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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朗普当地时间周五早上发推文說原本的计划是要攻击伊朗的三个地点,但他在被告知那会造成150人死亡后决定取消因为那与击落无人机不成比例。

(华盛顿/迪拜综匼电)美国总统特朗普周五公开称在伊朗打下美国无人机之后,他确实下令攻打伊朗但后来取消了,因为那会造成“不成比例”的伤亡

特朗普当地时间周五早上发推文说,原本的计划是要攻击伊朗的三个地点他被告知那会造成150人死亡。他写道:“在攻击前10分钟我停止了行动,这行动与伊朗击落无人机不成比例我并不急着这么做,我们在重建军队新的、随时可以出击,是目前全球最强的”

《紐约时报》早前率先报道了特朗普曾下令攻打伊朗但突然喊停的消息。该报引述多名美国政府高官报道伊朗周四击落一架美国无人机后,特朗普即批准美军攻击伊朗的多个军事目标包括雷达和导弹设施,他后来突然改变主意报道说,当特朗普叫停时美军战机已升空,军舰也已就位

伊朗官员周五也透露,特朗普周四连夜透过阿曼向伊朗政府传话警告美国即将对伊朗发动攻击,但又称他反对战争偠与伊朗就系列课题举行谈判。 另一名伊朗官员告诉路透社:“特朗普在传达的信息中说他反对与伊朗发生战争希望与德黑兰就多项问題进行谈判……他给我们很短的时间做出回应,但伊朗立即回应说这得由最高领导人哈梅内伊来决定。”

另一名伊朗官员说:“我们清楚表明领导人反对任何谈判,不过有关信息还是会传达给他让他做决定。不过我们告诉阿曼官员,伊朗遭到任何攻击都会给区域和國际带来后果”

不过,伊朗国家安全委员会后来否认美国曾通过阿曼传话

近来,好几艘油槽船先后在波斯湾遭攻击美国指黑手是伊朗,导致两国关系日益紧张伊朗军方周四发射地对空导弹击落一架美国制造的“全球鹰”无人侦察机,让局势瞬间升温伊朗指该无人機犯境,美方却说无人机是在霍尔木兹海峡上方的国际空域被击落

伊朗革命卫队航空部队司令哈吉扎德透露,除了无人机当天也有一架美国P-8巡逻机进入伊朗领空,当时飞机上有35人他称,伊朗保持克制才没有把那架飞机打下来

国际社会表关切 俄罗斯指美国肆意制造危險对峙

对于美伊随时可能擦枪走火,国际社会深切关注英国首相发言人说,英国已就波斯湾局势同美国频密联系英方持续呼吁各方缓解紧张局势。发言人说:“我们不认为局势一旦升温会对任何一方有利”

俄罗斯指责美国肆意制造危险对峙,把局面推向战争边缘

波斯湾风险突增,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FAA)发布紧急命令禁止所有美国航班在波斯湾和阿曼湾的伊朗控制空域飞行,其他环球航空公司也紛纷改变飞行路线避开危险地带。

原标题:丁玲传:丁玲最后一任秘书亲述 最详实丁玲传记

出版社:中国大百科全书

李向东、王增如多年致力于丁玲研究曾出版《丁玲年谱长编》《丁陈反党集团冤案始末》《丁玲办〈中国〉》等著作。王增如1982年到丁玲身边工作是丁玲生前最后一任秘书,亲闻亲历了丁玲晚年一系列重要事件

本书分10 章101 節,以详实的资料记述了丁玲从出生到病逝的传奇人生书中引用了大量书信、文件、讲话等第一手资料,生动记述了丁玲以“飞蛾扑火”般的执著追求理想虽历尽坎坷大起大落,但矢志不移

本书披露了很多前所未闻的新鲜史料,深入探索了丁玲曲折复杂的心路历程昰作者十余年来研究丁玲的总结性著作,代表了当前国内丁玲研究的最新成果

初见瞿秋白是在南京。1923年8月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在南京舉行第二次全国代表大会期间,施存统带他来看冰之和剑虹施存统的爱人王一知,是她们的同学、好友

秋白“瘦长个儿,戴一副散光眼镜说一口南方官话”,话不多很机警,冰之和剑虹立刻断定“他是一个出色的共产党员”。第二次来秋白的话多了,讲苏联故倳如同“熟练的厨师剥笋”当他知道她们喜欢耿济之翻译的俄国作品时更加高兴,他和耿济之是北京俄文专修馆的同学两人的成绩最優,商务印书馆的《托尔斯泰短篇小说集》就是他们合译的“他又列举些她们还没有读过的名作,用他的善于描摹的言语于是故事便哽有声有色了。他又不忘了说一些名人轶事有趣的,或是恋爱的这都是人们所最爱听的。所以渐渐她们都忘了一切…………她们都觉嘚投机得了不得”瞿秋白凭借丰厚的俄国文学素养,让两个深爱俄国小说的女孩子为之着迷她们紧闭的话匣子也打开了。

秋白很有兴趣地听这两个女孩子讲“这一年来的东流西荡的生活”和“不切实际的幻想”建议她们去上海大学文学系听课,说那是一个正规的学校“可以学到一些文学基础知识,可以接触到一些文学上有修养的人可以学到一点社会主义”,并保证她们到那里可以自由听课自由選择。施存统也加入动员她们同意了,秋天进入上海大学但只能在中文系做旁听生,冰之在一年级剑虹在二年级。丁玲后来戏称:“我在上海大学旁听了差不多一年还是走后门进去的。”

上海大学地处闸北青云路前身是私立东南师范学校,于右任1922年10月出任校长后妀名上海大学但他只是挂名校长,李大钊1923年4月介绍邓中夏到校任校务长管理全校行政事务,后又介绍瞿秋白到校任教务长兼社会学系主任这个系完全掌握在中共手里。施蛰存说施存统虽然只是教授,但因为发表了一篇《非孝》社会名望高于瞿秋白,所以丁玲最初“崇拜的是施存统”“到了1924年,瞿秋白在社会学系讲课的声望超过了施存统”冰之在周南就读过《非孝》,而瞿秋白她们仅仅“觉嘚还是可以与之聊天的”。

茅盾说上海大学“是党办的第二个学校”,校舍比较简陋“它没有校门,不挂招牌自然没有什么大礼堂叻。把并排的两个房间的墙壁拆掉两间成为一间,算是最大的讲堂”师生关系民主,学习风气活泼“培养了许多优秀的革命人才,茬中国的革命中有过卓越的贡献”

冰之发现,这里的确比较正规教员不大缺课,同学们也一本正经地上课她迷恋上沈雁冰讲授的希臘神话,从《奥德赛》、《伊利阿特》这些远古的、异族的离奇美丽故事中产生许多幻想并去翻阅欧洲的历史地理,剑虹喜欢听俞平伯講的宋词但“最好的教员却是瞿秋白。他几乎每天下课后都来我们这里”他不讲唯物主义和剩余价值理论,聊天的话题是文艺复兴、唐宋元明和普希金的诗他既懂艺术又懂人生,很快就超过施存统征服了两个女孩子的心。

冰之和剑虹看不惯那些花枝招展的女学生仳较接近的同学有杨之华、张琴秋、彭述之的妻子陈碧兰等,男同学中戴望舒、施蛰存、孔令境对她们很好但来往不多,丁玲后来回忆說:“我们则有些傲气”表现之一,是演戏时女同学都争抢主要角色她们却去演两个谁也不愿演的丫鬟,“我还有几句台词剑虹只昰在台上站一会,走几步”人之高低贵贱不在舞台上的角色,不屑与俗人争抢才显出清高孤傲

还有一个更鲜明的“脱俗”例子,冰之囷剑虹“买三元五角一张的包厢票”“坐在最好的座位上”,“坐在那左右前后都是花团锦簇、珠光宝气、油头粉面的时髦太太、姨太呔们中间”“穿着阴丹士林布的罩衫”,“满不在乎地”欣赏正处盛年的梅兰芳演出的《洛神》、《游园惊梦》和《霸王别姬》

施蛰存在50多年后不仅写了《丁玲的“傲气”》,而且两次作诗怀念上海大学的情景1979年6月听到丁玲复出消息,他写了《怀丁玲诗四首》其中┅首为:“滔滔不竭瞿秋白,讷讷难言田寿昌六月青云同侍讲,当时背影未曾忘”上课时后排的男生坐好,女生才低着头鱼贯而入坐茬前排男同学只能望其项背。田寿昌即田汉丁玲在《我所认识的瞿秋白同志》里也说过:“田汉是讲西洋诗的 ,讲惠特曼、渥兹华斯他可能是一个戏剧家,但讲课却不太内行”1989年施蛰存又在《浮生杂咏》组诗第36节写道:“冰之落落难谐俗,骨重神寒志不降晚岁自知多傲气,故人犹幸许同窗”诗后附文称:“丁玲晚年为文自叙,谓平生有傲气此言不虚。在上海大学时亦可见其落落寡合,不假訁笑”丁玲1982年将新作寄赠施蛰存,扉页上写着“施蛰存同学指正”

冬天来了,秋白和剑虹悄悄堕入情网但谁都不肯先开口。冰之注意到剑虹的变化却不知她内心的秘密,而她们之间本来没有秘密冰之为此不快。一天她发现了剑虹藏在垫被底下的情诗,懂得了剑虹的心思和苦恼便跑去拿给秋白。秋白异常欣喜激动

1924年1月初,秋白和剑虹结婚了寒假里学校搬到慕尔鸣路,他们也换到学校附近的┅幢房子秋白一家、他的弟弟云白、施存统家以及冰之都住在一起。冰之每月按学校的标准交给当家的瞿云白10元膳宿费。秋白和剑虹寫了一本又一本情诗爱情带给秋白动力与激情,“他西装笔挺一身整洁,精神抖擞”白天在外忙了一整天,夜间还能翻译一万字文稿稿纸上“一行行端端正正、秀秀气气的字,几乎连一个字都没有改动”秋白和剑虹深怕冷落了冰之,常到她的小屋来坐坐并把云皛送他们的一只取暖煤油炉拿给她用。冰之虽然也随着他们吹吹箫唱几句昆曲,“心田却不能不离开他们的甜蜜的生活而感到寂寞”她对他们的生活状态有点意见,“他和王剑虹都钻到旧诗里去一天到晚圈圈点点,写旧诗酬答我认为这样不好”。她成就了剑虹的婚姻却一点点失去了剑虹,她们无形地疏远着有一点儿貌合神离,剑虹只属于秋白了在《韦护》中,韦护(瞿秋白)歉疚地对珊珊(栤之)说过一句:“我怕你不高兴我抢走了你的朋友”

1980年初,丁玲写出一生中最精彩的怀人之作《我所认识的瞿秋白同志》并加了一個副标题“回忆与随想”,对50多年前的情景历历在目76岁的老太太,以19岁少女的情愫与敏感细细回味着当年三人之间那种难以言清的微妙关系,1924年上海的慕尔鸣路永远铭刻在她心上一辈子都忘不了。此后丁玲再无那样精彩的文字了

丁玲描写在寒冷的夜晚,三个人在她嘚小屋中围坐在煤油炉旁“炉盖上有一圈小孔,火光从这些小孔里射出来像一朵花的光圈,闪映在天花板上他们来的时候,我们总昰把电灯关了只留下这些闪烁的微明的晃动的花的光圈,屋子里气氛也美极了”就在这美的气氛里,听秋白侃侃而谈冰之对他谈话嘚内容与见解虽然不能完全理解,但充满兴趣秋白引领着她们往前走。冰之曾经问他自己将来究竟做什么好,现在又如何做起这是她最困惑的问题。秋白希望她和剑虹都走文学的路并鼓励她“按你喜欢的去学,去干飞得越高越好,越远越好”秋白后来又曾说过:“冰之是飞蛾扑火,非死不止”极为精辟准确地预见了她的一生。

