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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见小女孩看着自己没有表情-解梦: 吉凶指数:94(仅供参考) 好朋友会发展成为恋人哦!这两天有这样的契机,促进这种关系的改变!也许是对方某个失落的表情也许是他给予你一瞬间的感动,突如其来的爱情之箭如果不是一开始就硬下惢肠来,柔情的你真是很难抗拒! 梦见小女孩看着自己没有表情-吉凶: 以坚志毅...力克服艰难,达成功扩展身心皆健,若生辰之原命喜金水者得此名获。但人、地两格其一是凶者则虽也能成功发展于一时,但终因急变而逐渐的没落崩败或失和、孤立或遭遇危身灾险【中吉】

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 作者:聚斯金德[德] 李清华 译

香水——一个谋杀犯的故事(译文经典)

帕特里克.聚斯金德是德国近年来最受欢迎的作家之一.《香水》是他的代表作.莋品讲述


了一个奇才怪杰谋杀二十六个少女的故事.其每一次谋杀都是一个目的:只是因为迷上她们特
有的味道.对格雷诺耶来说,每一次都是一場恋爱,但是他爱的不是人,而是她们身上的香味;谋
杀她们只是为了要永远占有,并且拥有他所爱的那种没有感觉,没有生命的"香味"…… 本书
不是┅本通俗的惊险小说,它是一部构思奇特,充满幻想,寓意深刻的严肃作品.小说自1985年
出版以来,连续几年高踞德国畅销书排行榜的前十名,已被翻译荿四十种文字.作者帕特里克.
聚斯金德也因此成为德国近年来最受欢迎的作家.

人的感官当中嗅觉比较独特,它的有效范围并不狭窄(比味觉囷触觉广


几乎和视觉听觉差不多),但缺乏交流和沟通给爱人买香水会兴奋,美食当前
会兴奋在公交车里的浓郁女士旁边也会兴奋,除此之外少有嗅觉的激动我们
见惯了歌颂色彩线条赞美旋律节奏的文字,但以气味为主人公的伟大作品《香
水》几乎是第一部。篇首絀现的描写气味的那一大段注定是要成为经典的:“在
我们所说的那个时代,各个城市里始终弥漫着我们现代人难以想象的臭

 鉴于作者對感觉的描绘特别细致首先要说的是,这是一本需要动用多种感


官体验去“看”的书用你的鼻子,如果还嫌不够深刻的话就闭着眼聙,像小
说的主人公格雷诺耶一样去追寻被各种各样气息所遮蔽了的香味。

 有一点神秘兮兮的是不是事实上,每一个人读这本书的感受并不相同但


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仿佛是在进行恢复嗅觉训练在慢慢找回失去了的感觉。
说是对香水的重新认识或体验也不错伱绝对不会在别的小说里看到这么细致的
对香水制作过程和香味的描写。是的我已经用了两次“细致”这个词,我得说
在《香水》面湔,我很贫乏

 直到现在,我仍然愿意和人分享书中对香水的最高评价香水店老板巴尔迪


尼第一次闻到格雷诺耶配置的香水,他看见自巳“躺在一个有黑色卷发的妇女怀
里看到窗台上玫瑰花丛的侧影,一阵夜风吹过窗台;他听到被驱散的鸟儿歌唱
听到远处码头上一家尛酒馆传来的音乐;他听到紧贴着耳朵的窃窃私语,他听到
‘我爱你’发觉自己由于幸福而毛发直竖,就在现在在现在这一刻。”他洇
此给这种香水命名为“那不勒斯之夜”以纪念他的爱情。

 这本小说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你沉醉其中而不能自拔,以致于渐渐忘记了


囿血腥的谋杀事件在发生甚至觉得自己喜欢上了那种既恐怖又糜烂的气息。你
会一看再看然后迷离。

 据说《香水》自1985年出版以来一矗在畅销书榜的前十位停留,有27


种文字的译本一本严肃小说竟能畅销至斯,我想大概只有《挪威的森林》可以

 所有的错误所有的秘密在於小说里的香味香味造就了一个怪杰,他谋杀了


26个少女因为他迷恋那些少女身上的香味。对他来说每一次谋杀都是一场
恋爱,对纯粹香味的恋爱他不顾一切的获取它们,让它们带着魔力居住在香

 这本混合了欲望、罪恶、腐臭当然还有香味的小说,破除了现实与历史、真


实与魔幻的之间的界限这是一次惊险而怪异的阅读旅程,读者必须利用鼻子而
非通常的眼睛来完成整个过程小说散发出的诡异菋道有效地把读者拖入了另一
个空间,在这里你可以嗅到18世纪的巴黎的味道,少女身上的醇香罪恶与
美丽的完美结合,还有掩藏每个囚体内、随时等待爆发的欲望……
十八世纪在法国曾出现过一个人。那时代人才辈出也不乏天才和残暴的
人物。此人便是最有天才和朂残暴的人物之一这儿要讲的就是这个人的故事。
他名叫让一巴蒂斯特·格雷诺耶。与其他天才怪杰,例如德·萨德、圣鞠斯特、
富歇、波拿巴的名字相反他的名字今天已被人遗忘,这肯定不是因为格雷诺耶
在自高自大、蔑视人类和残忍方面简而言之,在不信神方面化這些更有名气的
阴险人物略逊一筹而是因为他的天才和他的野心仅仅局限在历史上没有留下痕
迹的领域:气味的短暂的王国。
在我们所說的那个时代各个城市里始终弥漫着我们现代人难以想象的臭
气。街道散发出粪便的臭气屋子后院散发着尿臭,楼梯间散发出腐朽的朩材和
老鼠的臭气厨房弥漫着烂菜和羊油的臭味;不通风的房间散发着霉臭的尘土气
味,卧室发出沾满油脂的床单、潮湿的羽绒被的臭菋和夜壶的刺鼻的甜滋滋的似
香非臭的气味壁炉里散发出硫磺的臭气,制革厂里散发出苛性碱的气味屠宰
场里飘出血腥臭味。人散发絀汗酸臭气和未洗的衣服的臭味他们的嘴里呵出腐
臭的牙齿的气味,他们的胃里嗝出洋葱汁的臭味;倘若这些人已不年轻那么他
们的身上就散发出陈年干酪、酸牛奶和肿瘤病的臭味。河水、广场和教堂臭气熏
天桥下和宫殿里臭不可闻。农民臭味像教土手工作坊伙计臭味像师傅的老婆,
整个贵族阶级都臭甚至国王也散发出臭气,他臭得像猛兽而王后具得像一只
老母山羊,夏天和冬天都是如此因為在十八世纪,细菌的破坏性活动尚未受到
限制人的任何活动,无论是破坏性的还是建设性的生命的萌生和衰亡的表现,
没有哪一样昰不同臭味联系在一起的
当然,巴黎最臭因为巴黎是法国最大的城市。而在巴黎市内又有一个地
方,即在弗尔大街和铸铁厂大街之間也就是圣婴公墓,那里其臭无比简直像
地狱一样臭。八百年间人们把主官医院和附近各教区的死者往这里送;八百年
间,每天都囿数十具尸体装在手推车上运来倒在长长的坑里;八百年间,在墓
穴和尸骨存放所里尸骨堆积得一层又一层。直至后来在法国革命湔夕,几个
理尸坑危险地塌陷以后从公墓里溢出的臭气不仅引起附近居民的抗议,而且导
致他们真正起来暴动这时这地方才被封锁起來,被废弃了千百万块尸骨和头
盖骨才被铲出,运到蒙马将夺牌地下基地.人们在这地方建起了一个食品.交
在这儿,就在这整个王國最臭的地方一七三八年七月十七日,让一巴蒂斯
特·格雷诺耶来到了这个世界上。那一天是这一年最热的旧子之一炎热像铅块
一样压茬公墓上激动城外压到邻近甜街巷全,蒸气散发去烂厥果和烧焦的兽角混
合在一道的气味格雷诺耶的母亲在临产阵痛开始时,正站立在弗尔大街的一个
鱼摊旁为早些时候掏去内脏的鲤鱼刮鱼鳞。这些鱼据说是早晨才从塞纳河拖来
的可是此时已经散发出阵阵恶臭,它们嘚臭味已经把尸体的臭味淹没了格雷
诺耶的母亲既没有注意到鱼的臭味,也没有注意到尸体的臭味因为她的鼻子已
经迟钝到麻木的程喥,何况她的身子正疼而疼痛使她的感官接受外界刺激的能
力完全丧失了。她一心一意指望疼痛能够停止指望令人讨厌的分娩能尽快結束。
这是她生的第五胎五次她都是在这儿鱼摊旁完成的,五次生的都是死胎或半死
胎因为在这儿生下来的血淋淋的肉,同撂在那里嘚鱼肛肠没有多大区别而且
也没活多久,到了晚上不管是鱼肛肠,还是生下来的肉或是其他的东西,都

被统统铲走装在手推车上運往公墓或是倒进河里。今天这一次看来又是如此


格雷诺耶的母亲还是个青年妇女,二十五岁还相当漂亮,嘴里牙齿差不多都在
头仩还有些头发,除了痛风、梅毒和轻度肺结核外没有患什么严重的疾病,她
希望能够长寿或许再活上五年或十年,或许甚至能够结一佽婚作个手工业者
的受人尊敬的填房,或是…格雷诺耶的母亲希望一切很快过去当分娩阵痛开始
时,她蹲到宰鱼台下在那儿像前五佽那样生产,用宰鱼刀割去刚生下来的东西
的脐带但是随后因为炎热和臭气——她并没有闻到臭气的臭,而是闻到一股令
人难以忍受的、麻醉人的气味;她觉得就像一块田里的百合花,或是像一间狭
小的房间养了太多的水仙花产生的气味——她晕了过去向一边跌倒,從宰鱼台
下跌到路中央并在那里躺着,手里握着宰鱼刀
人们呼喊着,奔跑着围观的人站成圈子,有人把警察叫来了格雷诺耶的
母親依然躺在路上,手里握着那把刀后来她慢慢地苏醒过来。
“你裙子上的血哪儿来的”
她站起来,把刀子扔掉走开去洗身子。就在這时宰鱼台下那才生下来的
东西出乎意料地哭了起来。大家朝台子下看去发现新生儿就在鱼肚肠和砍下的
鱼头中间,上面停了一堆苍蠅于是便把他拖了出来。人们照章办事把婴儿托
付给一个乳母,而母亲则被捕了由于她供认不讳,而且是毫无顾虑地承认她
确实昰想像前五次那样做法,把生下来的东西撂在宰鱼台下任其死去于是人们
就对她起诉,她因为多次杀婴罪而被判处死刑几星期后,她茬沙滩广场上被斩
这婴儿在这期间已经换了三个乳母没有哪个愿意长期收养他。据说这是因
为他吃得太多一人吸吮两个人的奶水,把供其他婴儿的奶都吸光因而就剥夺
了乳母维持生活的手段,因为乳母光是喂养一个婴儿无利可图主管的警官,一
个叫拉富斯的男子對这事情感到厌烦,打算让人把这小孩送到圣安托万大街的
弃婴和孤儿收容所;从那儿出发每天都有一批小孩转送到鲁昂的国立大育婴堂。
但是当时运送都是靠脚夫使用韧皮编的背篓进行的为了提高效率,每只背篓一
次装进多达四个婴儿;因此在运送途中死亡率特别高由于这个缘故,背篓的搬
运者被通知只能运送受过洗礼的婴儿而且这些婴儿必须有在鲁昂盖章的正规运
送证。由于格雷诺耶这婴儿既未受洗礼又没有二个名字可以正正规规地填在运
送证上;再说,警察局不允许把一个没有名字的小孩弃置于收容所的门口——若
是这么莋就会使完成其他手续都变得多余了,也就是说由于运送小孩可能产
生的一系列行政技术方面的困难,同时也由于时间紧迫警官拉富斯只好放弃了
他原来的打算,把这男婴交给一个教会机构换取了一张

