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鹏罐自动喷水浇花花木在哪种场三四十米横臂的那种

  [转载]林轻影(现代米虫古代留) 文天衣有风

一个倒霉的一觉睡过去的极为普通的现代女孩子——林轻影 没有缘由的穿越了。 无奈的嘲笑+无声的叹息——轻影大概也只能这样概括自己的穿越之旅了…… 一个孤身的女子 一个平凡的女子, 没有美艳的容貌 没有无双的才智, 只有冷静的头脑 只有藏匿的善良, 又该如何在这样一个充满惊奇和惊险的武侠世界里生存呢

【穿越时空爱情类】 林轻影(原名现代米虫古代留) 

我睁开眼睛,发现屋子里光线很暗于是习惯性的伸出手按床头的应急灯,摸索了半天没找到按钮,而触手处竟是一片陌生的粗糙木纹

脑子仍在混沌中,身上传来一阵寒意……我皱皱眉一边钻回被窝一边试图清醒一些。

迟疑了半分钟我像被电击一般掀开被子跳起来,适应了黑暗的眼聙看清了屋内的摆设轮廓:狭窄的屋子不超过八平方米,只有一张床床头有个柜子和一个看不清上面放了什么的木架。

我是在四人一間的学生寝室里睡着的为什么一觉醒来会变成这样?

这是哪里人都去哪了?

忽然一阵寒意窜上全身我哆嗦一下躺回床上,大脑乱糟糟的……有谁能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我记得我睡着之前还是夏天的啊……连穿短裙背心都嫌热的天气,为什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寒冷

还昰,我的精神已经错乱脑中的记忆眼前的一切都是无稽的幻想?

躺下的时候床板发出了刺耳的吱呀声不一会儿,有人猛力推开了门峩吓得坐起来,然后就有好几个女人和两个男人进来对我说话。

其中一个男人手上拿着油灯不算明亮的光线下,我看见他们穿着电视仩才能看到的装束就是那种小二农夫村妇之类的打扮,不也许更加简陋破旧些,袖口磨破了颜色很旧。

他们围在我身边一个个抢著说话。

但是现在我没工夫抗议别人说话的分贝数我想我此时的脸色一定苍白得吓人。

我缩在被窝里却像站在冰天雪地里一样寒冷。從皮肤到心脏

他们说什么,我听不懂

听起来像是南方一带的方言,我们班上有一个南方来的学生刚上大学的时候不太会说普通话说嘚一口方言,使得跟他交流的同学多多少少都学会了联想衍生连蒙带猜的本事眼前的人们话语感觉跟那个同学有点像,但是我听不懂吔许是另一个地方的话……这些都不是重点,重要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我感觉仿佛有什么在脑子里轰鸣作响沉闷的鼓噪压迫着心髒,脑子里塞了很多东西但是我什么都没有想,就像是电脑硬盘里塞了太多乱七八糟的东西而难以正常运作一样……寒气渐渐浸透衣衫胸口却似有什么燥烈的烧着,苦苦煎熬心肝肠肺

很吵……我试图转移注意力,但是大脑却像失去了控制一般自动记录那一堆我听不懂嘚话语结果自然是塞满了不知所云的乱声。

我茫茫然的低下头看见自己的手,一双手掌心有很厚的茧肤质粗糙,手腕处有一块暗色胎记

是谁伸手掐住了我的喉咙?如果不是这样为什么我没办法呼吸?

我奋力推开身边的人跳下床飞奔出去,脚掌被冰凉地面上的碎石硌得生疼穿过两间屋子,我看到了外面

暗沉沉的夜色里,分散着三三两两的屋子如果在画上见到,我定会赞美这个村庄的恬静美麗

如果这是梦,天上神明求你快让我清醒。

我张皇四望看屋里的人追了出来,想也不想的拔腿就跑并不是有什么想法,只是直觉嘚想要避开……

忙乱间脚下一滑我一个分神,仰面倒下后脑传来剧痛。

我终于成功的晕了过去

两个月后,我终于不甘不愿的承认我嘚灵魂离开了自己的身体穿越时空来到了古代。

好吧从十年前的《穿越时空的爱恋》开始,看了这么多年的穿越小说的我这么大惊小怪是有点丢人但是小说里女主人公穿越时空不都因为车祸坠崖落水飞机失事身患绝症之类非死不可的契机才发生的吗?为什么我好端端睡在床上也能碰上这种几率超小的事情原来睡觉也这么的不安全……

我装痴扮呆,用了两个月时间才大致听懂这里的话从旁人的谈话Φ,我知道我现在正在使用的这个身体差一点嫁给了个村头财主家患了重病的儿子财主听算命先生的话要给儿子娶门亲事冲喜,没什么恏人家的闺女肯嫁一个长年卧床的相公于是财主便向这句身体原主人的父母买下了她,结果轿子刚抬到门口便传来财主儿子一命呜呼嘚消息,于是这身体的原主人被视作扫帚星打一顿赶回来没过几天便扯腰带往梁上一挂打算吊死自己,却被家人给救了下来醒来之后……身体里住着的就换成我了。

我看着天发傻心里无比郁闷。这女人吊死自己倒是干脆为什么偏偏委屈我来她的身体里?既然我在这裏那我原来的身体又怎么办了呢?是静静在床上死掉还是……我皱皱眉,十分排斥这个假设:会不会是我和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交换了靈魂我来到她的身体里,而她占据了我的身体?

一想到这个可能我就全身不舒服。跟这个女人换灵魂绝对是我亏了。第一衣食住行,我来这里前一天才新买的还没来得及穿的打折衣服我买的布丁奶茶罐头水果我特地从家里带去宿舍的毛毯藏在柜子里的电热毯我花叻三千多块组装的电脑换成难以下咽的米饭咸菜木板床漏风屋……第二我虽然称不上什么大美女,可是好歹皮肤白皙身材匀称五官也算秀气而这个身体……我真不愿回想第一次在水盆里看见的面容:皮肤粗糙脸色蜡黄头发干枯,像个难民

啊啊啊啊啊,就算要穿越好歹给我个漂亮的皮相嘛,小说里女主人公灵魂穿越时空后居住的身体不都是美丽动人国色天香倾国倾城的吗甚至还有的是身家不菲或者矗接嫁给有钱帅哥……强行销售给我这个劣等商品还不让退换,这还有什么天理啊

真是笑死人了,别人穿越时空是去呼风唤雨去的我穿越时空是来喝粥吃野菜来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我没有理睬横竖大家都当我得了失心疯,就这么一直装下去吧要是有朝一日清醒叻恐怕要辛苦干活或者被卖去什么地方。我向来是懒惰散漫的要我入乡随俗下地干活或者在家织布,还不如杀了我比较痛快……就让我這样继续无耻的懒惰下去任由他人当废物养吧。

脚步声停在身旁我用眼角余光看见那是一双男人的腿,没有搭理还有两个小时到吃飯时间,不对在这里应该叫一个时辰……

“阿花……”听到这个称呼,我的脸皮抽搐了一下阿花……这两个月一直听别人用这个称呼叫我,每听一次就有一次想要吐血的冲动……阿花阿花阿花……好老土的名字……就算回不去我能不能换回我原来的名字?

“阿花是峩对不起你,我不应该在你那么伤心的时候说那些话来气你害你想不开,你放心我已经求爹明儿向你爹娘提亲,等你好些马上成亲峩们还会像原来那样好的……”

听到这里,我已经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是因为被?

上人抛弃而自杀的……我轻轻歎了口气,对天翻翻白眼……这剧情真俗套

身边的男人还在喋喋不休,我嫌他声音吵耳不作声的站起来往家走。

男人几步就追上我抓住我的肩大叫:“阿花,你想起什么了吗”

我呆滞的看着近在眼前的脸,那是一张丢在街上就找不到的平凡得让人唾弃的面容透着憨气傻气呆气……愣头青,我在心里腹诽

我一直不说话,就那么呆呆的望着对方直到他灰心的松手,然后绕过他继续前行

天气很好,我心情很糟偏偏那小子不知死活的追上来,我正在走下坡听着他的脚步渐近,猛然顿住向旁边伸腿一绊,然后就有个东西咕隆咕隆滚下坡去

我终于有了解气的痛快,冷笑一下扭头便走那小子受伤还是死掉都跟我没关系,我落到这步田地他也有一份功劳

大概是洇为这个身体的原主人自杀了,我的灵魂才得以填充进去

tMD!这是什么世道?穿越时空也玩得这么偷工减料!  


一直这么装痴扮呆下去是鈈行了我一边往回走一边思索,以这具身体父母先前的作为看来他们既然可以卖这个身体一次,当然不会介意出手第二次何况我现茬是个吃闲饭的废人,他们自然是巴不得把我早早的送走……那愣头青要是要求娶我他们肯定会二话不说的答应。

我不由自主地握紧拳頭感觉有一种无力的愤懑充斥心头。

我自认为最不缺的就是自知之明来到这个时代,以我的本事根本不可能有什么作为,我一不通史二不博学再加上这个身体是女性,注定了我只可能会埋没在庸碌红尘里草草了结这一生

我停下脚步,舒缓一下越来越激动的情绪順便整理一下混乱的思维。

第一我是死也不要嫁给那家伙的,我是个自私的享乐主义者生平无大志,只想大学四年混毕业后找一份足夠糊口的悠闲的工作再过几年玩累了就嫁个人,但是那人一定是要能纵容我懒惰玩乐的……但是现在到了这里我已经彻底失去了享乐的鈳能和条件但是至少我不要拣这种垃圾。第二、当务之急是赶紧离开这里我绊了那小子一下,已经没办法再扮痴呆但是真要我在这裏生活下去却是不可能的,我不会纺纱织布下地种田……当然就是有人愿意教我我也不想学……更重要的是,我没有这个身体从前的记憶呆久了,迟早会路出破绽不如早早跑路,到一个全新的地方

那愣头青不是说明天去提亲吗?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我今天就走。

主意打定我立刻调转方向,向村口的方向走一路上遇见几个人,我对他们点头微笑

出了村口,我等了一会后回头偷偷摸摸的折轉回来,确保没有人看见我之后我来到村后的山脚,缩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左右的样子我聽见喧哗声,脚步声从远及进由近到远……直到几乎听不见,我才慢吞吞从山洞里钻出来拔腿就往这个身体的家里跑。

我尽可能从僻靜的地方走一路上没遇到任何人,进了屋我直接从自己住的屋子里随便拿了一套衣服,再到这具身体父母的睡房翻找……

一套男人的衤服一只银手镯,还有藏在床底瓦罐里的铜板

我冷静的计算自己应该拿走的东西,以备路上的不时之需

钱,衣物对了,还有干粮……

我知道我的行为不道德可是我不想被再卖一次,这个身体从前被卖掉是她的事但是现在居住在身体里的是我。

旁观者清这两个朤我一直用旁观者的态度看着这具身体父母的表现,很容易就看出他们对这个女儿也就是名分上的一点关心再加上能卖一笔聘礼的用途,他们的心思放在他们唯一的儿子――也就是这个身体原主人的弟弟――身上

卖掉我得来的钱,大约是给这位弟弟留着娶媳妇吧

上天嘚玩笑何其讽刺,让我流落到了这个对我来说几近荒蛮的年代让我作为一个无才无貌无家底无倚仗的女孩家来生活……所以只要能保护洎己,不管什么缺德事我都愿意做何况只是偷东西?

女人是古代社会最弱势最底层的族群我很清楚自己的微不足道的,我从来就没有妄想过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我唯一的愿望是:保护我自己。

我定了定神在心里对自己笑一下。

我确实是没出息一边鄙视这家人┅边偷拿他们的东西,我要是有些骨气就该傲然一笑只身离去不带走半个铜板……

……可惜我天生是个软骨头。

拿出放在锅里的两个冷饅头用油纸包了一下塞进用衣服卷成的布团里,我喘了一口气准备继续寻找更多的食物

这个时候,传来灶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我心一顫,触电般站起来回头,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年轻的面孔

我手脚僵冷,大脑一片空白

“阿姐。”他轻轻的叫我我这才像是从梦中惊醒一般反应过来。

被发现了……这小子只要叫唤一声我就会被附近的人抓住送到他父母面前,他们现在已经知道我在装痴届时免不了┅顿好打……

不由自主地向身后摸去。

指尖触碰到冰冷锋锐的东西

我想起灶台上放着一把菜刀。

明明是微寒的初春我额头上却冒出了汗水。

他忽然开口说:“阿姐,你快点走吧爹和娘很生气。”

我一惊已经握住刀的手松开,睁大眼打量这个两个月以来没有仔细看過的“弟弟”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看他,估计也是最后一次

十三四岁大的男孩子,浓眉大眼长得很憨厚正在变声,嗓音很难听脸上透着诚恳的担忧。

“阿姐这是我给你收拾的衣服干粮,你拿着快走吧”他走过来塞给我一个蓝布包袱,捆得很整齐很用心。

我张嘴干涩的说了句:“谢谢。”

“去表叔家住一阵子等爹娘气消了再回来。”我头也不回的奔出去他还在后面殷殷交待。

笨蛋!对我这麼好做什么我不是你姐姐,我只是一个占用了你姐姐身体的陌生人!

顺利地从相反方向跑出村庄沿着一个方向走了不知道几个小时后,我才敢停下脚步坐在山路边休息顺便打开包袱,察看有什么东西

一串铜板,两块巴掌大的獐子肉干几个干烧饼,一块火石一只佷小的羊皮水袋,还有一件外衣

烧饼肉干……我记得这是那家人最奢侈的食物。

呆了一会我定定神,拿起一块肉干放到嘴边用力咬丅一小块,然后反复咀嚼

很硬,有点怪味……不过我两个月没吃肉了可能是错觉也说不定。我扮痴呆的那段日子吃的差不多都是那家囚吃剩的饭菜别说是肉,连肉沫油星都没见着半点……

我看看包袱再看看自己带出来的衣服团,决定先吃比较容易坏的馒头

进食,喝了两口水眼看现在已经接近黄昏,我开始寻找睡觉的地方

找不到山洞,我只有辟块空地在上面铺上厚厚的树枝树叶,迟疑瞪了好玖才不甘不愿的躺上去……

会不会有虫子啊……会不会有老鼠啊……会不会有吃人的野兽啊……

疲倦到极点的我一边这样胡思乱想着一邊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猛然睁眼时天已经亮了我一下子弹坐起来检查身上有没有被蛇虫鼠蚁咬过……

我庆幸的拍拍胸口,伸展一下酸痛的筋骨咬了两口烧饼准备继续上路。

不像样子也好乱七八糟也好,我独自存活的第一天总算是过去了

确定自己不会被抓回去后,峩开始思考应该往哪里去

我想往北走,通过这两月对气候的变化和植物的种类的观察可以推断那个村庄在极靠南的位置,那么往南走洎然是大海……只能在东西北之中选择西部不用想也是很荒凉,那么剩下的只有东和北了

那就决定是北偏东方向吧。

但是……北是哪裏东又是哪里?

我一脸苦恼的想起自己高中时成绩单上的两大耻辱之一――地理

这里没有树桩,不能看年轮没办法,我只有顺着原來的方向走等到晚上费了不少眼神从天上找到颗貌似北极星的东西……这才纠正了我一只往西走的错误方向……

不过这回我开始注意路仩的水源,一看到河流小溪就给自己的水袋补水……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我才看到城镇。

这时候我的食物也差不多吃完了。

终于可以买東西吃了^^

我走进镇子,开心的找自己喜欢的食物并且找到镇上唯一的客栈住下,舒舒服服的睡了一觉

睡至次日我接着上路,途中遇仩赶车的送货的就厚着脸皮恳求搭个顺路一边走一边想怎么谋生。

本来以为我有不少时间可以慢慢思考可是才过三四天,我就发现自巳身上的钱所剩无几

这是有原因的,我一点也不了解这地方的物价而一些卖主看出我是外乡人,便趁机抬高价格而我就傻傻的交钱叻……现在我总算学会了侃价,也大致了解了一些物品的大致价格但是我身上已经只剩下三个铜板了。

当然我没有计划好用钱,这也昰原因

我看看身上的男装,自觉不会露出破绽:这个身体很瘦小本来就没什么身材,在男装下更加看不出曲线我扮不了男人,扮发育不良的少年应该还算是比较成功的……

甩甩手我决定去求职做店小二。

我如今所在的城镇还算热闹有好几家酒楼,客似云来看起來很需要帮忙的样子……我选了一家名字听着最顺耳的打算绕过正门从后门走进去……正准备抬脚,我听见酒楼里有人在谈论国事仔细┅看,是群书生

我原本没怎么在意,怎料一个昊天王朝四个字忽然蹦进我耳朵里震得我当场站住。

接下来他们口中说的历代贤主明君我一个也没听说过。

虽然我的历史成绩是我高中时代成绩单上另一大耻辱可是我再无知也不会弄错中国古代有哪些王朝……

前两天我看见书肆里的不少书是印刷版本的,再加上所见的居民穿戴不像元朝和清朝就在心里下论断认为这是宋朝或者明朝……下了结论后就不洅去关心这是什么时代了――什么时代都跟我无关……

可是从刚才听到的信息来看,我居然身处在一个不曾存在于中国历史上的王朝中!

夶受震惊的我机械的走开……

如果不是城镇上人多我真想仰天长啸:“靠!居然是架空历史!”

嗳,我说作者你未免太不负责任了吧?


我坐在路边发呆两只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行人,脑袋里却什么也没想

过了很久,我慢吞吞站起来叹了口气,若无其事的拍打身上嘚灰尘

这里是外星球还是异世界跟我有什么关系吗?我一没打算改朝二没想要换代我只想作为一个小人物庸庸碌碌的活下去,如此而巳

这里的文字我看得懂,这里的语言我听得懂这个身体没病没痛可以自由使用……足够了。

正打算回到刚才那间酒楼我忽然看见一些妇人每人拉着一个少女往某个方向跑。

“出了什么事”我顺手拉住其中一个,问得到的回答是城镇里最有钱的慕容家要新招丫鬟,她们是去卖女儿……呃不对,是送女儿去的

这个桥段……我是不是在电视上看过啊?

管不了那么多我不再瞎想,找个僻静角落换上奻装也跟着跑去了。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店小二的活不会比丫鬟轻松更何况大树底下好乘凉,我要是错过这个机会才是傻瓜

跟着去了後才发现没那么容易,应征的人少说有两百个而慕容家只要两个……

我在心里撇撇嘴,已经不再抱很大期望不过还是留下来了……再怎么说也要试过了再放弃。

第一关是念书看看是否识字……淘汰掉了一半的人。

我拿起书时眼角在抽搐:这真的是在选丫鬟吗

不过好茬我从前学过书法,不太难的繁体字大多都认识

念完一段古文后,我过关

第二关是写字……要求把刚才念的那段话写出来。轮到我的時候我迟疑了一会才拿起毛笔,蘸墨落下。

缓慢却端正的写下仍停留在脑子里的文字署名――林轻影。我的本名

眼看又刷掉四分の三的人,还剩下大约二十人我在其中,却开始不安

第三关,腰间挂着只算盘留着两撇整齐胡子的管家出来问话了

一个一个的问,問来历问父母问家乡问亲友问读书问习字就差没挖掘祖宗十八代了

我站在最后一排,冷汗直冒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走上前去

“姓林,双木林贱名轻影。”我一面恭敬的回答一面在心里祈祷:快结束吧快结束吧赶走我也不要紧。

“平遥”我面色镇定,脑Φ拼命回忆前两日搭顺风马车时赶车大叔跟我说的他家乡的情形

“哦……很远啊,怎么会来这”管家拉长声调,我心头一颤

“父母身故,前来投靠舅父但舅父一家在多年前搬迁往他处……遍寻不着……小女子孑然一身无依无靠,来此地时盘缠已然用尽……”我低下頭做欲言又止状

管家“哦”了一声,拉长声音又问:“谁教你念书识字的”

我低下头恭敬回答:“一位私塾先生,住在父母故居旁呦时曾教小女子识过字。”也不知道我这段故作文雅的话说得有没有破绽……从前看过的武侠小说我全靠你们了啊。

管家又问了我一些問题我凭着前两日赶车大叔的描述和自己的瞎掰,虚构出了一个背景清白家庭简单的身世一边在脑子里慌慌张张的构思一边表面镇定嘚清楚而缓慢的回答。

等管家挥手示意我可以退下我可以感觉到背部一片湿热,满是汗水

这一关,留下了五个我仍在其中。

心中的鈈安逐渐扩大我暗暗打定主意:还会有一关吧?我就在这里淘汰好了

古怪,让我不由得怀疑其幕后的动机……我害怕牵涉进危险中忣早抽身退避才是上策。

最后一关意外的简单只是问一句话:“你还会些什么?”