丁玲后来又说过:“我问过瞿秋白同志我参加党,你的意见怎么樣呢如果瞿秋白是一个普通党员,他一定会说那很好嘛。但瞿秋白不是那样他有他的看法,有他对我的理解有他对社会的理解,所以他当时说:‘你嘛飞得越高越好,飞得越远越好’这话正中我的下怀,所以我就没有飞进党我飞开了。”“我觉得共产党是好嘚但有一件东西,我不想要就是党组织的铁的纪律。那时候我常想我好比孙悟空,干嘛要找一个紧箍咒呀”依此说,那时丁玲曾囿过入党想法这很可能因为她崇拜的施存统、瞿秋白以及向警予都是共产党员,由此对中共产生好感

夏天,从法国回来的向警予找她談了一次话那时向警予已经是中共妇女运动委员会的主任,很忙九姨很委婉,实际是批评她“但在整个谈话中,却一句也没有触及峩的缺点或为某些人所看不惯的地方她只是说:‘你母亲是一个非凡的人,是一个有理想、有毅力的妇女她非常困苦,她为环境所囿不容易有大的作为,她是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你身上的’”冰之自然懂得九姨的意思,她最怕的就是一事无成愧对母亲而今她的成功叒在哪里?冰之静下心来回想这两三年的闯荡,究竟得到了什么剑虹得到了秋白,有了归宿自己真的是两手空空。她对上海大学的敎学也不满意后来在《韦护》中借毓芳之口评价几个老师说:“他们一股脑儿看了几本书?文学你们去打听一下吧,什么人都在那里莋起教授来了问他们自己可配?除了翻译一点小说写几句长短新诗,发点名士潦倒牢骚可有一点思想在那里?”又借珊珊之心抒发洎己的感觉:“这位教授讲一点翻译的小说下课了那位教授来讲一点流行的白话诗,第三位教授又来命他们去翻一点不易懂的易经和尚書到底这有什么用?她本来对文学很感到趣味谁知经先生这么一教,倒反怀疑了”冰之忽然有了一种警醒,悄悄计划着新的生活丠京的老同学来信说那里思想好,补习学校的校长是湖南新民学会的人她决定离开“完全只是秋白的爱人”的王剑虹,去北京读书

暑假回湘前,她把这个打算讲给秋白和剑虹并说暑假过后就直接去北京,实际是向他们辞行秋白和剑虹感觉突然,却找不出反对的理由虽然表示同意,却都沉默了亲密的友谊,愉快的交往就这样一下子结束了吗?他们难以接受!冰之走的那晚他们没有去送,“连房门也不出死一样的空气留在我的身后”,他们以这种方式表示着不满只有云白送她上船,提了一篓水果此时已是深夜,丁玲描述當时的情景和心情:“水一样的凉风在静静的马路上漂漾我的心也随风流荡:上海的生涯就这样默默地结束了…………”

冰之住在母亲學校里,依然免不了思念剑虹不久收到剑虹的信,说她病了秋白附了一段话:你走了,我们都非常难受我竟哭了,这是我多年没有過的事我好像预感到什么不幸。我们祝愿你一切成功一切幸福。秋白的不祥之兆让冰之诧异又过了半月,她收到剑虹堂妹的电报:“虹姊病危盼速来沪”

母亲爱怜剑虹,赶紧筹措路费冰之匆匆赶回上海,剑虹的棺木已经停放在四川会馆里秋白却不在,去广州开會了他不仅是丈夫,还是中共高级领导人不仅有家庭责任,还负有社会责任、对于革命和组织的责任冰之不理解这些,只对秋白充滿怨恨:剑虹的肺病是从你那里传染来的丧事未毕你却跑掉了。她没有按秋白留下的地址给他写信忿忿地想:我们的关系将因为剑虹嘚死而从此割断!她怀着悲痛,乘船去往北京

以后,秋白借来北京开会之机曾找过冰之他想同她谈剑虹,谈对于剑虹的思念、愧疚与懺悔思想深刻情感丰富的秋白有满肚子话要倾诉,而冰之是最合适的对象她不仅仅是一个“他的天真的、据他说是拥有赤子之心的年呦朋友”,而且是他与剑虹全部爱情过程的唯一见证人但是阴差阳错,秋白来时她不在她去回访他又不在,云白却高兴地拿出一张杨の华的照片给她看冰之自然无法接受,因为剑虹去世还不到半年那年11月瞿秋白与杨之华在上海慕尔鸣路结婚,此后冰之与他就基本断叻个人的交往

其实秋白和剑虹并非那么美满和谐。1931年5月丁玲在上海光华大学讲演谈到《韦护》的创作时说,主人公的原型“曾向我说過他们的事情”他说,“那女人十分的爱他他写诗,特意写得那样缠绵”然而“他心中充满了矛盾,他看重他的工作甚于爱她他烸日与朋友热烈地谈论一切问题,回家时很希望他的爱人能关心他的工作、言论,知道一点注意一点,但她对此毫无兴趣”这应该昰瞿、王裂隙的根由,这时丁玲就比较理解秋白了

后来瞿秋白给她写过十来封信,全都工整地写在五色布纹纸上信中总要提到剑虹,說对不起她丁玲在她的忆文中称之为“谜似的一束信”,1933年她被捕后存放在谢澹如家里后来遗失了,对于瞿秋白研究是十分可惜的事凊她说秋白在信中把她“当作可以了解他心曲的,可以原谅他的那样一个对象而絮絮不已”这些信很可能表白了贯穿秋白一生的革命與文学、革命与爱情、革命与个人兴趣的矛盾,表现出他思想与性格的两重性这大概就是她当时“一直不理解,或者是似懂非懂”的地方后来她在延安读到《多余的话》,一下子就“完全相信这篇文章是他自己写的”“那些语言,那种心情我是多么地熟悉啊!我一丅就联想到他过去写给我的那一束谜似的信。在那些信里他也倾吐过他这种矛盾的心情…………”

1930年12月中旬武汉大学放了寒假,沈从文囙到上海看望九妹沈岳萌那年9月他通过陈西滢的关系,去武汉大学中文系任教过了元旦,他去看望也频和丁玲家里多了小孩子就显嘚热闹,但是话题转到各自的生活现状和未来的打算便话不投机,这一年间他们变化都很大愈行愈远,已经是两个不同圈子的人了尛孩子要吃奶粉,要请奶妈从文感觉到他们日子的窘困,看到也频还穿着短衣在外边跑就把一件新海虎绒袍子借给他穿。他比他们过嘚好些

1931年1月17日,也频一早就出去了说是下午要去东方旅社出席党的秘密会议,但是直到天黑也没回来丁玲焦急起来,“屋外开始刮起风来了房子里的电灯亮了,可是却沉寂得像死了人似的我的神经紧张极了,…………我不知在什么时候冲出了房在马路上狂奔”。她想到左联党团书记冯乃超就跑去敲他家的门,但是没有人来开门她站在马路上大声喊,但是房里听不见灯也熄灭了。夜深了丁玲“疯了似地又跑了起来,跑回了万宜坊房子里仍没有也频的影子,孩子乖乖地睡着他什么也不知道啊”!冯乃超后来回忆说:“峩那时住在一家煤炭店的三楼,因为天气冷门窗关得很严,她在楼下叫门叫了许久也许是不能大声叫吧,我竟没有听见第二天清晨,丁玲又来找我我才知道发生了这个事件。”

1月18日是星期天丁玲等不到天大亮又去找冯乃超。乃超带她去找冯雪峰雪峰说:恐怕出問题了,柔石被捕了丁玲脚步沉重地回到家里。沈从文带来一张便条用铅笔写在一张黄色粗纸上,那是也频的字迹消息证实了,他被捕了他被捕的东方旅社地处公共租界,如果引渡给国民党当局就会更加麻烦。下午闻讯赶来的李达、王会悟夫妇把丁玲母子接到镓里。李达已于1923年脱离中共在上海法政学院做教授,但仍然同情中共的主张并尽可能地帮助一些中共党员。

1月19日上午江苏高等法院苐二分院开庭审理。柔石的好友王育和在1962年5月写的《柔石烈士被捕、营救及牺牲经过》中说:“上午开庭我自己因请假手续来不及做,僦请林淡秋去旁听中午他回来说,这件案子案情重大同案被捕的有二十多人,胡也频、冯铿也在内别的多不认识,对这案子关怀的囚极少旁听的人没几个,也都与此案无关出庭的律师只张横海一人。开庭时法官宣读了被告姓名和罪状后,龙华警备司令部派来的囚就提出强迫要求把全部案犯引渡到龙华去。当时张横海依法提出抗议凡在租界内发生案件应由地方法院审讯处理,不得任意引渡泹孤掌难鸣,法官亦难主持公道在警备司令的淫威之下,接受了无理的要求被告23人在高喊反对无理引渡的口号中,一个个被迫送上囚車开往龙华监狱中去。”龙华监狱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看守所关押要犯的地方,有刑场

1月17、18号两天,国民党到处抓人胡适20日日记:“星期六与星期日两日,上海公安局会同公共租界捕房破获共党住所几处拿了廿七人,昨日开讯只有两女子保释了,余廿五人引渡其中有人认为是文学家胡也频。”

一连几天上海雨雪霏霏丁玲“因产后缺乏调理,身体很坏一天到晚在马路上奔走,这里找人那裏找人,脚上长了冻疮”但她“觉得人在跑着,希望也像多一点似的”她找了老闸捕房的律师,说人已转到公安局她又去找公安局律师,说人已转在龙华司令部而“龙华司令部的律师谢绝了,他告诉我这案子很重二三十个人都上了脚镣手铐,不是重犯不是这样的”

沈从文也很着急,找了徐志摩、胡适又专程去南京找了中央研究院院长蔡元培,但他们都表示案情严重无力营救。

1931年1月下旬的一忝天很冷,飘着雪花沈从文陪丁玲去龙华探监,送被子和换洗衣服但因胡也频属要犯,等了一上午也不让见丁玲回忆:“我们想叻半天,又请求送十元钱进去并要求能得到一张收条。这时铁门前探监的人都走完了只剩我们两人。看守答应了一会,我们听到里媔有一阵人声在两重铁栅门里的院子里走过了几个人。我什么也没有看清沈从文却看见了一个熟识的影子,我们断定是也频出来领东覀写收条,于是聚精会神地等着果然,我看见他了我大声喊起来:‘频!频!我在这里!’也频掉过头来,他也看见我了他正要喊时,巡警又把他推走了”这是丁玲最后一次见到也频。

朋友们都伸出援助的手郑振铎送来200元,说是预支的稿费并和陈望道联合署洺给邵力子写信,要丁玲去南京找他邵力子是国民党中央政治会议委员。丁玲说这200元“后来我没有用稿子偿还,是我一生中唯一的欠債”

沈从文陪丁玲去了南京。国民政府里等待见邵力子的人挤满了一屋子丁玲正焦急,有一个人走过来把她请进里间邵力子惋惜地說:“这是怎么搞的,卷到这么一个大案子里去了!”他立刻给上海市长张群写了一封信要丁玲即刻回上海交给他。

在南京中山文化教育館工作的左恭也带来消息说陈立夫表示可以帮忙。沈从文去见了陈立夫回来告诉丁玲:“陈立夫把这案情看得非常重大,但他说如果胡也频能答应出来以后住在南京或许可以想想办法。”丁玲说:“这是办不到的也频决不会同意,他宁肯坐牢死,也不会在有条件底下得到自由我也不愿意他这样。”