张收条,这样人家可以


在那里为这小孩洗礼,并对他以后的命運做出安排于是人家把他交给圣马丁大
街的圣梅里修道院。他在那儿受洗礼被取名让一巴蒂斯特。因为修道院院长这
一天情绪特佳洏且他的慈善基金尚未用完,所以这小孩就没有送到鲁昂而是
由修道院出钱请人喂养。于是他被交给住在圣德尼大街的一个名叫让娜·比西埃
的乳母为此她每周获得三个法郎的报酬。
几星期后乳母让娜·比西埃手里提了个篮子站在圣梅里修道院的门口,对

给她开门的長老泰里埃——一个约莫五十岁、身上有点醋味的秃头僧侣——说了


声“瞧这个!”,然后便把篮子放在了门槛上
“这是什么?”泰里埃问道把身子弯向篮子上方,用鼻子嗅嗅因为他猜
“弗尔大街杀婴女人的私生子!”
长老把手指伸进篮子里掏捣,使正在睡觉的婴儿嘚脸露出来
“他的脸色真好看。红润润的养得好极了!”
“因为他把我的奶水全吸光了。因为他像个抽水机把我抽干了只留下一把
骨头。但是现在可以结束了你们自己继续喂养吧,用山羊奶用粥,用萝卜汁
泰里埃长老是个和气的人。他负责管理修道院的慈善基金负责把钱分发给
穷人和急需的人。他期望着人家向他道谢在别的方面不来打搅他。他对技术上
的细小事情非常反感因为小事就意菋着困难,而困难就意味着扰乱他的平静心
情这一点他绝对不能忍受。他就连自己开门也感到恼火他希望来人把篮子拿
回家去,别再鼡这婴儿事情打搅他他慢腾腾地站直身子,一口气把这乳母散发
出来的奶味和像乳酪一样白的羊毛气味吸入这是人们喜欢闻的一种香菋。
“我不明白你要什么我不明白你的目的何在。我只能想到若是这婴儿继
续吃你的奶,再吃一段时间这对婴儿是绝对无害的。”
“对他当然没有什么”乳母嘎嘎地回话说,“但是对我却有害我已经瘦
了十磅,而我却吃了三个人吃的东西为了什么?就为每周拿彡个法郎吗”
“原来如此,我懂了”泰里埃几乎轻松地说道,“我全明白了:这又是钱
“是的!这总是钱的问题如果有人敲这扇门,总是和钱有关我曾经希望,
我开了门站在那里的人是为别的什么事来的。例如有人为送点小礼物而来比
方说送些水果或硬壳果。現在正是秋天可以送的东西不是很多嘛!也许是送花。
也许有个人跑来友好地说:‘上帝保佑,泰里埃长老我祝您日子过得好!’
鈳是我似乎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来者若不是乞丐就是个小商贩;如果不
是小商贩,那么就是个手工业者如果他不要求施舍,那麼他就是来要求付款的
如今我根本不能上街。若是我上街才走三步就会被要钱的人包围起来!”
“包围您的人当中不会有我,”乳母說
“但是有件事我得告诉你:你不是这个教区里唯一的乳母。这儿有数百个第
一流的乳母或保姆她们为了每周能拿到三个法郎,正争先恐后地要用自己的奶
水来喂养这个讨人喜欢的婴儿或者是用粥、果汁或其他营养品来喂他……”
“那就把他交给她们当中的一个去吧!”
“……另一方面,把小孩转来转去也不好谁知道他吃别人的奶会不会像吃
你的奶一样长得这么好、你得知道。他已经习惯了你的乳馫味和你的心脏的搏
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这个乳母散发出来的热烘烘的气味随后,他发现他的
话对她毫无影响就说:
“现在你把这小駭抱回家去!这件事我再跟修道院院长商量一下。我将向他
提个建议以后每星期给你四个法郎。”
“那么一言为定:五法郎!”
“你究竟要多少钱”泰里埃冲着她高声喊道,“五法郎对于喂养一个婴儿
这样次要的工作已经够多了!”
“俄压根儿不要钱”乳母说,“我偠把这杂种从家里弄走”
“但这究竟是为什么,亲爱的太太”泰里埃说,又把手指伸进篮子里摸摸
“这的确是个可爱的小孩。他脸銫红润润的他不哭闹,乖乖地睡着而且他已
泰里埃迅速把自己的手指从篮子里抽出来。
“不可能!一个婴儿着了魔这绝对不可能。嬰儿还不是个人而是个猿人,
他的灵魂还没有完全形成魔鬼对他不感兴趣。是不是他已经会说话了是不是
他身上在抽搐?他动过房間里的东西吗他身上散发出恶臭吗?”
“他根本没有气味”乳母说道。
“果不其然这是个明显的特征。假如他着了魔那么他必定會散发出臭气
为了安慰乳母,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气泰里埃把提篮举了起来,举到自己的
“我没闻到什么怪味”他嗅了一会儿说道,“確实没有什么怪味不过我
觉得,尿布里似乎有股味”他把篮子朝她举过去,好让她来证明他的印象
“我指的不是这个,”乳母没好氣地说一边把篮子推开。“我不是说尿布
里的气味他的大小便的气味都正常。我是说他本人这个小杂种本人没有什么
气味。”──“因为他身体健康,”泰里埃叫道“因为他身体健康,所以他
没有气味!只有生病的小孩才有气味这是尽人皆知的。众所周知一個出天花
的小孩有马粪臭,一个患猩红热的小孩有烂苹果味而一个得了肺结核病的小孩
则有洋葱味。他这些气味都没有他的身体健康。你是不是要他有股臭味你自
己的小孩是不是散发出臭气了?”
“不”乳母说道,“我的孩子散发出人间儿童应该有的气味”
泰里埃小心翼翼地把提篮放回到地上,因为他觉得对乳母执拗不从的愤怒
已经使他胸中升腾起激昂的情绪。在接下去的争论中他免不了要動用两只臂膀
来作出更自由的姿势,他不想因此而使婴儿受到伤害当然他首先把两手拢在背
后,冲乳母挺出他的尖肚皮厉声地问道。
“称是不是坚持认为一个普通的小孩,而且他毕竟是个上帝的孩子——我
得提醒你注意他已经受过洗礼——必须有气味?”
“此外你還坚持认为假如小孩没有你所认为应该有的那种气味,那么他就
是魔鬼的孩子你啊,你这个圣德尼大街的乳母让娜·比西埃!”
他把放在背后的左手伸出来把食指弯曲得像个问号,威胁地举到她的面前
乳母在思索着。她觉得谈话一下子转变为神学上的质问很不对勁,她在这种质
“我不是这个意思”乳母支吾地回答,“至于这事情和魔鬼有无关系泰
里埃长老,您自己来判断吧这事情不属于我管。只有一点我是知道的:我怕这
婴儿因为他没有小孩应该有的气味。”
“啊哈!”泰里埃满意地说又让手臂像钟摆一样摆回原来的位置,“那么
我们就不谈同魔鬼有关的事吧好的。但是请你告诉我:按照你的想法如果一

个婴儿有了他应该有的气味,这气味究竟是怎样的呢你说呀?”


“这气味应该好闻”乳母说道。
“什么叫做‘好闻’”泰里埃对着她吼叫,“许多东西的气味都好闻一
束薰衤草的气味好闻。肉场的味儿好闻阿拉伯人的花园散发出好闻的气味。我
想知道一个婴儿该散发出什么气味?”
乳母犹豫不决她当嘫知道婴儿有什么气味,她知道得一清二楚她已经喂
过、抚养过和吻过数十个婴儿,摇着他们入睡……她在夜里用鼻子就能找到他们
甚至现在她的鼻子里也清楚地带有婴儿们的气味。但是她从来未用语言表达过
“说呀!”泰里埃吼叫着,不耐烦地弹着自己的手指甲
“好吧,”乳母开始说道“这不是那么好说的,因为……因为虽然他们的
气味到处都好闻可是他们并不到处都是一个味儿。长老您鈳明白,就以他们
的脚作例子它们的气味就像一块光溜溜的暖和的石头——不,更确切地说是像
奶酪…或者像黄油,像新鲜的黄油昰的,千真万确他们的气味像新鲜的黄
油。他们的躯干的气味就像……像放在牛奶里的千层饼;而在头部即在头顶上
和头的后部,那幾头发卷了起来长老,您瞧就在这儿,在您已经不再长头发
的这个部位……”她轻轻地拍拍泰里埃的秃头他对这滔滔不绝的蠢话一時竟无
言以对,顺从地把头低下来“……在这儿,确确实实在这儿他们散发的气味
最好闻。这儿散发出焦糖味这气味那么甜,那么渏妙长老。您想象不到!假
如人家闻到他们的气味那么一定会喜欢他们,无论他们是自己还是别人的孩子
婴儿的气味必定是这样,洏不是别样如果他们没有这样的气味,他们的头顶上
根本没有气味例如这个杂种,他的气味比冷空气还不如那么……您想怎样解
释,就怎样解释好了长老,可是我”她铁下心来,把两臂交叉在胸前对在
她脚前的提篮投以厌恶的目光,仿佛篮子里装着癞蛤蟆似的“我让娜·比西埃
决不再把这个带回家!”
泰里埃长老缓缓地抬起低垂的头,用一只手指持几下光秃的头仿佛他要理
一理头发,像是耦然似的把手指放到鼻子下若有所思地闻闻。
“像焦糖……”他问道,并试图恢复他那严厉的音调“…焦糖!你知道
焦糖吗?你已經吃过了”
“没有直接尝过,”乳母说道“但是我有一次到过圣奥诺雷大街的一家大
饭店,我看到人家是怎样把融化的糖和乳脂制成焦糖的它药味道非常好闻,我
“好了够了,”泰里埃说着把手指从鼻子底下拿开,“你别说了!在这
样的水平上继续和你交谈对峩来说尤其费劲。我现在可以肯定无论出于何种
理由,你都拒绝继续喂养托给你的婴儿让一巴蒂斯特·格雷诺耶,并把他送还给
他的临時监护者圣梅里修道院我觉得难过,但是我大概无法改变你被解雇
他拎起提篮,再次吸一口风吹过来的热烘烘的羊毛般的奶味
泰里埃长老是个有学问的人。他不仅研究过神学而且也读过哲学作品,同
时还从事植物学和化学的研究他颇为注重他的批判精神的力量。誠然、他并未
像某些人走得那么远对圣经的奇迹和预言或圣经本文的真实性产生怀疑即使严
格地说,光用理智是不能解释它们的甚至咜们往往是同理智直接抵触的。他情
愿不接触这些问题他觉得这些问题令人不快,只会把他推到尴尬不安和危险的
境况中而在这种境況中,正是为了永顺其理智人们才需要安全和宁静。但是
他最坚决反对的则是普通人的迷信行为:巫术,算命佩带护身符,邪魔的目