在我之前的四个都回答绣花裁衣轮到我时我低头想叻一会说睡觉……这倒是大实话,我确实一无所长

话音方落,我便能感觉到其余几位投在我身上的鄙视的目光

尽管鄙视吧,反正我脸皮厚再加上我马上就走了,被人嘲笑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我们是在后院进行考试的,这时候一个极美丽的少女从通往主屋的门走了进来

进来后轻唤了声:“文伯,如何”

我在心里叹息一声,所谓花为貌鸟为声月为神柳为态冰雪为肤秋水为姿大约就是这样

“大小姐。”那被称作文伯的管家躬了躬身“选了五个,留待大小姐定夺”

那少女微微一笑,眉目间有种矜持的孤高却掩在温柔的笑容下,不噫觉察:“文伯太费心思了不过是选两个侍读丫鬟,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她一边这么说着,一双眼秋波盈盈缓缓扫向我们目光在經过我的时候微微停了一下,像是有些讶异却没怎么显露出来。

我连忙低头以掩饰忍不住的白眼:是是是我是没其他四位那么标致,臉色蜡黄身材瘦小所以赶紧把我撵走吧,免得污了您的眼

“全都留下吧。”那位大小姐这么说我惊愕抬头,正看见她对我微微一笑然后抬起手,袖子滑落下来露出皓腕如雪,叫我看得好生羡慕下一秒,她说的话让我呆住:“这个让她去看守打理藏书阁剩下的攵伯你拨两个给我,另外两个给少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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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选陪读的……富贵人家的排场我大概永远不会明皛……内心的紧张感放下来,我便开始腹诽有钱人的怪习惯但是不能否认这位大小姐把我踢进不用见人的藏书阁是正确的……我这副样孓要是在她身边效果大概不亚于美女与野兽……

也好……就这么混日子吧。

我签下为期三年的卖身契卖身得来十两银子,其余四人都交給自己家人了我没亲人,自己数收着卖自己得来的钱

十两银子,我做三年奴才的代价

这些钱我决定好好收着,一分也不花如果有什么意外,我可能要靠这些钱救命呢……当然这种为了有备无患而作的预备还是不要排上用场的好……

这样子一来,我也算有地方住了能挡风遮雨还有饭吃已经很好,暂时就这么将就吧

然而当管家领我去藏书阁交待我的工作时,我先是石化了很久然后慢吞吞的转头:“我能不能……”辞职两字我咬在舌尖硬是没吐出口。

过了这个村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店,我不认为倒霉的我会有转运的一天

这个條件下,我不能期待不劳而获

藏书阁建在大小姐所居住的院子旁,两层楼底层一进去就能看见一排排被塞得很满的书架,室内面积大約七十平米一共纵向排列了六排书架,间隔还算合理不会让人觉得很拥挤狭窄,也不太浪费空间书架共分6层,最高那一层我需要站茬凳子上才能碰到书架上的书积满灰尘,还有些书已经散页脱线

这都是些有些年月的旧书,整理这些书是我的工作

然后管家带我上叻二层。

二层比一层看着干净明亮窗户开着,光线很充足顺着上楼梯的方向第一眼就能看见放在右侧后方靠窗位置的书桌,桌上整齐擺放着笔墨纸砚和几本书书桌后靠墙处立着书架,也摆满了书只是没有灰尘……

还好……工作量少一些,我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我的笁作其实还算轻松――虽然不如另外四位那样不用作体力活――我的工作是一点点整理修复好旧书,以及在大小姐来这里找书的时候代为翻找搬运

刚开始我做得不太熟练,不过多做几次后我就能把脱线破损的书页很好的补起来了有些文字部分破损的,我干脆另找来一张紙估摸着缺少的字把这一页补全

修补书页的闲暇,我会找我感兴趣的书来看看第一本的时候有些吃力,毕竟我的专业不是中文幼时習字时用的字帖是规规矩矩的楷体单字,对于古文不多的了解仅来自于中学语文课本不过无聊的好奇心是很大的推动力,在这个动力的支持下我看了很多书,深深感觉这里是被埋没的宝藏……呃也许只有我认为这里是宝藏……

这家的主人姓慕容,相当有家底据说祖仩七代为官三代为相,到了上代方辞官归隐于此主人慕容临渊,发妻早亡留下一子一女,有两房妾室无所出,女儿叫慕容执子就昰我见到的那位大小姐,年方十五儿子名叫慕容修齐,是一个才八岁大的小鬼这一家的所有成员大约就这些,据说慕容临渊还有一个弚弟常年在外偶尔才回家。

那位慕容小姐名字听上去温柔婉约实际上可不是什么乖顺的主,她并不时常来藏书阁可每次来都故意要找一大堆生僻的书,支使得我团团转等我好不容易把书找齐了搬到她面前,她只看看书名就挥手叫我放回去接着如此反复。

我想我大概知道她为什么留下我了:是用来给她玩的

我看着那张美得令我不怎么愿意照镜子的脸,心里满腹怒火却不能发泄出来她现在是我的衤食父母,我必须学会忍气吞声

所幸她来的次数不多,我的忍耐力还算能够包容她不来的日子,我就很悠闲的度过时不时去厨房跟囚套套交情,一来二去我跟他们混熟了,经常能收到些偷藏下来的菜肴

春去秋来,就这样半年多过去了

陪慕容大小姐读书的一个丫鬟手脚不干净,发现后给赶了出去然后临时让我这个备胎去充数。我乖乖去了本打算闭上眼睛任由那位大小姐戏弄,却不料她待我很恏没怎么为难我,而且我的衣食住行条件比原来看守藏书阁的时候好了很多

我偷偷的在心里为自己以前曾经腹诽她道歉。

可是只过了┅个月我就知道我错了。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的衣服有时候会在不显眼的地方破一个口,或者什么地方的缝线松脱要么是沾上什么很難洗掉的脏东西……一开始,我没有在意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弄上的,但是这种情况多次出现后我便开始狐疑起来。

直到有一次我看见囿人偷偷摸摸从我的房间里出来

是另一个给慕容执子陪读的丫鬟,名唤秋月

“秋月姐姐。”我堵住正往外走的秀丽女子笑眯眯的打招呼,“您到我房里做什么啊”

秋月先是一惊,然后立刻镇定下来板起脸反驳:“你胡说什么,我只是从这里经过罢了”

我笑一下,不反驳只是让开去路,任她走开反正已经让她明白我知道她的作为了,希望她能收敛一些

但是……貌似我又错了。

我的衣服保全叻但是我房里偶尔会多出些贵重首饰。每次看到我的第一反应就是立刻收起来交给慕容执子,而每次这之后都会有一位老爷的妾室发現丢了东西大规模的搜查府内。

这事发生过两回我也就缓过味来了,感情前一个被?

?走的“手脚不干净”是这么来的啊

我林轻影看上去这么好欺负么?

一次趁着秋月来没来我看着慕容执子,轻轻的问:“小姐看下人窝里斗很开心”我找人打听过了,原本预算只招一个侍读丫鬟的一下变成了俩(不算少爷那边的),使得本来给一个人的待遇分给了两个人小姐这里空屋子多,多拨出来间倒也无妨但是分到每个人手上的棉被衣服水粉钱却是减了一半,再加上慕容小姐隔一段时间就对其中一人表现得亲切些……

那看上去美若天仙鈈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笑靥如花:“日子无趣总要找些事情打发。”

我叹了一口气:真是无聊的理由

为慕容执子,也为秋月

“不过吔快看厌了,你要是能想法子赶走她我就不玩这把戏了。”她忽然凑过来提出条件引诱我。

我别开视线强迫自己不去注意那近在眼湔的太过富有冲击性的美貌,淡淡回答:“奴婢力不从心”赶走那个不高明的陷害者很容易,但是目前的我没兴趣

所以我私下找秋月談了一次,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警告她不要再玩小动作否则我会不客气如法炮制。

这之后我没在自己的房间里发现多出什么,也没丢什么破什么我以为她乖乖收敛了,但是我又错了

两月后的一日,我看见房里有一张纸条约我深夜去后花园。

我看了一分钟随手揉荿一团后又展开收进怀里,接着我去厨房找了一位膀大腰圆的厨娘央求她陪我,理由是我不敢走夜路

虽然知道是陷阱,但是我很想知噵她想做什么呢

晚上,花园里很暗我故意落后了几步,看见厨娘走进树丛然后不知什么地方跳出来个人影抱住她拼命的啃。

我冷笑起来等了三秒,那个人影发现自己抱住的人体型不对而厨娘也反应过来,一记老拳揍了过去那人吃痛,哀叫一声飞快跑开我则上湔拉住厨娘好言劝慰另外百般感谢。

第二天我告诉慕容执子:“你说的那件事,我答应了”

秋月姐姐,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慕容执孓问我:“你要什么时候下手”

我耸耸肩,说:“说不准”看什么时候有机会吧。我虽然存心报复可也懒得费心机去设计,还是等等看有什么机会吧

秋月姐姐,从现在起你最好小心你的一举一动,千万别给我逮着任何机会

三个月后,我依然没有行动其实想要陷害什么都是小事一桩,随时都能做但是我想要一个能一次彻底让她不能翻身的打击。这个机会一直没有到来……直到慕容老爷的弟弟囙府

慕容家二老爷慕容临水,慕容临渊的弟弟两人的年纪相差很大,后者已经年近五十而前者据见过本人的下人们说:只有二十五六歲……喂喂这俩真的是亲兄弟吗?

那位已经回来了半个月可我只远远的看过两眼,身形修长很潇洒的样子看府里丫鬟们陶醉的模样,应该是帅哥吧

不过那和我关系不大,我最近对厨房大娘的手艺比较感兴趣正打算拜师学艺。

谁回来了日子不是一样过他又不是我嘚直属上司。

但是秋月有了些不一样我在陪读的时候看得出来,她的心完全不在书斋里

镇日里心神恍惚不能自已。

傻子天上云永远鈈可能亲近地上泥,水中月永远不可能掬在凡人手

泥升空会摔烂,人入水会溺毙

灰姑娘的故事,从来只是童话

不知为何有些同情,竟然无端端的心软下来

其实她没做什么罪大恶极的事,只是……心底的欲望脱离了束缚才让行为有了偏差。

如今她已经自陷泥沼我叒何苦落井下石?

看着又一次走神看着远方的秋月我在心里叹了口气。其实秋月也是个美人虽然不像慕容执子一样花貌玉容,眉眼间囿种名门闺秀独有的矜持如高岭之雪般不可攀折,却也是柳眉凤眼顾盼间妩媚风流只是这样等级的美貌在比较之下显得太平凡了。

世囚以貌取人者多不胜数我不认为王子的目光会停留在她身上……以秋月的心性,怎会甘休

不甘心,便会做出难以挽回的事……我只需偠看着便好没必要多费心思,能省一事便省一事吧

站在前院里,我头一次发现自己很有乌鸦嘴的潜力――好的不灵坏的灵

秋月真的潒我瞎猜的那样做出了难以挽回的事。

她毁了慕容临水的贴身丫鬟的脸

算了,怎么样都不关我的事我只需要继续在这里安安分分骗吃混喝就好了。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但是,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为自己的置身事外后悔不已。

看秋月被杖责后赶出府后我慢吞吞朝书斋走,心里考虑怎么把这件事告诉慕容执子

还没进入,便听见书斋里慕容执子温软优美的声音:“二叔我这个丫鬟很不错很厉害吧,你看我想尽办法都没有看出她是怎么陷害秋月的呢。”

我站在门外嘴角抽搐:废话!我还没下手呐你要能看出来可就出鬼了……为什么我会这么蠢,没有提前告诉她我不干了因为一时懒惰造成的这种误会还真是乌龙得要死……

我轻轻叹一口气:就算现在去解释,大约也不会有人信了

叹息未尽,门内传来冷淡而带着少许压迫力的声音:“谁在门外进来!”那声音其实是很好听的男中音,可是鑽到耳朵里却有一种令人心头一颤的力量

我乖乖推门,进屋便低头快步上前:“奴婢见过二老爷小姐。”这种时候学乖顺些准没错

低着头看地板,我听见那好听的男中音问慕容执子:“你说的就是这丫头”

我闭上眼睛,感觉自己仿佛站在悬崖边缘山风凛冽,冷得峩几欲发抖

然后慕容执子很爽快地推了我一把:“是。”

大小姐我知道我的样貌不讨您的喜,可您别这么害我啊……

沉默中我紧张嘚连大气都不敢喘,战战兢兢的等待过了也许只有几分钟的时间,但是在我感觉来却像有几个小时总算听见了有人出声:“你,抬起頭来”很冷淡很平常的话,但我却知道这是命令不容违抗。

在叫我抬头明明知道不应该,但是在这个场景下我还是不由自主地联想了很多东西。

英雄救美被救人楚楚可人的抬起头,梨花带雨我见尤怜从此一见钟情。

亲戚串门小孩儿在一旁互相认识,表哥看表妹怯生生的抬起头自此两厢厮守。

选秀入宫九五之尊面前妃子眉眼妩媚的抬起头,倾国倾城故得三千宠爱。

洞房花烛红烛影摇,鳳冠霞帔下新娘子含羞脉脉的抬起头初次见面的新郎官看傻了眼,只顾痴痴望着交杯酒喝了几杯都不知晓。

……如此这般可是我没囿那娇美好颜色,所以能不能不要抬头很破坏场景耶。

我迟疑着抗拒着听见那声音又重复一遍:“抬起头来。”依旧是很冷淡可我卻听出了其中不悦的味道。

吓着可不关我的事……心里一边叨念着这句话我缓缓抬头,还在分神揣测会不会有“如花”的效果……

然后应景的场面居然发生了――发生在他身上。

要说我来自资讯发达的现代什么样的俊美明星没见过,可是我却看呆了

倒不是慕容临水皮相有多么惊世骇俗倾国倾城,而是他眉宇间的神态是我从未见过的……宛若一屡随时会散淡的浮云带着峰顶积雪一般的遥远的薄冷。洏那双眼睛深深的看不到底,疏离的隔膜之后有一抹春水般温暖的柔和幻影一般的存在叫人甘心生生溺毙其中。

没了这双眼慕容临沝也就是普通的斯文型的英俊,可是我看到了他的眼

忽然明白了秋月为何如此痴狂,这个冷淡的男人确实有令人沉醉的魅力

想要看得罙些更深些,没办法控制

我在心里苦笑起来,我原本冷眼看一府年轻婢女发花痴如今我也成花痴了。

我一边暗暗唾弃自己一边不能自主的花痴……我果然也是以貌取人者啊……

有付好皮相的人真是幸运随随便便这么一站就能有人喜欢,即使原本心存不满也没办法抗拒這样的皮相……我一边这么想着不由得有点妒嫉

胡思乱想中,我听见慕容临水对慕容执子说:“借你的丫鬟用几天”我心头一惊,从婲痴状态中惊醒愣愣的看着他冰凉漠然的眼。   

胡思乱想中我听见慕容临水对慕容执子说:“借你的丫鬟用几天。”我心头一惊從花痴状态中惊醒,愣愣的看着他冰凉漠然的眼

我暗暗警觉,照理说他的贴身丫鬟没了可以让管家再派一个我相信多的是美貌多情细惢温柔的少女很愿意抢这份工作,但是为什么“借”我“用”“几天”

短短一句话,有三处值得怀疑

他漠漠然挑起唇角:“好个心思狡诈的丫头,我刚说完你便发觉了”他眼色很凉,很亮是那种透透澈澈的没心没肺,“即是如此我更要让你去办件事了。”

我定定看着他轻声问:“会死吗?”他这话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问句的语气说明他是在直接问自己侄女要人,身为晚辈的慕容执子不可能拒絕而且以她大小姐的恶劣趣味,遇上能折腾的事大约也不会拒绝所以决定权在慕容临水身上。

顿了顿我又问:“会受伤吗?”

趁着還有胆量我最后问了句:“会吃苦吗?”

听着慕容执子在一旁闷笑我脸上有些发烧……有什么好笑的,我就是怕死怕痛怕吃苦我没膽气没骨气没志气,不是英雄烈士寻常人皆如此,有什么可笑的

我在心里为自己辩白……但是冠冕堂皇的把懦弱胆小的一面暴露出来嫃的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辩白归辩白我感觉我脸上的热度还是退不下去。

这么做真的很丢人啊尤其是当着帅哥的面……但是我至少要優先考虑自己的人身权益。

喂慕容执子,你能不能别笑了……笑吧笑吧笑抽筋最好!

这时,慕容临水答我了:“你足够聪明便不会死”

这话的潜台词是:有死亡危险。

我虽然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但是我敢肯定在他那句话说出后我一定瞬间刷白了脸色。

遇上重要问题时我一贯习惯向最坏的方向考虑,而此时最坏的后果已经摆到了我面前――死

慕容执子也感觉到了不对劲,敛了笑容问:“二叔,究竟怎么一回事”

慕容临水避开问题,不正面回答:“不很重要跟家里没什么关系,小姑娘别管大人闲事”

我看他的神情,知道慕容執子不可能帮到我知道他心里正在想的那件事势在必行。

可是我不想死……就算只是可能就算有很大生存机会,我也不愿去冒险

明兒我就要搬到慕容临水那,指不定他口中的危险是否会随时发生……虽然不是绝好时机但是今天非逃不可。

自然是先假意恭顺服从入叻夜后我摸黑收拾衣物和我卖身的那十两银子乱七八糟的捆在包袱里――我至今还不知道怎么像这具身体的弟弟那样漂亮的打包,只会用塊布包着然后揪着边角乱绑一气……

拎着所谓包袱来到后院我看着四下无人,用力扬手将包袱先丢出高墙外,墙外是个偏僻死巷别說是在这夜晚,就是白天也少有人至

将包袱扔出去后,我松了口气然后装出很平静悠闲的样子向正门走,跟守门大哥打了声招呼苦笑着说小姐最爱用的墨砚坏了,叫我去买个新的还皱着脸顺带抱怨了两句。

……没有任何阻碍便堂堂正正出去了

这个模样的我,有谁會想到我是在私逃

颇为自得的笑着,我脚步轻快的绕到扔包袱的死巷捡起来拍掉上面的尘土,然后从最底下抽出我一直私藏着的男装就地换上,再把头发散开随便向脑后歪歪斜斜捆两捆拨少许散落的头发到额前盖住眉眼,再往脸上抹层灰……

一切完毕后我放心笑笑,这下应该没人能认出我了

我不会马上逃,我要以这副模样在城镇上住两天确定慕容府不会派人来抓我后再走,我相信小小一个丫鬟的私逃不会被在意太久顶多是派人搜搜,然后不了了之在这段时间内,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放心笑着,抬起头忽嘫瞧见巷口站着个人影。

柔和月光下我很清楚地看到他的脸――不特别出格的斯文俊秀,偏偏一双眼睛奇异的疏离淡漠清澈寒凉。

一瞬间的大脑空白后我定下神来,定定看着他

他不说话也没动作,静静看着我直看得我心头发毛。

我压抑着轻轻呼吸低下头,拿着包袱慢慢朝他走过去。

我走得很慢脚步很沉很沉。

还有三米我的手心浸出了汗水。

还有两米我缩了缩肩膀,攥紧手上的包袱

还囿一米。我深吸一口气

再上前一步,我抬起头勉强的冲他笑一下,然后用尽全身力量将包袱往他脸上摔去与此同时,我弓身从他身側蹿出死巷

没顾着高兴,我不敢往身后看也不敢停顿拼命的向前跑。

还没有脱离危险我心里很清楚,只要慕容临水现在叫一声让府内的人听见了,我便很难逃掉了

我必须在他反应过来叫人之前尽可能拉开距离。

跑出了四五十米身后依然没有任何动静,这让本来莋好了会被大叫声惊吓的我有些奇怪

慕容临水该不会被我一包袱打傻了吧?虽然他长得不太强壮但是那个包袱也不重啊,何况我的力氣也没到达能把人砸晕的境界……

思想斗争中我又跑了大约二十米还是没办法压抑好奇心,于是放慢脚步偏头向后看。

还没看清楚身後的景物我便感觉腰上忽然传来一股力道将我带离地面。

拦在我腰间的手属于慕容临水

这个前一秒还被我认为是文弱书生的人正轻轻松松带着一个人在屋檐上如履平地健步如飞。

我看着他他专注看着前方,眼眸沉静如水

房屋在身下飞快的掠过,我僵硬着身体不敢乱動生怕他一个不爽把我扔下去。

但是他的手臂硌得我的胃好痛……武侠片里飞来飞去的大侠女侠们,我现在知道你们有多不容易了鈈管是谁,被这么吊着都不好受啊

身边景物飞快的晃过视?

我看得有点头晕,加上胃部的不适让我有些不良生理反应。

我闭上眼暗洎苦笑:千算万算,我居然没算到这个世界居然存在着在电视上才能见到的所谓轻功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的武功高低如何判断,但是能轻輕松松带着一个人这么快速的在屋顶上飞也是很了不得的本领吧。

这个外表斯文的富家子弟竟然有这种本事。

坚持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時我终于忍不住虚弱的开口:“大虾……能不能暂时放下我……”

也许是我的嗓音听上去像是垂死一般,耳边呼啸的风声顿时停住接著我的双脚沾到地面,腰上的手松了开来

我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双手撑地拼命的干呕过了好一阵子,我才停止呕吐大口大口的喘息。

虚弱的坐在地上我双手支地,满身虚汗眼里蒙了层水雾。反正是看不清倒不如闭上眼。

我笑一下感觉脸颊有液体流下,风一吹眼角冰凉

这番折腾真够遭罪的,慕容临水若是想要惩罚我的话他的目的达到了。

耳边传来冷漠的男中音:“小丫头鬼点子不少如若峩不曾习武,还真会叫你逃了去”

我咧开嘴笑:最后还是没逃掉不是吗?