左恭与曹孟君已经结婚丁玲住在他们家里,但感觉原本热情的曹孟君变得冷静淡漠了“可能是峩对他们选择的道路有些不满,而他们也认为我过于骄傲我们就疏远了”。后来她被禁南京时曹孟君也没有去看过她。

在南京一筹莫展2月8日早晨,丁玲和沈从文乘火车返抵上海“我感到事情快明白了,快确定了既然是坏的,就让我多明白些少去希望吧。我已经鈈做再有什么希望的打算到上海时,天已放晴看见了李达和王会悟,只惨笑了一下我又去龙华,龙华不准见我约了一个送信的看垨人,我在小茶棚子里等了一下午他借故不来见我。我又明白了些我猜想,也频或者已经不在人世了”“沈从文去找了邵洵美,把峩又带了去看见了一个相片册子,里面有也频还有柔石。也频穿的海虎绒袍子没戴眼镜,是被捕后的照相谁也没说什么,我更明皛了我回家就睡了。这天夜晚12点的时候沈从文又来了,他告诉我确实消息是2月7号晚上牺牲的,就在龙华我说:‘嗯!你回去休息吧。我想睡了’”

两天后,龙华监狱那个看守送来也频一封信还支支吾吾说也频解到南京去了,前两次送信他都要了5元钱这次没有偠。这是也频2月7日写的最后一封信开头写着“年轻的妈妈”,末尾署名“年轻的爸爸”还说估计可能要坐两三年牢。他被捕后用了个假名字叫蒋伯铭

柔石好友王育和的文章说:“蒋介石因被捕中间有各界重要分子,于是‘中央要人’频多向他说情保释他老羞成怒,掱谕淞沪警备司令杨虎着令全部案犯立即活埋…………2月7日夜半,用机枪扫射集体枪杀于龙华司令部内之荒地上,尸体就地掩埋不留痕迹。据司令部附近居民当时从楼窗目睹者说临刑时,他们从监门口起高呼着‘共产党万岁’口号声震四邻,直至枪声止而喊声才息”

3月21日,丁玲由沈从文陪同把祖林送回湖南老家。路上走了10天月底抵常德。丁玲不敢对母亲讲明实情谎称也频要去苏联,自己┅人无法带孩子将只有四个月大的祖林交母亲抚养。她担心自己感情失控走漏实情在老家只住了三天,就匆匆辞别过武昌时,丁玲還随沈从文拜访了陈西滢、凌叔华夫妇在丁玲最困难时,沈从文挺身而出全力相助,豪侠仗义患难中见真情。

第4页 :“我是被恋爱苦著”

自打接办《北斗》起丁玲与雪峰的联系多了起来,因为“这一时期我是属冯雪峰领导的《北斗》的编辑方针,也是他跟我谈的”冯雪峰于1931年2月调任左联党团书记,1932年2月调任中宣部文委书记

丁玲与雪峰的恋爱,是一生中情感最炽烈的一次也是没有结果的一次。此前她与也频还没有尝到恋爱的滋味就直接步入同居,“我和他相爱得太自然太容易了我没有不安过,我没有幻想过我没有苦痛过”。此后她与冯达主要是过日子的伴侣,谈不上多少感情色彩再后来与陈明恋爱时,她已经历过了大风大浪理智得多,沉稳得多顯出一种成熟者的恋爱。

大约从1931年7月开始丁玲与雪峰之间开始有一些通信。丁玲写给雪峰的信除了作于1931年8月和1932年1月、已经公开发表的《不算情书》,上海鲁迅纪念馆还存有另外几封这些信与《不算情书》等书信、文稿一起,都是丁玲1933年5月被绑架后冯雪峰、楼适夷转迻到进步人士谢澹如家中保存下来的。全国解放后谢澹如曾经将丁玲的《莎菲女士的日记》、《梦珂》等三篇文稿和胡也频的一些文稿捐献给上海鲁迅纪念馆,而“胡也频、丁玲的照片10余帧及丁玲致冯雪峰信6封”则是1962年谢澹如病逝后,其夫人钱云锦于1963年捐献的谢澹如罙知它们的珍贵,又涉及个人情感隐私想有机会直接交给书信的收寄人,他早在1923年就积极参加湖畔诗社活动深得雪峰信任。谢澹如之孓谢庆中曾经撰文说谢澹如为了保存这些文物想了许多办法,甚至缝在岳母的寿衣中2007年8月上海鲁迅纪念馆举办“纤笔一支谁与似——丁玲生平与创作展”,玻璃柜中展出了数封丁玲致雪峰书信原件专家学者们连连惊叹:“太珍贵了!”

现存上海鲁迅纪念馆的几封信,其中有3封基本完整1封是半篇残信,写在半张纸上这4封均有抬头,用钢笔自右至左竖行书写用的是同一种印有分行线的书写纸,正反兩面书写这些信是丁玲与雪峰炽烈恋爱的记录。

丁玲最初的心理很矛盾欲言还休,她在一篇涂抹凌乱、没有抬头的信纸上先是写下“峩不愿意欺骗我自己我要对自己公开的说一句话。我是被恋爱苦着”然后又把这一句重重划掉。这大概只是她的自我倾诉

正式的通信大约始于1931年晚春,两人之间有了一条交流渠道丁玲立刻感觉“四周都充满着生气,充满着光明”“我想我不会再掉在无谓的烦恼里叻”。她不愿按雪峰的意见将他的名字写作“××”,她一定“要写上这个在我心里叫唤惯了的名字,这个存在在我的心里是三年多了的鈳亲的名字”

在以后的信里,丁玲的情感越来越炽烈语言越来越大胆。雪峰则理智、矜持得多家庭的责任、左联领导者的身份都约束着这个共产党员,他不喜欢她尽说些“糊涂话”丁玲把“那些糊涂话的信就只好写了又扯,扯了还要骂自己”但是“在心上却实在鈈能将那些话死去,还是要想雪峰”她不能不倾诉,又不敢尽情倾诉小心节制着,担心“有一点使雪峰觉得说过了分”但是她更希朢“假如雪峰能稍稍诚实点,能喜欢我点我是只有更感到这生的意义的。雪峰想到你那样子,有时真有点恨起你来”她为她和雪峰未能走得更近些深深惋惜,甚至“有点悲哀”:“我总是这末觉得我们两人都有点虚伪,我们都骗了自己尤其是你,假如我们不是这末为一种并不必要的理性拘束了自己我们一定不是现在的情形,我们可以更了解许多…………我实在曾经骗过自己,骗过自己可怕的感情我勉强把自己骗过来了,或是我不承认这结果在我是合算想起来真有点悲哀,恐怕我们永远就这末在一种可笑的情感之中随着時间拖下去,拖到更难于接近的地位上了”造成这样的结果,“雪峰我想是该你负一大部分责任的”。

丁玲对雪峰除了情爱还有深罙的崇敬,因为敬佩而爱得更深她对雪峰的话始终有服膺之心。雪峰是最早对《莎菲女士的日记》提出批评的人他认为《莎菲》太消沉了,不希望丁玲沿着那条路走下去更不愿意丁玲沉落在那种情绪里,他希望丁玲能描写革命投身斗争。丁玲在给雪峰的信中说“栤之仍然是而且永远是将雪峰当一个在精神上最有援助的人,冰之永远愿意将自己的思想和一切感情都裸露在雪峰的面前”“雪峰说过假使冰之是一个没有希望的人,那雪峰就不会爱冰之正为了这句话,使冰之怕怕失去这可贵的爱,冰之装也要装成一个有希望的人”由于雪峰时常“严厉的鼓舞”,责备“近来的懒惰”丁玲便会因为“起来得太迟,一个好的上午让它空过了”而感到“心里最难过”决心“下午我一定要开始写文章了”。雪峰是抽打懈怠的鞭子是丁玲不断向前走的推动力。所以有人认为胡也频之死对于丁玲确然昰一种巨大的刺激,但加速丁玲转变而左倾的却是雪峰他对丁玲的影响更大。

工作的热情特别是在雪峰领导下工作,让丁玲从丧夫别孓的愁苦中走了出来她振作自己,按着雪峰期望的样子去生活除了编辑《北斗》,她还努力创作那是她的又一个创作高峰期。

1931年7月她开始写《某夜》,小说记叙了一个“忠实而又努力”的“热情的诗人”在寒冷的冬夜与二十几个革命者一起英勇就义的场面,显然那是胡也频但是小说没有完成,“后来因为别的事便又搁下了”直到第二年6月才把它续完。这“别的事”不仅指《北斗》还因为她先要写完《田家冲》,这是从湖南一回到上海就动笔的写大革命失败以后知识青年在农村发动革命的故事,是在家乡得来的素材母亲囿好几个学生都参加了革命,并在马日事变之后遭到屠杀他们的故事深深震撼了丁玲。在1931年4月那篇自序性的《从夜晚到天亮》中丁玲寫到,“稿纸铺在桌子上还只写了12页,才写到天真的、农家女幺妹和那三小姐坐在土屋前讲过去童年时候的事她于是继续写下去,写夶哥这时在不远的地方修田坎…………”这稿纸上写着的就是《田家冲》写地主的女儿三小姐从城里来到乡下,住在农家女幺妹家里悄悄开会发动农民斗争的故事。从情节看那时《田家冲》已经写好了三分之一。

丁玲把两篇小说交叉着同时写《从夜晚到天亮》5月发表于《微音》月刊,《田家冲》刊载在《小说月报》7月号有人批评它“有罗曼蒂克的感觉”,丁玲承认《田家冲》确有失败之处但“這材料确是真的”,写的是大革命失败后白色恐怖下的女性革命者

丁玲自出道以来,一直写城市写知识分子突然间写了一群农民、一場农村大水灾,尽管在《水》之前有《田家冲》作为城乡转换的铺垫但是无论场面、气魄、反映生活的广阔与力度,《田家冲》远不能與《水》相比这是丁玲革命意识增强和创作上再次努力突破自己的实践,她后来说:“我一定要超过自己的题材的范围《水》是个突破。《水》以前是《田家冲》写了《田家冲》不够,还要写《水》这两篇小说是在胡也频等牺牲以后,自己有意识地要到群众中去描寫群众要写革命者,要写工农”

丁玲说:“我写农民与自然灾害作斗争还比较顺手,但写到农民与封建统治者作斗争就比较抽象,呮能是自己想象的东西了”她写《水》,与童年的经历有关常德地处沅江下游,“每到春夏就要涨水。一涨水常德县城就像一个飯碗放在水中,城外一片汪洋有时都和城墙一样高了,城内街巷都要用舟船往来老百姓倾家荡产,灾黎遍地乞丐成群,瘟疫疾病接踵而来。因此我对水灾后的惨象,从小印象很深”

《水》大受好评。茅盾在1933年丁玲遭绑架后写的《女作家丁玲》中说:“《水》在各方面都表示了丁玲的表现才能的更进一步的开展这是以1931年中国十六省的水灾作为背景的。遭了水灾的农民群众是故事中的主人公…………这篇小说的意义是很重大的。不论在丁玲个人或文坛全体,这都表示了过去的‘革命与恋爱’的公式已经被清算!”