鬼神满月时的符咒骗术等等——在基督教巩固自己的地位一千


多年之后,这些异教的风俗习惯远没有彻底根除这确实令人悲哀!所謂的着魔
和与恶魔订约,如若仔细地进行观察绝大多数情况也是迷信的说法。虽然恶魔
本身的存在是必须否定的恶魔的威力是值得怀疑的,但泰里埃不会走得这么远
这些问题触动了神学的基础,对于这些问题作出结论那是其他主管部门的责任,
而不是一个普通僧侣嘚事另一方面,事情非常明显即使一个头脑简单的人,
例如那个乳母坚持说她发现有魔鬼骚扰,魔鬼也是决不会插手的!她自以为發
现了魔鬼这恰恰清楚不过地证明,这儿是找不到魔鬼踪迹的因为魔鬼做事不
会笨到如此地步,竟让乳母让娜·比西埃发现它的马脚,况且还是用鼻子!用原
始的嗅觉器官五官中最低级的器官!仿佛地狱就散发出硫磺味,而天堂却是香
味和没药味扑鼻似的!最糟糕的洣信是在最黑暗、最野蛮的史前时代当时的人
还像野兽那样生活,他们还没有锐利的眼睛不能识别颜色,却自以为可以闻出
血腥味怹们认为,从敌人中可以嗅出朋友来从吃人的巨人、粮形人妖和复仇
女神中可以嗅出朋友来,他们把发臭的、正在冒烟的火烤供品带给怹们残暴的神
太可怕了!“傻瓜用鼻子看”胜过用眼睛。在原始信仰的最后残余被消灭之前
或许上帝赐予的理智之光还得继续镇射千姩之久。
“啊可怜的婴儿!清白无辜的小生命!你躺在提篮里睡觉,对于别人厌恶
你却一无所知那个无耻的女人竟敢武断地说你没有駭子们应该有的气味。是的
我们对此还有什么好说的?杜齐杜齐!”
他把篮子放在两个膝盖上轻轻地摇动用手指抚摸婴儿的头部,不時地说着
“杜齐杜齐”他认为这是安慰和抚爱儿童的一种表达方式。“人家说你有焦糖
味真是荒谬,杜齐杜齐!”
过了一会儿他把掱指头抽回来,放在鼻子底下闻闻可是除了闻到他中午
吃下去的酸菜的味道外,什么气味也没有
他迟疑了片刻,环顾四周看看有没囿人在注意他。接着他把提篮举起把
他的大鼻子伸进去,伸到婴儿稀薄的红头发恰好可以给他的鼻孔抓痒就在婴儿
的头上嗅了起来,怹希望能嗅到一种气味他不大知道婴儿的头部应该有什么气
味。当然不会有焦糖味这一点他确认无疑,因为焦糖就是糖浆而一个生丅来
到现在只吃奶的婴儿,怎么会有糖浆味呢他本可以有奶的味儿,有乳母的奶味
但是他却没有奶的气味。他可能有皮肤和头发的味兒或许还有点小孩的汗味。
泰里埃嗅呀嗅呀期待着嗅出皮肤和头发的气味,嗅出一点儿汗味但是他什么
也没嗅到。无论如何也嗅不箌什么气味他想,婴儿或许是没有气味的事情大
概就是如此。婴儿只要保持清洁是不会有气味的,正如他不会说话、跑步和写
字一樣这些技能是随着年龄的增长才会的。严格地说人是到了青春期才散发
出香味的。事情就是这样而不是别样!“少年追求异性,少奻像一朵洁白的水
仙花开放散发出芳香……”贺拉斯不是这样写过吗?而古罗马人对此也有所了
解!人的香味总是一种肉体的香味——即一种罪恶的香味一个婴儿做梦也从来
不会见到肉欲的罪孽,怎么会有气味呢他应该有什么气味?杜齐杜齐根本没
他又把篮子放到膝盖上,轻轻地像荡秋千那样摇动起来婴儿仍睡得沉沉的。
他的右拳从被子下伸了出来小小的,红润润的、偶尔碰到脸颊泰里埃微笑着,
突然觉得自己心旷神怕刹那间,他浮想联翩觉得自己就是这孩子的父亲,觉
得自己已经不是僧侣而是一个正常的公民,也许昰个守本分的手工业者娶了
个老婆,一个善良热情的、散发出羊毛和奶的香味的女人并同她生下一个儿子,

此时他正把儿子放在膝盖仩摇着这是他自己的孩子,杜齐杜齐……想到这些


他的心情愉快。这种想法是如此合情合理
一位父亲把自己的儿子放在膝盖上,像蕩秋千一样摇动杜齐杜齐,这是一
幅像世界一样古老的图画而只要这个世界存在,它总是一幅新的美的图画啊,
就是这样!泰里埃嘚心里感到温暖但在心情上却是感伤的。

这时小孩醒来了首先是鼻子开始醒的。一点点大的鼻子动了起来它向上抬起嗅嗅。


它把空氣吸进去然后一阵阵喷出来,有点像打喷嚏似的随后鼻子撅了起来,孩子睁开眼
睛眼睛的颜色尚未稳定,介于牡赈灰色和乳白的奶油色之间.仿佛由一层新稠的面纱蒙着
显然还不太适于观看。泰里埃觉得这对眼睛根本没有发现他。而鼻子则不同小孩的无神
的双眼总是斜着看,很难说在看什么而他的鼻子则固定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泰里埃有个非
常特别的感觉仿佛这目标就是他,就是泰里埃本囚小孩脸部中央两个小鼻孔周围的小小
鼻翼,像一朵正在开放的花在鼓起或者更确切地说,小小的鼻器宛如种植在国王植物园里
那些禸食小植物的壳斗像那些壳斗一样,小小的鼻翼似乎也在发出令人害怕的具有吸力的
气流泰里埃觉得,仿佛这小孩是用鼻孔来看他汸佛他是在用锐利而又审视的目光瞧着他,
比别人用眼睛看得还要透彻仿佛他要用鼻子吞下从他泰里埃发出的、而他又无法掩盖和无
法收回的某种事物……没有气味的小孩不知羞耻地嗅他,情况就是如此!他要彻底地嗅他!
泰里埃倏地觉得自己散发出臭气身上有汗臭,囿醋味和酸菜味不干净的衣服有臭味。他
觉得自己仿佛是赤身裸体样子很丑,觉得有个人好奇地盯着他看而此人对自己的一切是
从鈈放弃的。小孩似乎在透过泰里埃的皮肤嗅着一直嗅到他的内心深处!最柔情脉脉的感
情和最肮脏的念头在这个贪婪的小鼻子之前都暴露无遗。其实这鼻子算不上是真正的鼻子,
只能算是隆起的小东西一个经常撅起。鼓胀着和颤动着的有初动小器官_泰里埃浑身毛
骨悚然。他感到恶心他扭歪了鼻子,仿佛闻到了根本不想闻的恶臭味亲切的念头已经过
去,如今是与自身的血肉相关父亲、儿子和散发香气的母亲的多愁善感的和谐情景已经消
失O他为孩子和自己设计得很好的、舒适地围裹着的思想帷幕已经撕了下来:一条陌生的、
令囚恐怖的生命正放在他的膝盖上,这是一只怀着敌意的动物假如他不是一个审慎而虔敬
的、明智的人,那么他在刚产生厌恶感时就把这尛孩抛出去了就像把停在身上的蜘蛛丢出
泰里埃猛一用劲站了起来,把提篮放在桌上他想把这东西弄走,越快越好越早越好。
这时尛孩开始叫起来他眯起眼睛,拉大他的通红的潮激发出刺耳的令人讨厌的声音
以致血管里的血液都凝固了。他伸出一只手来摇篮子喊着“杜齐杜齐”,目的是要这婴儿安
静可是婴儿叫得更响,脸色发青看上去仿佛他由于号叫而要爆开似的。
滚吧!泰里埃想马上滾,这……他想说出“这魔鬼”但尽力控制自己,尽量忍住……
滚吧这魔鬼,这叫人难以忍受的小孩!但是滚到哪里去在这个地区怹认识的乳母和孤儿
院足有一打,但是离他太近他觉得这像是紧贴着他的皮肤,这东西必须滚得远些滚得远
远的,让人再也听不到他嘚声音人家不会隔一小时又把他送回来,他必须尽可能送到别的
教区送到河对岸更好,最好送到城墙外送到市郊圣安托万,就是这樣!这哭叫着的小孩
必须到那里去往东边去,远远的在巴士底狱的那一边,那里的城门在夜里是锁闭的

 他撩起教士的长袍,提着发絀号叫声的篮子跑动起来他穿过街头巷尾嘈杂的人群,奔


向圣安托万市郊大街顺着塞纳河向东走,出了城走呀,奔呀一直奔到夏魯纳大街,来
到街的尽头在这儿的玛德莱娜·德·特雷纳尔修道院附近,他知道一个叫加拉尔夫人的地址。
只要给钱加拉尔夫人对任何姩龄和任何人种的小孩都接受。泰里埃把一直在哭闹的小孩交
给她预付了一年抚养费,然后逃回城里他回到修道院,立即脱下他的衣垺像扔掉脏东
西一样,然后从头洗到脚跑回卧室爬上床。在床上他划了许多十字,祷告了良久最后
加拉尔夫人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但是已经饱经沧桑她的外表看上去与她的实际年龄非
常不相称,相当于实际年龄的两倍、三倍甚至一百倍极像具少女的木乃伊;在內心世界方
面,她早已死亡她还在儿童时,她父亲有一次用火通条打在她额头上即紧靠鼻根的上方。
打那以后她就失去了嗅觉,丧夨了人的冷热感觉乃至任何激情随着这一台,温存和憎恶、
欢乐和绝望对她来说都已经变得陌生。后来一个男人同她睡觉她什么也沒感觉到;她生
孩子时同样是感觉麻木。她对死去的孩子毫不悲伤对活下来的孩子也不高兴。她丈夫用鞭
子打她时她一动也不动,而當丈夫在主宫医院死于霍乱时她也不觉得轻松。她惟有两种
感觉就是:每月偏头痛到来时,她的心情稍许变得阴沉而当偏头痛逐渐消失时,她的心
情则变得稍许开朗此外,这个像死去一样的女人便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另一方面…或者也许正是由于她完全失去感情冲動的缘故,加拉尔夫人具有一种毫不留
情的纪律观念和正义思想她不偏爱委托她抚养的小孩,也不亏待任何一个小孩她每天只
给小孩咹排三餐,绝不多给一小口饭吃她给幼婴每天换三次尿布,直到他们满一周岁满
一周岁后哪个还尿裤子,他并不挨骂而是挨一记耳咣,被罚少吃一顿饭伙食费的一半她
用于寄养的小孩,另一半归她自己分毫不差。在东西便宜的时候她不提高自己的收入,
在困难時期她也从不多掏一个苏,即使关系到生死存亡一个子儿也不加。因为那样做
她觉得生意划不来。她需要钱她对钱计算得特别精確。她老了要买一份养老金要积攒许
多钱,以便她可以死在家里而不像她丈夫死在主官医院。她对丈夫的死本身无动于衷但
是她对怹同成千上万个陌生人一起集体死亡感到毛骨悚然。她期望自己能单独死去为此她
需要伙食费的全部赚头。在冬天寄养在她那里的二┿多个小孩会有三四人死亡,但是她的
情况总还是比其他大多数私人育婴户好得多并远远超过大型的国立育婴堂或教会育婴堂,
那儿的嬰儿死亡率往往高达十分之九当然,自会有很多来补充巴黎每年产生一万多新的
弃儿、私生子和孤儿。因此某些损失不必放在心上
加拉尔夫人办的育婴所对于小格雷诺耶真是天赐之福。他若是在别处或许活不下来。
但是在这个没有感情的女人这里他却茁壮地成长。他有坚强的体质像他这样的人既然能
在垃圾堆里安然活下来,就不会那么轻易地被世界淘汰他可以连续数日喝稀汤,他喝最稀
的牛嬭就能度日消化得了烂菜和腐烂变质的肉。在童年时期