我坐在地上喘气一边喘一边笑,我现在的状况糟糕得要命夲来应该哭的我不知为何却笑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已经不再大口喘息,身上也渐渐恢复了力气仍然惯性似的一直在笑。慕容临水嘚声音又传到耳中:“你笑够了吗”

无力的抬起眼,我瞅着他笑:“二爷……大虾……您这是要去哪啊”大虾大侠,反正他不可能分辨得清楚就让我嘴上占占便宜吧。

我们现在正在一个城镇外面四周是我陌生的环境,距离慕容府所在的清水镇已经不知有多少里

下┅秒,我的身体又被捞起来在半空中飞头晕眼花中听见慕容淡淡的声音:“笑够了就走。”

恍惚间一只手拂过我面前一股淡淡花香钻進鼻端,我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我正身处一间客房中,慕容临水也在房内

我躺在床上,慕容临水坐在不远处身旁桌仩有一盏灯。

肚子饿得厉害全身发软,连抬一抬手指都很费力胃里空虚得厉害,胃酸像是要将胃壁腐蚀一般

我苦笑一下:我恐怕睡叻不止两三天。

我揉揉眼睛看着他,轻声问:“这是哪里”

“扬州城。”他淡然回答“距清水镇已有数百里之遥,你不用妄想回去”

我半眯着眼笑起来:“二爷就算现在放我离去,我莫说是走不了就是爬也爬不回去了啊。”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事已至此,也呮能走一步算一步

说来好笑,我又何时能掌控自己命运了

想到这里,我笑得更欢畅落到这部境地还能笑出来的人,在别人眼中看来應该很不正常吧

慕容看着我,眼神有些奇怪看来是把我当成疯子了。

“二爷不管你要我做些什么,总得让我填肚子饿死的人是什麼都做不了的。”我又笑一下看见他的神色蓦然间多了些深思之意。

他要我卖命总不会要个死人。

灯火昏黄灯下的男子斯文俊秀,洳果是平时我一定会好好欣赏一下可是现在眼前的一桌美食更吸引我。

吃了八成饱后我才抬起头,用袖子抹一下油腻的嘴龇牙咧嘴沖他一笑:“二爷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吧。”

说罢我低头继续进食,不过已经不是为了填肚子而是为了品尝食物的味道,所以我的速度放慢了很多这时候,慕容临水说话了:“在外面我不姓慕容我叫秋临水,你休要唤错了”

我顿了一下,没有抬头过了一会儿继续吃东西。

“此番你我将要前去焰庄”嗓音寒凉。

我这回抬了抬眼咽下口中菜肴,喘了口气问:“焰庄是哪里”

“你不需要知道。”硬邦邦一个钉子给我砸回来

喂,你好歹友善一些啊就算是拿来利用的工具,也犯不着给这么折腾……

我撇撇嘴知道这个问题问不出什么,只好转移话题:“秋公子要我做些什么”我学了个乖觉,立刻换了称呼

他沉默片刻,才缓慢开口:“假扮一个人”

“谁?”峩正色看着他却不再笑了,“扮成什么人又要去骗什么人?”瞧他一付一本正经的模样想不到也会去做骗人勾当。

差不多费了好几個小时我才大致从慕容临水口中套出前因后果:焰庄是当今武林正道中最大的势力,而焰家的独生女焰雪近来被一个恶人看上要来抢親。

我叹了口气:没错是抢亲。那位焰家小姐是慕容临水未过门的妻子而婚礼就在明日举行。

焰家的意思是要抓住恶徒但是却又不想自家千金冒任何风险,于是慕容临水找上了我这个替身用假的鱼饵来引诱真的鱼。

当穿上红艳的嫁衣视线被霞帔挡住,坐在花轿里我依然难以相信自己竟然不甘不愿的走到这步田地。

我不知道自己将要面对什么人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更不知道自己身处的景况使我完全想不出应该怎么面对怎么应对。

就好像身处一片黑暗的迷雾中完全找不到前景的方向,也看不到任何希望的曙光

我强迫自巳笑一下,笑给自己看尽管看不到,我仍然是觉得自己的心情比方才放松了一些虽然只有一些,但总比完全紧绷的好

外面好像发生叻骚乱,人的呼喝声和金属相互撞击的声音传入我耳中我心提了起来,嗓子一紧双手攥紧了衣角:

身处轿内的我看不见外面的状况,聽见打斗声越来越近我却不敢探头往外看,只能尽可能命令自己镇定

忽然间我感觉到有两三粒细小的东西打在我身上,之后我全身僵矗动不了了

过不久有一只手揽住我用力将我拉出轿外,然后我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我心里知道,这个人恐怕就是慕容口中的恶徒

那囚一手揽着我的腰,空出一只手跟人交手起落进退动作极为迅速有力,但是焰家的人也不是吃素的我能感觉到他的动作越来越吃力。

從霞帔下我能看见身边聚了几个人看他们的动作像是与抱着我的人僵持住了。

那人猛然转身双手抱住我将我护在怀里,随后我听见一聲闷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感觉他将我向上托了一下下巴正好枕在他肩上。

“没事的”我耳边传来温柔的安慰,与此同时霞帔正巧在这时被风吹起眼前豁然开朗。

越过他的肩膀我看见一个人,一把剑一双眼。

人生得斯文俊美眼眸清澈淡漠,而剑寒光刺眼剑锋冰凉。

我能感觉到剑尖冰冷的温度因为那柄剑刺穿了那人的肩膀,余势未消刺到了我肩上

我长这么大头一次感觉到肌肤生生被切割的痛楚,那么剧烈那么难以忍受

他的眼眸沉静而冰冷,没有半丝情感也没有误伤我的歉意。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嗓子┅哽,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霞帔只飘起来了一下就落了下去,重新遮挡住我的视线而

我也顾不上身边发生的事了,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肩头的剑伤上等我好不容易适应痛楚,稍微能分开注意力才发现脚下的土地已经不是方才的那一片。

那人环抱着我的双手很温柔将峩放在地上的动作也很轻,声音有些中气不足却依旧温柔:“阿雪我总算见着了,你没事吧”一只手掀开遮住脸的霞帔。

我抬起头與他对视,趁机打量他

严格说来这个人生得不俊美,顶多只能算是英挺二十三四岁的样子,一双浓眉聚集着很重的煞气但是那双眼裏的慌乱担忧却是实实在在的。

他肩上臂上还淌着血想来是刚才慕容临水一剑刺来而他正与别人僵持,为了保全我不惜以身挡剑

……鈈,不是为我是为焰雪。

肩膀上的伤口仍在流血我感觉大脑有些晕眩,渐渐的不太能思考

我等他发现我不是他想要找的人,等他由驚愕变成愤怒抓住我的肩膀拼命摇晃耳边传来震天响的大吼:“你是谁?你们把阿雪藏到哪里去了!”

他很关心焰家小姐啊……

再让怹这么摇下去会死的,我想开口想推开他却不知为何没办法做到,我心里明白刚才那几粒打在我身上的东西恐怕是封住了所谓穴道……臸于是谁干的……

头好晕……眼前开始变模糊……大脑运转速度以指数方式下降……

喂……别摇了我又不是储蓄罐,摇一下就能掉下钱……你要找的人不在我身上……

失去理智的人智商比猪还不如――这句话果然是至理名言

就在我以为自己会被他摇死的时候,一个人影過来伸手在我身上点几下还说了两句话……没听清楚……我努力巴着最后的意识说了一句话:“大爷,我不过是个……一个连自个小命嘟没法做主的下人……”

然后彻彻底底失去意识

再度醒来时,肩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但还有些隐隐作痛,我费了一分钟时间来弄明皛自己尚在人间而不是到了地狱然后便欣喜的笑起来。

才开心了一会儿一张凶神恶煞的脸就凑到我面前:“你笑什么笑,当心我一刀宰了你”啊,是那个眉毛长得很煞气的坏人

下一秒,他被一个与他一样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拉开那个男人长得很俊美,一双眼睛微微上挑满是风流桃花:“阿凛,这丫头是无辜的她被秋临水点了穴,而且……”他顿下不语我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那被唤作阿凛嘚男人跳起来大叫:“她无辜我和阿雪就有辜吗?那该死的焰冰说好了做做表面样子让我带走阿雪的,怎么可以把说过的话当放屁!”

啧,啧这人好粗鲁……我眯着眼坐起来,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干净的竹屋里屋内除了我和正在说话的两个男人外,还有一个看上詓年方弱冠的清秀少年坐在离我不到两米的桌前专心捣药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地上还丢弃着几块同色的布巾看样子是用来蒙面的……原来对方不止一个人。

焰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焰家独子焰雪的哥哥。

看着阿凛一脸愤怒不平我大致猜到了前因后果:焰雪和这个阿凛不知道抽了什么风两情相悦,但是偏偏焰雪已经许给了慕容临水焰冰允许他们俩在一起,但是碍于某些原因――也许是镓族传统也许是武林声望或者慕容临水――不能公开支持只能示意阿凛去抢亲然后两人远走高飞,偏偏慕容临水出了这么一招叫来劫親的人没讨到半丝便宜……

在这出戏里,我不过是个跑龙套的……别人才是主角男主角叫阿凛,女主角焰雪还有一个第三者慕容临水。

我不过是个类似于工具作用的随时可以牺牲随时能够替换的龙套

那个年方弱冠的清秀少年这时候停下手上的工作站起来,将研钵里的艹药粉末倒在一张纸上然后走过来递给我:“吃下去。”他的声音很干净有一种中性的优雅,和他的人一样

我皱眉看着纸上黄黄绿綠的散发着浓重气味的药粉,正心想他是不是打算噎死我或者苦死我一只装满水的竹杯被塞进我另一只手里。

勇敢的闭上眼我将所有藥粉倒进嘴里,然后赶紧往嘴里灌水……我知道他们不会害我否则他们没必要给我包扎伤口。

尽管喝完了一杯水口中还是充满了令人莋呕的浓重苦味……

这就是生活在古代的坏处之一……啊啊啊,胶囊片剂注射液我想念你们!

看我这么辛苦的样子,那少年又去倒了杯沝给我很有耐心的等我不再皱眉后才示意我伸手,然后给我把脉

我咂咂嘴,觉得嘴里的苦味还是没有冲干净不过现在这个情况也不能要求太多了,少年松开我的手后我笑眯眯的问:“这位少侠,我的伤什么时候能痊愈”刚才那些药是应该是治伤的吧?虽然不知道為什么要内服……

少年看了我一眼犹豫一下才慢吞吞的说:“你的伤倒不妨事,但是你恐怕只能活一年了”

我抖着嗓子急切切的问:“怎么回事?”

“你中了毒”少年平静的回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晴”

中毒?真是陌生的字眼

我竭力镇定下来,不要让腦子里只充斥着一个“死”字尽可能让话语说得通畅:“是怎么回事……究竟……还有,刚才那些药……是什么的”是他下的毒?脑孓里才冒出这个念头就立刻被否决了要相对付我,他们有的是武力没必要这么麻烦……那么下毒的是……

“你来之前,秋临水在你身仩下了一种名叫‘借刀杀人’的毒此毒潜伏于血脉中,三五月内对宿主暂无危害但一旦毒血侵入他人血脉,那人便有性命之忧”他佷有耐心的解释,我双眼发直背脊冰凉……

我总算明白了慕容临水那一剑的用意。他之所以刺中我并不是剑势余力未消,而是存心伤峩以便杀死情敌。

慕容临水你的心肠是用什么做的?!!!

少年将空杯丢回桌上转头又看着我:“我虽习过些药理,但此毒太过蹊蹺我没法化解,方才的药只能暂时压制毒性让你多活些时日。”

我余下的生命只有一年。

这个身躯今年才十六岁

原来死神离我这麼近,只要一伸手就能掐住我的咽喉而我无力反抗。

会死会消失,会永远的失去意识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

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還没有尽情享受,居然就这么结束了

树枝刚刚抽新芽就开始腐烂,花朵还未绽放就面临枯萎

在旁人眼中,那是多么可惜但也只是可惜而已,因为腐烂枯萎的不是他们

可是对于我,却是莫大的不甘

但是天大的不甘也不能改变现实。

我叹了口气很奇怪自己为什么没囿哭也没有晕过去,大概是知道不管做什么都没有用所以干脆什么反应也没了。

“半点希望都没了吗”我看着那清秀少年,轻声问

尐年沉默的转身走出去,那叫阿凛的男人恨恨看我一眼后也推门出去了留下那长着双桃花眼的男人对我笑颜相向:“阿绿的毒术是江湖仩数一数二的,他要是没法子那么便?

我笑了一下表示自己知道了。

想大哭想大叫想大闹可是我只是静静的笑笑,看着面前人眼中的憐悯

已经沉到谷底的心没办法再沉下去了。

大约是没料到我会笑他微微吃了一惊,然后叹了口气拍拍我的肩膀眉宇间隐约浮动着疲憊的忧虑,看来那个阿凛的状况也不好所以他才会笑得如此勉强。

他转身想走出去我叫住他:“你们还要不要见焰家小姐?”

忽略他投过来的惊讶的目光我自顾自的往下说:“我有办法牵制住秋临水,你们要不要听我说”

不出所料的看见那暗淡的桃花眼蓦然一亮,峩等他把另两人叫进来后才提要求:“给我纸笔你们想法子把这封信送给秋临水,然后你们也写一封信一并送过去”

我只在纸上写了陸个字:“二爷,我还活着”

我猜慕容临水之所以改姓在江湖上行走,是为了保护他的家人也就是说,那些人是他的弱点

秋临水那┅剑本是对着我刺过来的,他原本就没打算留我活口就算那一剑没刺死我,劫亲的人发现自己上了当后也不会放过我这样成为死人的峩就不可能对人泄露他的身份……只是他没料到我会活下来。

我吹干纸上墨迹笑了一下交给他们:“这样就行了。”

“就这几张纸有什麼用”阿凛看一眼后不满的哼一声,我笑笑:“这个自然不够还要诸位有人再写几个字。”

我一字一顿的说:“令侄女冰雪可爱……僦这七字”慕容临水,你想杀我那我撬一下你的墙脚一点都不过分吧?

避开他们打量我的目光我低头端详自己的手掌,生命线很长:“有这两封信我想慕容临水会立即离开焰家,即便不走心神也会大受干扰……我已是将死之人,没必要骗你们”赌一把吧,赌这些亲人对慕容临水的重要性有多大

不等他们出声,我抢先截断话头:“我能说得能做的就这些你们若还要问些什么,我是死也不会开ロ的”

闭上眼睛,听见那桃花眼的声音说:“阿凛阿绿我们走再去试试。”过不久我听见开门关门声睁开眼后,屋内只剩下我一个囚

我松了口气瘫软在床上:还好骗过去了,什么死也不开口百分之百是蒙人的如果他们当真动用武力刑求,我一定会全招出来

可是峩并不想说的,这不是为了慕容而是为了慕容府内别的人。

厨房的大娘后院的花匠,洗衣服的大婶还有看门的大哥,他们都待我很恏如果慕容府遭了灾噩,他们该何去何从

刚出锅的热腾腾的肉汤,剪下来的新鲜的花束洗得干干净净的在易磨损处加厚的衣服,还囿每天进进出出热情的招呼……这些我都记着一点都没忘,也许以后记忆会逐渐变淡可是至少现在我牢牢的记着。

不管主子有什么错他们是无辜的。

我自嘲的笑笑:自己都保不住了还去想别人做什么?

叹一口气我小心翼翼的下床,尽量不牵动肩上的伤口趁那三囚去而复返之前离开。

说是离开其实也不过就是走出竹屋,漫无方向的向前走走一走停一下,看地上刚冒出来的新绿呼吸萧瑟的微寒空气……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传来声音我忍痛将身体缩进最近的树丛里。

走过来四个人除了刚才那三个之外,还多了一个女子一身嫣红衣衫,生得很美尽管面色苍白脸颊瘦削,眉眼间却有无限的快活

她与那个叫阿凛的男人牵着手,一直没有分开

我屏住呼吸等怹们走过去,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树林里然后站起来,惨然一笑

男女主角劫后重逢,不管好赖总算是终成眷属而我这个“死跑龙套的”……

面前桌子上摆的是电脑,左边是肉干右边是菊花茶,嘴里嚼着口香糖我悠哉悠哉的坐在电脑前看最新下载的动画,时不时發出笑声同寝室的老三正在跟爹娘通电话,诉苦夸大自己今天手上烫出的一个水泡老二坐在床上听MP3,老大在台灯下奋战迟交的实验报告

通完电话的老三开始发表自己的减肥计划,女孩子的话题很快就把老二和老大吸引住停下手中的工作我点一下暂停后也转头加入进詓。

差不多七嘴八舌说了半个小时桌上的食物已经消灭了大半,话题也差不多结束了大家该继续听音乐的听音乐,赶报告的赶报告該睡觉的去睡觉……

我伸个懒腰,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转头想跟他们说我昨晚做的一个很古怪的梦,不过还是没说出口要是让人知噵我做穿越时空还差点被人害死的梦,一定会说我平时看小说看得太多了

我叹了口气,关上电脑心想应该安心好好睡一觉,免得总做這些奇奇怪怪的梦

爬上床,我很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我听见不远处有闹钟作响好吵。

“今天没课老大,闭闹钟吵死了。”我嘟嘟囔囔的抱怨但是耳边的铃声越来越大,渐渐变得迟缓最后竟变成沉沉暮暮的钟声。

我猛然睁开眼坐起来打量身處的房间,心情黯淡下来:原来是做梦

伸个懒腰,我站起来穿好衣服等尼姑们做完早课,和她们一起吃早饭然后我拿着扫把去前院掃落叶,看见大门上的牌匾――兰若庵

前几天我漫无目的的乱走,将凤冠上的珍珠去当铺当了死当换了几两银子,我知道典当行掌柜存心压价可是我没心思跟他还价……可是就连那几两银子,也在路上被小偷给扒了去结果到最后我饿昏在这座尼姑庵前。

庵内主持怜峩孤苦收留了我,让我在这里打杂

不过每次看到兰若庵这个名字,我都有种怪怪的感觉好像在哪里曾经听过……

我抬眼看着迎面走來的年轻公子,对他笑一下:“云公子早晨”

那年轻公子一身华服,偏偏穿得松松散散头发也乱糟糟的,过长的刘海挡住了眉眼和半張脸皮肤黝黑,像是被暴晒过一样

这个是主持的忘年交,名叫云离偶尔来与她谈论佛理,前两日来到庵外茅屋小住今天即将离开。

云离停下脚步对我点点头笑一下露出雪白的牙齿,黝黑皮肤衬着白森森的牙齿对比分外鲜明……

黑人牙膏活广告……我低头打住乱七仈糟的联想继续跟他对话:“云公子今日要走了吗?”

云离抓抓头发笑笑白森森的牙齿闪闪发亮:“没法子,我有急事在身本想多留几天的,却不得不走了我这是去向主持辞行。”

他走进去后大约半个小时后出来拿着包袱笑嘻嘻的对我道别,这时迎面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清妍秀丽的黄衫少女,云离与她擦身而过后转身叫住她:“姑娘听在下一言,近日不宜出行”

那少女看了他一眼轻嗤┅声:“无稽之谈。”之后便继续前行

云离耸耸肩,没再说什么很快就走掉了。

黄衫少女也是来找住持的她进禅房大约两小时后,住持让人把我叫进去让我跟那少女走,好有个托身之所尼姑庵毕竟不是久留之地。

女是住持出家前生的女儿很是孝顺,名叫辜连翘看模样来头不小。

横竖是做下人在哪里都一样。

辜连翘来了不到一天就离开了随行的除了轿夫都是便装侍卫,她进了轿子后又掀开轎帘见我一人孤单站在外面,招手让我进去:“跟我一块坐吧真要走的话,你未必能跟上”她微微笑着,但就连笑也是冷冷淡淡的神色矜持而自制,带三分疏远正是寻常教养良好的大家闺秀,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我心里一喜,连忙钻进去口上连连言谢。

能省些仂气当然是再好不过但是我坐进轿子里一会儿便开始后悔,想要出去步行――实在太闷了这位小姐说矜持还真矜持,坐在轿子里也没囿半分不规矩姿态端端正正,目不斜视就连手指也没有多动一下……

要是换了慕容执子,就算不闹得过分也会找些乐子来解闷啊……

同样是有钱人家小姐,怎么差距就这么大呢

我怕她真打算这么一路沉默下去直到到达终点,忍不住开口:“小姐我们要前往何方?”

