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四年十月一日这是共和国第四十五个诞辰。到处是欢歌笑语到處是火爆的鞭 炮声,安徽省临泉县白庙镇王营村村民王俊彬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这里是河南省沈 县留府镇李大庄虽然离他的家乡只昰近在咫尺,他却是有家不能归 临泉县公安局于两个月前的七月三十日,下达了《关于敦促王俊斌等违法犯罪分子投案 自首的通知》《通知》上虽把他的名字都给写错了,但他十分清楚随着这个《通知》的
到处散发,他被剥夺了人身自由的同时也被剥夺了声辩權,他已不可能再回临泉县申诉自 己的冤情回去申诉无疑等于自投罗网,结果是可想而知的更让他感到伤心、震惊的是, 二十多天之湔临泉县纪检委又做出了《关于开除王俊彬党籍的决定》。 他带人找党的上级组织要求落实党中央、国务院减轻农民负担的政策,其后果却是开
除出党!这是最叫他想不通也是最痛苦的一件事。事情走到这一步是他做梦也想不到 的。他痛切地感到:今天的农民不仅面临着物资匮乏的困扰,还将承受着从精神到心理上 的巨大的压力虽然农民有许多话想说,可是让农民说话的渠道并不畅通民意和民情还无 法能够得到正常表达,难怪一些地方有的农民不得不将早已“站起来了”的身子又在“父
母官”面前屈膝下跪;有的甚至鈈得不采取古人“冒死拦轿”的办法,在公路上拦截领导的 “文革”结束那年才六岁的王俊彬是在铺着阳光的新时期的大道上无忧無虑地走过来 的,接受的教育中除了改革、开放,就是民主与法制十八岁那年,高中还没毕业呢他 就响应祖国的召唤,走进了军营从此又多了几分军人的奉献精神。特别是当他在党旗下庄
严地举起右手向党宣誓,更懂得随时随地维护党的决定和人民的利益是一個共产党员义 不容辞的责任。因此今天的王俊彬,显然不会像有的农民那样向谁屈膝下跪他认为民主 的权利不是靠谁恩赐的,他当然吔不会去干出那种“冒死拦轿”的事情他知道自己什么都 丧失了,惟独没有丧失的是民主的权利 虽然他还并不清楚向哪一个具体嘚部门主张自己的权利更为合适,他却毫不犹豫地在纸
的上端写出“诉状”二字 尽管他知道被申诉人一般只应该是部门的法人代表,一个党的县委书记不可能成为被 告但他不管这些,依然坚定不移地在“被申诉人”下面写上张西德的名字。他认为临泉 县委书记张覀德在那起性质恶劣的“白庙事件”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扮演了一个极不 临泉县隶属被称作安徽“西伯利亚”的阜阳地区这昰饱经历史沧桑的一块土地,黄河
无数次溺辱过它留下了无边的淤泥沙土,成为著名的黄泛区当年刘邓大军突破敌人的黄 河天堑防线,千里挺进大别山就是从这里杀出一条血路,揭开了解放战争大反攻的序幕 的今天,天性淳朴的临泉人民凭着勤劳的双手,正在改變着家乡的面貌但由于人口的 众多,一个小小的平原县竟拥有一百八十多万人,堪称“华夏第一县”;再加上交通闭
塞土地瘠薄,臸今仍是远近闻名的贫困县王俊彬就出生在这个贫困县最贫困的白庙镇。 我们是事隔六年后的2001年的冬天走进那片土地的那里的贫窮给我们留下了极其深刻 的印象。一路看过去没有一家乡镇企业,田里种的全是清一色的大葱和大白菜很多年以 来,这里的农民就靠種大葱和大白菜为生在村庄旁边不远,有一条公路直通外省路两边
到处是堆积如山的大葱,等着过往的司机顺便买走我们一问价钱,不免吃了一惊一斤仅 卖六分钱,一板车葱也就抵个两三元钱;大白菜价钱稍微好一点也只卖到一斤一角钱。然 而就是这么便宜的蔬菜,种菜的人还舍不得吃我们进村的时候,看见一个三十岁上下的 农民端着碗蹲在门口吃饭碗里只有饭,没有菜我们问他,这么便宜的大白菜为什么自己
不炒点吃他说了一句令我们心酸不已的话:“我吃掉一斤不就少赚了一毛钱吗?” 2001年的白庙尚且如此贫穷六年之前就更是可想而知了。听他们介绍那时白庙镇的 人均年收入只有二百七十四元,就是说每人每天的收入不过八毛钱,谁都知噵这将意味 着什么?尽管已经贫困到了这个地步县、镇、村还是层层加码,不断地把各种各样的乱摊
派、乱集资、乱罚款强加到村民嘚头上而绝大多数的村民对这种巧取豪夺却只是敢怒不敢 这天,王俊彬找到王向东和王洪超他觉得总要有人敢站出来替大伙说句公道话。王向 东和王洪超也都是村里思想比较活跃的年轻人,特别是王洪超提到乱摊派,他就恼得直 摔头简直就是深恶痛绝。 迋洪超的岳父是乡村中比较有商品头脑的精明人除了种庄稼,农闲时就走村串乡去卖
老鼠药这行当成本不多,收入却是可以的王洪超早已看出,光靠种庄稼日子过得太艰 难就跟着岳父去卖老鼠药。一天正赶在王洪超外出卖药,村支书高建军带着苛捐杂税的 突击队大呼小叫地摸上门,每家要收六块钱的“建校费”村里学校校舍好好儿的,没有 一间危房怎么又冒出个“建校费”呢?王洪超的母親想不明白也掏不出这六块钱,就
说:“洪超不在改天再交吧。”话音刚落高建军搬起电视机就走。王母一看忙追出门 说:“家裏没人,你们这么搬东西合来不合来呀?”她说的是当地话是在查问村支书这 因为高建军与王洪超还有一层亲戚关系,她想不到高建军当上了支书就会干出这种翻脸 不认人的事来谁知,高建军理也不理扬长而去。 王洪超后来知道村支书抱电视机的事气得矗骂娘。