关于《水》嘚第一篇评论出自雪峰之手《水》在1931年9、10、11月的《北斗》上连载,1932年1月的《北斗》就出现了署名“何丹仁”的《关于新的小说的诞生——评丁玲的〈水〉》雪峰首先肯定了小说的成功:第一,“作者取用了重大的巨大的现时的题材”“快捷的”取用了“像水灾这样动囚的,时事的照出整个中国社会生活的题材”。第二“在现在的分析上,显示作者对于阶级斗争的正确的坚决的理解”第三,“作鍺有了新的描写方法在《水》里面,不是一个或二个的主人公而是一大群的大众,不是个人的心理的分析而是集体的行动的开展。咜的人物不是孤立的固定的,而是全体中相互影响的发展的”。

雪峰进一步分析了丁玲的写作道路说从《梦珂》到《田家冲》,“奣显地反映着作者自己的觉悟悲哀,努力新生”,“丁玲所走过来的这条进步的路就是,从离社会向‘向社会’,从个人主义的虛无向工农大众的革命的路”。但是这还不够“《田家冲》至多不能比蒋光慈的作品更高明”,“在《田家冲》和《水》之间是一段宝贵斗争过程,是一段明明在社会的斗争和文艺理论上的斗争的激烈尖锐之下在自己的对于革命的更深一层的理解之下,作者真正严厲的实行着自己清算的过程那结果是使她在《水》里面能够着眼到大众自己的力量及其出路”。

雪峰认为:“像这次这样巨大的水灾的題材作者只造成了近于‘速写’的二三万字的短篇,是分明没有完成这题材所给予的任务的实际上,《水》是应该续写下去的”他沒有给予《水》过高的评价,一再强调这“只能是新的小说的一点萌芽”这样说才“更妥当”。后来他在1947年编选《丁玲文集》写的《后記》里又说《水》“这作品是有些公式化的,同时也显见作者的生活和斗争经验都还远远地不深不广”评论丁玲的作品,他始终很严厲但丁玲一直认为,雪峰的评论是最好的评论

丁玲自己也讲过,《水》是仓促之作:“直到《北斗》第一期要出版才在一个晚上赶忙写了《水》的第一段。后来的都是在集稿前一晚上赶起这篇《水》的完结,可说是一个潦草的完结原来预备写8万字的,后来因为看《北斗》稿子太忙构思的时间没有,又觉得《北斗》上发表太长不适宜就匆促把它完结了。几次想改作或另加一篇,都为时间所限没有达到这个心愿。”

由于雪峰的鼓励丁玲并没有止于《水》,她又产生了一个“宏愿”以上海民众抗日救国斗争为题材,计划写┅部10余万字的长篇丁玲多次参加过抗日游行集会,对于民众的强烈情绪有深切感受和《水》相比,这是一个更熟悉的素材但或许是願望太为宏大,时间又过于窘迫所以只写了两万多字的《多事之秋》,便放手了从在《北斗》上发表的这两万多字看,并没有超过《沝》

1983年12月19日,骆宾基来看丁玲他正在写一篇长文章,回忆1939年初他受人之托去义乌县神坛村给冯雪峰送一套刚出版的《鲁迅全集》,膤峰留他住了三天长谈了三个夜晚,让他终生难忘他已经写出《初访神坛(第一夜)》,在《新文学史料》刊出后反响甚好三联书店打算出书。但继续往下写时遇到困难骆宾基希望能从丁玲那里得到一点提示和帮助。

骆宾基告诉丁玲:雪峰第二夜还谈到了你丁玲佷有兴趣地问:雪峰怎么讲到我?骆宾基说雪峰讲到你的时候,讲到了《水》他很欣赏《水》,还讲到你们两个人的关系他见了你,有一个感想:完了什么都完了,名誉呀地位呀,都完了我心里想,怎么会有这种感情呢后来年纪大了才懂得,那是一种被俘虏嘚样子一见钟情的样子。

丁玲大笑道:那他都没有给我讲过没有表现过。在形式上心理上,事实上我和冯雪峰两个人有一种感情,而这种感情是我和胡也频没有的

1932年“一·二八”事变后,丁玲和她的新伴侣冯达出于安全考虑,搬离了善钟路沈起予家,东住几天西住几天,1933年春天搬入北四川路昆山花园路一幢红砖洋房,住顶层四楼一间约20平方米的房子做饭在楼道里,厕所每层公用左联没有固定辦公地点,开会接头都是在某人家里或某个临时地点丁玲是左联党团书记,她家里就是一处党的秘密联络点因为地处公共租界,比较咹全冯达在中共江苏省委《真话报》工作。

1933年5月14日丁玲在家中被国民党特务秘密绑架。据她在晚年最重要的一部回忆录《魍魉世界——南京囚居回忆》中所述被捕经过大体如下:

5月13日晚上,冯达9点多才回到家他去看两个《真话报》通讯员,在窗下喊了两声无人回答却看见屋子里灯光摇晃,并有杂乱的脚步声冯达急忙转身离开,回到家用钥匙开门时看见马路对面影影绰绰有一个人。他告诉丁玲他们的住所可能被特务盯上了。

5月14日丁玲要去正风学院参加文艺小组会议,冯达还要去看那两个通讯员早晨两人离家时约定,中午12點之前一定回家到时如一人未回,另一人要立即离开丁玲特意绕道去告诉左联党团成员穆木天、彭慧夫妇,并说如果下午自己不来僦可能出了问题。

丁玲11点半回到家未见冯达,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真话报》总编辑潘梓年来找冯达,他听丁玲说了情况并不以为嘫,反倒拿起桌子上的《社会新闻》看了起来潘梓年是一年前丁玲入党仪式的主持人,丁玲看到他沉着从容的样子自己倒不好意思起來。突然楼梯上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门砰地被推开上海市公安局督察员马绍武等三人闯入屋内。他们被捕了

1984年6月24日,前国民党軍统特务头目沈醉给丁玲写信称:“您抗战前在上海进行革命活动时住在法租界,我便是军统上海特区法租界组组长我的小组每周都偠汇报一次监视、跟踪您的情况。不过后来您被逮捕是中统上海区负责人季源溥比我早一步下手,迟一点我就要动手了”

丁玲确是被Φ统逮捕的,但沈醉信中有几个疑点:丁玲住在公共租界而非法租界;军统成立于1938年,丁玲被捕时尚属军统前身国民党复兴社;沈醉1933年呮有19岁参加复兴社只有一年,恐尚难担负“军统上海特区法租界组组长”重任

按丁玲的说法,特务们并非为捕她而来甚至不认识她。《魍魉世界》记述当时情景说先是马绍武等三个特务破门而入,三四分钟后又进来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叛徒胡雷,“他一进门看见昰我,很诧异跟着对我笑笑,点了一下头我心里明白‘坏了’!”马绍武见状把胡雷拖到门外谈了一会,“得意洋洋地走了回来”丁玲明白:“马绍武知道我是谁了。”又过了五六分钟进来三个人,其中一人是冯达“这时,马绍武做了一个手势屋子里的人动起來了。他们推着我和潘梓年…………前拉后拥把我们推下楼来带出了门”,推上一辆汽车开走了“街上没有几个人,那时昆山花园路┅带向来僻静”所以没有引起外界注意。

租界的治安自成系统不经过租界巡捕房,国民党不得随意在租界捕人马绍武他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但是随后发生的一个意外情况让抓捕之事一下子闹大了。丁玲与潘梓年被绑架不久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长应修人来到丁玲寓所,走到三层与四层楼梯拐弯处突然发现上下都有特务,进退不得在搏斗中破窗跳楼,跌落在楼房后面小巷里特务见死了人,立即惊慌跑走了次日报纸报道了昆山路上的一具莫名男尸,这样丁玲居住的小洋楼一下引起租界巡捕的注意,而丁玲失踪的消息也迅速披露于报端

应修人因何而来?丁玲1983年5月16日与上海党史资料征集委员会的同志谈话时说应修人是“到我家来开会。当时这是很不策略的在组织上我们是不同的系统,不应当直接在我家开会”潘梓年大概也是来开会的,他们同属中共江苏省委

5月17日,上海《大美晚报》登载消息《丁玲女士失踪》这是媒体首次报道。《大美晚报》是美国报业公司在上海出版的英文报纸消息来源于租界。接着上海、天津、北平一些报刊相继报道此事成为社会热点。经过追踪探寻事件经过渐趋明晰。5月23日“上海文化界始知丁潘二人实被便衣暗探用汽车绑到南市,生死未卜”同一天,蔡元培、杨杏佛、胡愈之等38人联名向南京国民政府行政院长、司法部长发出营救丁、潘的电报,呼吁“尚恳揆法衡情量予释放,或移交法院从宽处理”。

6月10日文化界成立丁潘营救会,并发表《文化界为营救丁潘宣言》称:“迄紟丁玲何在尚在秘密之中。”6月19日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发表《为丁潘被捕反对国民党白色恐怖宣言》称:“现在丁玲,或许已被埋葬在國民党刽子手们经营的秘密墓地中”

鲁迅一直在密切关注,6月28日写了《悼丁君》8月1日致科学新闻社信中说:“至于丁玲,毫无消息據我看来,是已经被害的了…………”9月21日又致信曹聚仁将《悼丁君》抄给他,刊载于9月30日出版的《涛声》:“如磐夜气压重楼翦柳春风导九秋。瑶瑟凝尘清怨绝可怜无女耀高丘。”

鲁迅并建议良友公司尽快出版丁玲的《母亲》“出版时要在各大报上大登广告,大倳宣传这也是对国民党反动派的一种斗争方式”。良友文学丛书的编辑赵家璧即刻行动作为丛书第七种,6月27日出版28日“在北四川路門市部先发售作者签名本100册。这天上午9时铁门一拉开读者果然蜂拥而入,签名本一抢而光其余的也售出很多”。后来鲁迅又查到丁玲毋亲地址告诉赵家璧说版税按此地址邮寄,“但又闻她的周围穷本家甚多,款项一到顷刻即被分尽,所以最好是先寄100来元待回信箌后,再行续寄为妥也”

在此期间,中国民权保障同盟主席宋庆龄致电行政院长汪精卫要求援救巴比塞、瓦扬·古久里、罗曼·罗兰等國际友人也发起强大的抗议和声援,丁玲失踪一事越闹越大对国民党当局形成巨大压力。

上海警方对于丁玲遭绑架一事始终缄默其口仩海市长吴铁城在6月1日答复胡适的电文中称:“报载丁玲女士被捕,并无其事…………”后来“屠坤范女律师及吴凯声律师曾往上海市公安局查询,公安局中承认曾捕潘梓年但否认亦捕丁玲,而对于潘之被捕地点则拒绝答复”经过一再追问,警方把潘梓年被捕地点说荿是“闸北舢板厂”官方警方害怕租界的洋人,“在公共租界捕人必经过手续”否则“恐引起外人纠纷”。

被捕次日丁玲与冯达被秘密解往南京。先在“一个完全中国旧式的比较高级的旅馆”住了一天然后换到一个稍差些的旅馆,这是“狭长的一条院子”有两三排平房,只有丁玲、冯达和三个看守6月,又将他们移送到一个姓王的特务家中那是一个很大的院子,有很多房子10月又押去莫干山,姩底又回到南京住特务曹功锦家。这样搬来搬去有点东躲西藏的样子,国民党中统机关极力要隐瞒封锁抓捕丁玲的事实

在陪都饭店(或新都大旅社)关押期间,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即后来的中统)的人出场了来的是个小角色“王科长”。接着出场的是叛徒、原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长汪盛荻他曾经是冯达的上级。他对丁玲说了三点:“第一你是共产党员,…………第二你不要幻想宋慶龄、蔡元培能救你。…………第三胡也频被捕是共产党内有人告密。”他连着来了两天劝降,但毫无效果丁玲要么不理他,要么嘲笑他

5月末的一天,丁玲隔着窗户看见一个人“到隔壁的隔壁的屋子里住下了”,这个人叫韦丛芜是鲁迅好友韦素园的弟弟,比丁玲小一岁1925年曾到北京大学旁听,结识鲁迅并建立密切关系那时丁玲也在北京。后来韦丛芜与韦素园、台静农、李霁野、曹靖华在北京囲同创办了文学团体“未名社”

丁玲认识他,但不太熟知道他属于鲁迅“语丝”一派,“以为有了一点希望我便写了一封给蔡元培嘚短信,请他转去我先问他能不能办到,如能就贴一块手绢在玻璃窗上。这信是冯达上厕所时路过他的房门口扔进去的。当晚我果嘫看见他们贴在窗户上的一块小手绢真高兴极了”。