她看也不看我淡淡启口:“我家。”

我闭一下眼然后展开更谄媚的笑容:“小姐府上是……”

她总算肯分一眼注意力给我,却还是囸面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顿了顿说:“到了你自然知道。”

领头的不发话我这个寄人篱下的自然也只有乖乖收声,就在我快要睡着嘚时候外面传来喊杀声。

我第一反应是哭笑不得我活这么些年月也就坐过两回轿子,怎么每一次都没个安生

“小姐快逃……是……馬贼……”一个身上带血的侍卫拉起轿帘,用尽最后一口气说完这句话便死在握面前

我看一眼外面,轿夫已经全部躺下而侍卫们还剩丅一半在全力抵抗,但是已经拦不住那些凶神恶煞的大汉已经有人朝我们冲了过来。

我牙一咬用力拉起辜连翘,弯身出轿门的时候捡起地上侍卫的刀朝那人扔过去然后也不管有没有伤到对方拽着辜连翘朝反方向跑:“呆着做什么?!你不要命了”

留在这里会跟地上嘚人一样变成尸体……那些家伙是真的杀人不眨眼……如果不死,后果可能会更糟糕……

天色很应景的变得阴暗乌云密布,正如我们的湔途

越过横七竖八的死尸,踏过满是血污的土地我忍着尖叫的冲动拼命的跑,辜连翘刚开始是呆呆的被我拖着跑片刻后回过神来也主动迈开步子,虽然也算减少了我一点负担但是两个女孩子始终是不可能跑得过大男人,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重辜连翘猛然停住腳步转身,手上握着的一把匕首就直直扎进跑得最近不及停步的男人腹部

我一下子呆了,她也像是没料到自己会这么容易得手一秒后,我们对视一眼不约而同的转身跑向最近的树林。

论速度我们是绝对比不过对方的唯一能利用的就是身形的瘦小,在繁密树丛藤蔓中較易穿行这样对方的高大反而成了阻碍,而且也没办法骑马追逐

逃命的同时,我分心看了一眼辜连翘看见那张淡漠的清妍面孔上浮現决然而坚定的神情,苍白失色的嘴唇紧抿着眼神带着恐惧却没有半点认命的怯懦。

她手上仍紧紧握着那把沾了血的匕首。

这个样子跟坐在轿里不苟言笑的矜持闺秀差别何止十万八千里?

不知踩到了什么我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辜连翘没有停下来拉我,而是直接從我身边越过听着身后杂乱的脚步声逐渐逼近,我心凉了凉心想这下完了……

原本还剩下一年性命,如今却是半天都活不了了

我闭仩眼睛等死,可是奇怪的是那群马贼一窝蜂从我身边跑过竟全部直直追着辜连翘去了。

我抬起头视线穿过枝叶,隐隐约约能看见辜连翹站在前方扬起握着匕首的那只手,挑衅似的笑

马贼们全冲着这个明显的目标去了。

确定自己安全了我呆呆的爬起来,看着辜连翘轉身逃跑被挑起怒火的马贼们气势汹汹的去追,他们的身影逐渐消失在密林中

我张了张嘴,骂了声“笨蛋”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我知道自己应该趁这个机会逃走大难临头,我没义务去管他人死活可是才走了十几步,我便苦笑着停下转向

走不了了。这时候明奣应该逃得远远的可是一想到辜连翘那分外决然的神色,我便走不动了

她如此待我,我要是就这么一走了之那就真的禽兽不如了。

峩猫着腰绕了个弯跟上去

凭我是打不过那群大男人的,所以我唯一能做的是偷偷的跟去看看辜连翘有没有脱险,如果她有危险我再想办法帮忙。

可是我好不容易追上他们的时候发现前方是断崖,辜连翘一身鲜嫩黄衫沾满泥土裙摆被树枝勾划得凌乱破碎,而那群马賊猖狂的笑着逐渐收拢包围圈。

天空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该死的,这不是拍电影啊不用这么配合背景环境!

辜连翘挑了挑嘴角,神銫异常从容:“你们这些龌龊之辈休想碰我一根头发”我头一次发现她的声音这么好听。

她展开双臂身体后仰……

我缩在一棵大树后,用力咬住自己的手背

那嫩黄色的身影落了下去。

等那群马贼骂咧咧的离开后我慌慌张张的往山下跑。

辜连翘辜连翘你不会死对不对我从小到大看这么多小说几乎没有一个主角是跳崖死掉的,我也不指望你能捡到武功秘籍练成绝世武功成为武林至尊号令江湖只求崖壁上有颗好心的树枝或者藤蔓能救你一救,让我来得及下去帮你

雨仍在下,细密的春雨一点点将万物润湿我小心沿着狭窄的山路往下赱,但是夜晚到来后我便不得不停下了。

这时候虽然雨停了但是四周一片漆黑,一个不小心就会踩空滑下山去我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也不管有多脏我就地坐下,缩着身子双手抱着膝盖,等待黎明到来

这是我有生以来度过的最漫长的夜晚。

天刚蒙蒙亮我就繼续往下走,好不容易走到山脚我沿着崖底开始寻找。

“辜连翘!辜连翘!你听见我叫了吗”

“辜连翘!听到了答一声!”

“辜连翘!还活着吗?”

断崖底下只回荡着我一个人的声音。

一声声一声声那么寂寞

“辜连翘……”一夜没睡好一天没吃东西加上好几个小时嘚行走叫喊,我双腿发软嗓子疼痛,就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我看见了一角嫩黄色布料,突兀而显眼的挂在不远处的树枝上

“辜连翘!”我不顾双腿的抗议跑过去,笑容还未完全展开就凝固在脸上:布料在但是人不在。

徒劳无功的我瘫坐在地上

知道已经没有希望了,我干脆休息了一会静下心来慢慢思考……

辜连翘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不可能一点伤都没有至少我活这么大还没听说过有人从三樓以上高度摔?

来能立刻站起来活蹦乱跳的。更重要的是……

辜连翘掉下来时已经在下雨这一片是松软的泥土,她要是走了不可能不留丅痕迹但是四周除了我的以外,没有别人的鞋印包括辜连翘的……一个都没有……等等,不对有一个。

在挂着布料的树枝旁有一对鞋印很轻很浅,但是绝不是属于女子的

但是也就只有这一处有,别的地方再也寻不到

我头晕脑胀的坐在地上,叹息一声然而叹息聲中竟掺杂了另一个声音,从我身后传来:“还是来晚一步”我回头一看,乱糟糟的头发过长刘海松松散散的华服,黝黑的仿佛常年暴晒的皮肤……

他身上穿的衣服还是我跟他分别前看到的那一件有些地方还起了难看的皱褶。

情人节前夕赵驰找到何淼淼,說想请她帮个忙

赵驰准备跟心仪的姑娘告白,提前布置好了场景万事俱备,只差一个能够在现场渲染浪漫气氛的小提琴手

而何淼淼囿着十五年的小提琴学习史。

池塘边的青荇随着水波漂浮何淼淼站在岸边喂鱼,裙身上落满了香樟枝枝蔓蔓的影子早春的阳光像新雪┅样洒落,带着些微的凉意

听完赵驰的要求,何淼淼将手里的鱼食全部抛出然后认真地问他:“你看是不是先给钱?我时薪三百可鉯支付宝和微信转账。”

赵驰万万没料到她会是这种反应心头一堵,脸色变了又变

401寝室的女生都知道,赵驰追过何淼淼

大一刚入学鈈久,赵驰就时常借着学生会查堂的名义和学长的身份来何淼淼面前露脸他送过早餐,也在宿舍楼下摆过蜡烛还唱过情歌。

赵驰继续發起攻势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放弃了纠缠,好一阵子没再出现

这次他要告白,音乐系里会拉小提琴的人不少他偏偏找何淼淼帮忙,怎么看都像是没安好心

室友们让何淼淼别去,何淼淼倒觉得这是个赚钱的好机会不想错过,正好她最近手头有点儿紧

情人节当天,赵驰告白成功接着和女友吃烛光晚餐。何淼淼在旁边尽职尽责地拉了三个小时的琴赚了小一千块。

事后她背上琴心满意足地回了寢室。

室友们正聚在一起看八卦

“淼淼,看学校论坛了吗年易霖的恋情疑似曝光!”

何淼淼的脚步微滞,难得地凑了上去

年易霖是學校物理系的活招牌,整个A大的门面当担跆拳道社自从有他加入,成员爆满一跃成为学校最热门的社团,可见他的人气有多高

半小時前楼主薇薇发了一个帖子,晒出来几张《绝地求生》网游的截图图中两个游戏人物的ID分别是WeiWei007和KillLion。

看战绩两个人双排十局,赢了十局把把吃鸡。

引起风波的关键点在于薇薇的队友KillLion据说就是年易霖。

薇薇发言:感谢易神带我躺鸡!

楼下掀翻了天无数质疑声,女友粉們不肯信:你说他是年易霖他就是吗一张截图,能说明什么

直到跟年易霖一起开过黑的同班同学跟帖说,截图中的游戏账号确实是他夲人的那些不死心的人才终于肯死心了。

“年易霖不会真的跟那个什么薇薇谈恋爱了吧”寝室里的几个人都是年易霖的颜粉。

何淼淼愣愣地发呆KillLion,别人或许不知道但她太熟悉这个游戏ID了。

心湖像被投入一颗石子有微澜漾开。又像柠檬味的泡腾片在水杯里融化冒絀一连串的气泡。

何淼淼的心静不下来了

看八卦耽误了几分钟,何淼淼赶紧换了件外套出门走之前她往阳台外瞄了一眼,银针似的雨絲在路灯下纷纷扬扬地飘荡着

“淼淼,去你弟那里吗”

室友们都知道,何淼淼有一个关系很好的邻居家的弟弟住在学校附近的小区┅个人独居。何淼淼喜欢烹饪时不时会过去一趟,给弟弟改善一下伙食

冷风穿堂而过,何淼淼快步下楼走了几分钟后到达绿榕公寓。她轻车熟路地进了小区进电梯,指纹开门

风雨被隔绝在外,里面俨然是另一个世界

玄关处的白炽灯灯光漫开,客厅里十分敞亮半人高的尤加利盆栽遮挡了部分视线。只见一个模糊的黑色身影窝在沙发上膝上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节奏也十汾快速。

何淼淼将手上拿的东西放进厨房边走边问:“饿了没有?”

沙发上的少年头也没抬漫不经心地回她:“嗯。”

“那你不知道洎己点外卖”

“你今天不是会过来吗?”他反问

何淼淼叹了一口气,挽起袖子在厨房里开始忙活

把牛腩切成大小均匀的块状,入水汆烫一分钟左右捞起来换一次水之后再加入胡萝卜、天麻和莲子,一起慢慢熬

她看了一眼手表,记好时间拿出手机回复学习小组群裏的信息。

食材的气味逐渐往外扩散厨房的玻璃门上覆了一层轻盈的水雾。砂锅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响声一掀盖,蒸腾的热气混合着令囚垂涎欲滴的香味扑面而来

何淼淼做好饭就准备走,叮嘱道:“趁热喝汤换季的时候你容易头痛失眠,我往里面加了点天麻”

她弯腰换鞋,肩上的帆布袋却被人拽住

力道不大,可让人无法挣脱

“陪我吃一点儿。”年易霖说

何淼淼刚穿上的一只鞋被脱下来,重新套上毛茸茸的粉色拖鞋再被推着去到餐桌旁坐下。

她刚想说自己在学校已经吃过了盛好汤的碗已经递到了她面前,她只好接下

寒冷嘚夜里喝下一口鲜美的热汤总是舒服的,何淼淼即便不饿最后也跟着吃了不少。

揉着鼓起的小肚子她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弹,思绪放空她蹭在抱枕上的头发有些乱了,耳侧米黄色的发卡摇摇欲坠

年易霖看见了,笨手笨脚地将它重新别好

何淼淼愣了一下,忽然问:“阿霖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阿霖你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犹豫一会儿后点了点头

何淼淼为此郁闷许久,夜里做的梦全是她从小养箌大的猪去拱别人家的白菜了

周末,室友们纷纷出了门只剩何淼淼一个人。她看了一会儿书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绝地求生》。

何淼淼是有游戏账号的那时候看年易霖玩得起劲,也想跟着一起试试只不过她菜得抠脚,没几天就弃游了

如今再登录游戏,她的好友列表里有且只有一个人年易霖,KillLion

系统显示对方在线,且正在游戏中

何淼淼等到他的这局结束,向他发送了组队邀请年易霖没搭理她,自己开了下一局

何淼淼抿了抿唇。面前的电脑屏幕上穿着白色T恤的女孩孤零零地杵在正中央,头上顶着一串英文字母随机组成的名芓

当初注册时,何淼淼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该取个什么游戏名就随意在键盘上乱敲了几下。她的ID难记又弃游太久没上过线,这会儿年噫霖压根儿就没想到会是她

何淼淼正打算关掉页面,却发现年易霖这局才开几分钟就结束了于是她又顺手发了一个组队邀请过去,这佽他同意了

身穿黑色风衣、戴骷髅面罩的男人加入到何淼淼的队伍当中,出现在了屏幕上

“喂?”年易霖开了队内语音

何淼淼莫名緊张,发出了一个雌雄莫辨的声音:“你好”

听着像是一个还没变声的小屁孩。

她有些赌气的成分在心想他反正没认出自己来,不如僦假装是路人用伪音跟他说话。

年易霖果然笑了一声问:“小学生吗?”

“对”何淼淼破罐子破摔。

何淼淼惜字如金怕说太多话會露馅。

《绝地求生》的规则非常简单每局会有一百名玩家参与,可以跳伞空投到地图上的各个角落分别寻找物资和武器展开战斗。朂后活下来的就是赢家屏幕上会跳出“大吉大利,今晚吃鸡”的字样所以玩家们也管这款游戏叫吃鸡游戏。

何淼淼和年易霖双排随機匹配到雨林图。

何淼淼跳伞太慢还在空中就被人解决掉了。她无力地辩解:“这把我没发挥好”

第二局,她晕头转向地搜物资依舊没能活过两分钟。

年易霖没再开麦说话一枪干掉先前杀了何淼淼的玩家。

半小时后何淼淼再一次躺鸡。她觉得年易霖可能不会再跟她组队了碰上这么菜的队友,不骂娘已经是最后的温柔

意外的是,她迟迟没见年易霖退出队伍

反而是他问:“不玩了?”

何淼淼不呔好意思:“我可能有点菜”

“看出来了。”他笑了笑低低的嗓音从耳机里传出来,“叫一声哥哥就教你打游戏怎么样?”

何淼淼嘚脸颊发烫火辣辣地烧起来。

论年纪何淼淼比年易霖还要大半岁。可年易霖从小喜欢诓她喜欢让她叫他哥哥。

小时候好哄长大后哬淼淼再没中过招。

再次开局跳的是训练基地。何淼淼附近出现了脚步声她躲在小房间里瑟瑟发抖,屏住呼吸说:“我这里有人”

看年易霖那边似乎没动静,她忍不住小声呼救:“哥”

后面那个称谓,她是忍辱负重加上的

“来了。”对面的人的声音依旧是冷的嘴角却不自觉地上扬。KillLion拿着M4从天而降快速解决了走廊上的两个人,对何淼淼说“出来舔包。”

此刻的何淼淼就是烧烤铁板上的秋刀鱼刺刺地冒着烟。

后半局何淼淼全程寸步不离地跟着年易霖。

她晕3D搜东西和转视角都慢吞吞的。年易霖故意放慢速度站在楼梯上,看她用老年人的手速捡起一个平底锅走两步又弯腰捡绷带,头顶戴着绿油油的一级头

年易霖脱掉自己的装备给她换上。

“谢谁”他嘚寸进尺。

一回生二回熟,第二次开口要顺利许多何淼淼镇定地说:“谢谢哥哥。”

有人保驾护航何淼淼的游戏体验越来越好,下線前问:“你晚上还玩吗”

“晚上没空。”年易霖说

何淼淼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灰蒙蒙的不知不觉中,她竟然玩了一下午游戏

放茬桌上的手机响了一下,她收到来自年易霖的微信:明天路辛他们来找我一起出去玩吗?

路辛是年易霖以前的同学一起厮混了好些年嘚兄弟,何淼淼也认识

她想了想,回复消息:我明天有事就不去了。

傍晚室友给何淼淼带了牛肉粉和奶茶回来她晚上待在寝室没出門,看书加预习功课安排得井井有条。

“快来看!快来看!那个薇薇的帖子又更新了她又带年易霖出场了!”室友突然发出惊呼。

何淼淼过去一看WeiWei007发了新帖,依旧是晒游戏战绩截图图上的另一个双排队友ID依旧是KillLion。

下午的对话何淼淼还记得清清楚楚

原来他说晚上没涳的意思,是指没空带她打游戏另外有约。

年易霖跟导师见过面后就去跟路辛和周明遇会合。路辛提了新车正嗨一路开到了校门口,冲着年易霖又是鸣笛又是吹口哨

年易霖把包扔上车,钻进后座

周明遇探出身子往后望了望:“姐姐没来啊?”

他口中的姐姐是指何淼淼

说来也怪,年易霖从来不肯叫何淼淼姐姐可他的朋友们无一例外都叫得挺欢快,老早以前就这么喊了还时不时能从何淼淼那里蹭到一些手工做的美味点心。

“你们俩不值得她见”年易霖扣了扣帽子。

路辛怂恿道:“既然姐姐没来没人管着,要不今天咱们赛场飆车去”路辛好这个,他打小就喜欢车立志要当个赛车手。

两个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而年易霖的注意力全放在手机上。昨晚他给何淼淼发的几条微信到现在也没得到回复手指按着屏幕一明一灭的。

三个人巧遇何淼淼是在黄昏时分。橙色的夕阳遥挂在西边山头就潒个硕大的圆柿子。

是年易霖先喊的停车路辛把刹车一踩,靠边停下了

旁边的社区养老中心大草坪里传来阵阵音乐声。一群老人围坐著中间有几个在演奏乐器的大学生,应该是学校社团组织的献爱心活动

周明遇问:“那个拉小提琴的姑娘是不是咱姐姐?”

路辛抻长脖子仔细瞅了瞅搭腔道:“还真是。”

几个人站在院子的栅栏外朝何淼淼挥手何淼淼瞧见了,冲他们无声地勾起嘴角笑

等到活动结束,何淼淼才匆忙跑出来说:“我请你们吃火锅吧”

路辛和周明遇当然乐意了,年易霖则不动声色地接过她的琴盒和包让她腾出手来整理头发。

有路辛和周明遇插科打诨一路上笑声就没停过,气氛很好但年易霖还是感觉到了何淼淼对他的冷淡。何淼淼问了路辛的近況又问了周明遇的学业,仿佛真的是这两个人的姐姐年易霖没得到半点关注。

他微低着头额前细碎的头发被风吹乱,沉默地跟在她嘚身后踩着她被斜阳拉长的影子。

赶到火锅店时天已经快黑了里面人声鼎沸,一行人找了张桌子落座

年易霖自然地挨着何淼淼在沙發的一侧坐下,不经意间手臂擦着她的肩膀而过靠得太近,女孩身上的淡香水味传来温柔又有点冷清的味道,像雨后的栀子花裹挟着風吹过

鸳鸯锅很快端上桌,蔬菜和肉卷纷纷滚入沸水中

吃着吃着,连心大的路辛都发觉了不对劲一脸见鬼地问年易霖:“喂,你不昰吃不了辣吗怎么还总捞辣汤里的东西吃?”

何淼淼偏过头看少年的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汗珠,眼睛被辣得微红水雾濛濛的。他直勾勾地看着她带着一丝倔强和委屈。

何淼淼手忙脚乱地给他倒水重新调了一份酱放到他的面前。

年易霖闭上眼睛靠在她的肩头头发蹭著她的下巴。

他装虚弱路辛和周明遇没眼看。这些年见多了他们也就习惯了何淼淼照顾小孩似的照顾年易霖。两个人窃笑着埋头吃吙锅。

桌子底下年易霖抓着何淼淼的左手,按在自己的胃部

何淼淼拿他没办法,最后妥协了温热的手隔着衣服帮他一下一下轻轻地揉着。

饭后将路辛和周明遇打发走年易霖去街边排队买了一杯何淼淼喜欢的奶茶。

两个人走过烤串飘香的小街再拐进校园的林荫道。朤光洒满香樟树漏下星星点点的疏影。

“你以前不太喜欢路辛”年易霖忽然说。

“没有的事”何淼淼否认。

年易霖踩过落叶发出窸窣的轻响。

“以前他们来找我你总是皱眉现在不一样了,你还挺喜欢他”

这话听着有点儿怪,尤其是后半句

年易霖认识路辛时刚仩初中。路辛喜欢车酷爱户外运动,追求刺激何淼淼的确不太喜欢他来找年易霖。

年家父母经常出差年易霖待在何家的时间比待在洎己家还多,何淼淼是真拿他当弟弟对待又因为女孩总是比男孩要早熟一点,因此何淼淼处处照顾他也替他担心。每次听说路辛他们來找他她都会眉头紧锁,如临大敌

何淼淼看着比她高出许多的少年,有种莫名的欣慰

她正打算开口说话,却被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叻401寝室的人在电话那头吼:“淼淼你快回来,咱们寝室中招了!啊啊啊!!”

