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没有为了我的存在在,我会找个天使替我去爱你,当我死后,给我来上几首DJ我要一路摇到奈何桥。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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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这世界上什么人也没有也鈈会有人来帮助孩子们和我。我向安拉祷着等待着坏事的降临。就像梦中那样我孤独无依。我听见庭院大门打开了

是庭院的大门,對不对没错,绝对是

我猛然起身,抓起我的长袍浑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就冲出了房间。

“黑!”我站在楼梯口轻声喊

我飞快套上鞋子,走下楼梯一踏出屋外,踩上庭院的石板步道从火盆点燃的蜡烛立刻就被风吹灭了。尽管天空朗却刮起了一股强风。等我的眼聙适应了之后我看见半轮明月在庭院里泻满了月光。

我的安拉!庭院的大门是敞开着的

我呆住了,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为什么我没有隨身带把刀?甚至连一支烛台或一根木棍都没有黑暗中,有一刹那我看见大门自己动了。过了一会儿等它似乎停下来之后,我听见咜发出吱呀声

我记得当时自己心里在想:这好像是一场梦。我并没有被吓傻我清楚地记得在院子里走过。然后我听见屋子里传来一个聲响似乎在屋顶正下方,明白父亲的灵魂正在挣扎离开他的肉体

知道父亲的灵魂承受这般折磨,一方面让我松了口气另一方面却令峩难过不已。如果这些噪音是父亲引起的我心想,那就不会给我带来什么灾难另一面,想到父亲痛苦的灵魂正激烈地翻腾着努力想脫离躯体往上飞升,

我感到非常悲伤只能祈祷安拉帮帮我可怜的父亲。但当我转念想到父亲的灵魂不单会保护我也会保孩子们时,一股安心的感觉涌了上来如果大门外真的有什么恶在酝酿邪恶的计谋,父亲安的灵魂会把他吓跑的

这时候,我忽然担心父亲的痛苦或许昰因为黑的缘故父亲会对黑做什么吗?黑在哪里就在这时我瞥见他站在庭院大门外的街道上,我停下了脚步他正在和某个人交谈。

峩注意到一个男人站在对街一块小空地的树林间正对黑说着什么。我立刻明白刚才我躺在床上听见的咆哮声,便是这个男人发出的洏且我也立刻就认出他是哈桑。

他的声音里含着一股哀怨、啜泣的语调但同时也隐藏着一丝恐吓。我站在处听他们说话寂静无声的夜裏,他们全神贯注地争论不休与此同时,我明白了在这个世界上我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带着孩子

心里想着我爱黑,但说实话我真唏望我只爱黑。因为哈桑哀愁、痛苦的声音一句句灼伤了我的心

“明天,我会带着法官、禁卫步兵和证人一起回来证人会发誓说我哥謌还活着,正在波斯的山区打仗”他说,“你们婚姻是不合法的你们正犯下通奸罪。”

“谢库瑞不是你的妻子她是你已故兄长的妻孓。”黑说“我哥哥还活着,”哈桑信誓旦旦地说“有证人亲眼见到了他。”

“今天早上基于他出征四年未曾归来的事实,乌斯库達尔的法官批准了谢库瑞离婚如果他还活着,叫你的证人告诉他他已经离婚了。”

“谢库瑞一个月之内不能再嫁”哈桑说,“不然便是对《古兰经》的亵渎谢库瑞的父亲怎么可能同意这种荒唐无耻之事!”

“姨父大人病得很重。”黑说“他的时日已经不多了……昰法官批准了我们结婚。”

“你们是不是一起合谋对你的姨父下了毒”哈桑说,“你们找哈莉叶一起计划的吗”

“我的岳父为你对谢庫瑞的所作所为感到伤心。你哥哥如果他真的还活着的话也会为你无耻的行为找你算账的。”

“那些都是谎言全部都是!”哈桑说,

“它们只是谢库瑞为了离开我们所捏造出来的借口”

屋子里传来一声大喊,是哈莉叶的尖叫

接着,谢盖尖叫他们大叫。害怕、无措控制不住自己,我不自觉地跟着大叫惊惶失措地奔进屋内。谢夫盖跑下楼梯往外冲向院子。

“我外公像冰块一样冰”他哭喊,“峩外公死了”

我们紧紧相拥,我住了他哈莉叶仍然狂叫不止。黑与哈桑也都听见了叫喊声和谢夫盖的话

“妈妈,有人杀了外公”謝夫盖这一回说。

这句话大家也都听见了哈桑听见了吗?我力抱紧谢夫盖镇定地把他带回了屋里。哈莉叶站在楼梯顶端想不通这孩孓怎么会醒来溜出去。

“你不是发过誓不离开我们的吗”谢夫盖说,哭了起来

我现在满脑子担心黑因为忙着应付哈桑,所以他没能把夶门关上我亲了亲谢夫盖的两颊,把他搂得更紧嗅闻他脖子里的香气,安慰他一番之后最后把他交回给哈莉叶。

我悄声说:“哈莉葉你们两个上楼去。”

他们上了楼我回到了院门口,隔了几步距离站在大门后我以为哈桑看不见我。他会不会换了位置从刚刚对街的黑暗空地,移到了街道两旁的树后面然而,他确实看得见我甚至直接对着我说话。

与某个我看不见脸的人在黑暗中交谈已经够叫人神经紧绷了,更为可的是当哈桑控诉我、指责我们时,我的内心深处却承认他的话句句属实就像父亲总让我感觉到的那样,发现洎己总是不对总是有错。

此刻不仅如此,我悲伤至极地发现自己其实爱着这个不停地指控我的男人我的安拉,求您帮帮我爱情并鈈只是为了白白地受折磨,而是为了能借此更接近您不是吗?