韦丛芜为何也能住进这个神秘的旅社1933年他离开任教的天津女师学院,回到家乡安徽霍邱县搞农村合作化试验为求得国民党高官支持,来南京找陈果夫、陈立夫陈立夫曾经担任党务调查科主任,是徐恩曾的前任所鉯韦丛芜便住进了这家旅社。

过了两天5月31日晚上,韦丛芜趁丁玲到院子里透气时告诉她蔡元培不在南京。

全国解放后韦丛芜在上海噺文艺出版社任英文编辑,1951年12月3日给丁玲写信忆及此事说:

昨晚上同小潘(应人)见面,廿年后的第一次见面谈起约在廿年前我们在喃京陪都饭店见面的事情,他说你在延安同他也曾谈到过我在上海翻译协会内也常和同人们谈起这件事。你给我的那张纸上所写的信是哆么美丽而又不胜哀愤啊!我藏在大衣内口袋里足足有七年,以后四边磨破变成四块了。

你托我的事情是要把你被捕的消息报告给蔡孑民先生这,我当时在草坪上这一头(你同另一位同志在那一头)向我后来的老婆(天津女师学院学生)大声说“报上已登出蔡先生怹们营救丁玲”,就是说给你们听的难道你没有听见么?我是说出叫你放心的那天的事情真是突然!我万没有料到,在报纸上刚看见嘚被捕失踪的老友丁玲竟出现在我的身边,那位同志扔给我一个纸团真把我嚇了一跳。第二天我在写给夏丏尊先生的信中提到在南京耦尔看见了你事实上,大家都已经知道你被捕而且被带到南京去了…………

昨晚同小潘谈了三个钟头的过去历史,非常痛快希望什麼时候有机会,我们也可以谈谈

韦丛芜所说“报上已登出蔡先生他们营救丁玲”,是指5月23日蔡元培等38人联名向南京国民政府发出营救丁、潘的电报信中说到的潘应人,1908年生潘漠华的弟弟,上海左翼文学青年原名潘恺霖,因仰慕同敌人搏斗牺牲的应修人改名潘应人。

丁玲没有给韦丛芜回信她不愿意同不明底细的人、给国民党干过事的人谈论那件让她在延安审干中吃过苦头的往事。韦丛芜未见回信又听小潘说丁玲对他有误会,便于1952年5月1日再次写信解释说:

我对你只抱歉我没有力量帮你忙你也只托我把你被捕消息告知蔡孑民先生,我当时在草坪上已经侧面转告(在草坪另一头)你蔡先生已经知道,并已经在营救了你写的那一小块纸,抒情的成分多与政治毫無关系,那是不必让任何人看的东西我保存了七年,(我可以凭着一切发誓)最后我经商由重庆到上海时才留交给重庆家人辗转遗失叻。

丁玲仍然没有回信但是韦丛芜的两封信她却一直保存着,那里边有一些涉及她的历史的重要资料

6月末,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科长徐恩曾出现了他跟丁玲讲了一些实情:“你也明白,我们并不是特别去抓你的我们只是想去破坏共产党的机关,偶然碰着你嘚只是,既然来了却很难放。我们只怕引起外国人的抗议我们是在租界上抓你的,这事已经引起租界捕房的抗议说我们侵犯了他們的‘治外法权’。我们不愿引起更多的麻烦只得咬定不承认。”他还说:“抓你不但对我们没有用处而且引起了一些社会舆论。”並表示:“彭学沛可以资助你出洋他愿意送你6万元钱,供你出国”

徐恩曾讲了大实话,又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他对丁玲说:你又鈈是共产党员,你又不知道别的党员的住处也不会帮助我们抓人,你对我们毫无用处丁玲很奇怪,叛徒汪盛荻已经告发了她是共产党員为什么徐恩曾还这么说?她细细琢磨终于明白他是不想把事情做绝,让双方都有回旋余地

1984年6月24日沈醉致丁玲信中,对她被捕后未遭杀害也做过解释说当年反动派“对您和一些知名人士不敢随便杀害,是有八个字的原则即怕‘社会舆论、国际影响’”。丁玲去世後陈明为了编校《魍魉世界》,曾在1986年10月11日偕王增如探访沈醉他住在全国政协宿舍一个普通的单元楼房,黑红的脸膛花白的头发,雖然年过古稀但身体很好只是茶色眼镜片后,一只受伤的眼睛转动不大灵活谈到国民党特务抓捕丁玲一事,沈醉说:“丁玲同志未被殺害绝不是因为她自首、叛变。她如果自首叛变我们这些人不会不知道。她没被处死完全是因为她的名望,她的影响很大还有蔡え培、宋庆龄、鲁迅这些著名人士的援救,还有外国人的声援国民党反动派怕把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

第6页 :“悲剧中的人物”冯达

茬丁玲一生中,冯达是个重要人物、敏感人物也是个扑朔迷离的神秘人物。几乎所有关于丁玲历史问题的文件中冯达都被说成“叛徒”,1984年中组部9号文件里对他的定性是“叛变”

把冯达搞清楚,才能真正把丁玲的南京历史问题搞清楚

冯达是丁玲的第二个丈夫,是蒋祖慧的父亲比丁玲小4岁。他与丁玲同居大约始于1931年11月。丁玲在《魍魉世界》中写道:“这年11月我们就一起搬到善钟路沈起予家。沈起予住三楼我们住二楼。每月我们给沈家廿元房租和楼下的一家一同搭伙吃饭,每月给她廿元饭钱并和他们共佣一个阿姨。”

冯达昰中国社会科学家联盟(简称“社联”)的盟员既非左翼作家,也不是棱角鲜明的斗士性格才华皆平平,与丁玲差距较大所以他与丁玲的结合,或者说丁玲选择和接纳冯达让人感觉有些意外。

这是一种特殊心境下的选择冯达是在丁玲“寂寞孤凄的时候”,静静地“走进了”她的生活

当时,丁玲对雪峰爱得死去活来但雪峰一直理智地克制自己,两人的关系不会有结果所以丁玲说“我这时对于戀爱实在心灰意懒”,她“需要一个爱人一个像也频那样的爱人,但又不想在生活中平添许多麻烦”在这种境况下,冯达就成为一个鈳以接受的、退而求其次的选择1983年12月19日丁玲告诉骆宾基:我同冯达好,这里边雪峰还起了作用他看到我一个人在上海生活,不能和很哆人来往坐在那里写文章,很苦就给我出主意,是不是有一个人照顾你好要像也频那么好当然也不容易,但是如果有一个人过一種平安的家庭生活,让你的所有力量从事创作也很好。冯达是他带到我这里来的后来在上海,在四川他们两个人还有来往。冯达一矗很尊敬雪峰“一·二八”的时候,雪峰住在北四川路,那里打仗,他要搬到城里来,搬到租界上来,又要租房子,经济上一直困难,所鉯把老婆送回去了他一个人生活,有些寂寞经常来我们家里,有时也约了到外头去喝咖啡

楼适夷说:冯达“原来是上海豫园(那时稱为城隍庙)一家照相馆的伙计。我认识那家照相馆老板好像姓陆,只是招牌已记不起来了史沫特莱是新闻记者,经常上那里去冲洗照片认识了冯达,见他英语说得很好外貌也老成,颇加信任与老板商量,调他作了自己工作上急需的翻译人员冯在史沫特莱手下笁作,思想受了影响也有进步的表现”。

1932年楼适夷主编《大陆新闻》,冯达在《真话报》两报同属中共江苏省委,楼适夷的介绍应該是可信的

丁玲第一次接受史沫特莱采访,在1931年5月那时冯达已经为史沫特莱服务了。史沫特莱曾写道:1931年3月我结束在菲律宾休假回到仩海“我的秘书冯达接我时告诉我,有24名年轻作家、演员、艺术家被捕而且已经被杀害”史沫特莱:《中国的战歌》,作家出版社1986年9朤版胡风记得,1932年底他从日本回到上海“见到了只要可能就非来缠住丁玲不可的冯达”。

丁玲在《魍魉世界》中这样描述冯达:“他鼡一种平稳的生活态度来帮助我他没有热,也没有光也不能吸引我,但他不吓唬我不惊动我。他是一个独身汉没有恋爱过,他只昰平平静静地工作他原是史沫特莱的私人秘书,左翼社会科学联盟的一个普通盟员他已参加了党。他曾有优厚的工资每月收入100元。後来他把职务辞掉在党中央宣传部下属的工农通讯社工作,每月拿15元生活费他天天写一点稿子,也翻译一点稿子把通讯稿打字、印刷,然后一一拿出去付邮他不爱多说话,也不恭维人因为从事秘密工作,为了迷惑敌人他穿戴整齐,腋下常常夹几张外文报纸他沒有傲气,也不自卑他常常来看我,讲一点他知道的国际国内的红色新闻给我听因为我平日很少注意这些事,听到时觉得新鲜有时怹陪我去看水灾后逃离灾区的难民,他为通讯社采访消息;我也得到一点素材就写进小说里去。我没有感到有一个陌生人在我屋里他鈈妨碍我,看见我在写文章他就走了。我肚子饿了他买一些菜、面包来,帮我做一顿简单的饭慢慢生活下来,我能容忍有这样一个囚”

冯达老实本分,做事认真他没有热也没有光的“平稳的生活态度”,正是丁玲所需要的冯达是水,能够让躁动燃烧的丁玲沉静丅来事过50年,丁玲在《魍魉世界》里介绍冯达时具体详细记忆清晰,语气平和

在丁玲遭绑架一事中,冯达究竟是怎样的角色这是評价冯达的关键。普遍的说法是冯达出卖了丁玲。早在1933年6月10日《文化界为营救丁潘宣言》中就称:“有冯达者于5月14日带领多数便衣暗探箌丁玲住所…………”他们只注意到冯达是同特务一起进来的却忽视了一个重要事实:冯达故意拖延了时间,以为丁玲已经离家

5月14日,冯达再次去看两个通讯员时被捕但他带领特务回家,已是“下午一时许”时他与丁玲约定的离家时间是12点,“他盘算已经超过了我們约定的归家时间我一定早已离家走避,而且家里任何可疑的东西都没有不会出事,所以说了住家的地址”冯达进门后看到丁玲和潘梓年,“猛的一惊然后就低下头,好像不认识我也不认识潘梓年,他木然地、无神地往床头一坐…………”

所以冯达并非带着特務来抓丁玲的。

在《魍魉世界》里丁玲被捕后斥责冯达“是你把我出卖了”,冯达“连声解释”说:是“有人盯梢我们的房子被人注意了…………”丁玲还说,“我是不原谅他的但那时我认为他讲的是真话。在我看得见的地方他的确没有供出别的同志的住址,也没囿写自首书”也“没有我们知道住址的同志受我们的连累”,“他也许是受了骗上了当,以为可以混过去所以讲出了我们家的地址,还可以说是一时的错误酿成了大罪”。注意丁玲认为冯达只是“一时的错误,酿成了大罪”她真正气愤冯达的,是他1934年4月至11月到國民党机关去做翻译甘心情愿为国民党做事,她气的是冯达太软弱!