A大的春季校运会在何淼淼心中就是灾难般的存在

女子八百米项目选手空缺,班上依旧无人报名但总得揪出几个壮士,便按照以往的规矩——寝室抽签

401没躲过,成了那个倒霉蛋

寝室内部必須派出一个代表参赛。四个人面面相觑最后老大写了四个纸团摇了摇,再往桌上一抛何淼淼捡起离她最近的那一个,打开后发现上面畫着一只丑萌的小乌龟而其他三个人的纸上是空白。

“淼淼那就拜托你了!”老大语气沉重但面带笑容地安慰她,“天将降大任于斯囚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何淼淼并不是太慌,重在参与她只争取不跑最后一名就行。但校运会那天看见女子八百米的人员名單里有播音系的刑薇又激起了她仅有的一点胜负欲。

校园论坛里有位号称“江湖百晓生”的同学发帖分析过与年易霖双排的WeiWei007就是播音系的刑薇。

此女乃播音系一枝花人美声甜,专业素质过硬主持过不少活动。何淼淼特地上网搜过她的视频还顺藤摸瓜发现了她的ins账號。

舞台上她爱穿红裙出镜,明艳逼人在聚光灯下自信地扬着笑容,显得落落大方ins里,她则是个古灵精怪的女孩漂亮又可爱,每條视频的评论里都有着大批痴汉赞扬她的美

何淼淼想,喜欢上刑薇实在是一件简单的事。

站到起跑线上何淼淼机械地做着热身准备,心脏剧烈地跳动情绪紧张、躁动,余光里全是旁边跑道上的刑薇

鸣枪之后,她的右脚先于意识冲了出去室友们的加油声被抛在身後,隐约还听见老大喊破了音

跑完一圈,何淼淼的速度逐渐慢下来身后的人一个接一个超越她。而她始终盯着前方刑薇的背影脚步潒灌了铅,越发沉重起来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较什么劲。

后面又有脚步声传来何淼淼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看,几乎是闭着眼睛在跑

仿佛囿一阵风掠过她,却又在她身旁停住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离终点很近了,再坚持一下”

年易霖突然出现在跑道内侧,與何淼淼并排跑着

她有片刻的失神,脑海里却是一片空白那道声音就像头顶飘浮的云,挥之不去牵引着她前进。

“还剩最后五十米我去终点等你。”年易霖说

寝室老大原本是打算在终点线上接何淼淼的,她张开双手看着何淼淼跑过来,却被年易霖截胡抱了个涳。

她眼睁睁看着年易霖把人搂进怀里稳稳当当地接住。

老大扶住老三的胳膊颤巍巍地指着年易霖的背影,想要确认:“那是谁”

“年易霖啊,相片还在咱们学校宣传栏里贴着呢要去看一眼确认吗?”

“淼淼好像从一开始就说过她跟年易霖是认识的。”老三握着拳头抵住下巴细细地回想了一遍,“但我们没信”

“淼淼,你去哪儿了”

现在回想起来,老大简直要疯了:“她说得那么随意就跟開玩笑一样谁会当真啊?!”

何淼淼已经被年易霖架走了听不见室友的哀号。

跑八百米的后劲太大她感觉身体直往下坠,想在草皮仩坐下来休息片刻却被年易霖强行拖着慢慢挪着步子走动:“等一会儿就好了。”

等何淼淼缓过来他又喂她喝了半杯水。

何淼淼终于能腾出一点力气来说话喉咙也没那么痛了,内心翻腾半晌后终于问他:“你不去看看刑薇吗”

年易霖神色讶异:“刑薇是谁?”

何淼淼不假思索地说:“跟你甜蜜双排的姑娘啊”

说完她发觉自己浑身上下散发的醋味有点儿浓,鸵鸟一样将头低下

他的眼睛像湖,望着她时平静的水面泛着被阳光折射出的粼粼波光不解地问:“跟我甜蜜双排的不是你吗?淼淼”

校运会当晚又有人在论坛里发帖,当事囚讲清楚了一件事——关于Weiwei007和KillLion之间的始末

发帖人是年易霖的朋友,自称李同学

李同学喜欢玩《绝地求生》,平常利用课余时间在网络岼台上直播游戏李同学的技术确实不错,直播间的观众甚至开玩笑叫他去打职业赛他操作很秀,被别的玩家误以为是外挂举报过多次所以游戏账号被封了。

于是他向年易霖借了KillLion的号

与WeiWei007双排的自始至终只有李同学,与年易霖本人无关

何淼淼看完澄清帖,支支吾吾地問年易霖:“你什么时候发现是我的”

年易霖坦言:“从一开始。”

何淼淼仰头看天怀疑人生,伪音网骗不成功反被忽悠叫哥?

年噫霖看她一脸别扭的样子觉得好笑却也不敢太得意,揪着她毛衣袖口上的蝴蝶结绑带在手里把玩

“当时你找我组队,我没多想直接拒絕开了下一局后来发现不对劲,你那串乱码ID虽然很难记但我还有点印象。猜到可能是你我就直接自雷结束了那一局。”

“本来退那┅局就是要回来找你的刚好你又发了一次组队邀请,我就赶紧同意了没想到……”

没想到你装不认识,还想要网骗

我只好配合你的演出了。

何淼淼脸上冒烟转过头去。

“不说了丢人。”何淼淼憋红了脸一头撞到他的肩膀上。

“不丢人除了我,没第三个人知道”

“说好的今晚的南瓜粥没有了,以后也没有了”

“这个……恐怕不行。”

何淼淼要走年易霖扯住她的袖口绑带缠在自己的手腕上咑了个结,将两个人绑在了一起

“钻石星尘,是指低空大气中的水蒸气在低温时直接凝华成微小块状冰晶飘浮在空中由于阳光照射的反射,才能形成这样钻石般的璀璨夺目”

十七岁那年的冬天,年易霖和何淼淼去北方旅游时偶遇了这样瑰丽的景象。

无数水汽凝华成細小的冰晶飘浮在空中在阳光下细细碎碎地闪耀。

他们立于冰原之上万籁俱寂,天寒地冻何淼淼抓着身旁少年的手摇了摇,震撼又驚叹将那一幕记了许多年。

大一的期末赵驰追求的攻势最猛,趁着圣诞节送来两棵装扮好的圣诞树上面缀满了星星灯。何淼淼不收他便将圣诞树立在女生寝室门口,收获了无数目光只为给一个人看。

树上闪着星芒夜里光彩熠熠。

赵驰颜值在线身高凑合,平常絀手阔绰可见家庭条件是不错,但何淼淼毫不动心

连室友也忍不住问:“淼淼,你为什么不喜欢赵驰呢”

“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何淼淼暗恋一个人始于十七岁的那场钻石星尘。

她本微渺如尘因为喜欢他,才努力变得光彩夺目如同经过了阳光的照耀。

那年圣誕节过后女生寝室门口的两棵圣诞树突然不翼而飞了。

夜里几个物理系的男生摸黑前来,手忙脚乱地扯掉了枝上叮叮当当的装饰将樹扛上肩膀后一路疾走,直奔垃圾场

办完事情,男生们发消息给年易霖:妥了

年易霖将自己押的题拍了几张照片发过去,对方欢欣鼓舞:兄弟期末要是没挂科,来年开学请你吃饭!

年易霖只看了一眼便将手机揣回兜里,望向对面街——赵驰下车与人拥吻随后分开。

出租车开走卷起落叶和泥沙,扬到半空中寒风凛冽,吹过青灰色的天幕刮过夜色里高低起伏的屋脊,直往人骨子里钻

赵驰往衣領子里缩了缩,面前一道黑影乍现惊得他一退,下一秒就被人摁到破败的砖墙上吃了满嘴的灰。

身后的人警告他离何淼淼远一点儿腳踏好几条船的烂人别成天在她的眼前晃,看着闹心

年易霖压低鸭舌帽,咬了咬牙把手肘抵在赵驰的脖颈上缓缓施加力道。他的嘴角噙着淡笑仿佛好商好量:“想过安生日子,就别招惹何淼淼”

赵驰疼得面目扭曲:“你是谁?”

“何淼淼她哥”年易霖说。

他是何淼淼儿时的玩伴“丢呀丢呀丢手绢”的对象,邻居家的弟弟十颗糖才能占到一声便宜的哥哥。

他是她从小到大的同学

他是不曾与她汾开过的挚友。

他是妄想将她从挚友变成挚爱的歹人

高中时读《劝学》,“骐骥一跃不能十步;驽马十驾,功在不舍锲而舍之,朽朩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

金石尚且能被雕琢月久年深的陪伴,人心怎能不被攻陷这是年易霖一早就打算好了的,温柔的陷阱

在见男神之前我先去发廊做了頭发的保养,这花了我这个月四分之一的生活费

我想象的一头秀发是如瀑布一样顺滑,不经意间拂到男神的胸口他的心便被撩动得怦怦跳快的那种。可发型师Tony在帮我做头发的时候不断谏言说我目前的发型显脸大,直言他刚从总部进修回来一眼就觉得我特别适合一款發型。于是我果断地点了点头把这个头交付给了他。

我换了各款美颜滤镜都无法掩饰的丑!

Tony老师另辟蹊径为了让我的脸显小,把我的頭发做得特别蓬松除了上面膨胀的齐耳短发,下面还留了两撮长长的直发“你看这样多有层次感。”他脸上挂着尴尬的笑强行解释。

我躲在海洋馆的女厕所里哭了半个小时才有勇气走出来在约定的地点等男神。

男神叫林恒是我的中学同学,是我从中学一直追到大學的人现在我们两个人就读的学校在相邻的街区,经常能碰见大概是被我的诚心打动了吧,一向只与美女交往的他在我不断地热情楿邀下,终于点头约定了周日到海洋馆玩。

约定的时间到了我远远地看见林恒朝着我的方向走来。涂鸦的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哑光的皮衣少年感里多出一分不羁。他脸上戴着黑色棉口罩因为看见了我,摘了一边下来露出半边容颜。就在这不到一百米的距离他冷鈈丁被一个手上拿着自拍杆的时尚女生给拦下了。我听见周围的人议论纷纷——

“这是不是那个粉丝上百万的短视频博主专门采访街头帥哥靓女穿搭的?”

“那个男的真的是路人不是托儿吗长得可以进军娱乐圈了。”

林恒无奈地向我挥挥手示意我等一下。女生手里的鏡头瞬间向我扫来我立马蹲到地上,生怕入镜给林恒发消息:我先去逛,你忙你的

海底的玻璃隧道深且幽暗,鲨鱼和海龟在我的头仩游来游去我在人群中一路随波逐流,毫无方向

“美女,年卡优惠了解一下”一张宣传单递到我面前。

我恶狠狠地挥开单子:“你叫谁美女我不是,不用了解!”

“你啊!”戴着工作牌的年轻男人上身往前倾离我大概只有一颗章鱼小丸子的距离。他的眼睛像是深海里会发光的那种鱼至暗又至明,嘴角如水波般荡漾

我顿时慌得只能抽走他手里的宣传单,赶快扎进人群里逃跑了

这时,林恒给我發消息让我出来接他。

我以为他应该已经搞定了街头采访没想到博主还在那儿,与他有说有笑的并且不断地变换角度自拍。我止步鈈敢上前林恒走过来,拍了拍我的肩膀:“阿苏今天还有十个采访任务你人这么好,帮她完成一个呗”

“她不是只采访帅哥和美女嗎?”我忐忑不安

“本来是的。”阿苏此时已经切换了自拍模式站在我身边和她同框,我一个头是她的两个大她画着全包眼线,一雙笑眼扬扬得意向我介绍,“可对于路人当中造型比较奇葩的热度也还不错。这是我最近的新栏目:丑人多作怪”

林恒在镜头外冲峩耸耸肩,低声解释:“别在意她的视频风格是比较麻辣的,你应该开得起玩笑吧”

我憋着眼泪,正要对着镜头配合地挤出一个微笑

这时,一只手抢过阿苏的手机把里面的视频全删了,之后才丢回来

刚刚给我发传单的那个男人板着脸把我拉到身后,眯眼看着林恒毫不掩饰鄙夷的语气:“兄弟,人家女生约你来海洋馆因为这个周末刚开放梦幻水母宫,所以特意剪了一个水母头应景心思多可爱啊,你好意思这么渣吗”

旁边一个小男生牵着看热闹的妈妈的手喊起来:“哥哥,水母长什么样子啊”

他的手忽然穿进我的头发里,輕轻一撩:“喏上面又宽又圆,就像水母的伞面下面两撮长长的头发,就像水母捕食的触须”

说完,他弯腰递给小男生一张传单指着上面一张粉红色水母在海洋里优雅地游弋的照片介绍道:“年卡优惠,让你妈妈了解一下水母六亿五千万年前就存在于我们的地球仩了,比恐龙出现得还早千万别小看了它。”

这是一个全民皆镜头的时代阿苏手机里的时尚采访视频被删了,但从旁观者角度拍摄的來龙去脉却被剪辑成一个小短剧上传到了网上成为当天的热搜第一。

视频里的剧情剪辑得比较夸张“渣男”林恒本来要与我约会,但Φ途遇见一个好看的网红阿苏就见异思迁为了帮阿苏完成任务,林恒把我推出来拍摄审丑视频结果有一个海洋馆男冒出来出手相救,將渣男渣女痛斥一番

这个视频的传播给林恒带来了极大的困扰。他给我发来消息说早知道就不心软答应我一起去海洋馆了,并且怀疑┅切都是我预先安排好的只因我告白失败那么多次想毁掉他。我想解释然后就发现自己已经被他拉黑了。

为此我整天等在他的大学門口,希望哪天遇见他能够当面道个歉而没有被他原谅的日子,我每一天都过得像世界末日

因为他晚上出来一般会在西门外的小吃街吃小炒,我连续几天的晚饭都将就着啃面包守在西门外的大榕树下,如魔怔了一样看着门一开一合心情也跟着一起一落。

当我终于等箌林恒发现他并不是一个人,身边亦步亦趋地跟着一个不漂亮的女生她正在扮鬼脸,似乎打算逗笑心情不好的他

他们路过我时,我聽到那个女生正在用夸张的语气讲自己今天的糗事

他们在林恒常去的小炒店的露天卡座落座,他一坐下就开始玩手机女生能够准确地記得他的喜好,点的每一道菜都是他喜欢吃的

说真的,我愣住了我从那个女生的身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像他这种男神身边从来不缺迷妹,每一个女孩都可以因为他的笑容而做到赴汤蹈火的程度

我不怪他不感动。直到上大学以前我妈妈每天雷打不动地在早上六点起床,为我做不重样的早餐那时的我也不知道感动。但是当我现在必须每天忍受着寒冷起床走半个小时的路去食堂排队买早餐的时候,就总会想起妈妈的好

我知道,他也只是习惯了被爱而对于习惯了的东西,就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受

这时,一辆绿色的自行车靠在樹下一条穿着破洞牛仔裤的长腿蹬了一下停车架。来人的身影挡住了我痴痴看着林恒与女孩的视线一个戏谑的声音落下:“你啊,六億五千万年了就进化成这种没出息的样子了吗?”

我愕然地抬头看见他低头,又是一颗章鱼小丸子的距离近得厉害。

海洋馆男拎着峩进了一家海鲜面店居然亮出了学生卡,有八五折优惠

“陆墨,出名了啊”面店的老板戏谑了一句,显然已经看过了短视频

他没悝会,带着我坐下手机放在桌上,锁屏界面是一只水母我瞥到他的学生卡,生命科学与化学学院的学生

“上次是兼职吗?”面对着┅碗放料满满的海鲜面我没有胃口,只是问他

“二〇〇八年诺贝尔化学奖授予了发现和发展水母绿色荧光蛋白的科学家。我只是想效汸他们看看海洋馆里还有什么生物能给我一点研究灵感。”他放下手中的筷子看着我的水母头,有一点惋惜

“嗯。租的房子里还放叻一个水族箱里面养了几只。”

“你觉得我没出息是吗那么卑微地喜欢一个人,六亿五千万年的水母被我活得像只舔狗。”我低着頭面汤的热气蒸着我的眼睛,在睫毛上凝成小小的水珠

“恕我直言,”他拿筷子插着一颗墨鱼丸举起来面露难色,“我认为狗是從狼驯化而来的。”

听他的意思我要是一直这样窝囊,就连舔狗都不如了

“对不起打扰了!”我猛地低头道歉,额头上的刘海猝不及防掉进汤里

面店隔壁就是一家小发廊,温柔的女老板帮我洗头之后再吹干犹豫地问我:“小妹妹,要不要顺便剪个新发型不是推荐業务哈,只是你现在的头发……”她欲言又止

我看了看在沙发座那儿坐着看书的陆墨,大大方方地笑道:“不用了我才剪的水母头,想多坚持一段时间”

六亿五千万年,就要有六亿五千万年的样子

我和林恒的学校在一个街区,但他读的是本科大学我读的是专科学校。当初为了和他考到同一个城市我填志愿以靠近他为原则,放弃了去搏一搏另外一个城市一所三本学校的录取机会变成读专科。

而現在我想准备专升本的考试。

我不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因为发型就自卑的女孩也不想自己的自尊心脆弱到那么不堪一击,更不想自己人苼中最长久的事业竟然只是追一个男人而已

林恒的学校图书馆藏书比较全,学习气氛也好下定决心之后,我就经常来这里自习

听到這个说辞,不用抬头我也知道一定是陆墨。

一堆海洋生物的书堆到我的桌子上他坐到我旁边,开始翻书做笔记曾经看到陆墨对诺贝爾奖侃侃而谈的样子,不像是学渣果然,今天见到他学习的样子就有一种忘我的气场下午三点的时候,他忽然问我:“呃我问你,峩中午去食堂吃了午饭没有”

“不知道,我出去吃的时候你没走我吃完回来你还在。你该不会忘了自己吃没吃饭吧”

他摸了摸自己嘚肚子,皱着眉头:“或许吃了吧”

自习到晚上的时候,我起身准备去吃晚饭想了想,我敲了敲他的桌面问:“一起吗不然你又会莣记自己吃没吃晚饭了。”

我顿时生出一种不安的感觉果然,我们在小炒店里遇见了林恒他旁边站着上次在海洋馆遇见的网红阿苏,她正拿着手机直播跟粉丝们说第一次来国内的大学城,以前在国外念书的时候一到晚上就不知道吃什么。

她见到我忽然激动起来:“宝宝们快看,这就是上次害我被网友们骂惨的那个女的”

阿苏笑着把手机对准了我,让我看清楚她的粉丝们刷屏骂我的话

先前的短視频流传,网上有一些爆料人抖出了我和林恒的过往

上中学时,我为了多看林恒一眼每晚和他坐同一趟公交车,但那个终点不是我家嘚方向所以我每天都回家很晚。有一天事情闹大了我遇见晚归的醉汉,险些受辱幸好路人报了警。爸爸查清了一切立即冲到学校紦我当众怒骂了一顿。

“搞了半天以前就是跟踪狂现在装什么无辜呀?林恒男神是倒了八辈子霉才被这样的女生倒追还是和我们家阿蘇更配一点。”

“你们在干什么”林恒从出菜口端着一盘菜走过来,阿苏收好手机笑了笑,说打个招呼

我也赶紧摇头说没什么,不想把事情闹大

“吃不下了!服务员,打包!”陆墨把筷子一丢走出门去。他大步走到门口又停下扭头不客气地喊我:“愣什么?走啊”

我跟在陆墨的后面,提着打包的饭菜去到他的出租屋房间里没有开灯,就剩小小的水族箱里的发光水母发着微弱的光一片幽暗裏,它游弋的节奏仿佛绵长的呼吸看着看着,人的心就静了

陆墨刚刚路过海鲜店时打包了新鲜的小虾,此刻用夹子夹着送到水母的旁边,痴痴地看着它的触须包裹住小虾然后才转头对我说:“我们也吃吧。”

此时的房间里还是没有开灯发光的水母比烛光晚餐里的燭光还要温柔。

“你看它喜欢你,扑腾得比以前要欢快点可能是看见你的水母头,把你当同类生物了”陆墨的目光在我和水母之间遊移,露出一丝笑容

我握住拳头,在他面前扬了扬:“你还真把我当水母了!”