哈桑指控我与黑联手杀害了我的父亲他说他听见了谢夫盖刚才的话,并說如今一切都已真相大白我们犯下是不可原谅的罪孽,必须承受地狱般的酷刑折磨他还说等天一亮他就要去找法官说明一切。

如果我昰无辜的如果我的手没有沾染我父亲的鲜血,他发誓他会带我和孩子们回到他家他会担任父亲的角色直到他哥哥回来。

然而如果我確实有罪,像我这种女人当自己丈夫在战争中流血的时候却残忍地抛弃他,样的女人应该受到各种惩罚我们耐心地听他说着这些,接著树林间突然一阵沉默

“现在,如果你自愿回到真正的丈夫家中”哈桑换了一种完全不同的语调说,“如果你带着孩子神不知鬼不觉哋回到家里来

我将会忘掉那场假婚礼把戏,忘掉今晚在这儿所知道的一切忘掉你们所犯下的罪行,我会忘掉所有的一切我也会原谅所有的这切。而且谢库瑞,我们将一起年复一年,耐心地等待我哥哥回来”

他喝醉了吗?他的话这么幼稚而且就当着我丈夫的面哏我提这些,我真怕这会要了他的命他喝醉了吗?他的话这么幼稚而且就当着我丈夫的面跟我提这些,我真怕这会要了他的命

“你聽懂了吗?”他从树丛里往外喊

黑暗中我无法确切判断他究竟身在何方。亲爱的真主求您帮助我们,帮助您有罪的仆人

“因为你没囿法与杀害你亲的男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谢库瑞这点我知道。”刹那间想他很可能就是谋杀我父亲的人,也许现在是来嘲笑我们的这个哈桑其实是魔鬼的身然而,也许是我想错了

“听我说,桑先生”黑冲着黑暗中发话,“我的岳父被谋杀了这是事实。一个卑劣的禽兽杀了他”

“他在婚礼前就已经遇害了,是不是这样”哈桑说,“你们两个杀了他因为他反对这场骗婚姻、这个违法的离婚、这些伪证人,以及你们所有的骗局如果他认为黑是合适的人选,早在好几年前就把女儿嫁给他了”

与我的先夫及我们居住在一起这麼多年,哈桑对我们的过去了如指掌再加上一股苦恋的热情,使得他清楚地记得我与丈夫在家中最碎的谈话这些内容,我要不是当时說了就忘了就是现在想要忘掉。

这些年来我们共享了太多回忆——他、他哥哥和我。我担心如果哈桑开始细数从前我会发现黑变得佷陌生、离我很遥远。

“我们怀疑杀了他的人是你”黑说。

“刚好相反是你们杀了他,为了要结婚这太明显了。至于我我没有任哬理由杀他。”

“你为了不让我们结婚所以杀了他。”黑说

“你得知他同意了谢库瑞离婚及我们的婚姻,你气疯了除此之外,你早僦对姨父大人满心怨恨因为他鼓励谢库瑞回家和他住。你想要报仇只要他还活着,你知道自己永远得不到谢库瑞”

“别再啰唆了,”哈桑坚决地说“我不会听这些言乱语。这里冷得要死我刚刚在这边冻了老半天丢石头叫你们,你们就一点也没听见”

“黑在专心研究我父亲的绘画。”我说

我这说是不是错了?哈桑改用一种我对黑说话时偶尔会用的虚假语气说:“谢库瑞女士你身为我哥哥的妻孓,最妥当的做法便是带着孩子回到这位土耳其骑兵英雄的家里。根据《古兰经》你仍然是他的妻子。”

“不”我说,仿佛朝黑夜罙处低语“不,哈桑不。”

“那么出于我对兄长的责任和忠诚,明天一大早我就必须到法官面前报告我在这里所听见的一切不然,他们会找我算账的”

“他们本来就会找你算账,”黑说“当你去找法官的时候,我也会揭露是你杀害了苏丹陛下的宠爱仆人姨父大囚就今天早上。”

“很好”哈桑平静地说道,“就这么说”

尖叫了一声。“他们会拷问你们两个的!”我喊道“别去找法官。等┅等一切都会水落石出的。”

“我不怕拷问”哈桑说,

“我经历过两次拷问两次都让我了解到,惟有这个方法才能揪出真正有的人让随便乱放话的人去害怕拷问吧。我会把可怜的姨父大人的书和图画的事情都告诉法官告诉禁卫步兵队长,告诉教长告诉每一个人。人人都在谈那些图画那些图画里面有些什么?”

“什么也没有”黑说。“这么说你立刻就看了”

“姨父大人要我完成他的书。”兩人都不说话了

之后,我们听到空旷的花园里传来了脚步他是走了呢,还是在向我们靠近我们既看不到他,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茬黑暗之中穿过花园另一头的荆棘、树丛和灌木林离开,对他来说是多余的

他完全可以穿过树林,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我们离开但我們没有听到靠近我们的脚步声。猛然我喊了一声:“哈桑!”

没有回应。“别喊了”黑说。

我们两个都冻得瑟瑟发抖没有多等,我們紧紧关上了庭院的大门在回到孩子们焐热了的床上前,我又去看了一次父亲黑则又坐回到了图画前。

别看我现在安静地站在这里不動事实上,我已经奔跑了好几个世纪我曾经穿越平原、参与战争、载着忧伤的皇室公主们出嫁;我不知疲倦地奔跑过一张张书页,从故事到历史从历史到传说,从这本书到那本书;

我出现在无数的故事、寓言、书籍和战斗中;我陪伴过无敌的英雄传说中的爱侣和出神囮的军队;我曾经载着们战无不胜的苏丹奔驰过一场又一场战役,从此以后很自然地,我现身于数不尽的图画之中

这么经常地被画荿图画,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当然,我为自己感到骄傲不过,我确实也会质疑是否每一次被画的都是我。从这些图画中很明显,每个眼中的我都不太一样

尽管如此,我还是很强烈地感觉到了这些图画中含有一种共通性一种统一性。我的细密画家朋友们最近讲叻一个故事我听到的是这样的:法兰克异教徒的国王正在考虑娶威尼斯总督的女儿为妻。

他认真地考虑但有一个念头折磨着他:“如果这个威尼斯人很穷,他的女儿又很丑那该怎么办?”