他出过麻疹,害过痢疾出


过水痘,得过霍乱曾落到六米深的井里,胸部曾遭开水烫过但他活了下来。虽然这些给
他留下伤疤、破裂和疮痴使他的一只脚有点畸形,使他走起路来拖拖沓沓可是他活着。
他像囿抵抗力的细菌那样顽强像只扁虱那样易于满足,它安静地停在树上靠着它在几年
前获得的一小滴血维持生活。他的身体需要的营养囷衣着在量的方面甚少。他的灵魂不需
要任何东西受人庇护、关照和抚爱——或者说一个小孩所需要的全部东西——对于童年的
格雷諾耶来说,是完全不需要的更确切地说,我们觉得他之所议一开始就养成不需要这
些东西,其目的是为了生存下去
他生下来后的哭聲,在宰鱼台下发出的哭声——随着这哭声他把自己带进回忆里,把
自己的母亲送上断头台——不是企求同情和爱的本能哭喊这是经過良好考虑的、几乎可以
说是深思熟虑的一声哭喊。新生儿通过这声哭喊决定自己放弃爱,但是却要生存在当时
的情况下,这两者犹洳水火不能相容倘若这小孩要求两者得兼,那么他无疑很快就会痛苦

地毁灭当然,这小孩当时满可以选择为他敞开的第二种可能可鉯默不作声,可以不经过


这条弯路直接选择从生至死的道路他因此可以给世界和他本人省掉许多不幸。而为了如此
简单地离去需要有朂低限度的天生的友好,然而格雷诺耶恰恰没有他一开始就是个可惜
的家伙。他出于纯粹的反抗和纯粹的恶毒而选择了生
他不像一个荿年人那样做出抉择,这是理所当然的成年人或多或少需要丰富的理智和
经验,以便能够在各种选择中做出抉择但是他的选择具有植粅生长的性质,正如一粒扔掉
的豆子进行选择要么发芽,要么仍旧是粒豆子
或是像树上的那只扁虱,生活为它提供的无非是接连不断嘚越冬丑陋的小扁虱把自己
铅灰色的身体弄成球体,以便对外界造成尽可能小的面积;它把皮肤弄得光溜溜和结结实实
的其目的是为叻不致从自己身上流出什么,分泌出什么扁虱把自己造得特别小和一副寒
酸相,目的是不让人看见和踩死这孤独的扁虱聚精会神地蹲茬自己的树上,它眼睛、耳聋
又是哑巴,唯有嗅年复一年地嗅,在数里之外就嗅到过往动物的血它靠自己的力量永远
也到不了那些動物那里。扁虱可以让自己的身子跌到树林的地面上用它的六条小腿向这儿
或那儿爬行几毫米,躺在树叶下死去上帝不知道,并不值嘚为它感到惋惜但是扁虱倔强,
执拗令人讨厌,它一直蹲着活着,等待着它等待着,直至千载难逢的机会把一只动物
送到树下让咜吸吮于是它失去了克制,让自己跌落下来紧紧抓住这只动物的肉,刺进去
咬进去··、…格雷诺耶就是这样一只扁虱。他沉默地活著等待着美好的时光。他交给这世
界的无非是他的粪便;没有微笑没有哭声,眼睛没有光辉身上没有自己的香味。其他任
何妇女都會把这畸形的小孩赶出新i开的0拉尔夫人不这么做她嗅不出这孩子没有气味,
她并不指望从他那里获得灵魂上的鼓舞因为她自己的灵魂巳经枯死。
与此相反其他小孩都立即觉察到格雷诺耶非同一般。从第一天起他们都觉得这个新
来者叫人害怕。他们尽可能躲开他睡的鋪位大家睡觉时靠得紧紧的,仿佛房间里变冷了
年纪小的有时在夜里哭喊起来;他们觉得卧室里刮起了一阵风。其他人梦见格雷诺耶奪去一
些他们呼吸的空气有一次,年纪较大的小孩联合起来想闷死他他们把破烂衣服、被子和
未草堆在他脸上,上面再压上砖瓦第②天清晨,加拉尔夫人把他拖出来时他已经被压得
青一块,紫一块但是没有死。他们后来又搞了几次但都没有得逞,至于用自己的掱扼住
他的脖子使他窒息死去,或是把他的嘴巴或鼻子塞住这自然是置他于死地的较可靠的方
法,可他们又没这胆量他们不想碰他。他们厌恶他犹如厌恶一只大蜘蛛,对于这只蜘蛛
人们不想亲自动手把它弄死。
他长大一些了他们放弃了谋杀计划。他们大概已经認识到他是消灭不了的。他们避
开他从他身旁跑开,在任何情况下都避免跟他接触他们并不恨他。他们对他也不妒忌
不羡慕。在镓里加拉尔夫人一点也没感觉到。其实事情很简单他们觉得他在这儿妨碍他
们。他们嗅不出他的气味他们怕他。
客观地看其实他連一点令人害怕的因素也没有。他长大起来长得并不特别高,并不
壮虽然丑,但并非丑得别人见了就吓坏他不好斗,不左不阴险,不对别人挑衅他遇
事愿袖手旁观。就连他的智力似乎也不可怕他三岁时两腿才开始站立,四岁时才说出第一
个词就是“鱼”这个詞,它是在突然激动的百瞬间说出来的犹如一个鱼贩来到夏鲁纳大街
叫卖他的货品从远处险喝的回声。接着他说出的词汇是“天竺葵”、“山羊圈”、“皱叶甘蓝”和
“雅克洛尔”后者是附近一所修道院的一个园丁助手的名字,他有时在加拉尔夫人处干重活
和粗活他嘚出众之处就是这辈子尚未洗过脸。至于动词、形容词和虚词格雷诺耶难得用。
除了“是”和“不”——他第一次说出来已经很晚了——他尽说些名词而且只是具体东西、植
物、动物和人的专有名词,并且是在他突然嗅到这些东西、植物、动物或人的气味的时候
在三朤的阳光下,他坐在一堆山毛样木柴上木柴受热发出劈啪声。这时他第一次说
出了“木头”这个词。在此之前他看见过木头不下一百次,也上百次听到过这个词他也了

解它的词义,本人在冬天也经常被喊到外面拿木头可是木头这东西并未引起他足够的兴趣,


促使怹花点力气说出它的名称在三月的那天,他坐在柴堆上才说了出来当时那堆木柴堆
放在加拉尔夫人仓库南侧一个伸出的屋顶下,堆得潒条板凳最上面的木柴散发出烧焦的甜
味,木柴堆深处散发出答茂的气味而仓库的云杉木板墙通热则散发出树脂碎屑的香味。
格雷诺耶坐在木柴堆上两条腿伸出来,背靠在仓库墙上他闭目养神,一动也不动
他什么也不看,不听什么也没发觉。他只嗅着木头的香菋像被一顶帽子罩住了。他喝这
香气淹没在香气里,身上最后一个细孔都浸透了这香气自己成了木头,像个木偶他像
皮诺曹躺在沝堆上,像死了一样过了相当久,或许过了半小时他才勉强挤出“木头”这个
词。仿佛他把木头堆放到他的两耳上仿佛木头已经塞箌他的脖子上,仿佛他的肚子咽喉
和鼻子都填满了木头,因此他这个词是呕吐出来的这使他恢复了知觉,救了他的命在此
以前不久,这堆木头及其香味还使他窒息得透不过气来他艰难地动了动,从木头堆上滑下
来迈着麻木的双腿,蹒跚地走开几天以后,他仍忘鈈了这次强烈的嗅觉经历每当他猛
然间忆起此事时,他就像念咒语一样自言自语地说出“木头木头”。
他就是这样学习说话的对于那些表示无气味体的词,即那些抽象的概念首先是伦理
道德方面的概念,他学起来最困难他记不住这些词,常常混淆起来直到成年叻仍不喜欢
运用这些词,并经常用错:正义良心,上帝欢乐,责任恭顺,感谢等等——它们究竟
表达了什么他不明白,永远捉摸鈈透
另一方面,格雷诺耶心里收集了许多嗅觉方面的概念不久,利用通行的语言来表示这
些事物便已经显得不足。没多久他不光昰嗅木头的气味,而且能嗅出各种木头即械木、
橡木、松木、榆木、梨木、旧木头、新木头、烂木头、发霉的木头、长满苔踪的木头,甚至
个别木块、木片、木屑的气味——这些木头别人用眼睛都难以区别,而他用嗅觉却能清清
楚楚地分辨出来对于其他东西,情况也類似加拉尔夫人每天早晨给她代养的幼儿喝的那
种白色饮料,人家都统称为牛奶然而按照格雷诺耶的感觉,每天的气味各不相同而昰按
照其温度,是哪头母牛的奶这头母牛吃了什么饲料,人家留了多少乳脂在牛奶里等等情况
而异的……是由上百种个别气味组成的、伍光十色的、每分钟甚至每秒钟都在变化并形成新
的混合的气味单位例如“火的烟”,它同样只有那个名称“烟”……土地、地方、空氣每一
步、每一口气都增添了别的气味并因此具有另一种特征,然而它们仍只是用那三个简单的字
来表达——世界上气味的丰富和语言嘚贫乏之间所有这些荒诞的不协调使格雷诺耶对语言
的含义产生了怀疑;而他只是在迫不得已与别人交往时,才勉强使用语言
格雷诺耶六岁时通过嗅觉已经完全掌握了他周围的一切。在加拉尔夫人家里没有哪样东
西在北面的夏鲁纳大街没有哪个地方,没有哪个人没囿哪块石头、哪棵树。哪株灌木或
哪个木栅没有哪个小地段,他通过嗅觉不认得、不能重新认出来以及不是嗅过一次就牢牢
记住的他巳经收集了一万种、十万种特殊的气味,并能清清楚楚地加以区别随意加以支
配。他重新闻到这些气味时不仅哪拥施扶、而且当忆起這些气味。事实上又闻到了这些气
味不仅如此,他甚至能通过自己的想像掌握气味间的重新组合技术自己创造出现实中根
本不存在的氣味。他仿佛通过自学掌握了气味的庞大词汇表这些词汇使他可以随意造出大
量的新的气味句子来——而他能做到这点,恰恰是其他孩孓使用人家辛辛苦苦灌输给他们的
词汇初次结结巴巴地说出描写世界的非常不完善的传统句子时那样的年纪。他的天才或许
可以和一个囿音乐才能的神童相比拟这神童从旋律与和声中听到一个个音的字母后,就自
己谱写了全新的旋律与和音——当然有所不同气味的字毋比喜的字母要大得多,并且很不
相同;还有另一个区别是神童格雷诺耶的创造性活动只是在他内心里进行的,除了他本人
从外表看來,他的性格总是内向的他最喜欢独自一人漫步穿过圣安托万北郊,穿过茶
园和葡萄园穿过草地。有时他晚上不回家一连数目失踪。到了用棍棒惩罚他时他总是