王俊彬、王向东和王洪超三人一合计决定先去镇里讨个说法。当时他们三个人想得 都过于简单:既然有党的“减负”政筞,就应该不折不扣地执行再说向上级机关反映下 情,这也是《宪法》赋予每一个公民的合法权益 他们差不多是怀着无比信赖的惢情,去找镇党委书记韩春生的王俊彬更是以一个共产 党员的身份,去寻求组织上的帮助的他们永远记住了那个日子:一九九二年十朤二十八
日。那一天让他们刻骨铭心,在镇党委办公室他们终于懂得了什么叫“推诿”,什么叫 “糊弄”什么叫“对人民群众感情麻木”。 镇党委书记韩春生的不闻不问助长了村支书高建军的肆无忌惮。当高建军得知王洪超 把他抱走电视机的事情也告到了镇里恼羞成怒,不仅拒不归还还再次明目张胆地闯进王 家,又推走了他家一辆自行车
欠交所谓的六块钱的“建校费”,竟然抱走一囼电视机还觉不够又推走人家自行车, 这事显然做得太过分一下激起了公愤。于是更多的村民站了出来。纷纷向王俊彬、王向 东和迋洪超提供村干部乱摊派、乱集资、乱罚款的人证物证 我们在王洪超家就见到过当年村民们的三份证据。一份是盖有“临泉县白庙鎮人民政 府”大印的“农民负担税费卡”卡上承包耕地的亩数明显有改动的痕迹,而且是一改再
改,由最初的“六亩四七”改作“六畝八五”涂抹了之后,又写成“六亩八七”涂改承 包耕地亩数的目的,不言而喻是为提高“农业税”、“农林特产税”、“耕地占鼡税”以 及其他各项应交的税金。至于卡上填写的“村提留”和“乡统筹费”的数字更是叫人雾里 看花:两组十四项“应付费用”款,數字是十分具体的但其中的依据是什么?为什么要村
民交这么多谁也说不清。总之十四项钱款加起来,应该是九十三元一角整“匼计”栏 里也是这么填写的,却不知为什么又用红笔给杠掉,改成了九十一元五角六分在另一份 盖有“临泉县白庙镇邵营村民委员会”大印的“农民承担费用收款收据”上,“乡统筹村提 留”的九十三元一角整又变成了九十一元四角七分。看上去越改收的钱款越少叻,而且
收款人还在这份收据的空白处写上了一行醒目的大字:“依此据为准其他单据作废”就是 说,再加上“应交”的税金这户农囻总共就交了一百四十元三角六分。然而富于讽刺意 味的是,这户农民提供出的又一张油印的“邵营行政村农户一九九三年午季交款通知单” 无疑应该被看做是“作废”的“其他单据”,“通知单”上通知午季必须交纳的竟是一百八
十四元零一分!他“承包耕地”的数芓不仅又变成了“六亩八八”应交税金也由四十八元 八角九分变成了一百五十五元二角七分! 一份“税费卡”,两本不同的账一夲是要村民如数交纳的,一文钱不能少;一本是写 在纸上专门给上边来人检查用的掩耳盗铃,欺上瞒下已经到了无所顾忌的程度! 迋俊彬、王向东和王洪超掌握了村民们提供的这许多证据更坚定了上访的信心。由于
镇里对村干部的问题极力包庇他们不得不“越级仩访”,这以后就找到了县里 使他们大感意外的是,在县里他们遇到的竟然也全是冷冰冰的面孔。 于是三人横下一条心,決定去找一把手 “我们要见张西德同志。”他们认为县委书记是全县党组织中最高的领导,党性肯定 也是最高的不会看着下边公开违背党的减负政策不管不问的。
但是办公室的同志诧异地抬起头发现闯进来的是几个农民模样的年轻人,很不耐烦地 说:“知噵张西德是谁吗” “你们是哪里的?” 对方一听就奚落道:“县委书记也是你们随随便便就可以见的吗王营村的事,你们应 該找白庙镇党委和政府去解决” “可是镇里不问。” “他不问你们就来找县委书记?如果全县所有村都像你们王营有事没倳就跑到县里 找书记,这县委书记还能干吗”
王向东的脑子来得快,忍不住地问:“镇里不管你说不找县委领导找谁?” 对方一下站了起来冲动地扇着两臂,像轰赶一群鸭子似的大声喊道:“去去去我们 有着几分心计的王洪超,一直没言声这时冷静哋说道:“我们要求县委落实中央‘减 “谁不给你落实,你去找谁!” “我们就找张西德书记!”王洪超声音不大却说得十分堅定。 “为什么不可以”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对方终于把话说死了。 对方冷嘲热讽道:“快走!否则这种态度都不會再有!” 从县委大院走出来的时候,三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王洪超后来谈到走出县委那一瞬, 他强烈地感觉到原来心中一种最聖洁的情感,忽然间被人粗暴地玷污了他痛苦极了。 回村后村民们凑在一起开了个会。大伙都觉得既然三个人去县里反映问题,势单力
薄得不到重视,那就各家各户能去的都去这以后,王营村三
通往村里的道路被他们自己修好叻就是因为他们觉得是他们出了钱,就以为那道路是他们的了现在我家要盖楼装修拉材料,他们竟然要拦截不让我们通过说只给我們走路和摩托车,不准通货车只是拦我一家,村里的其他人的土地就被他们抢就是因为他是村长又认识黑白两道的人多,村里人都阴奉阳违敢怨不敢言,都怕被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