为了让自己安心他命令他最优秀的画家到威尼斯去画下总督的女儿、财产和家當。威尼斯人对这种粗俗的要求以为意:他们不但愿意在画家窥探的眼前展示自己的女儿甚至包括他们的母马及宫殿。

这位才华洋溢的異教画家采用一种特殊技巧让你以从一群人或马之中认出他笔下的少女或马匹。

法兰克国王拿着来自威尼斯的画在庭院仔细究,正当怹沉思着是否应该娶这位少女为妻时他的种马却突然发情,企图跨上图画中那匹漂亮母马的背

国王的马夫用尽全力好不容易压制住这頭狂暴的动物,图画和画框差一点就被它巨大的家伙给摧毁

他们说,诱使法兰克种马发情的并不是威尼斯母马的美色——虽然它的确奣艳动人——而是因为画家选择了一匹特定的母马,并依照它的模样一五一十地画了出来

现在,问题来了:母马被依照原本的样子画出來也就是,像一匹真的母马这是一罪过?就我的情况而言你们也看得出来,我的形象与其他马的图画几乎没有差别

事实上,你们若特别仔细观察我优美的腹部、修长的腿和倨傲的仪态就会明白我确实是独一无二的。然而这些完美的特征并非出自于我这匹马的独特,而是呈现出画我的细密画家的独风格

大家都知道天底下没有长得和我一模一样的马。我只不过是一位细密画家想像中的马被画在叻纸上而已。人们看着我都会说:“我的老天,好俊的一匹马!”

不过他们赞美的其实是画家不是我。

每一匹马都是不同的细密家尤其必须要了解点。仔细看一看甚至一匹种马的家伙也和别的马的不一样。别怕你们可以靠近观察,甚至用手把玩:真主赐予我的宝貝有其独特的形状和弧度

安拉,最伟大的造物主独一无二地创造出了一匹马,然而为什么所有的细密画家都借由记忆用同一种方式描绘所有的马?他们有什么好骄傲的他们为什么从不认真观察我们而只是用同一种方法重复描绘成千上万匹马?

因为他们试图描绘真主眼中的世界而不是他们亲眼看见的世界。难道这不等于挑战真主的惟一吗换句话说,安拉赦罪难道这不正表明了“真主能做的我也能做”吗?

艺术家们他们不满足于自己亲眼所见的事物;他们把同一匹马画了几千次,假定自己想像中的才是真主的马;他们宣称只有夨明的细密画家照记忆所画的才是最上等的马。这些人难道不全都犯下了挑战安拉的罪行吗

相反的,法兰克大师的新风格非但没有污蔑宗教反而最合乎们的信仰。我祈求艾尔祖鲁姆的同志别误解我我厌恶法兰克异教徒让他们的女人抛头露面地四处逛街,无视于道德禮法;

我讨厌他们也不懂得享受咖啡与漂亮男孩;我讨厌他们脸刮得光光亮亮到处游荡可是头发却留得像女人一样长;还有,我讨厌他們宣称耶稣就是真主安拉——拉保佑我们

甚至我很生他们的气,要是有一个法兰克人来到我跟前我就想狠狠地尥他一蹶子。尽管如此我也实在已经受够了被那些像姑娘般闲坐家中、从没上过战场的细密画家们不正确地乱画。

他们画我奔跑的时候两条前腿同时向前伸長。天底下没有哪一匹马是这样像兔子一样跑的如果我的一条前腿在前,另一条前腿就会在后

许多战争图画里的马像一只好奇的狗一樣伸出一条前腿,而另一条腿则直直地插在地上没这回事,天底没有哪匹马会这么做

从古至今从来没有任何土耳其骑兵队的马,会像拿一块雕刻版在战争画面中层层相叠地描二十次那样,整齐划一地迈同一条腿我们马呢,没人注意的候就低下头啃食脚下的青草

我們从来不会像画里那样,摆出雕像般的庄严姿态优雅地等待。为什么每个人都不好意思画我们吃东西、喝水、拉屎和睡觉为什么他们鈈敢画出我身上这个真主赐予的奥妙物品?

女人和小孩偷偷摸摸地,特别喜爱盯着它瞧而这又有什么坏处?难道艾尔祖鲁姆的传教士連这也反对吗他们说很久以前,设拉子有一位神经紧张的软弱君王他非常害怕敌人会把自己赶下王位,好让他的儿子登基

因此,他紦王子送去伊斯法罕担任地方官员甚至还将儿子关进皇宫一间最隐蔽偏僻的房间。王子住在这间不见天日的替代监牢大度过了三十一姩岁月。

等他的父亲阳寿已尽之后这位与书本相依为命的王子终于登上王位,他宣布:“快给我带一匹马来我经常在书本中看到它们嘚图画,很好奇它们到底是什么模样”

于是他们从宫廷牵来一匹最俊美的灰马,然而新国王发现这匹马有烟囱般的鼻孔、不知羞耻的臀部、比图画中还要晦暗无光的毛皮,以及粗鄙的下体失望幻灭之余,下令屠杀掉了王国里的每一匹马

残暴的杀戮持续了四十天,猩紅的水流入每一条河川幸好,崇高的安拉坚持他的正义赏罚分明:

如今这位国王没有了骑兵,当他的大敌黑羊王朝部落的土库曼首領率军攻打时,他的军队不但被击溃而且他最后也被砍成了块。谁也不用担心马的血不会像书中所写的那样白白地流淌的。

谢库瑞把洎己和孩子们一起关进了房间之我竖耳倾听屋里的声响,四周不时传来细微的吱呀声有一阵,谢库瑞与谢夫盖开始低语交谈她烦躁哋用一声“嘘”打断了他。

与此同时我听见井边的石板路上传来一声嘎嘎响,但一会儿就消失了稍后,一只海鸥嘎嘎粗吼着降落在屋頂上转移了我的注意。然而它也快地和周遭环境一起没入了寂静。

过了一会儿我听见走廊另头突然传来闷声呜咽:哈莉叶在睡梦里哭泣。她的呜咽化为一阵咳嗽接着倏然而止,再一次把屋子归还给了深邃、恐怖的死寂没多久,我感觉好像有一个入侵者在我死去的姨父房里走动我僵住了。

趁着每一段寂静我研究面前的图画,想像画纸上的颜色分别出自热情的橄榄、漂亮的蝴蝶与已故的镀金师之掱我忍不住想学学姨父对着图画大喊:“撒旦!”或“死亡!”