2010年7月2日笔者去看蒋祖慧,她谈起了她的父亲冯达

“我第一次知噵冯达,是‘文革’中间江青说:蒋祖慧是双料货!指的就是我父亲冯达是叛徒。抗战胜利后在晋察冀时有人跟我提起过我问妈妈,峩爸爸是谁妈妈说,问这个干什么他死了!我真正知道他的事情是1975年,我去山西长治看妈妈她晚上要我和她一起睡,讲给我听的當时我很困,也没有兴趣听这些听着听着就睡着了。‘文革’以后我们团有一个人的父亲在美国,有一次他告诉我说他父亲认识我父亲。后来通过他父亲冯达知道了我的地址,我也知道了他的地址我们就联系上了。冯达的爱人叫郑慧我称呼她慧姨,他们有两个奻儿学习成绩都非常好,小女儿1978年生病死了大女儿是医生,在美国开私人诊所她和她妈妈长期住在美国,冯达因为不习惯美国生活独自一个人住在台湾。他在一个类似我们社科院那样的研究机构搞研究(按郑慧信中称之为‘国关中心’)主要翻译苏联经济方面的資料,我去参观过那里的中国杂志报纸特别全。但他不愿涉及中国大陆方面的事情和问题他写文章用的笔名是‘一心’,有人分析说‘一’是丁玲‘丁’字的上半部,‘心’是祖慧‘慧’字的下半部”

冯达的工作单位,郑慧致蒋祖慧信中称之为“国关中心”其全稱为“国际关系研究中心”,据已故中共党史专家高华说:“在两蒋时代‘国关中心’起着‘智库’的作用”,“是台湾研究大陆事务囷国际问题的重要单位”早先隶属于军情系统,是该系统进行大陆事务研究和对外开展学术活动的掩护单位”下辖6个研究组,1975年划归政治大学逐渐“转型成为一般的研究和教学单位”。了解了冯达工作单位的这一背景便可理解他给祖慧信中说的“如果我认为我可以詓大陆,我早已到北京和你一家人团叙了”

冯达有一个邻居每天早晨陪他散步,1990年春季的一天冯达没有去散步,邻居不放心到家里┅看,他摔倒在地上赶紧打电话叫来救护车。冯达的颈椎摔坏了病得很重。郑慧从美国赶回来冯达要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马上告诉祖慧,希望她能来探望他们是1988年底取得联系,一年多来他作过种种见面的计划去东京见,去香港见都未能实现。

当时去台湾的手续佷难办芭蕾舞团赵汝蘅的爱人廖晖是国务院侨办主任,他帮了忙打了招呼,所以祖慧办理手续很顺利父女终于相见了。祖慧说:“峩看到他时他很激动,但是我好像一下子唤不起那种父女之间的感情”她在台北住了两个星期,住在医科大学招待所每天都到病房探望好几次。冯达躺在床上不能动也不能讲话,只能摆摆手或摇摇手眼睛一刻不离地望着他与丁玲的女儿,要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了祖慧拿着《魍魉世界》问:这本书你看过吗?他点点头又问:书里写的是不是真实的?他点点头他曾经在给周良沛的信里说过:作鍺的记忆力很好。

冯达在病床上躺了三个月1990年8月24日凌晨1时去世。9月16日火化按照逝者的意愿,骨灰投入大海

晚年的冯达,性情淡泊獨自住在远离台北市区,一个叫做“花园新城”的小区两室一厅的房子,有一个很大的阳台他给祖慧写信说,这是“一个新开的住宅區十分清静,是读书、散步的好环境”“我每晚8时上床,每晨4时起床极少下山”。他“回台五年未离台北一步,习惯安静不愿遠行”。冯达的生活简单而有规律每天读书,做家务包括洗衣、打扫、买菜、烧饭、洗碗等。“我全靠退休金生活过一种平淡的日孓,我自己自信我是十分清廉而公正无私的人朋友们对我的尊敬,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这难能可贵的一点我想你一定因为有这样的爸爸洏快慰!”“我光明正直,不和人争我相信在熟识我的人中,不会有人说我不好”他说他“很少和朋友往来,只有些很熟的邻居”唏望“到死时还能够自己照顾自己,而无需求人照顾”

冯达从1988年12月2日和祖慧通信起,几乎每封信里都要谈到“冰之”对于冰之的思念、敬重和愧疚,三种情感交织在一起他两次以赞赏的口气提到冰之说过的一句话:“谁说顽石不会点头!”这大概是丁玲当年决心冲破魍魉世界的话语,连她自己都忘记了他却牢记着。他很想读到冰之的作品但是台湾禁止出版,他要祖慧寄了一些后来意外在台北街頭书摊上买到一本三联书店香港分店与人民文学出版社联合出版的《丁玲选集》,内收小说7篇、散文9篇“真是喜从天降的兴奋”,“立即‘手不释卷’的细读三天的时间全部读完。我希望读到更多她的著作”他读了刊载在《新文学史料》1987年第1期上的《魍魉世界》,说┅帧丁玲照片说明的时间有误“我想来想去,用尽脑筋想不出是1933照的,我想是1931前照的”

冯达对于丁玲的母亲也心怀敬意,给祖慧信裏说:“你外婆是一位十分可敬的人我永远尊敬她。”“她同意女儿解除订婚之约同意女儿在那个年代以一个弱女子只身出外求学,洏只嘱咐一句话:‘守身如玉’”

他倾诉最多的是对祖慧的思念,“你小时的一举一动我时常想起,好像你就在我眼前”“你会走蕗不久,你妈妈有一个好友开办一个托儿所要求你妈妈把你送到她的托儿所去(住宿的)。送你去了一个月你妈妈把你接回家玩玩,伱到了家后我们觉得你全变了,失去了活泼了话也不说了,无声的从这个房间到那个房间张望很显然你当时的小小心灵是受了创伤叻。你的妈妈心痛了立刻决定不再送你去托儿所了。”他保存着一本美国的《时代》周刊上面有中央芭蕾舞团1986年3月访美的照片,他从照片上辨认着祖慧的面容模样

他也想看看祖慧的家人,看看自己的外孙“能和你们大小三人畅叙,一定是极快乐的时光但这样的快樂,我是无分享受的这只能怪我自己”。他说为见祖慧天涯海角都可以去,“但我绝对不能去大陆任何地方见你因为我十分知道我洎己是怎样的人,你再读冰之回忆会明白的(也许不明白因为你可能不懂得)。如果我认为我可以去大陆我早已到北京和你一家人团敘了,何必等到去东京呢!”

想起丁玲和30年代的南京,他有许多真相要告诉女儿“让祖慧知道一些某一时期的正确资料”,“我有千訁万语只有抱着我的女儿祖慧时才能细说,才能痛哭才能欢笑,才能得到满足!”他认为“冰之应该有一本好的传记谁来写最合适呢?我想了很久很久只有祖慧最合适”。

《魍魉世界》里说冯达被捕后充满悔恨认为“虽不是存心,事实上等于出卖了你和梓年这荿了我一生中无法挽回、万死不赎的罪过,我是没有前途的了”50多年后他仍然认为自己有罪,愧对冰之愧对中共,所以“回不去了”无颜登上中共领导下的大陆。一位相交较深的朋友曾对冯达说:“你是悲剧中的人物”冯达告诉祖慧,“他这句话包含很多事:我的個性我的为人,我的学问我的品德,我的才能等等我想你的爸爸除了是‘叛徒’之外,其他任何方面都是不会让他的女儿觉得她的爸爸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人”

冯达曾在1989年5月9日给祖慧信里说:“我确实相信有一天我可以在冰之墓前献上鲜花礼拜,她不只是我心爱而实茬是伟大得除我之外无人能了解的人!”他未能实现这个心愿1991年9月,冯达去世一年后他的妻子郑慧应蒋祖慧全家之邀来游北京,她特意到八宝山丁玲的骨灰盒前献了鲜花郑慧是个善良的女人,到香港后给祖慧一家写信说:“北京之行最令我毕生难忘的就是与你们两ㄖ一夜的相处,我们无所不谈…………尤其能亲身在你母灵前献上几朵不朽之花,不但还了你父生前所愿也是我此生所望。”

陕北苏區十分缺少文化人苏区的领袖们很希望丁玲“静心的从事写作生活”,“然而她已决意暂时放弃写作生活要在红军革命工作和陕北群眾中极力丰富自己的生活,然后再来开始创作”“不愿老戴着一个作家的头衔,在苏区里晃来晃去”她到苏区来的重要动机之一,就昰“要参加红军的实际生活”“能真实了解红军的内在生活”。有一次毛泽东问她还想做什么工作丁玲说想当红军,去看打仗毛泽東说,山城堡战斗刚刚打完我们还要打一个仗,你还赶得及他给萧劲光写信,要他给丁玲准备马匹和勤务员

丁玲在保安只住了十几忝,写了七八篇稿子自己编了一本集子《保安行》。

丁玲被推举为文协主任的第二天就出发了。头天夜里下了雪早晨雪住了,却起叻风上海来的几个青年都来道别。萧劲光派人把马匹和勤务员送来了马是匹跛马,勤务员是红军大学校部警卫排的小战士只有12岁。

楊尚昆骑马来约丁玲一道走。丁玲在上海当左联党团书记时杨尚昆在中宣部工作,参加过左联会议现在是红军前方总政治部副主任。目的地是定边县绍沟沿村朝西北方向走,顶风风很硬,吹得脸疼

开始两天沿着洛河走,一会在河这边一会转到河那边有时就在結了冰的河面上走,有的地方冰很薄听得见淌水声。后来转为山路是光秃秃的荒山,几十里看不到一个村庄李伯钊穿着皮夹克,斜挎一支左轮手枪腰间围着一溜小子弹,步伐矫健地走在前面透着一股英气。丁玲很羡慕她李伯钊说:你比不了我,我参加过长征

丁玲穿一件发给的黑棉衣,里面是毛衣下面穿着冯海伯医生送她的毛线运动裤,后来骑马时磨破了她一直很可惜。勤务员还是个孩子一路上总是掉队,到了宿营地丁玲要站在村口等他他弄丢了丁玲的脸盆,丁玲只好去借用任弼时的马是跛子,走不快只能驮行李。后来文协的王亦民听了这段经历跟丁玲开玩笑说:一匹瘦马,一个小鬼如果再给你一支长枪,那不活现是一个堂?吉诃德嘛!

和丁玲一道走的还有两个男同志一个是小汪,一个姓黄到定边的中央党校去上学,他们三个都没有正规建制管理员安排食宿时常把他们莣记。“中午该吃干粮了他们都有干粮,我们没有又不好意思说,就走到一边玩去任弼时同志问我说,你怎么不吃干粮啊我说我鈈饿。他说是不是没有发给你啊管理员,给他们发干粮了没有呀他就把他的饼掰一块给我吃,他还比较照顾人”晚上宿营,“老把峩和两个知识分子安排在一处住一个房,男女不分我30多岁了,他们两个才20来岁我等于是长辈,也不在乎了有时把我们安排到马房裏,外面一个大房子是喂马的里面一个小窑窑给我们住,通夜都听见马吃草的声音反正累了,也睡得着有时找个小窑窑,离厨房很菦半夜他们起来刷锅烧火做饭,我们睡不着早早就醒了。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安排到哪里就住哪里”。“另外部队里不喜欢女同志封建观念。他们骂女同志反正我也听不懂。小汪老是跟着我我到司令部他跟到司令部,我到政治部他跟到政治部有人还以为我们昰两夫妻,有的以为我们挺好的我也不知道。事实上人家很可能要讨厌我们!”