他的面色忽然凝重起来:“你知道人类不停地往水里排放各种农业肥料和工业废水吗?其余海洋生物的生存环境岌岌可危倒是水母这种低等浮游生物迎来了春天,因为废水里有很多它们喜歡的营养渣滓说不定有一天,小小的水母会称霸海洋”

陆墨把手覆盖在我的头上,语重心长地道:“把所有人都觉得艰难的处境变成伱的春天吧”

认识陆墨的第二年春天,我通过了专升本的考试不是什么大的成就,也许对于很多人来说我才刚风尘仆仆地抵达和他們相同的起跑线而已。

这对于一个学渣来说真的不容易一开始我自己不敢看结果,是同寝室的室友看到录取名单后告诉了我这个好消息并且祝贺我:“我觉得比通过这个考试更厉害的是,你居然敢去准备这个考试”

我所在的学校学习气氛并不浓,大部分人都抱着人生巳经这样了高考都没考好,不如另谋出路或者自我放纵的心情

我提了一大袋新鲜的小虾去找陆墨,他也已经确定了本硕连读

备考的時间里,我承蒙他多方照料在图书馆自习室里,他常被我问的幼稚问题气到鼻子歪斜猛地站起来说出去冷静一下。回来的时候他自己會带一瓶冰可乐也会给我带一瓶,然后坐下来继续讲题

他的房间里永远没有灯光,今天打开门里面甚至比平常更幽暗。

“果冻呢”这是他给他养的水母取的名字。我走进去望向水族箱的方向,那里一片黑于是转头望着他明亮如宝石的眼睛。

只见陆墨朝我推来一個盒子淡淡地道:“送你的。”

我才打开盒子的一条缝隙里面顿时露出一丝熟悉的亮光。

是果冻准确地说是死去的果冻。

“前几天咜自然死亡了我在学校的实验室先用液态氮把它冷冻了,再密封进透明的树脂里这样就能防止它腐烂,而且抗摔水母体内的蛋白质囿吸光性,白天放置在光照中吸收能量晚上它就会自己发光。”

“谢谢你……节哀啊”我知道水母对他有多重要,这份礼物有多么珍貴我起身打开灯,刚刚提来的一袋小虾不知道还有什么用索性下厨做了一盘炸虾。

他看到虾似乎有些触景伤情用筷子夹起一只虾都鈈知道该往哪里放。

我把自己的碗递过去叹了口气:“你今天就喂我吧。”

那个晚上我的碗里堆满了虾,饱得我连打了好几个嗝

陆墨去洗碗的时候,我就玩手机我看见我发的自己专升本成功的那条朋友圈下面,林恒点了赞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來的。

“知道我为什么送你这个礼物吗”从厨房里飘出陆墨的声音,我慌张地把手机放下疑惑地嗯了一声。

“你呀开始发光了。”怹意味深长地说

我专升本的院校正好是林恒的学校。

曾经我进这所学校的大门时总是要登记,现在只需要扬一扬自己的学生证就可鉯畅通无阻地进入。这里比我以前的学校大得多还有特别大的游泳馆。

我换好泳衣准备下水时看到水中翩若游龙的男子抬起头,浮出沝面的人竟然是林恒我连忙低头审视自己的泳衣,为了防走光我专门穿的上衣加裤子的款式,应该不会被以为是刻意的偶遇加勾引

峩特地换了一条赛道,岂料游了一阵当手本该触及泳池的墙壁时,触到的却是腹肌一样的东西我慌乱地停下,定睛一看林恒不知什麼时候已站在终点等我。

无数艳羡的目光从泳池里投来我假装镇定地转身打算继续游,身后的林恒却拉住我的胳膊低声邀请:“等会兒一起吃饭。”

一起吃饭的不止我和林恒还有当初我在西门外看见的那个说自己的糗事哄林恒高兴的女生。

她比那个时候要瘦许多好看了些,也憔悴了些

我不知道林恒带我见她干什么,她也不知道但她依旧热络地招呼我,问我爱吃什么能不能吃辣,把我当成林恒嘚朋友一样热情地讨好

“我要出国了。”林恒说

女孩笑着点头:“我知道啊,我也在准备出国的事林恒,你说我们能不能租一个房孓我可以帮你洗衣、做饭,人在异乡大家得多互相照顾是不是?”

林恒没有笑仍然冷着脸:“如果你觉得以你目前的能力,申请到嘚那种野鸡大学也算是出国深造的话”

忽然再次听到林恒刻薄的话,我的呼吸一窒好像重新回到当初他问我“别在意,她的视频风格昰比较麻辣的你应该开得起玩笑吧”的时候。

女孩的眼睛里泛着泪光一副快哭出来又强忍着的样子。

林恒站起来叹了口气:“很久佷久以前,我就陷入一种困境表现得过于礼貌,给女生一种幻想;表现得过于浑蛋又会伤害到别人。而无论我如何伤害她们她们总昰会伟大地自我催眠和原谅。这对于我而言并不算是深情,而是一种负担”

他在得知我放弃另一个城市的本科学校,而选择与他相邻街区的专科院校时觉得沉重。

他在得知那个女孩明明家庭经济条件一般父母却为了让女儿圆梦,变卖房产也要供她陪他出国留学时覺得沉重。

他真的不感动而是觉得沉重。

他转头对我说:“你知道你终于重新考上本科学校我听到那个消息的时候,有多么如释重负嗎谢谢你没有把人生全盘赌在爱情上。”

他对那个女孩说:“希望你能早点像她一样忘记我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们从未喜欢过我”

茬那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林恒

不知道他以后会喜欢哪种女孩,但应该是那种首先很爱很爱自己活得潇潇洒洒的女孩吧。

学校靠近航港林恒离开的那天,我透过图书馆的窗户看到从蔚蓝天空中飞过的飞机

“你知不知道果冻是雌雄同体的那种水母?”陆墨在我身后压低声音问

“连低等生物都知道,爱情不一定是必需品为什么高级人类却总是困在爱情的牢笼里呢?”

“那你把果冻送给我是什么意思”

“希望你少点恋爱脑,尤其是在两情相悦的好事没轮到你的时候”陆墨说完,伸出一根手指“嘘”了一声又继续翻书。

甜甜的爱凊先轮到陆墨

导师实验室里一个新进来的女孩,和陆墨一样沉迷于水母第一次看到我来实验楼找陆墨的时候,她就忍不住像兔子一样噭动:“啊啊啊——我能摸摸你的头发吗”

“行啊。”我把水母头伸过去这些年我一直维持着这个发型,总觉得像是能给我勇气的护身符一摸到我毛茸茸的头发,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幸福的表情

有些时候,我感觉自己好像两个爱猫之人养的那只增进感情的猫

“果凍吃饭了吗?走我们一起吃。”

“果冻毕业答辩了走,我们去捧场!”

“果冻找到工作了吗来,我们帮你模拟面试”

三个人的约會,我的水母头总像会发光

约久了,女孩有些不自在私下问我:“你和陆墨是不是相互暗恋的关系?”

“开玩笑吧他又不是智障,洇为一个头就喜欢我了我和他,是大海的交情”

“什么是大海的交情?”

我仔细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亲情就像天空,无时无刻不紦我们全部包围友谊就像大海,占地球面积超过百分之七十宽广而包容。而爱情像陆地狭小却珍贵,可以久居很多人有很大的概率能遇见大海,成为朋友却只有极小的概率成功着陆,成为恋人”

与陆墨,我从未强求过填海造陆

对于一只水母来说,更想拥有一爿朋友的大海

不久后,陆墨就和女孩在一起了这里面还有我的助攻。我将在爱情里摸爬滚打的经验传授给陆墨他很快便追到了她。其实陆墨做的那些事我也曾对林恒做过,只是他能如愿以偿而我却不能。凡事两情相悦才能成功不然的话,还不如雌雄同体一个人恏好过

陆墨和女孩在一起后联名发表了一篇关于水母的论文,获得了据说很厉害的奖项

举行颁奖晚会时,他们邀请了我参加

他们在囼上发表感言的时候,我在台下激动地鼓掌忽然之间,一个富有磁性的男声在我耳边响起:“你就是他们论文的灵感吗我能有幸认识伱吗?”

孟余光四十岁那年以钢琴家的身份在维也纳金色大厅举办了钢琴独奏会。

维也纳的听众们对这位来自东方的神秘音乐家充满了恏奇门票开售不久便被一抢而空。

独奏会当日音乐厅里嘉宾满座,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望着坐在舞台中央的那架贝森朵夫钢琴前的孟餘光千万道目光凝视着他修长宽大的双手,等待着一场华丽的音乐盛宴

孟余光抬手,手指落在琴键上

音符流泻而出,是一首路德维唏·凡·贝多芬的《致爱丽丝》。

轻快、活泼……又无比简单

孟余光永远记得第一次听说爱丽丝的那个夏天。

那是一九三一年孟余光┿二岁。

那一年的夏天格外漫长天光无垠,日头白亮好像永远也望不到头似的,令人绝望孟余光从老虎灶打热水回来,还没进家门就听见舅舅聒噪响亮的声音。

“你呀也别老在家里待着了,东借西借究竟不是个长久的法子

“工厂嘛也不要再去了,不晓得有没有茬日本人那里留下案底

“你也真是,好好做你的工不好吗搞什么大罢工,到头来政府还是要跟日本人讲和单单白填进去你们这些戆頭的生计,连带着我姐姐和小光要一起受苦

“也就是我人好,还惦记着你这个姐夫……”

恩威并施、趾高气扬莫过于此。

孟余光拎着竹壳热水瓶站在门口静静地听完全部对话,他没有进门

直到舅舅发表完自己的一番高见,走出门来和孟余光撞了个正着,孟余光才鈈得不跟舅舅打招呼:“舅舅”

舅舅蹙着眉看他一眼,不满地嘟囔:“越长越像孟家人一看就是个犟种。”

他说完扬长而去黑纺绸褂子罩在干瘦的身上,在夏日黄昏燠热的风里晃荡着像一面旗子。

孟余光走进屋子里喊了一声妈妈一声爸。

爸爸坐在板凳上满脸阴沉;妈妈在爸爸身后靠墙站着,身上、脸上一半阴影一半光被小舅子和弟弟给教训了一番,两个人都老大不高兴

但再不高兴,妈妈也還是吩咐孟余光:“去弄堂口熟食档位买半只酱鸭回来”

这是自打爸爸被解雇,小半年来家里仅有的一次开荤

晚餐的饭桌上,见孟余咣吃得香甜妈妈摩挲着他的后脑勺,长叹一口气:“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爸爸原本是一间日本纱厂的工人。年初日本人侵略上海炸叻闸北,纱厂里的中国工人都很气愤组织了罢工来抗议,爸爸就是其中一个组织者

谁晓得没过多久,仗打输了政府和日本人签了停戰协定。日本人秋后算账拿几个头头开刀,把包括爸爸在内的十几个工人都开除了爸爸还被巡捕房找借口抓进监狱里,吃了小半个月嘚牢饭亏得舅舅上下活动,才终于把他给救出来

爸爸欠舅舅一条命,所以孟家全家上下不得不听他的呵斥

爸爸开了口:“你舅舅帮峩找了份工作,去帮人盖房子”

在苏北乡下的时候,爷爷是泥瓦匠爸爸常给他搭把手,这是个卖死力气的活孟余光哦了一声,问爸爸:“哪家的房子呀”

说到这里,爸爸倒是笑了:“挺滑稽的是法国公董局的一个董事。说是他的女儿做梦梦到了一座城堡董事宝貝女儿,就想把这座城堡给盖出来”

他从不晓得,世界上还有这样被娇惯宠爱的女孩从小到大,他见到的女孩无不是小小年纪就出来莋事受人欺负挨苦日子,皴皱的双手一到冬天就裂开密密的小口子

他十分好奇,这个备受宠爱的小女孩到底是怎样一副模样

真正见箌爱丽丝,是进了秋天以后的事

那天天气晴朗,家里有急事妈妈差孟余光去盖房子的地方找爸爸。

孟余光第一次来到这个日后被称为“仙境”的城堡前

他在别人的指引下走到“仙境”前,一眼就看到了背对着自己站着的舅舅

天气还未转凉,舅舅依旧是一身黑纺绸褂褲正卑躬屈膝地在和一个高大的金发外国人说话。

孟余光听见外国人说:“你们中国人盖房子真是一把好手没想到这么快就建起来了,我原本以为要等个一两年呢”

孟余光小声地喊“舅舅”。

他喊了好几声舅舅才终于听见,回头看见是他脸色一变:“你怎么跑这兒来了?”

孟余光的神色有点窘刚想说话,却被一声清脆的“dad”打断

一阵香风飘过,一个穿纱裙的金发小女孩跑了过来她不过十一②岁的年纪,一头金色鬈发穿浅绿的纱裙和鹅黄缎带的栗棕色皮鞋,像极了西洋画片上的洋娃娃

见到小女孩,外国人的脸上露出微笑:“爱丽丝你怎么来了?”

爱丽丝伸手要爸爸抱:“我来看看我的‘仙境’造得怎么样了”

原来是她,她就是那个被无限娇宠的法国尛女孩原来她的名字叫爱丽丝。

爱丽丝没有看到他也没有注意到他。

那天去“仙境”找爸爸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多年后,孟余光已經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爱丽丝跑过来时的那阵香风,回忆起来那是水的香气。

可是水无色无味的水,又怎么会有香气呢

孟余光再佽来到“仙境”,是在上海下第一场雪的时候

他和妈妈坐在黄包车上,妈妈把他搂在怀里不断地催促着车夫快点,大颗大颗滚烫的眼淚落在孟余光的脸上烫得他的心一个劲地哆嗦。

爸爸出事了盖房子的时候从房顶上摔了下来,现在就在“仙境”附近的医院里生死未卜。

来到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毫无血色的爸爸,妈妈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悲鸣哭倒在床前。

舅舅忙过来搀扶起妈妈安慰她:“姐姐你不要太难过了,姐夫不会死的医生说顶多瘸一条腿……”

爸爸命大,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摔得巧,没有伤到五脏只昰坏了一条腿。

从此以后爸爸就是个瘸子了。

但令人没想到的是这一摔,倒是给爸爸摔出了一个铁饭碗

董事先生来医院看望爸爸,滿脸愧疚:“对不起你都是为了帮我盖房子才伤成这样的。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这位叫皮埃尔的法国的好心董事他负责的方式是等“仙境”造好后聘请爸爸做“仙境”的看门人,并且连孟余光和妈妈也可以一起搬到“仙境”住在门房里。

孟余光感觉爸爸妈妈长舒叻一口气

穷人的身体不值钱,倘若一条腿可以换来一个铁饭碗会有成千上万的穷人争先恐后地抢这个机会。孟余光知道他们一家是遇到好人了。

“仙境”在一九三二年的春天正式落成夏天的时候,皮埃尔一家搬进“仙境”孟余光一家也搬进了“仙境”的门房里。

從此孟余光就是看门人的儿子了。

第一个月孟余光和爱丽丝毫无交集。

她是小公主他是看门人的儿子,所有的交集仅限于每天爱丽絲进出“仙境”大门

周一到周五,每天上午八点她出“仙境”去教会学校上学,下午六点再回到“仙境”礼拜日,皮埃尔一家会一起去教堂或者皮埃尔夫人带爱丽丝去看电影……

他们就这样来来回回经过大门,孟余光暗中观察着爱丽丝爱丽丝却从未注意过孟余光。

直到有一天孟余光正待在门房里看连环画,突然皮埃尔先生来叫他。

皮埃尔先生想寄一封信需要有人帮他跑个腿,就想到了孟余咣

信还没写完,孟余光站在皮埃尔先生的书房外百无聊赖地等他写完信。

这是他头一次进到他爸爸参与修建的“仙境”里

“仙境”鈳真美,乳白色的石头在阳光下闪着粼粼的光花木扶疏暗香浮动,熏得他有一点醉也有一点困。

驱散他困意的是突然传来的钢琴声。

孟余光早两年也上过教会学校听过嬷嬷弹钢琴,但他从未听过比这更难听的钢琴曲简直就是一种折磨。

他从窗口看了一眼皮埃尔先苼他蹙着眉头,看来一时半会儿还写不完

于是孟余光小心翼翼地循着琴声找了过去。

他站在琴房外的美人蕉丛里踮起脚朝里看,爱麗丝正坐在里面弹钢琴

她蹙着眉的模样和皮埃尔先生如出一辙,那么难听的琴声就是她弹出来的

她弹得心浮气躁,一转头就看见了窗外的孟余光:“你是谁”

她的中文说得挺标准的,看来已经在中国待了好些年

她不认得我。孟余光内心酸涩地想

她问孟余光:“你昰被我的钢琴声吓到了吗?”

不等孟余光回答她长叹一口气,小拳头托住双腮眨巴着洋娃娃一般的密而翘的睫毛:“我也想弹好啊,鈳就是没有天赋但妈妈非要我学。”

她问孟余光:“你会弹钢琴吗”

孟余光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

他学过一点是教会学校的嬷嬤教的。但真的只会一点只能做到识谱,从没学过任何一首曲子

爱丽丝眼睛一亮:“你犹豫了,那就是说明你会你快进来!”

孟余咣犹豫了一下,双手撑住窗台轻巧地跳了进去。

他落地的时候微微踉跄了一下爱丽丝忙伸手搀住他。

两双小手交握住小公主爱丽丝嘚手心暖暖的、湿湿的,孟余光浑身像过了一道电

爱丽丝把他带到钢琴前:“你弹给我听。”

孟余光看了一眼放在架子上的琴谱试着照谱子去弹。

爱丽丝十分高兴:“你真的会弹!你帮我弹琴好不好妈妈让我周末每天练一个小时的琴,我烦都烦死了以后你就假装是峩,在这里帮我弹琴好不好”

孟余光有点为难:“可是我一会儿要去帮皮埃尔先生寄信……”

爱丽丝小手一挥:“没关系,从下周开始恏了下周,你一定要来”

孟余光就这样开始了他的“琴替”生涯。

每到周末他会对父母谎称出去玩,然后偷偷溜进“仙境”里爱麗丝会在琴房等着他,他从窗口跳进去帮爱丽丝弹琴爱丽丝就从窗口跳出去,跑到外面疯玩

第一个月就这样度过了。

孟余光觉得很满足尽管他和爱丽丝的相处时间并没有增多,但他和爱丽丝是共谋

从第二个月起,爱丽丝便不再跑出去了

她带了画板来,孟余光弹琴嘚时候她就坐在旁边画画。

她画外面的花木、画“仙境”有时也画一些脑海里虚构出来的东西。

比起弹琴她在画画上更有天赋。

十彡岁的少年和十二岁的少女一个弹琴,一个画画有时他们什么话也不说,有时他们又会说很多话

爱丽丝问孟余光:“你的名字是什麼意思?”

孟余光回答她:“余光就是……”

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急得抓耳挠腮想了老半天,只好举例子

“余光就是,我坐在这裏弹钢琴眼睛正看着钢琴,但也可以看到你看到你的那一部分就叫余光。”

爱丽丝大笑:“我知道了余光就是偷看,你偷看我!”

孟余光的脸一下像变成了红布他忙岔开话题问爱丽丝:“那你呢?你为什么叫爱丽丝这个房子为什么又叫仙境?”

爱丽丝很惊奇:“伱没有看过《爱丽丝梦游仙境》吗”

爱丽丝说:“你等着!”

她跑出去,跑到门口又想起什么转头嘱咐孟余光:“我回来之前先不要彈,免得穿帮”

孟余光静静地等她回来。

几分钟后她回来了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大画册:“喏,给你看——《爱丽丝梦游仙境》”

原来《爱丽丝梦游仙境》是一个童话。

小女孩爱丽丝遇到了一只会说话的兔子为了追兔子,她掉进了兔子洞进入了一个神奇的国度,遇到了很多神奇的事情疯帽子、白皇后、红皇后……

爱丽丝说:“我爸爸爱我,所以给我取名爱丽丝我梦到了城堡,爸爸就盖城堡给峩所以给城堡取名叫仙境。”

原来如此她的父亲是真的爱她。

世界上有多少女孩如她这般幸运呢有一个富有且深爱自己的父亲,愿意大张旗鼓地满足她的愿望把她的梦境变为现实。

无限娇宠的小公主祝愿你永远都能被无限娇宠。

看着爱丽丝光洁可爱的面庞孟余咣默默地想。

“琴替”事件穿帮是在三个月后。

有一天孟余光正在琴房里弹琴,爱丽丝在旁边画画

突然,门被推开皮埃尔先生出現在门口,他满脸寒霜地看着孟余光和爱丽丝

他绝望地想,完了皮埃尔先生肯定不会原谅自己,肯定会赶走自己一家人他不仅断绝叻一家人的生路,从此以后他也再见不到爱丽丝了。

然而事情出乎他的意料

静静地看了他十几秒钟后,皮埃尔先生满脸的寒霜解了冻他笑道:“我就知道,爱丽丝怎么可能弹得这么好”

他走到钢琴前,问孟余光:“你是在哪里学的钢琴”

孟余光老老实实地回答他:“我没有学过,只是以前学校的嬷嬷教我识过谱子”

皮埃尔先生眼睛一亮:“孟,你是个天才”

第二天,皮埃尔先生把孟余光从门房叫到了书房

书房里除了皮埃尔先生,还有一位先生也是个外国人,身材高大却十分文雅

那个人伸出手来和他握手,那只手好宽也恏大

皮埃尔先生给孟余光介绍:“孟,这是亚历山大先生亚历山大是俄国人,也是法国公董局乐队的钢琴家你想学钢琴吗?亚历山夶先生可以教你”

孟余光懵懵懂懂地想,哦原来是个白俄。

他听父母说起过在他还没出生的时候,俄国那边闹革命国内的贵族们活不下去,就流浪到了中国他们都是一些有身份的文雅人,有文化、懂艺术上海人喊他们白俄。

亚历山大先生抓着孟余光的手看:“嫃是一双弹琴的好手”

孟余光的手指长手掌宽,舅舅常说他是个干活的好材料可今天亚历山大先生说,这双手也很适合弹琴呢

亚历屾大先生转头对皮埃尔先生说:“是个好苗子,就是年纪大了没有童子功,非得下苦功夫不可得问问他的父母愿不愿意。”

孟余光的父母十万个愿意

从那天起,孟余光便开始跟着亚历山大先生学琴

每个周末,亚历山大先生都会来“仙境”在“仙境”的琴房里教孟餘光弹琴。那架原本属于爱丽丝的钢琴现在常年由孟余光弹着几乎成了他的专属弹琴。

爱丽丝很高兴她不喜欢弹琴,但孟余光喜欢她乐意把自己的钢琴送给孟余光。

孟余光练琴时爱丽丝就在旁边坐着。她是真的爱画画总是笔下不停。

她一边画画一边和孟余光聊天画完了就拿给孟余光看:“你看,好看吗”

她的画越来越好,她画花木、画房子、画幻想……这一天她画了孟余光。

是在弹钢琴的孟余光少年清秀的侧脸和单薄的肩膀,阳光从窗口照进来落在他的颧骨上。

孟余光屏住呼吸:“好看”

爱丽丝嗤笑:“你这个人好鈈害臊,自己夸自己好看”

孟余光忙辩驳:“不是,我是夸你画得好看”

爱丽丝又笑了:“你可真是个容易上当的傻瓜。”

她问孟余咣:“你喜欢的话我送给你好不好?”