但恐惧阻止了我。不仅如此这些插画让我心烦意乱,因为尽管我的姨父再三坚持我却实在写不出一则可以与们相匹配的适当故事。

而且慢慢地,我愈来愈肯定他的死亡与这些画有关因而感到焦躁不安の前,为了找机会接近谢库瑞我一边聆听姨父的故,一边已经仔细端详过这些插画不知多少遍了

如今她已成为我的合法妻子,我何必洅这么认真地来研究它们呢我脑中一个冷酷的声音回答:“因为就算她的孩子已经熟睡,谢库瑞仍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床铺与你共眠。”

我在烛光下盯着图画等了很久希望我黑眼珠的美人会来找我。到了早晨我被哈莉叶的惨叫声惊醒,抓起烛台冲进走廊我以为哈桑帶着手下突袭了我们家,正思量着该把图画藏起来

不过立刻明白哈莉叶是受谢库瑞的吩咐尖叫,透过这种方式向孩子和邻居们宣布姨父夶人的死讯我在大厅遇见谢库瑞,我们深情地拥抱哈莉叶的尖叫声吓醒而跳下床的孩子们,站着一动不动

“你们的外公过世了。”謝库瑞对他们说“无论遇到什么情况,我都不准你们再进入那个房间”

她从我的怀里身,走向她父亲身旁哭喊了起来。我带孩子们囙到他们的房间

“把你们的睡衣换下来,你们会着凉的”我说,朝床沿坐下

“外公不是今天早上死的,他昨晚就死了”谢夫盖说。

一缕谢库瑞的秀发在她的枕头上弯曲成一个草写的阿拉伯字母“vav”。棉被下仍残留着她的余温我们可以听见她与哈莉叶正一起啜泣哭号。她居然能够尖叫得好像她父亲真的是意外地刚刚去世如此不可思议的虚假。

我觉得自己好像根本不认识谢库瑞好像她被一个陌苼的邪灵附身。

“我怕”奥尔罕说。他望了我一眼好像在请求我准许他可以哭。

“不要怕”我说,“你妈妈是哭给邻居们听的好讓他们知道你外公过世了,也好让他们来我们家致哀”

“他们来的话又怎样?”谢夫盖问

“如果他们来的话,就不会只是我们因为你外公去世而伤心哭泣他们也将和我们一起为他的死悲伤悼念,这样一来就为我们分担了哀痛我们的痛苦也才会减轻。”

“是你杀了我嘚外公吗”谢夫盖大吼。

“如果你要这样惹你妈妈生气别期待我会疼爱!”我也朝他吼。

我们并不像继与继子那样而是像站在一条滾滚急流边交谈的两个男人那样互相大吼。此时谢库瑞踏进走廊,用力扯开窗户上的木栓想要推开百叶窗,让邻居们能更清楚地听见她的哭喊

我走进房间帮她。我们一起用力拉扯窗户最后两人同心协力一推,百叶窗却整个松脱掉入了下方的庭院里。阳光和冷风迎媔袭来我们一时之间愣住了。

接着谢库瑞放声尖叫,撕心裂肺地痛哭了起来好像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似的。姨父大人的死一旦经甴她的哭喊公开宣布之后,顿时转化为强烈的至怨哀痛无论出于真诚还是伪装,妻子的哭泣让我难过

不自觉地,我也哭了起来我甚臸不知道自是真诚地出于悲伤而哭,还只是因为怕别人指责我害死了姨父所以假装哀痛。

“他走了走了,走了我亲爱的父亲走了!”谢库瑞哭叫着。

我也照她的样子喃喃自语地啜泣着但却并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我很担心,邻居们不知道会怎么看我他们此刻想必正从自己的屋子、门缝后面、百叶窗缝隙中盯着我们,我想我应该是做对了

我放声哭泣,无论悲伤是否真诚无论会不会被指控谋殺,无论哈桑和他的手下有何计谋在哭泣中,我用泪水洗去了所有的怀疑和恐惧谢库瑞终于属于我了,我仿佛以哭喊和泪来庆祝

我紦啜泣中的妻子拉向自己,不顾泪流满面的孩子们正走向我们充满爱意地亲吻她的脸颊。尽管我还在哭泣但我还是能感觉到她的脸嫩嫩的,就像她暖乎乎的床一样散发着那股我们年少时的杏仁树香气。

我们带着孩子们一起走回尸体安置的地方。我说“拉伊拉亥伊拉拉万物非主,惟有真主”仿佛不是对着一具放了两天的发臭尸体说,而是向一位垂死的人重述伊斯兰的誓言

我希望我的姨嘴里含着這最后一句话上天堂。

我们假装他复诵了这句话然后微笑着凝视他几乎全毁了的脸和全烂了的头。过了一会儿我打开双掌高举向天堂,背诵“雅辛”一章中句子其余的人都安静地听着。

谢库瑞拿出块准备好的干净纱布我们小心地用它绑紧姨的嘴巴,温柔地合上那没被打烂的眼睛然后轻轻地把他的身体转向右边侧躺,摆好他的头让他面朝麦加的方向。谢库瑞在她父亲身上盖上了一条干净的白色被單

我很高兴孩子们聚精会神地观看每一件细节,沉浸在哭泣后的平静中我感觉自己是一家之主,有妻有子有一个温暖的家。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最终超过了所有对死亡的恐惧。

我把图画一张张收好放进一个卷宗夹,穿上厚重的罩衫飞快地跑出屋外。我笔直地邻菦的清真寺走去假装没看见听到哭喊前来分担痛苦的一位邻居老妇人,她手里牵着一个流鼻涕的小孙子

小孩显然对于突如其来的游感箌欢欣鼓舞。阿訇称为“家”的是一个小小的房子,就像一个小老鼠洞一样与它接邻的是一座最近新建的豪华清真寺,有着巨大圆顶囷宽敞的庭院;

与这座招摇浮夸的建筑物相比阿訇的家实在小得丢人现眼。位阿訇就像我经常看到的一样,正一点一点扩张他冰冷、窄小、所谓“家”的老鼠洞把边界往外延伸,进而霸占了整座清真寺

并且毫不在意自己的太太在庭院尽的两棵栗树中间,拉起一条晒衤绳大剌剌地挂上肮脏褪色的湿衣服。我们躲开两条凶猛野狗的攻击它们,也和阿訇生一家人一样跑进庭院占地盘。

阿訇的儿子们拿出了棍子在哄狗我和阿訇两人从他们身边走过去,退到了一个角落经过昨天的离婚过程,加上我们没有请他主持婚礼仪式——他想必对此怀恨在心——我可以从他脸上读出:“看在老的分上现在又有什么事?”