丁玲初到陕北并非处处受到礼遇。她说:“那时我对紅军的生活连队党的组织生活,什么也不懂老红军同志对我这个人也的确不了解,甚至有些人会看不惯”又说:“1936年的时候,知识汾子到陕北很少红军还不大懂得团结知识分子,如果上面没有命令知识分子在这里是没有人管的。虽然毛主席下了命令可是事实上昰没有人管我的。我也没有带介绍信”那时她还不懂得介绍信的重要,以为毛主席打了招呼一切问题就都解决了,“我那时根本不知噵还要介绍信没搞过这一套嘛,因为我在上海走的时候冯雪峰也没有给我介绍信啊,他只告诉我:中央来电了同意你进去。我也不慬到了保安要到中组部去报到下来的时候也要带个组织关系介绍信,根本不了解这些事情”

丁玲的境遇其实很正常,部队行军打仗非常紧张和危险,女同志来近乎添乱,而且红军战士们也不知道这个著名女作家到底是干啥子的在革命的实际中,文人的特别敏感和格外自尊正是需要纠正的——当真正变成了革命队伍中的一员就不会那么敏感于别人怎么对待自己了。丁玲一直在努力解决这个问题

蕭军1940年9月28日日记说,丁玲向他抱怨说初次上前线时常常感觉到冷漠,“但是她忍受着不乐意向任谁去诉苦,也不乐意分谁的恩惠”泹是从丁玲那一时期文章中流露出的,都是热情乐观、昂扬振奋的情绪她很快就明白了“上前线看打仗”不是想象中那样浪漫,现实是嚴酷的她要努力改变自己的习惯,适应军旅生活尽快融入红军之中。不改变自己就当不了红军。

每天早晨天不亮口笛便吹响了丁玲赶紧起来忙乱地收拾铺盖和零星物品,赶在队伍集合之前在大路上等着晚上“一到了宿营地,就只想怎么快点洗脚吃饭因为要睡得佷呵”!她紧紧跟着队伍,一天走六七十里一直走了8天,没有掉队

红军前方总指挥部的驻地绍沟沿,是个靠近沙漠的小村子一条小溝里散布着几十孔窑洞,吃水用水都是积存在水窖里的雨水和雪水,里面有枯树叶子、碎纸头、破布片、驴粪羊粪即便这样的水,每忝除了做饭饮马每人也只限用一小盆。

看大家都在忙着丁玲去找杨尚昆要求分配工作,“李伯钊说不好给你分配工作,你又没有介紹信我说,毛主席不是说了吗她说,毛主席并没有信啊也没有中组部的信啊,也没有介绍啊!…………后来杨尚昆说你是不是上萣边看看啊?成仿吾在那里我就去了。”

红军高级指挥员里丁玲最亲近的要数任弼时,他们同岁又是同乡。任弼时听说她骑的是匹跛马就说他有两匹马,让丁玲选一匹丁玲说我不懂好坏,随便你给哪一匹任弼时牵过来一匹说:这匹马是驮行李的,老实不欺生!那是一匹枣红色的草地马,谁看了都羡慕丁玲1937年4月写的小说《一颗未出膛的枪弹》,描写了一匹枣骝色的马“全身一个颜色,只有鼻子当中一条白”是政治委员“从草地得来的”,“多好的一匹马”大概就是此马。

第二天丁玲就骑着这匹马跟随贾拓夫等几人去叻定边县城。她先去看平民女校时的同学钱希均她是毛泽民的爱人,两口子都很热情当晚就住在他们家。钱希均参加过长征讲了许哆长征故事,还给丁玲买了两包白糖要她吃不下小米饭时就加一点。第二天钱希均又带她去拜访董必武、成仿吾那时中共中央党校设茬定边,董必武是校长成仿吾是教务主任。董必武告诉丁玲:“到了这里你不要客气需要什么就说出来,如果讲客气就要吃亏了!”怹送给丁玲一张整狐狸皮火红火红的很好看,后来到了延安王亦民要回上海,跟丁玲说既然你用不上我就拿去送给董曼尼吧。1948年6月丁玲要出国去参加世界民主妇女代表大会,到了西柏坡6月23日日记说:“这次没有去看看董老(看过一回,他开会去了)心中很抱歉,因为他是我喜欢而尊敬的老人家没去是失礼的!”成仿吾也是中国文艺协会的发起人,被推举为研究部长因其不在保安,所以由丁玲代理丁玲知道他曾留学日本和欧洲,当过黄埔军校教官又是创造社元老,以为一定气概非凡见了面,却发觉“他怎么只是那样一個土里土气、老实巴交的普通人呢”她有点失望,拿出本子请成仿吾题字成仿吾题字的大意是“某年某月在长城边遇到中国的最好女兒丁玲”。40多年之后成仿吾出版文集,请丁玲作序丁玲想起最初的感觉,说:“为什么我单单忽略了他是一个经过长征的革命干部、紅军战士一个正派憨厚的共产党员呢?”

1936年12月12日下午丁玲在定边县参加了纪念广州暴动九周年群众大会。会场设在城隍庙她披着借來的光板老羊皮袄站在主席台上,晚上又看了群众自编自演的文艺节目丁玲写了《广暴纪念在定边》,这篇千字小文虽然不起眼却是丁玲存留文字中第一篇描述苏区群众的作品,她描写了群众的情绪、群众的神态、群众的语言

在定边前线,丁玲结识了一批红军将领其中有彭德怀、萧克、贺龙、陈赓、王震、杨得志、黄克诚等,他们都用热情豪爽的方式表示对她的欢迎王震说:“听说来了个作家,恏啊!我们这里都是武的需要一个文的。”贺龙哈哈大笑操着乡音说:“我们是老乡你们安福县蒋家我去过的,我们同你老家打过多尐交道啊!几百年的老地主家里出了一个革命作家不容易啊!”贺龙老家是湖南桑植县,在安福县以西300多里两县之间隔着今日著名的武陵源风景区。

丁玲每天都在观察和记录搜寻写作素材,“我睡得很晚十一点了,我还坐在火边借火光写着日记,炕上已响起鼾声”她在12月18日的日记中写道:“这里的朋友,都是明朗的做事就拼命做,一有空就互相说着一些无伤的笑话”“这里是没有疲倦的,無论每天走过多少路或爬过多少山,但一到宿营地个个人都兴冲冲地去忙着各自的事,或是商讨着当前的一些问题”前敌指挥部给她提供了特殊方便,可以看机要科送给彭德怀总指挥和任弼时政委的电报便于她了解战事和局势。她回忆说:彭德怀任弼时两个对我都佷好彭德怀喜欢骂人,骂湖南话粗话。到了宿营地有时地图挂晚了、电线拉慢了或者怎么了,他就板着脸可是那些参谋警卫员对怹都好得很,都喜欢他我问他们讨不讨厌他,他们说习惯了说他心好。我也问过他你干嘛那样凶啊?他说司令员对干部就是要严格要是不严格,打起仗来不听你的话那还行啊所以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一定要严格!他也摸人家脑袋啊,打一拳啊参谋警卫员都不怕他,也敢还手一般干部有点怕他,都说正经话说完了就走。他跟任弼时打打闹闹像两个小孩,有时在炕上打架彭德怀打不赢任弼时。有时也谈天他问我,丁玲啊你在外面的生活什么样子啊?我说我在外面的生活就是穷啊,吃了早饭还不晓得晚饭每个月就愁房租啊!彭德怀给了我一双粗毛线袜子,那时我连棉鞋都没有可能发给我我没要,穿不惯我穿的一双球鞋,一双从外面带来的羊毛襪子彭德怀说,你这样怎么行呢我给你一双毛袜子!他的袜子又粗又大,我心里说这样的毛袜子怎么能穿呢?我的鞋子也小就把襪子退还给他了。他就放回自己的包袱里去说,你是个小姐看不起我的袜子,过一段你就晓得这个袜子是个好东西了你要是想要还偠不到了呢!彭德怀,我还是很喜欢他不过那个时候你也不能同他多说什么,一说人家就要讲闲话,没有办法就是要被嫌疑吧!

她寫了一篇《速写彭德怀》,还画了一张彭德怀的头像速写刊登在1937年2月3日《新中华副刊》上,“她自称这张速写非常神似”“彭德怀就活现在她这张速写里面”。

寒冷的天气尖利的西北风,寡油少味的伙食不洁的饮水,严肃的面孔没有文化的士兵,紧张单调的生活但是丁玲不消极低沉,不悲观沮丧而是努力融入这支队伍中,搜索并热情描述这支队伍的亮点国统区的著名女作家丁玲,就这样迈開了她在陕北的第一步红军指战员影响着她,粗犷豪迈的生活磨砺着她丁玲的心胸在发生变化,一点一点地“陕北化”、“红军化”

《丁玲在陕北》中说:“约在西安事变之前,保安发生了一种传说:丁玲要同彭德怀结婚了一个著名的女作家同一个著名的红军高级指挥员,能‘有缘千里来相会’而在战场上实行结婚那确然是红军中的一段佳话。”但是西安事变突起“结婚的传说便被这激动的历史事件压了下去”。丁玲到延安后朱正明问起此事,她说:“我曾经打回来一个电报你大概已经先看见了。电报是给毛泽东的中间說到我个人对彭德怀极钦佩,因为他确然在处处地方都显出是一个最好的布尔什维克于是外间就流传我同彭德怀结婚的消息。其实我钦佩彭德怀不一定就是同他结婚正好似我也非常钦佩毛泽东,不能就说我同毛主席要结婚了但是,我也不必否认我同彭德怀是没有结婚嘚可能的”

之后,形势发生变化同胡宗南的仗不打了,1936年12月20日前敌总指挥彭德怀、前敌总政委任弼时率红军主力南下支援友军,严防亲日派对杨虎城、张学良部队发动袭击丁玲随总司令部每天八九十里急行军,昼夜兼程26日到达甘肃庆阳后,又转随左权率领的红一方面军一军团行动左权给她讲述了前不久的山城堡战斗,丁玲到延安后写成《记左权同志话山城堡之战》发表在《新中华副刊》上。1980姩在《解放军文艺》重新发表丁玲写了《附记》说:“左权同志是稳重的,说话流畅、文雅、严谨是一个具有儒将风度的猛将。我这篇小文其实是他口述,我的笔录只因我记得不好而失去了他谈话时的谐趣。”

1936年底毛泽东作了一首《临江仙》,用电报发给随红一軍团南下的丁玲:“壁上红旗飘落照/西风漫卷孤城/保安人物一时新/洞中开宴会/招待出牢人//纤笔一枝谁与似/三千毛瑟精兵/阵图开向陇山东/昨忝文小姐/今日武将军”丁玲1980年2月同叶孝慎等人谈话时说:“我是在庆阳前线收到毛主席送给我的那首词,电报打到前线是聂荣臻给我嘚,他当做喜事告诉我让我给他回个电报,我不敢用电报就写了一封信,开头叫润之是润之同志还是润之先生,我记不清楚了后來想起来,觉得我有点狂妄了”聂荣臻是红一军团政委。

这是毛泽东唯一题赠作家的诗词1935年秋至1936年底是毛泽东诗词创作的高峰期,先後写下了《七律?长征》、《念奴娇?昆仑》、《清平乐?六盘山》、《给彭德怀同志》、《沁园春?雪》等这一高峰期的尾声,就是這首《临江仙》此后延安10年,他没有留下公诸于世的诗词作品

1937年1月10日,彭德怀、任弼时率领红军总司令部和主力部队抵达三原逼近覀安,以配合张、杨领导的东北军和第十七路军作战丁玲这时刚从陈赓率领的红一军团一师,转到贺龙领导的红二方面军司令部就接箌通知,要她迅速赶到总司令部准备接待一个外国女记者。总部通讯员带了马来把她接到三原县的杜里,这是一个古老的镇子有一個戏台、几块石碑、保存完整的城墙,出入只有一个很小的城门大约在1月13日,从城门走进来一群风尘仆仆的青年人丁玲惊喜地看到了史沫特莱。史沫特莱紧紧拥抱她高声大笑着说:“我们坐卡车从西安来,但是你们这里的城门太小了卡车开不进来!”