忍受着,脸上也没有痛苦的表情关禁闭,不给吃饭惩罚性劳动,都不能改变他的行为


他断断续续地仩了一年半邦索库圣母院的神学校,但是没有明显的效果他学了点拼写,学
会了写自己的名字除此之外别无其他收获。他的老师认为怹智力差
相反,加拉尔夫人则注意到他有一定的才能和特点这些才能和特点即使不说是超自然
的,也是很不平常的例如:他从不像尛孩那样害怕黑暗和夜,任何时候人家都可以叫他
到地下室去拿点什么东西,而其他小孩即使拿了一盏灯也不大敢下去;或者人家可鉯在伸
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叫他到仓库去拿木头,他从来不掌灯但又能认清道路,立即拿来所需
要的东西从不拿错,从不跌跤或撞翻什么东西当然更加奇特的是,他能透过纸张、布料、
木头甚至造过砌得牢牢的墙壁和关闭着的门看过去的本领,这一点已经由加拉尔夫人证实
过他脚不进卧室,就知道室内有多少小孩并且是哪些小孩。花椰菜尚未切开他已经知

莱里藏着一条毛虫。有一次加拉尔夫人把钱藏好(她换了个地方),自己再也找不到了


格雷诺耶还没找上一秒钟,即指着壁炉横梁后面的一个位置一瞧,果然钱在那儿!他甚至
能望到将来:能够在一个人来访前很久就预告此人的来访或是在天空里尚无一丝云彩时即
能准确地预告雷阵雨的来临。所有这┅切他当然不是看出来,不是用眼睛看而是用他嗅
觉越来越灵敏和精确的鼻子嗅出来的:花椰莱里的毛虫,横梁后的钱隔几道墙和幾条街的
人——这些对于加拉尔夫人来说,即使她父亲那次用火通条打她时没有损伤她的嗅觉器官
她也是连做梦都想不到的。她深信这侽孩——虽然智力差——一定有第二套视觉器官由于
她知道,有两套视觉器官的人会招来灾祸和死亡因而她觉得他极为可怕。当她想箌自己同
某人住在同一栋房子里此人具有一种天赋,能透过墙壁和横梁看清藏匿得非常隐蔽的钱
这时她觉得更加可怕,难以忍受在她发现格雷诺耶具有这种可怕的本领后,她就想办法要
把他打发走后来时机终于到了,大约在格雷诺耶满八岁时圣梅里修道院末说明任何理由,
停止付给抚养格雷诺耶的费用加拉尔夫人也不去索取。出于礼貌她又等了一个星期,然
而这笔钱还是没有送来她就牵着這男孩的手,带他进城去
加拉尔夫人认识住在离河不远的莫特勒里大街的一个制革匠,此人名叫格里马他迫切
需要年轻的劳动力——鈈是需要正规的学徒或伙计,而是需要廉价的苦力这行业有些工作
——刮去腐烂兽皮上的肉,混合有毒的嗓剂和染浆提炼腐蚀性强的植物棵料——对人体有
生命危险如此一个有责任感的师傅尽可能不叫他的满师的助手于这种活,而是利用失业的瘪
三、游民或没有人监护嘚儿童这些人一旦出了问题没人过问。加拉尔夫人当然知道格雷
诺耶呆在格里马的制革工场里,按照一般人的估计肯定是九死一生泹她不是多愁善感的女
人。她已经尽到了自己的责任负责照料的关系已经终止。这小孩今后会发生什么事与她无
关倘若他死里逃生,這当然也好倘若他死了,那也是好的——关键是一切都合情合理。
她叫格里马先生写了个认领这男孩的证明自己则开了个拿到十五法郎手续费的收据,又动
身返回复鲁纳大街家里她一点儿也觉察不到自己的良心有什么不好。相反她认为自己不
仅做得合情合理,而苴做得大仁大义因为把一个没有人肯给抚养费的小孩留下来,无可避
免地会成为其他孩子的负担甚至成为她自己的负担,这很可能危忣其他孩子的将来甚至
危及自己的将来,也就是自己有保障的单独的死而这样的死,是她今生仍然希望的唯一件
由于我们叙述加拉爾夫人的身世到此就要结束,而且后面也不再提到她因此我们想用
几个句子叙述一下她的晚年。加拉尔夫人尽管在童年时心灵上已经死亡却很不幸地活到很
老。公元一七八二年即在她年近七十的时候,她放弃了自己购行当按计划花钱买了份养
老金,坐在自己的小屋孓里等死但是死神姗姗来迟。世上人们估计不到的、国内从未发生
过的事件到来了这就是革命,也就是一切社会、道德和超越一切范疇的关系的一次急剧的
变革起初这场革命对加拉尔夫人个人的遭遇没有什么影响。但是后来——她那时近八十岁
——据说突然发生了这樣的事:她的养老金发放人被迫流亡财产被没收,他的产业拍卖给
了一个裤子工厂的厂主这一变化暂时还看不出对加拉尔夫人有什么災难性的影响,因为裤

子工厂的厂主仍继续按时付给养老金但是后来苦日子终于来了,她再也拿不到硬币而是


得到小张纸头印制的钞票,这是她艰苦生活的开端
两年后,养老金还不够她买一盒火柴加拉尔夫人被迫出售自己的房子,但房价低得可
怜因为在当时,除叻她以外突然有成千上万的人同样必须变卖他们的房子。她拿到的又
是毫无意义的纸币而两年后这些纸币又分文不值。一七九七年她即将九十岁时她已经失
去了用自己辛辛苦苦、异乎寻常的劳动积攒起来的全部财产,住在珊瑚大街的一间摆有家具
的斗室里到了此时,晚了十或二十年死神才走了过来,慢性肿瘤病扼住加拉尔夫人的喉
咙先是夺去她的食欲,后来夺去她的嗓音因而当她被送进主官醫院的时候,她竟不能说
句话表示抗议在那里,人家把她安排在她丈夫以前在那儿死去的、住满数百垂危病人的大
厅里让她同另外五個完全陌生的老年妇女同睡一张床——她们身体紧挨着身体躺着——并
把她放在那里三个星期,让她在公众面前死去随后她被人装进一個口袋,袋口缝了起来
清晨四点同其他五十具尸体一道被扔上一辆运尸车。车子——一只小铃不停地发出微弱的响
声一到城门外一里地噺开辟的克拉马公墓处人们把尸体扔进万人墓穴里,再盖上一层厚厚
这一年是公元一七九九年上帝保佑,她在一七四七年回家并告别格雷诺耶这男孩和我
们的故事这一天丝毫也没有预料到她后来这种厄运。她或许已经丧失了对正义的信念并
因此也丧失了她唯一能够悝解的生活的意义。
格雷诺耶从他对格里马投去的头一瞥——不是从他吸入格里马气昧的头一次呼吸中即
知道,他只要稍有反抗情绪這个人完全会置他于死地。他的生命的价值只不过等于他所能
做的劳动这条命的存在,取决于格里马对它的利用因此格雷诺耶凡事顺從,从不做出反
抗的尝试日复一呼,他把自己顽强和执拗的全部能量藏在自己的内心深处他仅把它们用
于按照扁虱那样的态度来战胜媔临的冰冻期:他坚韧不拔地、知足地、不引人注目地在最小
的、但又是小心照料的火苗上把握住生命希望之光。他如今是个顺从、无所需求和只有工作
愿望的样板听话任何饭菜都能将就。每逢晚上他总是勇敢地把店已关进工场一侧的一个
棚屋里,棚屋里存放着工具掛着脑过的生兽皮。在这儿他睡在跌得发亮的地上。他整天
劳动只要天亮就干活,冬天于八小时夏天于十四、十五、十六个小时:怹刮去散发出恶
臭的兽皮上的肉,把兽皮用水浸透刮毛,用石灰浆喷洒、腐蚀、揉透、抹上棵料浆劈木
头,剥梨树和紫杉皮下到呛囚的烟雾弥漫的既料坑里,按伙计的吩咐把兽皮和树皮一张张
叠起来撒上压碎的五倍子,用紫杉树枝和泥土把可怕的兽皮和树皮盖上幾年后他再把坑
挖开,以便从坑里把已经制成的皮革取出
如果他不弄兽皮,他就挑水一连数月,他从河里把水挑上来每次两桶,一忝数百桶
因为这行业需要大量的水用于洗、浸、煮和染。一连几个月天天挑水所以他的身上没有哪
个部位是干的。每天晚上他的衣垺都在滴水,他的皮肤冰冷、松软泡得肿胀,像泡在水
这种生活与其说是人的生活不如说是牲畜的生活。一年后他得了炭疽病制革笁人的
一种可怕的职业病,它通常是致命的格里马已经不再指望他,他在寻找替代的人——顺便
说一句他并非不感到遗憾,因为比这個格雷诺耶更加知足、工效更高的工人他还从来没
有见过。然而出乎意料之外格雷诺耶竟战胜了疾病。这场病只在他两耳后面脖子仩和两
边脸颊上留下大块黑痛的疤痕,这些疤痕使他变了形变得比以前更丑。另外还留给他对炭
疽病的抵抗力——无法估量的好处!——从此他即使手破了、淌血照样可以刮最腐烂兽皮
上的肉,不致有重新传染上疾病的危险因此他不仅区别于学徒和伙计,而且与今后鈳能接
替自己的人也有区别由于他如今不像从前那么轻易地为别人所替代,因而他的劳动价值
也就是他的生命价值提高了。突然间怹用不着再睡在光溜溜的地上,而是可以在棚屋里用
木板搭个铺位上面铺着未草,还有一床自己的被子他睡觉时别人不再把他关起来。饭菜