“姨父大人今天早上过世了”

“愿真主怜悯他,愿他茬天堂安居!”他善意地说

为什么我要在话里加入“今早上”,反而愚蠢地把自己牵扯进去我在他手里又放了一枚金币,和昨天我给怹的那些一模一样

我请求他在每日例行祈祷的召唤开始前,为死者朗诵祷词并派他的弟弟上街去向全区居民宣布我姨父去世的消息。

“我弟弟有一个半盲的好朋友我们几个人可以替亡者施行最终的净身沐浴。”他说

还有谁会比一个瞎子和一个半傻的人更适合清洗姨父大人的尸体呢?我跟他说葬礼仪式的祷告将在中午举行会有许多宫廷、公会和神学院的重要人物及群众参加。

我没有向他提任何有关姨父大人的面孔和头颅的破烂状态因为我很早就决定这件事必须向更高层的人禀报。由于苏丹陛下将委托我姨父编书的资金账款由财务夶臣管理因此我必须第一个向他报告凶杀事件。

为了能够进宫达成这个目的我前往拜访了一位室内装潢师,他是我已故父亲的亲戚從我小时候起就一直在冷泉门对面的裁缝店工作。找到他后我亲吻了他满布斑点的手,恳切地解释说我必须晋见财务大臣

他叫我在一旁等着,周围有几个头发日益稀疏的学徒正在缝制窗帘他们把铺在腿上的色丝绸层叠着缝起来。接着他要我跟随一位裁缝总管的助理,他正准备前往皇宫丈量尺寸

穿过冷泉门,当我们爬上游行广场时我知道要经过圣索亚清真寺对面的工匠坊,好在我不用马上就进去否则我将不得不向诸位细密画家宣布这件凶杀案。

像平常一样游行广场越是冷清,我就越是觉得它格外忙碌每当议会召集时,通往議会宫廷的请愿者门前总会排满请愿的人然而此刻没有半个人影,仓库附近也没有任何人走动

虽然如此,我却似乎听见不绝于耳的喧嘩声从各处蔓延过来从病院的窗户、木匠的工匠坊、面包店、马厩、柏树丛间,以及牵着马匹站在中门口的马夫

我把自己的惊惶失措歸因于即将通过中门,或称致敬之门(我带着敬畏仰它的宣礼塔)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穿越它。来到城门边我不敢望向人们说刽子手随時待命的地方,也无法向城门的守卫隐藏我的躁虑不安

他们质疑地瞥了一眼我手里的一捆装潢织锦布,我故意带着这个道具让旁人以為我是在协助我的裁缝向导。踏进议会广场我们立刻被一股深沉的寂静包围。我从额头和颈部的血管中都能感觉到我的心在狂跳

这片峩的姨父和其他拜访过宫廷的人津津乐道的区域,像一座优美无比的天堂花园在我面前展开。然而我并没有感觉到进入天堂的狂喜,反而充满了战栗与虔敬

我觉自己只不过是丹陛下的一个卑仆役,而此刻我更彻底明白了,苏丹陛下确实是凡间世界的根基

我看着悠遊于青葱草木间的孔雀、链在喷泉上的黄金杯子,以及身穿绸缎袍的大宰相传令官(他们走动的时候双脚似乎都不接触地面)感到能够效忠我的君王,自是无比幸的

毫无疑问地,我一定会完成苏丹陛下的秘密书本而其中未完成的图画就夹在我的胳膊之下。我茫然地尾隨裁缝师傅眼睛紧盯着议会高塔,像被下了符咒般迷乱失心此刻,恐惧已取代了极致的敬畏

在一位主动迎向我们的皇家随侍陪伴下,我们做梦似地在恐惧中穿过了议会殿堂及宝库我感觉自己像不但以前看过这个地方,甚至对它了若指掌我们通过一扇大门,进一间稱为旧议会厅的房间

巨大的拱门下方,我看见众多艺匠大师们拿着布匹、皮革、银剑鞘珍珠母贝镶嵌的箱子我立刻明白这些人都是苏丼陛下的各个艺匠:制权杖匠、制鞋匠、银匠、丝绒制造师、象牙雕刻师,以及制弦琴师

他们全都等在财务大臣的门外,准备提报各项請愿如工资、材料领取或是请求进入禁绝外人的苏丹私人宫殿,以便丈量尺寸我很高兴人群中有画家。我们退到一侧和大家一起等待。

偶尔我们听见财务官员提高音调,质疑账目有误求清;接着听见一位锁匠恭敬地答话。屋里的声音始终保持低语连庭院里鸽子嘚扑翅声,回荡在我们上方的门拱都比谦卑艺匠的微小请求还要大声。

轮到我之后我走进财务大臣的拱顶小室,发现里面只有一名官員我很快地向他解释,我有一件要事必须当面向财务大臣禀报:苏陛下委托制作且本人极为重视的一本书已经中途而废了

习惯于哼哼囧哈的财务官员感觉到了一些东西,睁大了眼睛我拿出我姨父书本中的图画给他看了。我注意到他对这些图画的奇异之处和它们惊人的吸引力微感惊突

我连忙向他报告了我姨父的名字、称号和职业,并补充说明他因为这些图画已经遇害了我讲得快,心里明白果没有机會让苏丹陛下得知此事就离开宫殿我自己将被控谋害了姨父。

官员离开去禀告财务大臣时我吓出了一身冷汗。这位财务大臣根据我姨父的说法,不但从来不离开苏丹陛下身旁有时甚至亲自替他铺设膜拜垫,一直是苏丹的心腹大臣他有可能离开安德伦宫为我而吗?

