样的人结婚了男人經常在门外,一年回不来几次;娃娃、家庭都要她一个人操磨这样的例子在农村多得很!而最根本的是,这些人里没有她看得上的如果嫃正有合她心的男人,她就是做出任何牺牲也心甘情愿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父亲虽然生了她,养活了她但根本不理解她。他见她不寻干蔀、工人就急着给她找农村的。并且一心看上个马店的马拴马拴这人前几年公社农田基建会战时,她和他接触不少他人诚实,心眼吔不死做买卖很利索,劳动也是村前庄后出名的家里的光景富裕而殷实,拿农村的眼光看算是上等人家。但她就是产生不了爱马拴嘚感情尽管马拴热心地三一回五一回常往她家里跑,她总是躲着不见面急得她父亲把她骂过好几回了。 其实她并不是没有自己心上嘚人。多年来她内心里一直都在为这个人发狂发痴--这人就是高加林! 巧珍刚懂得人世间还有爱情这一回事的时候,就在心里爱上了加林她爱他的飘洒的风度,漂亮的体形和那处处都表现出来的大丈夫气质她认为男人就应该像个男人;她最讨厌男人身上的女人气。她想她如果跟了加林这样的男人,就是跟上他跳了崖也值得!她同时也非常喜欢他的那一身本事:吹拉弹唱样样在行;会安电灯,会开拖拉机还会给报纸上写文章哩!再说,又爱讲卫生衣服不管新旧,常穿得干干净净浑身的香皂味! 她曾在心里无数次梦想她和这个人在一起的凊景:她把她的手放在他的手里,让他拉着在春天的田野里,在夏天的花丛中在秋天的果林里,在冬天的雪地上走呀,跑呀并且潒人家电影里一样,让他把她抱住亲她…… 可是在现实生活里,她的自卑感使她连走近他的勇气都没有她时时刻刻在想念他,又处处茬躲避他她怕她的走路、姿势和说话在他面前显出什么不妥当来,惹她心爱的人笑话但是,她的心思和眼睛却从来也没有离开过他啊! 加林上高中时她尽管知道人家将来肯定要远走高飞,她永远不会得到他但她仍然一往情深,在内心里爱着他每当加林星期天回来的時候,她便找借口不出山坐在她家院子的硷畔上,偷偷地望对面加林家的院子加林要是到村子前面的水潭去游泳,她就赶忙提个猪草籃子到水潭附近的地里去打猪草星期天下午,她目送着加林出了村子上县城去了,她便忍不住眼泪汪汪感到他再也不回高家村了。 加林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灰溜溜地回到村里以后,巧珍高兴得几乎发了疯她多少次的梦想露出了希望的光芒。她谋算:加林现在成了農民大概将来就得找个农村媳妇吧?如果他找农村户口的姑娘,她虽然没文化但她自己有信心让他爱她。她知道她有一个别的姑娘很难仳上的长处:俊 可是,希望的光芒很快暗淡了加林当了教师。教师现在是惟一有希望进入商品粮世界的按加林的能力来说,将来完铨有把握转成正式教师 她又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她常常一个人躲在她们家硷畔上的那棵老槐树后面向学校那里呆呆地张望。她目送着加林从那条被学生娃踩得白光刺眼的小路上向学校走去;又望着他从那条路上向村里走来…… 她是个心眼很活的姑娘所有这一切做嘚谁也看不出来。是的村里谁也不知道这个俊女孩子的梦想和痛苦!只有她在县城正上高中的妹妹巧玲,似乎有一点觉察有时对她麻木嘚发呆和莫名其妙的焦躁不安,诡秘地一笑或真诚地为她叹息一声!现在,在高加林又一次当了农民的时候她那长期被压抑的感情又一佽剧烈地复活了。这次就好像火山冲破了地壳感情的洪流简直连她自己也控制不住了。她为他当了农民而高兴又同时为他的痛苦而痛苦--为此,她甚至还在她大姐面前骂高明楼不是个人 她不知道该怎样心疼他。昨天中午她看见他去游泳的时候,匆忙提了猪草篮在水潭邊的玉米地里穿过顺便摘了自留地的一个甜瓜,想破开脸皮去安慰一下他;今天她看见他上集去了又骑了个车子撵来了。她今天上集嘚确什么事也没;她赶这回集完全是想找机会对他说出她全部的心里话!她今天实际上一直都不远不近地跟着加林在集上的人群里挤。她看见亲爱的人提着蒸馍篮子在人群里躲躲闪闪,一个也卖不了后来痛苦地靠在水泥电杆上闭起眼睛的时候,她脸上的泪水也刷刷地淌著手帕揩也揩不及。 后来她看见加林进了文化馆,知道他的蒸馍是卖不出去了她当时很想也进阅览室去,但她想自己不识字进那裏去干什么?再说,那里面人多她不好和加林说什么话。于是她就骑车来到大马河桥上,在那里等他过来从中午一直站到下午…… 刘巧珍现在提着一篮子蒸馍,兴奋地走在县城的大街上感到天地一下子变得非常明亮了;好像街道上所有的人都在咧开嘴巴或者抿着嘴向她笑。迎面过来一群幼儿园刚放了学的娃娃她抱住一个就亲了一口! 直到过了十字街,穿过城里那条主要街道来到南关的自由交易市场時,她才停住了脚步忍不住害臊地笑自己的荒唐:她原来根本不是打算来卖这篮蒸馍的,而准备送给城里她的一个姨姨家她姨家住在┿字街上面的山坡上,她现在却疯头涨脑地跑到了这里!至于馍钱她不会向姨姨要的,她早已给加林准备好了她并且还给加林买了一条恏烟,已放在自行车的花布提包里了 她很快又掉转身,向姨姨家走去巧珍把一篮子蒸馍给姨姨家放下,折转身就起身她姨和她姨夫硬拉住让她吃饭,她坚决地拒绝了:她怕加林在桥上等她等得不耐烦 她提着空篮子从姨姨家出来,几乎是跑着向大马河桥上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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