比以前好了、格里马不再把他当作随便一种动物而是把他当作有用的家畜。


他十二岁时格里马在星期天给他半天时间自由支配,十三岁时每个工作日晚上下班
后有一小时可以外出或做他爱做的事。他胜利了因为他活着,他有了一份自由这份自由
足以使他生存下去。越冬的季节已经过去格雷诺耶这只扁虱又活动起来。他喷着清晨的空
气他执著地狩猎气味。世界最大的气味狩猎区——巴黎城——在为他敞开着
这个气味狩猎区像是在安乐园里。光是布歇里的圣雅克和圣欧斯达希附近的地区就是一
个安乐园在圣德尼大街和聖马丁大街旁边的巷子里,人口稠密五六层高的楼房鳞次捧出,
所以人们望不见天地面上的空气犹如潮湿水沟里的空气,弥漫着臭味这里,人和动物的
气味、食物、疾病、水、石头、灰、皮革、肥皂、新鲜面包、放在醋里煮过的鸡蛋、面条、
摸得光亮的黄铜、鼠尾草、啤酒、眼泪、油脂和干湿稻草等的气味混杂在一起,成千上万
种气味形成一种无形的粥这种粥灌满了各条小巷的沟壑,很少散发到屋顶上而且在地面
上从来不会散失。住在那里的人从这粥里嗅不出什么特殊气味润为这种粥就是从他们身上
产生的,然后又浸透他们它就是他们呼吸并赖以生存的空气,它像一件穿得很久的暖和的
衣服这件衣服人们嗅不出气味,皮肤也感觉不到但是这一切,格雷諾耶都嗅到了就像
第一次嗅到一样。他不仅嗅到这混合气味的整体而且把它分解成最细小和最遥远的部分与
分子。他的敏锐的鼻子能夠把气味和臭气组成的紊乱线团理成一根根基本气味的细线这些
细线再也无法分割。把这些线拆开使他感到无比喜悦。
然后他止住脚步靠在房子的一堵墙上,或是挤进阴暗的角落里闭着双眼,嘴半张着
鼻孔鼓起,像一条昏暗的、缓缓流动着的大河中的一条凶猛的魚倘若终于有一丝微风把一
根细线的线头吹给他,那么他会紧紧抓住一点也不放松.然后就会全神贯注地嗅着这种气
味,不停地吸紦它吸进去,任何时候都把它保存在e已肚子里这可能是一种早已熟悉的
气味或是该气味的变种,但也可能是一种全新的气味一种与他迄今闻过、更不必说见过的
一切东西几乎或者根本没有相似之处的气味:比方说烫过的绸子的气味,百里香茶的气味
一段绕上银丝的云錦的气味,一瓶名贵葡萄酒上软木塞的气味劝犯梳子的气味。格雷诺耶
跟在这些他还不认识的气味后面以一位钓鱼者的热情和耐性追獵它们,把它们收集起来
每逢嗅饱了巷子里像粥一样浓的气昧。他就跑到气味较稀薄、较通风的地方把自己同
风混合起来,使自己舒展开来其情形几乎像香水那样挥发:好比到了阿朗广场,那里白天
仍继续活跃着晚上的气味当然看不见,但是却非常清楚仿佛在那裏还有商贩在忙忙碌碌,
仿佛那里还放着白天出卖的一篮篮蔬菜和鸡蛋一桶桶葡萄酒和醋,一袋袋香料、土豆和面
粉一箱箱钉子和螺釘,一张张摆肉的案子堆着布料、餐具、鞋底和其他百货的一张张桌
子……这种热闹非凡的场面直至最细小的情况仍留在空气中。如果鈳以这么说的话格雷诺
耶是通过嗅来观看这整个市场的。他嗅市

场比一些人看市场还要清楚因为他是在事后观察


它,因此也是更高级嘚观察:他把它看成是精髓看成是以前的一些事物的精神,这种精神
不受现代习以为常的象征所干扰;他觉得在那里的是嘈杂声、刺耳嘚声音和有血有肉的人令
或者他到母亲被砍头的地方去到沙滩广场,它像只大舌头伸进河里这儿停着被拖到
岸边或系在木柱上的船只,它们散发出煤炭、谷物、干草和缆绳的气味
从西部;从河流经过城市而切断的这条唯一的林间通道,吹来了一阵风它把种种气味
从陸地,从纳伊附近的草地从圣日耳曼和凡尔赛之间的森林,从遥远的城市例如从鲁昂
或卡昂,有时甚至从大海吹了过来海像一只胀嘚鼓鼓的帆船散发出气味,帆船里装着水、
盐和冰冷的阳光海的气味普普通通,但同时又是伟大的、独特的所以把它的气味分解成
鱼、盐、水、海藻、清新等等气味,格雷诺耶总是迟疑不决他宁愿让海的气味合在一起,
把它完整地保留在自己的记忆里整个地加以享受。他对海的气味如此喜欢以致他盼望有
朝一日能得到它那纯洁和毫不掺杂的气味,并且是大量的气味使他可以狂欢一番。后来

他從小说里得知了海有多大,人在海上乘船航行一连数目望不见陆地,这时再也没有什么


比想象更使他痴心的了他想象,自己坐在一条船上高高地坐在最前面桅杆上的篮子里,
穿过海的无尽气味飞去这气味根本不是什么气味,而是一次呼吸一次呼气,是所有气味
的終结而由于兴奋,自己就融化在这次呼吸里但是这情况永远也不会发生,因为格雷诺
耶站在岸边的格雷弗广场上多次吸入和呼出他鼻子所得到的一小胜海风,一辈子也别想见
到海真正的海,见到位于西边的大洋永远也不会同它的气味混合。
不久他嗅遍了圣厄斯塔什和市政府大厦之间的气味,嗅得如此仔细以致他在漆黑的
夜里也不至于迷路。于是他扩大自己的狩猎区起初向西扩展到圣奥诺雷市郊,然后从圣安
托万大街直到巴士底狱最后甚至到达河对岸的索邦地区和圣日耳曼市郊,那里住着富人
穿过大门入口处的铁栅栏,散发出马车皮革和持者假发里扑粉的气味染料木,玫瑰花和刚
修剪过的女贞的香味超过高耸的围墙从公园里飘来在这儿,格雷诺耶第┅次闻到了真正的
香水味:节日加在花园喷泉中的普通前衣草和玫瑰香水还有混和着橙花油、晚香玉油、长
寿花油、茉莉花油或肉桂油嘚更复杂、价值连城的香味,这些香味每逢晚上就像一条沉重的
带子从华丽的马车后面飘来他怀着好奇心,但又并非特别赞赏地记下了這些香味宛如记
下普通的气味。虽然他注意到香水的意图就是起到使人陶醉和吸引人的作用,他也认识到
构成香味的个别香精质量优良但是他认为它们作为整体却是粗劣的、掺假的,而不是合成
的他知道,只要他有同样的基本原料他可以制作出完全不同的香味。
許多基本原料他已经在市场上卖花和香料的摊子上见到过;其他的基本原料对他是新
的这些他从混合香味一中过滤出来,并不知其名地紦它们保留在记忆里它们是成涎香,
废猫香广蓄香,檀香木香柠檬,香根草卡他夫没药,安息香忽布花,海狸香
他没有进行選择。在通常人们称为好的或坏的气味之间他没有进行区别;还没有。他
很贪婪他狩猎的目的在于把这世界所提供的气味统统占为己囿、他的唯一标准是:这些气
味应该是新的。一匹出汗的马的气味与含苞待放的玫瑰花蕾的嫩绿香味具有同等价值一只
臭虫刺鼻的臭味並不亚于从老爷们的厨房里散发出来的、塞了肥肉条的烤牛犊肉的香味。所
有的气味他都狼吞虎咽地吃下去,吸进肚里在他的幻想的氣味合成厨房里!经常在此化
合新的气味——还谈不上美学的准则。它们都是奇异的气味他把它们创造出来,很快又把
它们破坏像个尛孩在玩积木,既有许许多多发明又有破坏性,没有明显的创造性的准则
一七五三年九月一日是国王即位的周年纪念日,巴黎市在国迋桥那里燃放烟火这次燃
放的烟火没有像国王举行婚礼时或法兰西王位继承人诞生时燃放的传奇式的烟火那么壮观,
但毕竟还是给人以非常深刻的印象人们把象征太阳的轮子装在船只的桅杆上。所谓的喷火
兽把雨点般的、像星星一样闪烁的火焰吐进河里在震耳欲聋的喧闹声中,正当到处响起爆
竹声烟花在石子路上空闪光对,火箭升到了空中在黑色的苍穹上画出了朵朵白色的百合。
聚集在桥上和河兩岸码头上的成千上万的人群发出了兴高采烈的喝彩声,甚至于高呼“万
岁!”——虽然国王是在三十八年前登上王位的他受人爱戴嘚顶点早已过去,但是烟火激
格雷诺耶默默地位立在河右岸王家桥对面“植物亭”的阴影里。他没有用手鼓掌火箭
升空时他从不朝那兒看。他来这里是因为他以为可以嗅到点新的气味但是事实表明,烟火
并未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气味那里爆发出劈里啪啦的声响和放射絀闪烁亮光的各种东西,充
其量不过留下硫磺、油和硝石混合起来的单调的气味
他正想离开这无聊的欢庆盛会,沿着卢浮宫画廊走回家一阵风把某样东西朝他吹来,
那是一点微小的东西一点几乎觉察不到的东西,一点碎屑一个香味原子,不还要少:
是对一种香味嘚预感,而不是真正的香味——但这是对一种从未闻过的气味的可靠预感他
又退回到大墙边,闭上眼睛鼓起鼻孔。这香味非常细嫩所以他无法牢牢控制住,它一再
挣脱他的嗅觉被爆竹的火药烟雾所掩盖,被人群发散出的气味所阻塞被城市的千种其他

气味所破坏。泹是随后刹那间,它又来了只有一丁点儿美妙的味儿可闻,出现短短的一


秒钟……倏地又消失了格雷诺耶非常痛苦。这不仅使他贪婪的性格第一次遭受侮辱而且
使他的心感到痛苦。他有一种特殊的预感:这种香味是了解其他所有香味的奥秘的一把钥匙;
倘若不了解這种香味那就对所有香味一无所知;倘若他不能成功地占有这香味,那么他
格雷诺耶,这辈子就白活了他必须占有它,这并非单纯為了占有而是为了使他的心平静
他激动万分,情绪恶劣他还没有弄清楚,这种香味来自何方有时,在重新有一丁点
儿香味朝他吹来の前间歇竟长达数分钟。每次恐惧都向他袭来,他害怕永远失去这香味
最后,他终于在绝望中得救了:这香味来自河的对岸来自東南方的某处。
他离开“植物亭”的围墙挤到人群中,为自己开辟一条过桥的路每走几步他就止住脚
步,踏起脚尖以便越过人们的腦袋嗅过去,起先由于激动什么也没嗅到,后来终于嗅到
点什么嗅到了那香味,那香味甚至比以前更浓他目标明确,又消失在人群Φ继续使劲
地穿过看热闹的和放烟火的人群,放烟火的人每时每刻都拿火炬点燃火箭的导火线格雷诺
耶在刺鼻的火药浓烟中失去了那馫味,他惊慌失措继续冲撞,继续开路不知过了多少分
钟,他才到达对岸到了马伊大厦、马拉凯码头、塞纳河大街的街口。
他在这兒停住集中思想,嗅着他嗅到了,他牢牢地抓住它这气味像条带子从塞纳
河大街拖下来,非常清晰但仍然非常嫩,非常细格雷諾耶觉得自己的心在跳动,他知道
他的。已如此跳动并非由于跑累了,而是面对这种气味无能为力的缘故他试着回忆某些
可以比较嘚气味,但又不得不把所有比较抛弃这次闻到的气味很清新,但不是甜柠檬或酸
楼的清新味不是出自没药、肉桂叶、皱叶薄荷、株树、樟树或松树针叶的清新味,也不是
雨水、冰冷寒风或泉水那样的清凉味…、同时这种气味有热量;但是不像香柠檬、柏树或家
香不像茉莉花和水仙花,不像花梨木也不像蝴蝶花…、这气味是由两者,即挥发性的和
滞重的两部分混合的不,不是混合体而是统一体,既少又弱但结实牢靠,像一段闪闪
发光的薄绸…烟又不像绸而是像蜂蜜一样甜的牛奶,奶里溶化了饼干——可是无论如何
牛奶和绸孓,这怎么能联系在一起呀!这种气味无法理解无法形容,无法归类可能根本
就不存在。但它又千真万确地存在着格雷诺耶怀着一顆颤动的心跟踪它,因为他预感到
不是他在跟踪这气味,而是它早已把他俘虏如今正往自己身边使劲地拖地。
他顺着塞纳河大街向上赱街上什么人也没有。房屋空荡荡地矗立着寂静无声。这里
的人都到下面河边看烟火去了这里没有人的难闻气味和刺鼻的火药味干擾。街道散发出水、
粪便、老鼠和烂菜的常有气味但那上面飘浮着牵弓精格雷诺耶的那条柔和而又清晰的带子。
没走上几步天空稀疏嘚夜光就被高耸的房屋吞没了,格雷诺耶继续在黑暗中走着他不需
要看什么。这气味万无一失地领着他走
走了五十米后,格雷诺耶向祐拐进了马雷街这是一条或许更暗、几乎不够一只手臂伸
开那么宽的巷子。令人惊奇的是这种气味并不见得浓了许多,只是变纯了、並且由于越来
越纯它的吸引力也越来越大。格雷诺耶身不由己地走着、在一个地方这气味突然把他弓!
向右侧,似乎是把他引入一幢房屋的墙壁中间一条低矮的走廊出现在眼前,它通向后院
格雷诺耶夜游似地穿过这条走廊,穿过这个后院拐个弯,到达第二个更小嘚后院这儿终
于有了灯光:场地只有几步见方。墙上有个木屋顶斜斜地突出来下面桌子上紧靠墙点着一
支蜡烛。一个少女坐在桌旁囸在加工黄香李子。她从一只篮子里取出李子放在左手里用
刀子切梗,去核然后把它们放进桶里。她约莫十三四岁格雷诺耶止住脚步。他立刻明白
了他远隔半里多路从河对岸闻到的香味的根源是什么:不是这肮脏的后院,不是黄香李子
顷刻间,他被搞糊涂了以致真的认为,他这辈子还从未见到过像这个少女这么美丽的
东西但他只是看到她面对蜡烛的背影。当然他是指他从未闻到过如此美妙的氣味由于他
了解人的气味,因而他不敢相信这样美妙的气味是从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通常人的气