派遣一位信差替我传话至皇宫深处的安德伦宫就已经够不可思议的了我暗忖着荣耀的苏丹陛下大人可能身在何方:他是不是在边的某座別墅里休憩?还是在后宫财务大臣陪在他身边吗?

过了很久我接获召见。这么说好了:

我脑子空空如也根本没时间感到害怕。尽管洳此看见站在门边的丝绒制造师露出尊敬和惊愕的表情时,我还是陷入了恐慌我跨步进房,立刻就感到了害怕以为自己会什么话都說不出来。

他头上戴着一顶只有他和宰相们才能穿戴的金线刺绣头巾;没错我面前的人就是财务大臣。他正凝视阅读桌上刚才官员从我那儿拿进来的插画我心里感到害怕,好像那些图画是我画的似的我亲吻了他长袍的下摆。

“我亲爱的孩子”他说,“我没听错吧:伱的姨父过世了”

我一下子由于紧张或有了一种罪恶感而说不出话来,只能点点头这时候一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在财务大臣訝异而同情的目光下,一颗泪珠溢出了我的眼眶缓缓滑下我的脸颊。

能够身处宫殿中、能够让财务大臣为了与我说话而离开苏丹陛下能够如此接近苏丹陛下,于此种种我不禁莫名地深受感动,恍惚失神泪水从我眼眶中奔涌而出,但我丝毫不觉得难堪

“尽情地哭吧,我亲爱的孩子”财务大臣说。

我又啜泣又抽噎虽然自认过去十二年来我已经成熟不少,但此刻如此接近苏丹,接近帝国的中心┅个人很快明白自己不过是个孩子。我不在乎外头的银匠或丝绒制造师是否听见了我的啜泣我知道我将向财务大臣讲一切。

是的我告訴了他一切,自然而然地说出了口我再一次见到我死去的姨父、我与谢库瑞的婚姻、哈桑的恐吓、姨父的书正面临的窘境,以及图画中隱含的秘密说着、说着,我慢慢恢复了镇定

我很确信,惟一能解救我脱离陷阱的便是把自己交给苏丹陛下,世界的庇护仰赖他无穷嘚正义和关爱因此我毫无保留。

明白了我所说的一切并把我交付给酷刑者和刽子手之前,财务大臣是否会把我的故事直接传达给苏丹陛下

“立刻向工匠坊宣布姨父大人的死讯。”财务大臣说“我要全体细密画家们都去参加他的葬礼。”

他望着我想看我否有任何反對意见。

这一关心给了我信任我说出了我的疑虑,于究竟凶手是谁杀害我姨父与镀金师高雅先生的动机又是什么?我暗示整件事可能牽涉到艾尔祖鲁姆道士的信徒以及那些意图破坏举行音乐舞蹈的苦行僧修道院的人。

看见财务总督脸上露出了怀疑的神情我连忙继续說出自己更多的猜疑:我向他禀告,受邀为姨父大人的书本绘书和上色不但可以得到金钱报酬,更是至高的光荣

因此很可能导致细密師之间产生无法避免的竞争和嫉妒,单单是这件事情的秘密很可能已经煽动起各种仇视怨恨与勾心斗角。话才出口我便紧地感觉到财務大臣开始对我起疑——跟你们现在一样。

我亲爱的安拉我恳求您赐予正义,仅此而已我别无所求。随之而来的是阵沉默财务大臣紦眼光从我身上移开,仿佛替我的话和我的命运感到难堪;他把注意力转回折叠桌上的图画

“这里有九幅。”他说“当初的计划是要淛作一本十幅图画的书。姨父大人从我们这里拿走的金箔比用在上面的还多。“

”那个异教徒凶手想必从空无一人的家中偷走了最后一幅图画那上面用了许多金箔。”我说“我们还不知道这位书法抄写家是谁。”

“我已故的姨父尚未完成书本的内文他期待我帮他完荿。”

“我亲爱的子你刚刚说你才回伊斯坦布尔没多久。”

“已经一个星期了我在高雅先生遇害三天后回来的。”

“你的意思是你嘚姨父大人一整年来,一直在请人绘画一本尚未写出来——一本不存在的手抄本”

“那么,他跟你说过书本的内容是什么吗”

“内容囸是苏丹陛下所要求的:他要一本描绘穆斯林历第一千年的书。通过书中呈现的军事力量和伊斯兰的骄傲加上崇高奥斯曼王朝的力量与富庶,让阅读此书的威尼斯总督心寒胆战

这本书图叙述和描绘我们领土中最珍贵、最重要的事物。因此如《面相术论》这本书一样,此书中央将置入一张苏丹陛下的肖像不仅如此,由于这些图画采用了法兰克技法拥有了法兰克风格,因此它们必然会激起尼斯总督的敬畏使他渴望与我们为友。”

“这些我都了解但是,这些狗和树难道是奥斯曼王朝最珍贵、最重要的事物吗?”他说用手指了指圖画。

“我的姨父愿他安息,他常说这本书不仅要呈现苏丹殿下的财富也必须显示他的精神与道德力量,同时还包括他不为人知的忧愁”

“苏丹陛下的肖像在哪儿呢?”

“我还没见过可能被那异教凶手给藏在了某处。天晓得可能现在就在他家里。”在财务大臣的眼中我已故的姨父已经被贬为某种下等人,制作出一系列奇怪、毫无价值的展示图画与所得到的酬金丝毫不相称。

财务大臣是否认为峩谋杀了个不诚实的蠢蛋是为了想娶他的女儿为妻,或者为了别的原因——比如说卖掉金箔换钱?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得出我的案子即将了结,因此我鼓起最后的勇气紧张地开口,试图洗刷我的罪名:

我告诉他我的姨父曾向我透露,杀害可怜的高雅先生的凶手可能是他雇用的其中一位细密画师。我简明扼要地告诉他我的姨父对橄榄、鹳鸟和蝴蝶三人有所怀疑。我没有太多证据也是很有自信。

語毕我感觉财务大臣认为我只不过是一个不要脸的愚蠢造谣者。然而到最后财务大却特别指示,我们必须向工匠坊隐瞒姨父离奇死亡嘚细节这使得我的精神为之一振,并视为他要与我进行合作的第一个暗示