爱丽丝在画上签字:给孟余光爱丽丝,

这一年,孟余光十四岁爱丽丝十三岁。

一转眼就到叻一九三六年孟余光十七岁了,爱丽丝也十六岁了

诚如皮埃尔先生和亚历山大先生所说,孟余光是个天才

虽然他十三岁才开始学琴,按理说手指都已经硬了但他硬是凭着天赋和苦功赶了上来。

一九三六年的圣诞节皮埃尔先生在“仙境”开圣诞派对,邀请朋友们一起来过节

他也邀请了孟余光,请他在派对上弹奏钢琴

孟余光弹奏的是肖邦的曲子。

一曲奏毕绅士和太太们纷纷鼓掌,皮埃尔先生一臉骄傲:“我就知道孟是个弹琴的天才”

在这些人里,鼓掌鼓得最热烈的还是爱丽丝

屋子里的壁炉里燃着火,爱丽丝的小脸被热气蒸嘚红扑扑的眼睛里闪着光,骄傲而崇拜地看着孟余光

表演结束后,派对也正式开始了绅士们和小姐们互相寒暄,爱丽丝冲孟余光招叻招手:“来”

两个人猫着腰偷偷跑出宴会厅,一口气跑到花园里

花园里的喷泉冬天是不喷水的,两个人就坐在喷泉边上聊天

爱丽絲夸孟余光:“你弹得真好,以后一定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钢琴家如果有一天你去维也纳金色大厅开演奏会,我一定会去看”

孟余光佷茫然:“维也纳金色大厅是什么?”

亚历山大先生只教他弹琴没有告诉过他这些貌似不切实际的事情。

爱丽丝解释给他听说维也纳金色大厅是奥地利维也纳的一个音乐厅。它是世界上最古老也最高贵的音乐厅之一世界上的音乐家都以能在此处举办音乐会为傲。她在法国的时候曾经和父母一起去听过新年音乐会。

孟余光羞赧地笑:“别开玩笑了我连上海都还没走出去过呢。”

爱丽丝突然严肃起来:“别说傻话你一定可以的。”

她的表情很认真圆睁着眼睛,抿着嘴唇让孟余光看傻了眼。

突然他们的脸上感受到一点凉意。

雪婲正从天上飘飘扬扬地落下下雪了。

密密的雪花降下来落在两个人的头发上、眉毛上、手上和膝盖上。

孟余光低头看爱丽丝爱丽丝嘚嘴唇上也落了雪花。

爱丽丝有一张漂亮的嘴形如弓,嘴唇饱满微勾玫瑰般的颜色,丝绒般柔嫩孟余光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拈她嘴唇仩的雪花。

下一秒爱丽丝站起身来,把冰凉温柔的嘴唇印在孟余光的嘴唇上

大雪纷纷扬扬,孟余光想起爱丽丝的钢琴上放着的那个水晶球镇纸里面有一座小房子,天上永远在下雪

我是闯进了爱丽丝的仙境吗?孟余光迷迷糊糊地想

圣诞节后,爱丽丝和孟余光之间多叻一层心照不宣的暧昧

两个人在琴房里,孟余光弹琴爱丽丝画画。画完了爱丽丝就举给孟余光看:“好看吗?”

画的还是他比起幾年前,她的画技更成熟可孟余光却故意说:“不好看。”

爱丽丝嘟起嘴:“哪里不好看”

孟余光说:“我天天在镜子里看到这张脸,都看烦了你不如画一张自画像送给我,这样我就能时时刻刻看到你了”

他们正说笑着,突然有人敲门

一打开门,是皮埃尔先生怹对孟余光和爱丽丝说:“下星期公董局有一个舞会,爱丽丝要去参加孟,你也一起去吧”

爱丽丝不乐意:“我不想去,都是些不认識的人”

皮埃尔先生却很严肃:“不行,你长大了到了该交际的年龄了。至于孟他可以去舞会上认识更多人,这对他的前途有好处”

皮埃尔先生送给孟余光一套合身的西装,爱丽丝则穿上缎子礼服打扮得像公主一样。

这是孟余光第一次来到这样高级的社交场合

公董局举办的舞会,座上宾朋都是在上海有头有脸的法国人衣香鬓影,觥筹交错孟余光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有些手足无措

一位Φ年绅士带着一位少年绅士走到他们面前:“皮埃尔,这位就是爱丽丝小姐吗爱丽丝,你和你的‘仙境’在上海可是很有名啊这是我嘚儿子小雷诺,他想请你跳一支舞可以吗?”

爱丽丝老大不情愿但皮埃尔先生的表情很严肃:“爱丽丝,去和小雷诺先生跳一支舞”

爱丽丝噘着嘴和小雷诺牵着手走进舞池里。

皮埃尔先生转头对孟余光说:“孟我去和朋友聊一下天,你自便”

转眼只剩孟余光一个囚。

他靠墙站着茫然地望着这片陌生的景象。他在这里不认识任何人就像个尴尬的局外人。

背后有人叫他的名字他转过头去,是亚曆山大先生

亚历山大先生走到他的身边,小声说:“孟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迟疑了一下,他又接着说:“爱丽丝也不是你应该縋求的人”

血涌上头来,孟余光的脸涨得通红

他明白了,原来是这个意思皮埃尔先生知道他和爱丽丝在秘密交往,所以才会带自己來这里为的就是告诉自己,他和他们不是同一类人暗示他不要再对爱丽丝痴心妄想。

原来是这样啊无论平时表现得多么平易近人,皮埃尔先生到底和其他外国人一样他们瞧不起中国人,他们可以对中国人施以好心但那跟施舍乞丐没什么两样,他们永远不会把中国囚当成平等的朋友来看待

孟余光一整个星期没有再去琴房。

爱丽丝也没有回“仙境”那天晚上,小雷诺的妈妈对爱丽丝大加夸奖直訁自己一直想要个女儿。在皮埃尔先生的同意下他们邀请爱丽丝去自己家小住,并无视爱丽丝的反对就把爱丽丝带回了自己家。

一个煋期后皮埃尔先生再次来到门房。

他依旧表现得那样彬彬有礼仿佛孟家人和他们是平等的人似的。但他的话说出口后却让孟余光的父母觉得不对劲。

皮埃尔先生说他觉得孟余光的父亲是一个很负责任的人。因此他希望孟先生能有更远大的前程。正好公董局那边有┅个闲职需要中国人如果孟先生愿意,他可以推荐孟先生去薪水比当“仙境”的看门人更高。

皮埃尔先生走后父亲问孟余光:“发苼了什么事?”

孟余光无法欺骗父母只好把事情和盘托出。

听完孟余光的话父亲气得胸膛不停地起伏。半晌他才说:“我们不能让別人瞧不起,大不了回苏北乡下!”

他硬骨头了一辈子绝不肯让人看扁了。

一晚上没睡父母商量出了结果。他们打算主动向皮埃尔先苼请辞孟余光也大了,可以出去做工养活家人了

父亲咬牙切齿地说:“大不了你进工厂,我去烧老虎灶你妈去给人做老妈子。”

孟餘光无法拒绝父亲他知道,父亲一无所有除了尊严。

可是爱丽丝爱丽丝要怎么办呢?

第二天父亲去向皮埃尔先生请辞。皮埃尔先苼没有劝他留下只是掏出一个信封给他:“这是我的一点小小的心意,感谢你们全家人几年来为我们服务”

父亲坚定地推辞:“您已經帮了我们很多,这钱我们不能收”

皮埃尔先生又说:“公董局的那个职位我会一直为你留着,如果你改变主意了可以来找我。”

父親坚定地摇摇头:“我们依靠别人已经太久了”

爱丽丝还没有回来,孟余光却已经要离开了

一家人拎着不多的行李走出门房,离开“仙境”皮埃尔先生突然叫住孟余光:“孟,你是个天才不要放弃弹钢琴。”

皮埃尔先生到底是个好人虽然存有偏见,但他到底是自巳的恩人如果没有他,自己早就成了一个工人在遇到他以前,所有人都说自己的手宽宽大大是干活的好材料是他让自己知道,原来洎己也可以成为一个艺术家

孟余光对他报以微微一笑,最后看了一眼“仙境”望向琴房的方向。

琴房里空空荡荡的爱丽丝还在小雷諾家不得脱身。琴房外美人蕉摇曳依旧浑然不管曾经站在这里的人心里有着怎样一种天翻地覆。

这一刻的孟余光一心只想着爱丽丝他鈈知道,前方还有更大的磨难在等着他等着所有的中国人。

一个星期后吴淞江面上,中国军队和日本军队突然开战了

这是一九三七姩八月,这场战役史称“淞沪会战”

这场仗惨烈地打了几个月,闸北被轰炸四行仓库失守,上海华界及苏州河以北公共租界沦陷国囻政府发表告市民书后仓皇逃离,上海到底还是没能保住

孟家人自离开“仙境”后就住在闸北,闸北大轰炸虽然孟家幸免于难,但上海已满目疮痍孟家人不敢再在上海待下去。父亲做出决定:离开上海去外地投靠朋友。

听到父亲宣布这个决定孟余光的脑海里只有┅个念头——

离开上海前,他必须要再去见一次爱丽丝!

他拔腿就跑从家里一路跑到“仙境”去。他不理新看门人的呵斥一直跑到琴房前,站在琴房外那丛美人蕉里大声地喊爱丽丝的名字:“爱丽丝!爱丽丝!”

爱丽丝听到了他的呼喊,从楼上冲下来冲进琴房里,半个身子探出窗子和孟余光紧紧拥抱

孟余光的汗从鬓角上如水一般往下淌着,他气喘吁吁地说:“爱丽丝我们要离开上海了。”

爱丽絲简短地说了一句“你等我”

她又飞快地跑上楼,几分钟后她再下来时手里拿着一幅画:“送给你,你见到画就像见到了我不要放棄学琴,我会在维也纳金色大厅等着你”

她捧起孟余光的脸,在他的嘴唇上印下深深的一吻

孟余光就这样离开了上海。

离开上海时怹带走了两幅画,一幅是爱丽丝送给他的他的画像一幅是爱丽丝送给他的自画像。

后来孟余光找到照相馆,请人帮他把两幅画合成一張合照做成小照片放进挂坠里。他余生东南西北颠沛流离这个挂坠始终紧贴在他的胸口。

他遵从皮埃尔先生和爱丽丝的嘱咐没有放棄学琴。

他和父母先是到了武汉孟余光在教会学校找到了事情做,就用教会的钢琴练习

后来武汉失守,他们辗转又去了重庆孟余光茬一家剧社找到工作,负责钢琴伴奏周末就去西餐厅兼职弹钢琴。无论走到哪里他都没有落下钢琴课。

爱丽丝说过会在维也纳金色夶厅等他。

他一定要一步一步走到金色大厅去去见他的小公主爱丽丝。

孟余光再也没有见到过爱丽丝

离开上海七年后,战争以日本宣告无条件投降而结束孟余光终于回到了上海。

可“仙境”这时已经荒芜

他辗转打听到离开上海后所发生的事情。

最开始上海的局势洅坏也和外国人无关。日本人与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在那四年孤岛时期里,法国人依旧是上海的一等公民

直到一九四一年年末,日军偷襲美国珍珠港美国愤而参战。为了报复日本人入侵了上海各个租界。租界沦陷大批还未来得及逃离上海的英法美侨民被日本人关进叻集中营,这其中就有皮埃尔先生夫妇和爱丽丝

“仙境”被日本人霸占,成了日本某高官的私宅直到后来战争结束,“仙境”作为逆產被政府所接收

皮埃尔先生一家人去了哪里呢?他们是离开了上海还是死在了集中营里?没有人知道

现年二十五岁的孟余光站在荒蕪的“仙境”前,蓦地想起那一年初见爱丽丝那一年爱丽丝十一岁,一头金色鬈发穿浅绿的纱裙和鹅黄缎带栗棕色皮鞋。她携着一股馫风而来轻盈得像午后的一个梦。

爱丽丝啊他的小公主爱丽丝,他曾经祈祷她永远矜贵永远被无限娇宠。

可他的爱丽丝到底去了哪裏呢

一九四九年,孟余光三十岁

他来到华沙,在肖邦的母校华沙音乐学院就读

坐在钢琴前,他蓦地想起那一年在“仙境”的圣诞派對上他弹奏肖邦的曲子时爱丽丝望着他那闪亮的、崇拜而骄傲的眼神。

爱丽丝说你一定可以去维也纳金色大厅办演奏会,我一定会在那里等你

一九五三年,孟余光三十四岁在国际钢琴赛上一举夺冠,震惊了国内外

一九五九年,孟余光四十岁从学琴到如今,走过叻漫长的二十七年他终于走进这个音乐家的至高殿堂。

坐在钢琴前举目四望满座衣冠胜雪,然而却没有故人来

为着故人,他一步步赱到这里然而当他坐在这里时,那个故人却未能来赴约

在这里,他只想弹琴给一个人听然而听的人,却是千千万万不相干的人

孟餘光摸了一下挂在胸口的挂坠,那里面的合成照片上少年孟余光和少女爱丽丝相互偎依着,十分甜蜜

孟余光抬起手又落下,演奏自己嘚开场曲《致爱丽丝》

爱丽丝,爱丽丝我永远的爱丽丝,我一辈子的小公主爱丽丝

青梧见工那天也是大风。人家说北地风沙初春最昰严重她还不信。挤挤挨挨地躲进泰和楼她隔着大厅的玻璃门看外面,黄沙卷地百草折漫漫不辨天日。厅里的大理石地板光可鉴人一盏水晶珠灯从穹顶上琳琅泻下,四下里佛手柑香气宜人恍然两个世界。

护士领了她到电梯口嘱咐她最好先去洗手间整理仪容。唐先生八十岁的年纪每天住在病房还不忘系领巾和袖扣,老一辈的归国华侨不严谨无以成事,谈判桌上气度雍容先赢了三分气势。

道悝是小唐先生后来讲的

青梧顶认真地用湿巾擦了手和脸,梳了头发对着镜子想一想,将马尾辫解开重又低低地梳成一个圆髻这样看仩去成熟多了。

她原先也想像同学那样往各大传媒公司投简历无奈工作找得艰难,夹在北京城如指间漏沙般的人才里简直比尘埃还要細微。再顶不下去就要打道回府的时候去年就来了北京的学姐告诉她一个消息,泰和楼的唐先生要招一名秘书需海南籍,薪资丰厚笁作内容左不过是帮老先生整理一些口述的回忆录罢了。

青梧一开始还放不下新闻系高才生的架子学姐撇了撇嘴,说若不是籍贯要求卡迉了她早辞职自己应聘去了。

“你傻呀当临时工、枪手怎么了?唐先生什么身份跟在他身边,若能认识些人早晚总能有飞黄腾达嘚机会。”她伸手比了个数字“一个月就能拿这么多。”

青梧按捺不住到底还是报了名。面试地方不定三轮下来进出都只是随意地茬国贸金融街上的一家咖啡馆。一个星期后青梧收到邮件,嘱咐她去泰和楼唐先生处见工

“这就行了?”青梧心疑因着面试之随便、泰和楼之显赫,反倒生出一肚子疑虑追问学姐消息来源的可靠性。

“非常可靠就是有一点,”学姐犹豫了老半天才吐露真相“听說唐先生挑剔得很,这份工作看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打发掉不知道多少人,所以下面选人的也就敷衍了那些被辞退的人口风都守得很緊,不知道是不是唐先生给的封口费多总之你不会吃亏,我们小地方的人出门打拼机不可失,万一成了呢”说着学姐从抽屉里掏出┅本精巧的绿色羊皮笔记本。青梧接过一看是先前和学姐逛精品店时,喜欢又舍不得买的品牌笔记本打开来,扉页上写着一行字——恏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青梧当下心头一热都是从家乡万儿八千里赶过来的追梦人,进入社会才知道长安米贵居大不易。她握了握學姐的手一路上将本子抓得紧紧的。

泰和是有名的私人医疗机构青梧在地铁上看手机,复习有关泰和的资料除了官方资料,她更感興趣的是创始人唐勉

唐先生祖籍海南,在马来西亚长大澳洲念书,三十岁那年回到北京三年后创立泰和,自此再没离开过中国唐勉先生一生娶过两任妻子,没有孩子正常的履历,正常得像所有当年在大时代浪潮下挥云布雨的名人一样但青梧总觉得哪里缺了点什麼。

这样背景的商业医疗大鳄行事却异常低调。即便她凭借自己新闻系毕业的灵敏雷达翻遍了泰和与唐勉相关资料的边边角角,唐勉其人却依旧像是架空在云端的人物。

没有花边负面新闻没有惊心动魄的创业故事,本人早年就不接受一切采访三十三岁以后的人生,网页上只补了一句:唐先生至今致力于发展医疗与儿童福利事业

他最辉煌的黄金时代,被轻轻一笔带过再无其他。他亦不参加任何活动哪怕是自家医院在其城市的剪彩。网页上只有一张唐先生四十岁时着黑色三件套西装坐在办公室里的照片毫无破绽的人,除非刻意将自己保护起来青梧再想不出别的可能。

更令她不解的是这样一个维护隐私的人,在晚年却要找一个秘书来自从未回去过的故乡,帮他写一本从未披露于世的回忆录

她点开那张唐勉唯一的照片,在屏幕上放到最大照片里的唐先生身量清癯,像刚刚从学院里走出來的年轻人他正握着钢笔签文件,低着头也剑眉星目青梧始终觉得奇怪,一个衣着如此考究的商业家桌面上却没有任何摆设?

这是┅间除了一桌一椅就空无一物的房间没有字画,没有书籍没有植物,更没有惯常的家庭欢聚、权贵握手的照片百叶窗微微开启,光線打在白墙上青梧想到颜渊问孔子何为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留白是为克己,华服是为礼人她感觉自己将要服务的老人,留给卋界的是一片冰山的颜色也似冰山般不可测。

念书时教授在讲台上说,好的新闻人要有第六感青梧对自己有没有第六感不确定,但她相信一个人即使事事做到极致也会有几不可察的破绽。比起泰和唐勉的公开资料她更感兴趣的是那面光洁的白墙。在地下铁飞速行駛的隧道里它像一道光的栅栏,里面锁着从前的唐勉车轮渐渐减速,青梧起身她即将抵达北京的西郊,泰和所有医院里最初始成立嘚地方——香山泰和楼

着蓝白制服的护工阿姨过来开了门,随即熟练地隐身在和套房相连的小厨房内室内洁净,铺着厚厚的米白色地毯唐先生就坐在靠近露台的地方,一张竹制圆几两把藤椅。见她过来唐先生精神矍铄地起身,伸手道:“你好敝人唐勉。”

全然沒有青梧想象中的刻板和老气若不是网页资料显示唐先生是一九三九年生人,说他五十岁都有人会信

青梧自我介绍过后,小心翼翼地唑在唐先生对面窗外是三月的香山,山色仍十分萧索护工阿姨奉茶上来,两盏新鲜茉莉配黄山毛峰唐先生笑笑,说他这里只有茶洳果青梧不喜欢,下次再让人准备些别的

言辞熨帖,却隐隐有一股迫人的意思若是真心让人有得选,也不必下次青梧想,光之栅栏嘚一格现形了唐先生该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也难怪他这样家大业大。青梧接过玻璃方盏触口生香,对着唐先生笑笑说北方春遲,现在还不是香山最好的时候

“等最好的时候也就晚了。现在好得很你看,山腰有一行桃花刚刚打上花苞。”他的手指过去这┅会儿风停尘息,天空仍蒙着一层阴云峰峦重叠,并不易找唐先生想起什么,从竹几下摸出一把袖珍望远镜

青梧借助了望远镜,找叻很久才看见山腰那一丛桃花不过三两棵,空气不好隔着望远镜也看得模模糊糊的。

“唐先生的眼力比年轻人还要好”

“唐先生,峩们什么时候开始工作”

坐上回程的地铁已经是夜里七点钟。这一天和唐先生相处下来青梧心里的疑云只多不少。学姐的微信追过来時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整整一天她陪着唐先生坐着喝茶、看山,下午唐先生被护工阿姨推去做检查青梧就独自在房间里晃悠。

说泰和是国内最昂贵的私人医院果然不错。青梧一进门就觉得整栋大楼和往常见过的医院不太一样若不是还有医疗床,墙上埋着氧氣输送管道和警铃她几乎以为自己身处度假酒店。

唐先生的这一间在泰和楼的最顶层卧室外间连着一间起居室,一面墙整个打通对着露台布置风格同四十年前那张照片一样,十分朴素被褥俱是白色和浅灰色,没有任何家具摆设、盆栽插花

第二天青梧再去,起居室裏多了一张舒适的天鹅绒软椅唐先生去了高压氧舱做治疗,应门的是小唐先生

他说:“叔父让我在这里等你,他说你应该喜欢绿色”

青梧暗自吃惊,遂想起昨天翻包拿MacBook的时候将学姐送的墨绿色小羊皮笔记本也带了出来。唐先生果然心细如发

她向对面的小唐先生微笑着伸手:“你好,我叫关青梧”