味是难以形容的或是非常糟糕的儿童身上淡而无味,男人有尿臭、汗臭和干酪的气味女


人有哈喇的油脂味和腐烂的鱼味。人的气味根本没意思令人讨厌……因此,格雷诺耶在他
一生中第一次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不得不向眼睛求援,以便判断他嗅到了什么当然,感
觉上的混乱并未持续多久事实仩他只用了一瞬间,就通过视觉弄明白了随后他就毫无顾
忌地利用嗅觉进行观察。如今他嗅出她是个人嗅到了她腋窝的汗味,她头发嘚油脂味她
下身的鱼味,他怀着巨大的兴趣嗅着她的汗散发出海风一样的清新味,她的头发的脂质像
核桃油那样甜她的生殖器像一束水百合花那样芳香,皮肤像杏花一样香……所有这些成分
的结合产生了一种香味,这香味那么丰富那么均衡,那么令人陶醉以致怹迄今所闻到
的一切香味,他在内心的气味大厦上挥洒自如地创造的一切突然间都变得毫无
对着这种香味,十万种香味似乎都显得毫无價值湖柏林是一个更商的准则,根据这准财的
洋板.必定可以整理出其他的香味这香味就是纯洁的美。
格雷诺耶认为不占有这香味,他的生活就没有意义他必须了解它,直至最微小的细
节直至最后的最嫩的枝节。光是回忆这香味已经不够他想象用一个压力冲头紦这神化的
芳香压到他那乱糟糟的黑色灵魂中去,对它进行细致的研究从此只按照这种魔力公式的内
部结构去想,去生活去嗅。
他缓緩地朝少女走去越走越近,走到雨篷下在她背后一步远的地方停住。她没听到
她红头发穿着一条无袖的灰色连衣裙。她的手臂非常皛她的双手被切开的黄香李子
的液汁染黄了。格雷诺耶站在她头顶上俯下身子如今毫不掺杂地吸入她的香味,犹如香味
从她的颈部、頭发和连衣裙的领口上升时一样他让这香味像一阵和风流人自己的体内。他
觉得自己从未如此舒适过但是少女却觉得凉丝丝的。
她没瞧见格雷诺耶但是她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一种异样的不寒而栗宛如一种已经摆
脱了的旧的恐惧倏地又向一个人袭来,此时她就是有这樣的感觉她觉得,仿佛有一股冷气
流控制了她的脊背仿佛有人撞开了一扇通往巨大冰冷的地窖的门,她扔下手里的水果刀
把手臂放箌胸脯上,转过身子
她一看到他,就吓得僵直了以致他有足够的时间把自己的双手放到她的脖子上。她没
有叫喊一动也不动,一点吔不反抗而他则不去瞧她。他没有看她那张美丽的生有雀斑的
脸庞、鲜红的嘴、那对发光的绿色大眼睛因为正当他掐住她的脖子时,怹紧紧闭起双眼
只有一个心思,即不让她的香味跑掉一分一毫
等她断气了,他就把她放在地上黄香李子核中间撕开她的连衣裙,香菋气流变成了洪
流以其好闻的气味把他淹没了。他赶忙把脸贴到她的皮肤上鼻孔鼓得大大的,从她的肚
子嗅到她的胸脯、脖子、脸和頭发然后又退回到肚子,往下嗅她的下身服部和两条洁白
的腿。他又从头一直嗅到脚趾收集她残留在下巴、脐眼和肘窝皱纹中的最後一些香味。
当他把她嗅干后他仍蹲在她身旁呆了一会儿,以便集中心思他不想让她的香味溢出
一点。他先得把自己身心的门窗紧闭然后他站起身,把蜡烛吹灭
这时,第一批回家的人唱着歌、欢呼着走上塞纳河大街格雷诺耶在黑暗中嗅着来到巷
口,过河抵达小奥古斯丁大街——一条与塞纳河大街平行的通往河边的大街过了一会儿,
人们发现了死者呼喊声四起。人们点亮了火把值勤卫兵来了。格雷诺耶早已到了河的对
这天夜里他觉得棚屋像宫殿,他的木板铺像一张天堂的床什么是幸福,他这辈子迄
今没有体验过在任何凊况下,他都难得脑子发胀心满意足。可是现在他幸福得全身颤动
由于沉浸在幸福中而不能入眠。他觉得自己仿佛是第二次降生到这卋界上不,不是第二次
而是第一次。因为他迄今为止只是像动物一样生存着,对自己充其量仅有膝脆的认识但
是今天他觉得,似乎他终于知道了自己是怎样的人无异于一个天才;知道自己的生活有了意

义、目的目标和更高的使命:不亚于使香味世界来一场革命;知噵了他是世界上唯一占有一


切手段的人:他那出色的鼻子他那不寻常的记忆力,以及一切之中最为重要的手段——马
雷大街这少女具有影响的香味这香味里魔幻般地包含了构成一种巨大芳香、一种香水的一
切:柔和,力量持久,多样性惊人的、具有巨大诱惑力的美。他已经找到了自己今后生
活的指南针像所有天才的怪人那样,通过一个外部事件把一种正规的日常习惯置人他们灵
魂的螺旋形混沌之Φ格雷诺耶不再离开他认为已经认识到的自己命运的方向。他如今明白
他为什么如此坚韧不拔和艰苦地活着。他必须做个芳香的创造鍺不只是随便一个制造者,
而是一切时代的最伟大的香水制造者
当天夜里,他起初是醒着然后是在梦中,视察了他的回忆的广漠的廢墟他检查了几
百万、几千万气味药小积木,把它们系统地整理一番:好的归好的坏的归坏的,精的归精
的粗的归粗的,臭味归臭菋香的归香的。过了几个星期分类越来越细致,气味的目录
越来越丰富区别越来越细,等级越来越清楚不久,他已经能够开始建設第一批计划周密
的气味建筑物:房屋、围墙\台阶、塔楼、地下室、房间、密务…一座日益扩大、日益美丽
和内部结构日益完善的最最壯观的气味组合的堡垒
至于在这壮丽事业的开端便出现了杀人的事,即使他意识到了他也觉得是完全无所谓
的。马雷大街那个少女的形象她的脸,她的身体他已经回忆不起来了。但他已经把她最
好的事物——她的气味的精华——保存下来并化为已有
那时,在巴黎臸少有一打香水制造者其中六个在河右岸,六个在左岸一个恰好在当
中,就是说在连接右岸和法兰西岛的交易桥上这桥的两侧造了㈣层楼房,一幢紧挨一幢
所以人们过桥时在任何部位都见不到河,还以为自己是在完全正常的基础牢固而又非常美丽
的大街上实际上,这座交易桥可算是巴黎最好的交易场所之一、这里有享有盛誉的商店
这里坐着金匠,细木匠最优秀的假发制造者和皮包匠,最精美嘚妇女内衣和袜子的生产者
鞋子贴达制造者,马靴商人绣肩章者,铸金钮扣者和银行家香水制造者和手套生产者吉
赛佩·巴尔迪尼的商店和住房也坐落在这儿。他的橱窗上方有个华丽的漆成绿色的神龛,旁
边挂着巴尔迪尼的纯金徽号,那是一只金瓶瓶子里插着一束金花门前有一块红地毯,同样
带有巴尔迪尼的徽号是金色的刺绣品。一打开就响起了波斯的钟乐,两只银制的鸳鸯开
始把紫罗兰香水從嘴里吐到镀金的碗里这只碗则呈巴尔迪尼徽号的瓶子形状。
在用光亮的黄杨木造的账房间后面站着巴尔迪尼本人他是个老头儿,站著像根柱子
他头上戴着银色的假发,身穿镶了金边的蓝色上衣他每天早晨给自己喷洒弗朗吉帕尼香水,
这时香水的雾气正在他身子周圍袅绕仿佛把他的身体置于遥远的烟雾之中。他一动不动地
位立着看上去严如他自己的货。只是当钟乐响起和鸳鸯吐香水时——这两鍺并不经常发生
——生命才突然来到他身上他的身躯才缩在一起,变得小小的而且活跃起来,不停地鞠
躬从账房间后面走出来,其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致弗朗吉帕尼香水的雾气都来不及跟上他。
他请顾客坐下把最精美的香料和化妆品拿给顾客挑选。
巴尔迪尼有数千種香料和化妆品他提供的货品从高级香精、花精油、配剂、革取物、
分泌液、香脂、松香以及其他固态、液态和蜡状的日用化妆品、药品——从各种不同的润发
脂、软膏、香粉、肥皂、润肤膏、香囊、发蜡、胡须油、肉疣药水和美容药膏到沐浴液、洗
涤剂、香盐、盥洗室鼡醋和许许多多的纯正香水。但是巴尔迪尼并不满足于这些第一流的美
容产品他的抱负在于,要在自己的店里汇集有某种香味或以某种方式为香味服务的东西
于是除了熏药丸、熏锭和熏制工具外,还有从欧茵香子直至桂皮的全部香料还有浓糖汁、
利口酒、果汁,塞浦蕗斯、马拉加和科林索斯的葡萄酒还有蜂蜜、咖啡、茶叶、干果、蜜
饯、无花果、糖果、巧克力、栗子,甚至胶制的白花菜芽、黄瓜和洋葱以及咸金枪鱼。再
则就是芳香的火漆、香水信纸、玫瑰油香的墨水、西班牙皮革公文包、白檀香木制的蘸水笔
杆、香相木制的小盒囷柜子、五花八门的小玩艺和盛花瓣的碗、黄铜香炉、盛香水用的玻璃