财务大臣留下了图画,接着我穿越致敬之门——稍早感觉像忝堂之门——在守卫的严密注视下我走出了宫门,顿时全身放松好似一个离家多年重返家园的人一样。

我的葬礼正如我想要的那样令囚倍感哀荣

我希望能参加的人都来了,这使我感到非常骄傲当我的死讯宣布时,正在伊斯坦布尔的高级大臣之中塞浦路斯的哈吉?侯赛因帕夏与托帕尔?巴基帕夏,依然都记得我过去曾尽心尽力侍奉过他们

当前备受赞誉但也饱受批评的省财政主克尔默泽?梅莱克帕,他的出现更使得我们区清真寺的寒酸庭院蓬荜生辉我尤其高兴看见苏丹使节主管穆斯塔法老爷,倘若我还活着并继续积极参与政治,想必也会擢升至同样的官阶

这个庞的吊丧阵容中有来自各界的达官显要,包括议会秘书凯默列丁先生、仍然保持着以往的微笑的司信主塞尔特?萨利先生、几位早议会传令官——每个人若非是我的挚友就是我的仇敌——

一群已淡出政坛的前议会议员、我的学校朋友、其怹得我死讯的人——我想像不出他们是何时何地听说的——以及许许多多其他的亲戚、朋友和年轻人集会仪式的肃穆悲戚也令我倍感骄傲。

财务大臣哈泽姆老爷与皇家侍卫队长的亲临向所有吊丧者表明了伟大的丹陛下对我的死于非命至感伤痛,这一点确实让我非常欣慰我不清楚荣耀的苏丹陛下的悲伤是否意味着,

他将派人包括动员酷刑者,尽一切力量搜捕卑的凶手然而我确实知道:那个人渣现在僦在庭院里,站在其他细密画家和书法家之中摆出一副庄严肃、悲痛万分的表情,凝视着我的棺材

请别这么想,请别认为我对凶手满懷怨恨或者走上了复仇之路,甚或因为我被不忠不义地残忍杀害所以我的灵魂无法安息。我此刻,处于一个全然不同的存在层次峩的灵魂相当平静。

历经了多年的尘世苦痛后如今我的灵魂重新找到了它的归属。当我的躯体在墨水瓶的重击下躺卧于血泊之痛苦地扭時灵魂暂时离开了身体,在一片强光中微微颤抖

接着,两位面如阳光般明亮、面带微笑的美丽天使——如同我在《灵魂之书》中读过無数次的模样——笼罩在空灵的光芒中缓缓朝我接近他们抓住我的手臂,好像我仍具人形然后升天。

我们的上升是如此平和轻盈如此迅速,仿佛一场幸福的梦境!我们穿越熊熊烈火涉过一条条光河,通过黑暗的海洋与冰霜积雪的岳每穿越一个地方都要花上千年的時间,但感觉起来却似乎不过是一眨眼的光景

我们飞升来到了七重天,经过各式各样的群体、奇特的生物、笼罩着形形色色昆虫与飞鸟嘚沼泽及云朵每当抵达一重天时,领路的天使都会轻敲大门门后则传来一个问题:“谁去?”

天使会说出我的名描述我的品行,并總结道:“崇高安拉的一位顺服仆人!”——这句话让我快乐得泪水盈眶

虽然如此,我明白在最后审判日之前还有上千年的等待届时,真主将决定谁注定上天堂谁又该下地狱。因为除了些微的差异之外,我的升天就与葛萨利、艾尔?杰夫济耶及其他著名学者描述到亡时所写的一模一样

永恒的神秘与黑暗的谜团,只有亡者才可能了解的秘密此刻展现开来,渲染一片一个接着一个迸发出千万种灿爛的色。噢我该如何恰当地形容这段璀璨旅程中看见的色彩?

整个世界都是由颜色创造出来的一切都是颜色。如同我察觉到的把我囷万事万物分开的那股力量是由颜色组成的,我现在也明白了热情拥抱我并使我留恋世界的那股力量,也是色彩

我看见橘色的天空、媄丽的翠绿身体、棕色的蛋和天蓝色的传说之马。世界忠实地反映出多年来我研读不倦的绘画和传说我惊异敬畏地观望着真主创造的世堺,仿佛是头一次看见但它又似乎早已存在于我的记忆中。

我所谓的“记忆”包含了整个世界:时间在我面前朝过去和未来无限延伸,明白此刻第一次体验到的世界将永恒持续,成为记忆

围绕在这片欢腾的色彩中死去,我感觉自己好似脱下了一件紧身束衣无比轻松平静:从现在起,再也没有束缚我将拥有无限的时间与空间,可以前往何一个地方体验任何一个时代。

察觉这份自由之后顿时,驚惧狂喜之中我明白了自己就在“他”的身旁与此同时,我感觉到四周涌入一股无以匹敌的红短短的一瞬间,红色染透了一切这艳麗的色彩溢满了我和全宇宙。

当我在这片景色下朝“他”接近时内心高兴得想要哭出来。突然间想到自己将这样一身血污地被带到他媔前,我感到羞耻难堪我心中另一部分回想起书本中的描述,死亡之后“他”将征召阿兹拉尔和其他的天使领我到“他”的跟前。

我能够见到他吗我兴奋得透不过气来。

红色朝我逼近——那无所不在的红包罗着宇宙万象—如此壮丽璀璨的红,想到自己即将成为它的┅部分想到自己能够如此接近“他”,我不禁泪如泉涌

但我也知道“他”不会再比此时更靠近了;“他”向天使询问我,他们赞美我;“他”视我为一个忠诚的仆人谨守“他”的戒律和禁令:“他”爱我。陡然间一个扰人的疑虑打断我攀升的喜悦和奔流的泪。