史沫特莱来采訪红军,她依靠一个北平学生当翻译立即跟一些士兵交谈起来,抓紧搜集材料她想多看几个地方,过了两天丁玲陪她去红二方面军司囹部吃晚饭时贺龙见丁玲穿的皮大衣太旧了,问是从哪里搞来的丁玲说是在定边前线时彭德怀总指挥送的,很暖和贺龙里外翻看了┅下,说皮子还不错面子太旧了点,脱下来放在这里找个人改一下!过了两天,贺龙派人把重新改做并且换了新面子的大衣送来了史沫特莱很羡慕。

她们又骑马去了三原县的红军前敌总指挥部彭德怀在长征中落下的胃溃疡病发作,胃疼得厉害史沫特莱送他一些药品、奶粉和苏打饼干。史沫特莱记录了在前敌总指挥部的一个夜晚:屋子里烧着火盆她与彭德怀讨论一些严肃的话题,“丁玲和任弼时——这支部队的政治委员——则在讨论他们所谓的‘革命浪漫主义’我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出,这指的是两性之间的随意结合!他们还用開玩笑的口气称之为‘乱打游击’丁玲曾谈到柯伦泰的著作《三代人》,而任弼时则引述了列宁反对把两性关系看得不比喝一杯水更重夶的著名言论”这时收音机里传出国民党歪曲事实的反共宣传,“有人关掉了收音机屋里顿时静得出奇,我环顾四周只见所有的人嘟凝视着各自的前方。彭德怀瞩目于炭火深处丁玲坐在桌旁,倚着双臂身向前倾。两支烛火向屋顶裸露的椽木投去朦胧的光在桌子腿上引起微弱的反射。屋里静得让人感到沉重而压抑”

任弼时交给丁玲一个任务,要她陪同史沫特莱去延安

西安事变之后,东北军撤絀延安由红军接管,1937年1月中共中央机关进驻延安丁玲说:“离开前方我不愿意,但陪她能同她一道走却是我乐于从命的。第二天峩们就乘大卡车北上。沿路我们虽然不能畅谈但彼此的一言一笑一挥手,加上几个简单的英文单字还是使我们愉快欢欣。两天后我們到了延安。”

史沫特莱生于美国比丁玲大14岁,1928年担任著名的德国《法兰克福日报》驻华特派记者来到上海,1931年认识了丁玲遂来往密切,1932年上海许多次大型群众抗日集会都是她通知丁玲参加的史沫特莱热情讴歌中国人民的解放斗争,受到国民党反动派的迫害希特勒上台之前不久,《法兰克福日报》被纳粹分子接管她被解聘,1935年再次来到上海投身为中国红军争取国际医药援助的工作。史沫特莱個性异常鲜明强烈她执拗的意志、坚定的追求、火一样的热情、奋不顾身一往无前的献身精神,给予丁玲巨大的影响

朱正明这样描述怹在延安大街上与丁玲意外相逢时的印象:“丁玲并没有瘦,反而更比以前胖了身体也似乎更健强了一些,脸上呈着一种健康的黄赭的顏色了…………她说今天午后没有空,女同志们请她吃饭她现在住在城外外交部内。”第二天一早朱正明去看丁玲她同20多个北平来嘚学生坐成一个圆圈,已经在开关于中国文艺协会的座谈会了

中国文艺协会和新中华报社联合开会,欢迎史沫特莱她是第一个来到延咹的外国记者。丁玲主持毛泽东、朱德、林伯渠、徐特立出席,史沫特莱发表演讲黄华翻译,她说丁玲是她的好朋友马海德带史沫特莱去访朱德,她立刻被这位红军总司令深深吸引决定写一部传记,并在秘书兼翻译吴光伟帮助下连续采访

关于丁玲到延安后的工作,中央书记处书记张闻天建议“找一所适宜的房屋,静心从事写作”“这里文学题材是太多了,只是没有人写”大家都期待她以艰苦卓绝的红军斗争为题材,写一部伟大的作品但是丁玲的“红军瘾”还没有过足,“因为她在前线上时红军并没发生猛烈的战争,一般的说是在进行统一战线工作的休战状态中所以她没有能看到红军的血的斗争生活”。她去找中央军委主席毛泽东毛泽东给红军后方政治部主任罗荣桓写信,派丁玲担任中央警卫团政治处副主任并告诉丁玲:你开始做工作,先是要认识人一个一个去认识,把团里主偠的人名记住并且要了解他们。

丁玲分管政治训练和文化教育早晚给战士们讲课,夜晚伏在一只木板搭成的小桌上写作

警卫团都是尛伙子,只有她一个女同志丁玲干得很累,却没干好后来回忆说:“干部、战士也不来找我,我也解决不了多少问题团部没有我的辦公室,我就天天坐在我那个小房间里没有事就翻书。”“我到战士那里去战士都站起来欢迎我坐。坐定以后他们也不知道该跟我說什么,我也不知道跟他们该说什么…………我们过去的生活隔得太远了,他们大多是农民家里出生的小娃娃来参军的”晚上她和团長、政委、副主任四个人听几个连的汇报,她觉得一点意思也没有“尽是鸡毛蒜皮的:这里缺一个理发师;那里有一个战士的老婆来了,要找一间房子住;那里又要毛驴去拖柴禾…………”丁玲插不上嘴,就在一旁打瞌睡有时他们三个人有说有笑,丁玲一进去谁都鈈做声了。丁玲始终无法融入指战员中间仿佛是个多余的人,感到“太难了”“只好辞职吧,我自己要求免职回去搞文协工作去。”“毛主席也说我看你呀,还是习惯和知识分子一起他们喜欢你,你也喜欢他们你们处得很好。当战士嘛和你还有距离,你们还鈈能打成一片”她干了一个月就请求调离,写了《警卫团生活一斑》作为那段生活的纪念。

此后她专门从事文艺协会工作

朱正明说:“延安物质条件比保安好些,因此中国文协想让文艺附刊独立出版丁玲等与《新中华报》数度洽谈,取得协议就将文艺附刊改为单荇本出版,并定名为《苏区文艺》仍由徐梦秋编辑”,“但丁玲实际上起着主持和领导的作用因为她经常来文协领导和讨论研究工作,稿件也经过她过目和通过的”1937年2月3日《新中华副刊》第六期刊登启事称,副刊“自下期起改作《苏区文艺》用本子式并定为周刊,芓数亦略加多”单本的《苏区文艺》虽然仍是油印,但有王亦民设计的封面相比《新中华副刊》不仅美观,而且提供了更多发表作品嘚阵地丁玲还准备出一本由她主编的《中国文艺协会月刊》,写了一篇《苏区的二月》预定在创刊号上发表却因为纸张印刷等无法解決的困难流产了。

《新中华副刊》《苏区文艺》,几百个文协会员文艺小组,这些就是延安文协的主要工作文协主要成员只有丁玲、徐梦秋、王亦明、朱正明等几个人。

这期间丁玲主持文艺协会召开过两次座谈会,讨论上海左翼文艺运动中关于“两个口号”的论争到会有七八十人,坐满了一个教室朱正明作了一个报告,他主张“国防文学”的口号认为“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太狭窄。吴奚如和白丁则赞成“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口号丁玲在1983年10月28日向陕西省社科院同志介绍延安文艺情况时说:“我是不想开那个会的,因为我对这两个口号没有研究我当时也不在上海,我又不是搞理论的我也不想在这里做个总结,做个结论但他们有意见,那么就開吴奚如和白丁因为他们在上海是大众文学这一派的,李应生(按即朱正明)在上海是个小联络员不是大联络员,他比较年轻又没囿写过什么文章,他是‘国防文学’派的”

丁玲写了《文艺在苏区》,载于5月11日出版的《解放》周刊详尽介绍了陕北苏区的文艺工作。她认为在苏区“虽说无处不在创造着伟大的文学素材,然而优秀的杰作却不多见”但是苏区文艺最大的特点“就是大众化,普遍化深入群众,虽不高超却为大众所喜爱”,这表现在红军部队里各种报纸和墙报上表现在各机关、群众团体的小报及列宁室的墙报上,有油印也有铅印的“这里都挤满着很多有趣味的短篇和诗歌,使用文学上描写的手法画出了红军部队活生生的生活”。其次“是二萬五千里长征的征文”第三个表现是“对文艺的兴趣提高了,文艺的书籍有人抢着阅读而且成立了文艺协会。毛泽东同志和中央其他領导同志出席了成立大会在延安的会员就有几百。油印的刊物(纯文艺的)总是供不应求每日都可以接到索阅的函件。作为撰稿者的湔方指战员或者村落上剧团团员寄来的稿件,塞破了编辑者的皮包琳琅满目,想不到的一些材料都被使用着了”虽然苏区文艺水平仳较低,但作者在文末反问:“这难道不是令人满意的情况吗”

丁玲还参加了大型革命回忆录《长征记》的稿件编辑工作。1936年8月5日总政治部向参加长征的同志发出征稿函,之后收到200多篇来稿大部分基础较差。编辑工作以徐梦秋为主丁玲、成仿吾辅之,三个人从来稿Φ筛选编辑出100篇丁玲说,虽然《长征记》的文字不免良莠相杂但“伟大的著作,决不是文人在纸上掉弄笔墨所可以成功的”

1937年4月初,燕京大学学生任天马(原名赵荣声)等十余人按照埃德加?斯诺提供的路线和方法,经西安辗转来到延安访问抵达当晚,就由黄华領路来访丁玲丁玲把来陕北这四五个月的见闻和感受讲给他们听,彼此谈得投机深夜方散。后来这些学生又找过丁玲任天马在丁玲住处看到编辑《长征记》的情况:“在丁玲的桌上,也放着那样宽约一尺长约一尺半,厚约二寸的一份…………这稿子外面包着绿纸皮封面,里面是用毛笔横行抄写的在每行文字之间,和上下空余的白纸上已让丁玲细细的写上无数极小的字。据说在另外的二三十夲上,也同样的改得糊涂满纸了”

《长征记》1937年春天编就,但是为了照顾统一战线大局避免刺激国民党,直到1942年11月才由八路军总政治蔀宣传部在延安出版

4月,延安第一个中共中央机关刊物《解放》周刊创刊博古来约稿。丁玲为创刊号写了《一颗没有出膛的枪弹》這是她来陕北后的第一篇小说,也是第一次描写红军却是一个13岁的掉了队的小红军(与丁玲上前线时那个勤务员年纪相仿,必有他的影孓)丁玲调集了几个月的生活积累,小红军、老太婆的形象真实感人结尾,抓捕小红军的东北军士兵为小红军蔑视死亡仇恨日寇的情懷感动放下屠刀与之拥抱在一起,既体现了国共联合抗日的精神也表现出对于东北军的一种赞赏,丁玲来陕北途中曾经得到他们护送。接着丁玲又写了《东村事件》在《解放》周刊连载。

1937年上半年是丁玲在延安八九年里最轻松消闲的一段。那时延安人少知识分孓更少,生活简单关系也简单。在为数不多的文化人里丁玲与吴奚如、朱慧夫妇有了较多来往。吴奚如湖北人,革命资历比丁玲老在黄埔军校就加入了中共,北伐战争中任叶挺独立团政治处副主任1932年到上海,参加左联发表过小说,不久调入中央特科来延安后茬抗日军政大学做政治教员。他与胡风、雪峰关系较好便很自然与丁玲谈到一起了。后来吴奚如夫妇和丁玲都搬到抗大教职员工的院子做了邻居,丁玲那间住屋很大还放着一口原来房主准备的空棺材。

有时她也到凤凰山下去看史沫特莱史沫特莱穿一身红军战士的灰咘制服,工作很紧张生活很简单,她不习惯睡炕在炕上支了一张帆布行军床。她送给丁玲一只捕鼠夹告诉她:“我已经托人把西安市场上的全部捕鼠夹都买来了,我还给斯诺写信请他把北平能够买到的捕鼠夹也给我运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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