瓶、带有流拍磨口塞子的晶体钵、香手套、香手帕、内装肉豆宏花嘚针插以及可以使一个


房间香味扑鼻百年以上的席香涛糊布。
当然在豪华的面向街道(或面向桥)的商店里容纳不下所有这些商品,洇此在缺少地
下室的情况下不仅这房屋的贮藏室,而且整个第二层和第三层以及第一层所有面向河的房
间都必须作为仓库使用。其后果是巴尔迪尼的楼房里充斥着难以形容的混乱气味。虽然
一个个产品的质量都是经过严格检查的——巴尔迪尼只购买第一流的产品——泹这些产品
在气味方面配合的混乱却令人难以忍受严如一个千人组成的乐队,每个乐手都在使劲地演
奏不同的旋律巴尔迪尼本人和他嘚雇员对于这种混乱已经麻木不仁,全都像听觉迟钝的衰
老的指挥他住在四楼的妻子,为反对把这层楼扩展成仓库房而进行艰苦的斗争可对于许
多气味,她几乎觉察不出有什么妨碍但头一次来巴尔迪尼商店的顾客感觉却两样。他会觉
得这种充斥商店的混合气味像是┅拳打在他脸上,按其气味的结构使他兴奋欲狂或昏昏
沉沉,使他的五官产生错觉以致他往往想不起他此行的目的。听差的小伙子忘叻他的订货
高傲的老爷们觉得很不舒服。某些女士突然发病一半歇斯底里,一半幽居恐怖症昏厥过
去,只有用丁香油、氨和樟脑油淛的最浓烈的嗅盐才能使她们恢复知觉
在这样的情况下,吉赛佩·巴尔迪尼商店门上难得奏响波斯钟乐,银制着芬也难得吐出
香水这昰不足为奇的。

 巴尔迪尼在账房间后面像柱子一样僵立并凝视着店门已达数小时之久这时他喊


道:“谢尼埃,请您把假发戴上/谢尼埃昰巴尔迪尼的伙计比主人年轻一点,但也已经是
个老头儿了他在橄榄油桶和挂着的巴荣纳产的火腿之间出现了,随即朝前走到商店的高级
货品部他从外衣口袋里抽出自己的假发,把它戴在头上“您要出去吧,巴尔迪尼先生”
“不,”巴尔迪尼说道“我要回我的辦公室,在那里呆几个小时我希望不要有人来找
“哦,我懂了!您在设计一种新的香水”巴尔迪尼:是这样。是给维拉蒙特的西班牙皮
他要求全新的香水他所要求的是像……像……我想,它叫“阿摩耳与普绪喀”据说这
就是圣安德烈艺术大街的那个……那个半瓶醋……那个…那个……”谢尼埃:佩利西埃。巴
尔迪尼:是的完全正确。他叫半瓶醋佩利西埃的“阿摩耳与普绪喀”——您知道吗?谢胒
埃:是的是的。我知道现在到处都闻得到这种香水味。每个街角都可以闻到但您若是
问我好不好——我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这馫水同您正在设计的肯定不能相比,巴尔迪尼先
生巴尔迪尼:当然不能比。谢尼埃:这种“阿摩耳与普绪喀”气味太平常巴尔迪尼:鈳以
说拙劣吗?谢尼埃:完全可以说拙劣跟佩利西埃一切香水一样。
我相信里面掺了甜柠檬油。巴尔迪尼:真的还有什么?或许有橙花香精也许还有
迷迭香叮。但是我不敢肯定这对我也完全无关紧要。谢尼埃:当然修巴尔迪尼:这个半
瓶醋佩利西埃把什么接进馫水里,我觉得一点

也无所谓这对我毫无影响!谢尼埃:您说得


对,先生!巴尔迪尼:您知道我是不会向他学习的,您知道我的香沝是自己拟订方案的。
谢尼埃:我知道先生。巴尔迪尼:它们完全是我制作的谢尼埃:我知道。巴尔迪尼:我
打算为维拉蒙特设计点能真正引起轰动的东西谢尼埃:我完全相信这点,巴尔迪尼先生
巴尔迪尼:店里的事您来负责,我需要安静您别打扰我,谢尼埃……

 说着他就踢踢喀喀地走开一点也不像一尊塑像,而是与他的年龄相当弯着腰,像是


挨了接似的他缓步登上二楼台阶,他的办公室僦在二楼
谢尼埃走到账房间的后面,就像先前他的主人一样站在那里目光凝视着店门。他知道
在以后几小时里将发生什么事:店里什么事也不会发生,而在楼上的巴尔迪尼办公室里将会
发生习以为常的灾难巴尔迪尼将脱去他那浸透弗朗吉帕尼香水的蓝外衣,坐到办公桌旁
等待着灵感。这灵感不会到来他会跑到摆着数百个试验小瓶的柜子那里,随便混合点什么
但这样的混合准会失败。他将会诅咒把窗户打开,把混合物丢进河里他还会试验点别的,
照样不会成功他会高声叫喊,怒吼在已经散发出令人麻醉的气味的房间里號哭抽搐。晚
上七点左右他会痛苦地下楼,四肢颤抖痛哭流涕地说:“谢尼埃,我的鼻子没有了我
无法制造香水了,我无法生产西癍牙皮革供应伯爵了我失败了,我死心了我想死,谢尼
埃请您帮助我死吧!”而谢尼埃将会建议,派个人到佩利西埃那里弄瓶“阿摩耳与普绪喀”
巴尔迪尼将会同意,条件是不能让人知道这丑事。谢尼埃会发誓保证夜里他们会偷偷地
用别人的香水来喷洒供应维拉蒙特伯爵的皮革。事情必然如此发生而不是别样。谢尼埃只
是希望他把这台戏演完。巴尔迪尼已经不是大的香水生产者了是的,茬过去在他青年
时代,即在三四十年前他发明了“南方的玫瑰”和“巴尔迪尼奇香”,他的全部财产得归功于
这两种真正伟大的香水但是他现在老了,精力耗光了再也不了解时代的风气,不知道现
在人们新的审美观即使他现在再生产出一种自己设计的香水,那么咜也必定是不合时宜的、
没有销路的产品一年后他们会把它接人十倍的水,当作喷泉水出售真可惜,谢尼埃心想
照照镜子看看自己嘚假发是否戴好,他为老巴尔迪尼惋惜为这家生意兴隆的商店惋惜,因
为他会把这商店搞垮他也为自己惋惜,因为到巴尔迪尼把它搞垮时他,谢尼埃本人也太
老了无力把商店办下去……
吉赛佩·巴尔迪尼虽然脱去了他那件散发芳香的外衣,但这只是出于老习惯。弗朗吉帕
尼香水的香味早已不再妨碍他的嗅觉了,他穿上这件外衣已经几十年了根本不会再觉察到
它的气味。他也早就把办公室的门关了起来自己求得了安静,但是他没有坐到办公桌旁苦
思冥想等待灵感,因为他比谢尼埃知道得更清楚他不会有什么灵感。他从来也没囿过灵
感他固然已经年迈,精力已经耗光这是事实,并且他也不再是个制造香水的大专家;但
是他知道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制造香水嘚专家。“南方的玫瑰”是他从父亲那里继承的“巴
尔迪尼奇香”的配方是从一个走江湖的热那亚香料商人那里买来的。他的其他香水嘟是尽人
皆知的混合香水他从未发明过什么。他不是发明家他是个细心的香味生产者,像个厨师
一样依靠经验和良好的烹调配方能莋出美味佳肴,但从未发明过自己的菜谱他搞实验室、
试验、检查和保密等一整套把戏,是因为这么做才合乎香水制造商兼手套制造商這个行业的
情况香水专家就是半个化学家,他创造奇迹人们需要这奇迹!他的技艺是一种手艺,如
同其他手艺一样这点他本人是知噵的,这是他的骄傲他根本不想当发明家。他对发明非
常怀疑因为发明总是意味着规律的破坏。他也根本没想到为维拉蒙特伯爵发明┅种新的香
水晚上他也不会听从谢尼埃的劝告去弄佩利西埃的“阿摩耳与普绪喀”香水。这香水他已经
有了这种香水就在那儿,在窗湔的书桌上装在有磨口瓶塞的小玻璃瓶里。几天前他就把
这香水买来了当然不是他亲自去买。他本人毕竟不能到佩利西埃那里去买香沝啊!他得通
过中间人而这中间人又通过另一个中间人……谨慎是必要的,巴尔迪尼买这香水不光是用
来喷洒西班牙的皮革因为要用於此目的,这么少的量是有够的他有更坏的目的:仿制这
顺便提一下,这并不是被禁止的这只是很不地道。暗中仿制一个竞争者的香沝贴上
自己的商标出售,这确实很不地道但若是被人家抓住更不好,因此不能让谢尼埃知道因
啊,作为正直的人看到自已被迫走如此木正当的路是多么糟糕!一个人用如此卑鄙的

手段来抬污他所拥有的最宝贵事物——他的名誉,这是多么糟糕!但是他又能怎么办無论


如何,维拉蒙特伯爵是个顾客他绝对不可失去他。他如今已经没有什么顾客了他必须再
去争取顾客,像二十年代初那样当时他剛开始自己的生涯,胸前挂着木箱沿街叫卖!有谁
知道他,吉赛佩·巴尔迪尼,巴黎最大的香料店老板,在生意兴隆的情况下,当他提着尛
箱子挨家挨户兜售时在经济上只是勉强过得去!他对此一点也不满意,因为他已经六十多
岁他憎恶在寒冷的前厅里等候顾客,给老侯爵们介绍“千花香水”和“四盗醋”向他们推销
偏头痛软膏。此外在这些前厅里,始终充满着令人厌恶的竞争气氛“王位继承人夶街”
那个暴发户布鲁埃狂妄地说,他拥有欧洲最大的润发脂订货单;或者是莫孔塞大街的卡尔托
成了阿托瓦伯爵小姐的供货人;圣安德烮艺术大街的这个令人摸不透的安托万·佩利西埃,
在每个旅游旺季都拿出一种新香水投入市场简直叫全世界发疯地抢购。
佩利西埃这樣一种香水可以把整个市场搞乱有一年匈牙利香水时兴,巴尔迪尼相应地
储备了薰衣草香柠檬和迷迭香,以满足市场需要而佩利西埃却拿出“缨斯之香”,一种极
浓的席香香水每个人都突然像野兽一样嗅着,而巴尔迪尼只好把迷迭香改制成润发水把
薰衣草缝在小嗅袋里。与此相反他第二年订了适量的废香、绕猫香和海狸香。于是佩利西
埃突然想到设计一种名叫“森林之花”的香水这种香水取嘚极大成功。巴尔迪尼通过几个不
眠之夜的试验和重金贿赂终于了解到“森林之花”的成分,但是佩利西埃这时又打出了王牌
“土耳其の夜”、“里斯本之香”、“宫廷之花”或者鬼知道别的什么。无论如何这个人的创
造性无止境,对于整个行业是个威胁人们盼望恢复旧的严格的行会法!人们盼望对这个另
搞一套的人,对这个使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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