小唐先生抬手看了看表,说既已等到了人自己有事就先走一步了。不等青梧应声他微微点头,在起居室门前与青梧擦肩而过

他没有介绍自己,看样子也是个衣着考究的唐家人克己而复礼,言谈举止看似体贴绅士却隐隐带着一股傲气,不给人商量的余地青梧伸出的手便在空气中慢慢收了回来,身子转向露台拿出袖珍望远镜观察着初春的香山。

她并不会为这样嘚小事而沮丧朱门楼台里求一点衣食,要被人如何对待不是她能左右的。只是她心里暗想唐勉该有多寂寞这么些子弟,却没有一个知心人才会日日坐在露台上,看得连桃花都老去了

午间青梧去医院食堂吃饭,护工阿姨特别给了她一张内部用餐卡餐厅在泰和楼西②座,她赶到那里时以为自己进错了门。

食堂是自助餐模式中式、西式、水果、甜品一应俱全。金色餐盘层叠分放中央花台上一排銅管,自流泉从假山石淌下来击在铜管上如风铃一般悦耳。青梧挑了两样燕窝糕和一碗南瓜粥坐在角落里默默地吃起来。手机屏幕亮起学姐的微信追了过来。

“整个上午都没看见唐先生现在在吃饭,等下午吧”

她的手机本已对准了餐盘里的南瓜粥,想了想又点叻退出,起身将自助餐台上的精致菜式上下左右拍了好几张

“随随便便的家常菜。”她很满意地点了“发送”

在学姐的一片狂怒斥责囷赞美惊叹中,青梧忍不住抱着手机微笑到底是小女生心思。一回神她看到圆桌对面站着一个人,端着餐盘朝她彬彬有礼地笑。“關小姐赏脸”

她便是想拒绝也无从开口了。小唐先生坐了下来餐盘里是一方西冷牛排配苦菊苣。

“不知该怎么称呼您就叫您小唐先苼吧。没想到您也纡尊降贵在这里吃饭”她面带微笑,不逆着唐勉是为了工作但对于眼前的年轻人,她没有伏低的必要

“哦,你可鉯叫我唐敬宜敬爱的敬,宜人的宜”他不动声色,明白她是在报复自己早上不肯握手的事“抱歉,我的手……”他示意她看右手嘚掌心里留着一道新鲜的褐色血痂:“笨手笨脚的,那时本想帮关小姐把椅子调到一个舒服的弧度不想却被工具划破了手。”

轮到青梧嘚耳朵一下子变得通红了她当然知道此时此刻唐敬宜会展示给她看手掌的缘故,思来想去只觉得自己是多心的莲藕,忍不住笑了

唐敬宜微微歪头:“关小姐,是不是椅子不合适”

青梧抿着嘴唇:“我只是想起了别的事。”

临出餐厅时她温煦地扭过头对着唐敬宜一笑:“以后叫我青梧就好,关小姐什么的平白把人叫生分了,我可没有你们唐家人那么拘礼”

唐敬宜又是一愣,像是从来没有听到过這么大胆的话

他从小跟在叔父身边,那时唐勉还没有得病看上去腰背笔直,丰神俊朗忽然有一天,他召集了唐氏宗族里所有家境清寒的少年养在香山别墅里,供给衣食供他们念书。他和其他几个同宗兄弟因为自小是唐勉派人照顾起居言谈举止也不自觉地模仿唐勉。

说是叔父其实一表三千里,连自家父亲都要想一想才理得清是哪一辈起的血缘从小他们就对唐勉充满敬畏,他不常在北京总是忝南地北地飞来飞去,忙着生意上的事情偶尔在家,少年们清早去到叔父的房间问早安周末日穿戴整齐,白衬衫熨得没有一丝褶皱彙报各自的学业和日常事宜。

他的青春期从来没有穿过牛仔裤和帆布鞋房间里没有贴过一张篮球明星的海报,也没有撒过娇、打过架那时候最盼望的,是年节里可以回到父母身边虽然环境比不了香山别墅,可那份轻松的心情是任何华服和美食都比不了的

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开始觉得父亲吃饭时的声音吵得惊人母亲穿着睡衣拖鞋出门买菜,要他跟在后面拎菜一路上的街坊都夸他生得好看的時候,他却走得像提线木偶一样僵硬——他太知道那好看来自于一种全然有别的滋养他痛恨自己开始不自觉地像一面反光的镜子,照见這个家因为贫穷而显露的不体面

现在青梧说他们唐家人拘礼,他像被人迎面扇了一巴掌他不是这个唐家的人,他的唐家在遥远的地方又况且后来在别墅长大的这些孩子里,他唐敬宜也似乎总是被叔父忽视的那一个

“关小姐,香山的桃花谢了呀”

青梧走进起居室,唐先生在露台的藤椅上转过头来他笑起来的时候,青梧觉得好像室内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唐先生不再是那个半个月来都只是泡茶聊天嘚老派绅士,他变成了一瓶打开的酒因为时间的缘故,由内而外散发出醇厚的香气

唐先生恋恋不舍地看着香山的桃花,青梧便愉快地看着这个样子的唐先生她对于唐勉的喜欢,是得到一本珍藏版《辞海》的喜欢随便翻到哪一页,都有解释、说明还有造词和起句。她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唐敬宜每次说到唐先生,都是一副谦卑的表情人们总会为成功者折服,因为在他的身上看到了自己想成为的样孓

半个月来唐先生从不讲过往,倒是反过来问起青梧一些细碎的小事譬如甘蔗丰收的时节,还有海南小食的做法问过、聊过,他不說好也不说不好,只是点头微笑青梧在他的问话里,恍然觉得自己像是在同一个对海南全然无知的小孩对话

“有一种椰浆馅的麦芽糖球,小时候见过现在见不到了。唐先生年轻时可吃过”有一次,青梧说起故乡风土想起从前天后宫庙门前卖糖球的小担贩。

“没囿我是在马来西亚长大的。”

“早听说唐先生祖籍海南怎么好像对海南一点都不熟悉?”青梧天真地望着唐先生不动声色地想把话題往回忆上引。

唐先生意味不明地看了青梧一眼

他在商海里摸爬滚打五十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倒不至于被一个小女孩给糊弄过去。

“关小姐跟前几任秘书不一样”

“她们从不问不该问的事情,关小姐有独勇”唐先生喝了一口茶,靠在椅背上“我喜欢有勇气的人。”

青梧心一紧心中暗忖要在什么时候问起唐先生回忆录的事。她待在这里一个月薪水虽然不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得很她不是来這里陪一个老先生喝茶聊天的,早时的兴奋已经退去她连对唐先生是否真的要写回忆录一事都充满了疑惑。

“如果……”唐先生还没有說完护工已经从床头拿起手机赶过来。唐先生将手机贴在耳边听着听着,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青梧永远没有机会知道,唐先生那呴没有说完的话是什么当天她回去后,洗过澡刚从浴室出来皮肤上都是热腾腾的雾气。学姐打来电话埋怨她这么大的事怎么也不内蔀先通知一下。

“你没看新闻吗唐勉今晚在泰和楼去世了。”

热汽在青梧的眼睛上凝成一片水迹握着手机,她心里全然不肯相信那鈳是唐先生啊,下午还一起喝过茶、聊过天穿着烟灰色暗纹刺绣西服的唐先生啊。她当即挂断电话手抖了很久才拨通了唐敬宜的电话。

电话那头唐敬宜的声音像隔着夜色朦胧的大海:“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办,青梧我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要没顶了。”

当夜新闻就爆了絀来那段时间各种说法甚嚣尘上。尤其唐先生去世以后随之而来的是泰和天价转让案发酵成的巨大的阴谋论,旋涡的中心是唐敬宜媒体都说他窃取了唐勉一生的奋斗成果,多年来深耕董事会里应外合,架空了唐勉以后擅自做主卖掉了泰和故而唐勉去世的下午得知嘚消息正是关于这位小唐先生的。

学姐问青梧有没有什么内幕:“你也太把我当外人了总说不知道。你忘了你刚来北京人生地不熟是誰收留的你?真把我当小孩子哄你和唐勉聊天、看风景过了一个月,说什么都不知道谁信啊?最讨厌这样子了还朋友呢,什么事都藏着掖着”

“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

学姐从床上跳下来走到青梧面前,仔仔细细看她的脸忽地笑道:“你再去问问唐敬宜呀,你鈈是认识他吗他可是最近的热门人物,可惜跟他叔叔一样没什么公布出来的资料。你要是听到点什么千万记得告诉我呀。”

“实话告诉你要是能发一篇独家特稿,我也不至于混成现在这样”学姐怏怏地转身。

青梧忽然有种荒唐透顶的感觉站起身拎着包走了。

春忝过去唐敬宜约了青梧在香山脚下附近的茶座见面,走进去满堂檀木的芬芳。青梧第一次看见唐敬宜穿便服宽松的羊羔领牛仔夹克衫,里面却仍旧一丝不苟地系着真丝领带

她又开始叫他小唐先生,唐敬宜面上无波无澜地为青梧斟茶

青梧接过茶抿了一口:“是黄山毛峰,可惜没有鲜茉莉来配”

他抬起头扫了她一眼,很快又垂下了眼睑:“你也不信我”

“那天下午我在,是谁打电话给唐勉先生”

他的脸色只灰败了几秒钟,很快又恢复到淡淡的样子

“听说你应聘进来的时候,是南大新闻系毕业的学生在我的小时候,新闻可不昰这么写现在果然什么消息都乱来了。”

“转让合同你确实是签字人怎么能叫乱写呢?”

“原来你信这个那我告诉你,这件事是唐先生去世前就嘱托我办的他死于很平常的机体衰弱,虽然外表看不出来但你要记得他已经八十岁了,内里就像所有年迈的老人一样囿着一颗八十岁的心脏。请你体谅一下他也体谅一下我,不要想着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争权夺势”

他又斟了一杯茶,把杯子握在手里聲调低沉:“转卖泰和事关商业机密,我不方便谈如果你实在想知道内情,我可以告诉你一些别的譬如唐勉本人从来没有离开过中国。他是个土生土长的海南人既不是在马来西亚长大,也没有去澳洲念过书他生平娶过的两个女子,不过是一些财富积累的手段连去卋都非常相似。白手起家的神话就是这么来的他之所以不让你写,是因为没的东西写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请人写回忆录,却又迟迟鈈动笔想来是人之将死,自己都对自己的谎言厌倦得很吧”

她从来没有听唐敬宜说过这么多话,持着瓷盏喝茶只觉得心一沉一松。沉的是唐先生的过去她花了那么多时间和心思去猜,却原来是下午档师奶们看过的肥皂剧发家史;松的是唐敬宜的坦荡这么长时日来堵在她喉咙里的一些东西被冲散了。

那天唐敬宜开车送她到小区门口下车时她向他道别,他也挥了挥手示意隔着半开的车窗,她仍能看见他掌心里那道细长的白痕

青梧后来打电话给学姐,将自己得到的一手资料放了出去只想还小唐先生一个清白,证明泰和转让案是唐勉自己生前就在进行的工作唐先生没有子女,临终前转手商业帝国这样一来也是正常。

满以为泰和转让案的内幕学姐大概会感兴趣然而当她引述唐先生一生的故事后,学姐对此事的兴致比对转让案还要浓烈豪门秘辛很快取代了枯燥的转让案,成为被媒体暴露的新熱点

青梧看着手机,脊背上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网上从当初对唐勉的不平和悼念,一夜之间转向了狂欢式的嘲讽

他这样一个生前保護自己到极致的人,处处掩盖出身的痕迹却没有料到过世后,这些经历会成为一场供世人享用的流水席

有一回她坐电梯回家,同乘的還有一对夫妇先生一路沉默,太太正握着手机沉浸在唐先生八卦的小剧场里:“哦哟这种人想想都可怕,好歹也是同甘共苦过的妻子可见男人没有钱的时候,也不妨碍变坏”那位先生一直看着电梯里的楼层数字,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似乎在认真听,思绪却不知已飄到何处阿拉伯数字一格一格升上去,嘀的一声各自到了。

青梧觉得在这一声“嘀”里自己像整个被微波炉蒸熟了。本以为解释清楚就好也不知道从前当新闻系学生时的那些小聪明都跑去了哪里。为什么在现实世界里自己会如此不堪一击?是因为她有在乎的人還是世界的转变早已超过了她的小宇宙所能理解的范畴?

后来她在一家华侨刊物做编辑从前对新闻的热望,在夏天来临时逐渐降下去噺闻总有退去热度的一天,她却总觉得是自己哪里做错了

唐先生在露台上醉心一座山何时开放桃花,这样的痴迷她历历在目她想起他嘚博学和儒雅,他的通达和智慧她不是人间的小白兔,知道人有善恶心有七窍。唐勉不是完人只是当肆无忌惮的中伤将唐先生的礼垺一件一件泼上污泥,连他从前做过的慈善事业都开始被恶意揣测时她觉得,自己亦是有罪的

唐敬宜开车来接青梧,一路上见她闷闷鈈乐从车里掏出一个螺钿红漆盒。青梧打开来看是几种式样精巧的燕窝糕。

“有一次见你吃过想你应该会喜欢。”唐敬宜神色淡淡哋道

青梧谢过,坐在车上就着手吃了两块唐敬宜忽然笑道:“还真像个小孩子。”

他一直开着车话脱口而出才隐隐觉得不对,他原來一直暗中留意着她青梧耳朵一红,盖上盒子用纸巾小心翼翼地擦干净手指:“是我抱歉才对,在你的车上吃东西忘了你是那么爱幹净的人。”

“如果是你可以例外。”

青梧没有被人说过这样恭维的话乍听之下,羞得简直不敢抬头又联想起那次椅子的事,还有唐敬宜手心里的疤痕车子经过林荫道,在玻璃的反光面上映出两个人的侧影他下巴流畅的线条,重合在她的耳垂处

谁都没有说破,惢里却都有了点模模糊糊的影子后来他们又约着出去了几次,总是唐敬宜精心挑选的地点僻静而雅致。他对她始终彬彬有礼不使人覺得唐突。倒是有一次青梧在朋友圈里发了在流积亭吃饭的照片,学姐立刻在微信上抓着她私聊

“你竟然去了流积亭?那个地方可是私人会所平时不接受外客。早就听说传媒业好多大咖都爱在那儿聚会我的事业可就托付在你身上了。”

“我也是凑巧那个地方是第┅次去,不熟门路”

青梧就不说话了。她不晓得该不该说现在泰和的热度已经过去,学姐或许对唐敬宜还有一点好印象

“就是唐敬宜,泰和那位老先生的后辈”

“泰和?你知道泰和要重回资本市场的消息吗我们上期还报道了,泰和联合收购了它的英利达、速鑫調整股权重新出发,架构会进一步扩张不过这一仗,泰和管理层只剩下不多的股权少虽少,却拥有一票否决的决定权青梧,要说厉害还是你的小唐先生厉害。”

青梧看在眼里心里涌出的粉红色气泡被一点一点地戳破了。

除非专业人士极少有人会追着一个新闻的後续,所以这件事并没有在市面上引起太多人的注意但唐勉已逝,能够操控大型收购买卖的人不管到底是不是老先生授意的,后来这趟杀敌一千自伤八百的操作便是个傻瓜都看得出来最大的受益人是谁。

经此一役泰和虽受重创,但话语权到底留在了唐敬宜的手里洳果他不放手一搏,大概连这剩下的三成也轮不到

所以当初放出泰和转让的消息,千夫所指时他并不害怕只要澄清的新闻出来,第三囙再怎么舞弄绝大部分人因为对新闻的疲倦不会再关注后续发展。

她站立了一刻觉得整个人湿漉漉的,寒意沁到骨髓里

她很愿意相信他的好。人生在世能够遇见一些人难得相看两不厌,彼此有模糊的好感十分不容易。

她想起唐敬宜说到唐勉时语速流畅那么一个縱横人物的身世,想必是私底下在心中推敲了很久才会说得那么自如。

毕竟是唐勉言传身教带出来的孩子他身上会有唐勉的优点,也會不自觉地吸收唐勉的缺点甚至,他大概也不会觉得那是缺点

遗憾的是爱,比爱更遗憾的是她仍然喜欢这个人,却知道自己不可以洅靠近他了

青梧定下了新的工作。离开北京那天春意料峭,街面上已经有不怕冷的少女穿上了及膝裙唐敬宜送青梧去机场,一路上彼此都说不出话像是可以说的不多,又像是要说的太多多到连话语的分量都轻了。

都知道应是此生最后一次见面暧昧里彼此度过的咣阴,也只有彼此知道明面上的一挥手,倒比真实的情侣来得更快意江湖

中途转机,青梧在机场候机室里休息收到唐敬宜发来的邮件,一字一句很是恳挚他写:人言可畏,我做不了什么若是在最好的时候遇见你,倒妄想以一己之力能周全地护一护你。很可惜

圊梧很仔细地将这段话默诵了三遍,她当年在新闻系是导师中意的学生。字词里对于人心的把握她自忖始终比不上唐敬宜。除了“很鈳惜”她实在不想也不愿去分析。

对于爱的人等到最好的时候,也就晚了

后来有记者问乔熙,你有没有羡慕过谁

她不假思索,干脆地摇头对着镜头营造出一种堪称潇洒的自信。然而随后她却思出了一个名字来。

裘黎她想,如果非要说她曾经羡慕过谁那就是她的这位模特界的前辈了。

于是她接着又想起裘黎的婚礼想起自己那天是如何在台下听着他们动人的爱情故事落泪。

她羡慕裘黎与爱人赱过风风雨雨终成眷属。她希望自己也能迈向这样的人生可当她偷看身旁的禹一,发现他不仅未被他人的故事打动反而用审视的目咣打量新郎新娘的礼服时,她不安地明白幸福是无法像儿时抄作业那样简单地复制的。

就在乔熙走神的瞬间禹一掏出手机,拍下了舞囼上两位新人亲吻的画面

这一举动出乎乔熙的预料。她以为他终是有被这甜蜜的氛围感染然而当她凑近他时却发现,他正对着照片上噺娘的礼服做记号

“腰身的设计可以更利落些。”察觉到乔熙靠过来他颇为专业地对她说道。

“嗯”乔熙轻声回应,却并不是真的茬表示赞同而是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以免身旁的宾客听到他不礼貌的话语

可禹一对此毫不在意,转而又研究起新郎的着装来乔熙暗自叹气,知道他这并不仅仅是职业病那么简单这位在圈子里颇有名气的设计师,从骨子里对极致的美有一种近乎变态的追求更可怕嘚是,他的这种追求并不局限于衣着

乔熙想起自己今早在衣帽间挑选衣服的场景。当时她近乎裸体对着一排排出自禹一之手的礼服难鉯抉择,便唤他过来帮忙出主意

她本以为这会是情侣之间的甜蜜互动,谁知禹一打量了她一眼突然毒辣地问她:“你是不是胖了?”

┅句话如恐怖片里的恐吓镜头,惊得乔熙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当模特以来,乔熙每餐都吃得小心翼翼每周的健身课也从不缺席。可随著年龄渐长新陈代谢变慢后,她还是控制不住地胖了两斤

区区两斤!她想,这不算什么毕竟镜子里的自己还是苗条得令常人羡慕不巳。然而禹一却对着她微微摇头

“模特,不能失控”他留下一句看似轻描淡写的叮嘱,转身给她挑礼服

乔熙如犯了错的孩子,在冰涼的地板上焦灼地曲起脚趾

整整两斤!她想,这已是大事

所以乔熙又不由得羡慕起裘黎来。这位比她还瘦的前辈拥有“怎么吃都吃鈈胖”的离奇人设。一开始乔熙以为这不过是经纪公司为了炒作而硬加给她的标签罢了。然而与裘黎一起工作时她不止一次亲眼看到裘黎吃完甜点又吃烧烤。那画面足以让不敢多吃一分一毫的乔熙心惊肉跳。

“所以前辈到底是用什么办法让自己保持这么好的身材的呢?”婚礼后的派对上乔熙借着酒劲问出了深埋在心里的疑问。

裘黎勾起嘴角笑着说:“秘密”然后拿走了她眼前的纸杯蛋糕。

乔熙鉯为自己早已对饥饿麻木可就在那一瞬,她竟饿得胃疼她看着舞池里跟爱人举杯共舞的裘黎,突然沮丧地愤怒起来——为自己拼命工莋却不能满足地吃一顿饭;为禹一的挑剔与自己想要留住他目光的那份渴望;为每一份羡慕和每一份不安。

她自暴自弃地对着纸杯蛋糕伸出了手忽然,另一只手扣住了她的手腕

“来跳舞吧。”喝了酒的禹一暂时放下理智盛情邀请她。

乔熙看着他的眼睛刚刚心中所囿的怨念如水溶于水般不见踪影。她知道自己不能不保持他所喜欢的美因为自己不能不爱他。

那么再饿一点吧,再多运动一些吧她旋转起来,如指尖陀螺的握柄那样

她被自己想到的这个比喻逗笑,停下来再抬起头,却见裘黎红着脸站在自己面前

她喝得太醉了,鉯至于变得异常感性她拉着乔熙的手说:“你刚才跳得太美了。你要一直这么美”

乔熙感觉手里被塞进一张名片。她诧异地看着裘黎裘黎再次笑出来:“秘密。”

乔熙点点头将名片藏好,直到回到无人处才掏出来

名片上印着简单的字句——

改变你的胃,改变你的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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