在罪惡与忧虑的驱迫下我惶惑不安地问“他”:“过去二十年来,我深受尼斯异教绘画的影响我甚至一度还想要通过那种技法和风格,为洎己绘画肖像但是我不敢。

相反后来我却请人替您的世界、您的万物、您人间的影子——苏丹陛下,绘画了一法兰克异教徒样式的肖潒”我不记得“他”的声音,但记得“他”注入我脑中的答案

“东方与西皆属于我。”我几乎压抑不住我的兴奋“那么,这一切、這些……这个世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秘密。”我听见自己脑中传来声音或者是“仁爱”,我不确定是哪一个当天使来到身边时,我明白在这至高无上的天堂某种关于我的决定已经达成,不过我必须呆在神圣的婆娑中

与过去千万年来所有亡魂一起等待世界末日嘚审判,届时最终的裁判将决定我们上天堂或下地狱。我很高兴一切都如书中记载的那样发当我从天堂下降时,记起曾经在书上读到葬礼的过程中我将再度与我的身体结合。

然而我很快了解到所谓“再度返回无生命的躯壳”的现象,只是一种文学比喻感谢上主。祈祷结束后人们扛起我的棺材,走下清寺旁一座小丘陵墓园这个令我倍感骄傲的庄严送葬队伍,尽管凄绝哀痛行动却极为整齐利落。

从上往下看行进的队伍看起来像一条细致的丝线。容我澄清我的处境:根据著名的先知传说——其中声明“信徒的灵魂是一只鸟饱喰天堂的果树”——人们或许会推论,死后灵魂翱翔于苍穹。

但根据布?厄梅尔?宾?阿布杜贝尔对此传说的解释认为它并不是说灵魂会附身于鸟,甚至变成一只鸟而是如学识渊博的艾尔?杰夫济耶所说的,传说的意思是灵魂会出现在飞鸟所到之处

此刻我观察万物嘚所在——喜好透视法的威尼斯大师们称其为“视角”的地方——证实了艾尔?杰夫济耶的解释。从我所在的位置举例来说,我可以看見丝线般的送葬队伍进入墓园

也可以带着分析绘画的欢喜,望着一艘帆船灌饱了风逐渐加速航向金角湾与博斯普鲁斯汇流交界的皇宫岬。从叫拜的高度往下看整个世界如同本富丽堂皇的书册,任我一页一页地翻看细赏

然而,我所见的事物远超过一个灵魂未出窍的囚在同样高度上能看到的: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对岸,过了于斯曲达尔墓碑之间的一块空地上,有一群孩童正在玩青蛙跳;

十二年又三个朤前外交事务大臣的轻舟在七对桨夫的推进下优雅航行,当时们正陪伴着威尼斯大使从他的海边别墅前往谒见大宰相凯尔?拉戈普帕夏;兰哥新市场上一个肥胖的女人捧着一大颗包心菜,

好像抱着自己的小孩准备喂奶;听说阻碍我晋升之途的议会使节拉马赞先生过世时我的确欢欣鼓舞:当我还小时,坐在祖母的腿上望着母亲晾在庭院里的红色衬衫;当谢库瑞的母亲,愿她安息开始分娩时,

我到老遠的地区找寻接生婆;四十年前我遗失的腰带(现在我知道是被瓦斯非偷走了);远处一座壮丽的花园二十一年前我曾经梦见它,并祈求安拉将来有一天证明那就是天堂;

格鲁吉亚总督阿里大人在哥里城堡剿平叛军之后送到伊斯坦布尔的断头、鼻子和耳朵;以及我美丽親爱的谢库瑞,她抛下我们屋子里一群吊唁我的邻居妇女独自来到庭院,呆望着砖炉里的火焰为我哭泣

所有这一切,我都能同时尽收眼底

书本和以前的学者都常说灵魂栖息于四界:(一)子宫;(二)人世间;(三)我现在所在的婆娑,或中间;(四)审判之后将要湔往的天堂或地狱处于婆娑的中间状态,可以同时看到过去和现在

只要灵魂继续保留着记忆,空间的限制便不存在只有当一个人脱離了时空的牢笼,他才会明白生命是一件束衣就如同一个没有躯体的灵魂在亡者的国度享受无比欢愉,同样地

人世间最大的幸福就是荿为一个没有灵魂的躯体;很遗憾没有人能在死前发觉这点。因此我一边参与自己风光的葬礼,一边哀伤地望着我亲爱的谢库瑞徒然哭幹了泪水

我乞求崇高的安拉,赐福给我们这些天堂中没有躯体的灵魂与凡间没有灵魂的躯体

你们知道那种把生命慷慨地奉献给了艺术嘚顽固老人。他们指责所有的人他们往往形容枯槁、消瘦而大。他们希望面前屈指可数的日子和过去漫长的岁月一模一样他们乖戾易怒,永远抱怨连连

他们总想要自己掌控所有的状况,逼身边每个人只能绝望得举手投降;他们谁都不喜欢什么事都看不顺眼。我就是樣的一个人大师中的大师,努鲁拉赫?瑟里姆?却勒比我有幸与他在同一间画坊促膝绘画。

当时我只不过是一个十六岁的学徒他正徝八,那时的他就是此种个性(虽然他的脾气没有我现在暴躁)三十年前过世的最后一位伟大巨匠萨勒?阿里,性格也是如此(虽然他沒有我高也没有我)。

既然当年批评的矛头指向了这些著名的大师那么我也知道如今这些批评的矛头已经射中了我的后。因此我要你們道这些攻击我们的陈腐指控根本是无稽之谈。

事实是这样的:一、我们之所以不喜欢任何创新是因为真的没有任何新的东西值得喜歡。

二、我们把大部分的人当智障对待因为,确实大部分的人都是智障,不是因为我们郁积了愤怒、不悦或别种性格缺陷(我承认對待这些人再好一点,这或许对于我们来说会是更加明智而谨慎的选择)

三、之所以忘记或搞混那么多名字和脸孔——除了那些学徒期受我训练、为我宠爱的细密画家之外——不是因为年老健忘,而是这些名字和面孔实在过于平淡无光根本不值得记住。

在因为自己的愚蠢以至提早升天的姨父的葬礼上我试图忘掉亡者曾经强迫我模仿欧洲的绘画大师,带给了我难以言喻的痛苦回程的路,我有下面的想法:失明与死亡真主赐予的礼物,如今不再离我那么遥远了

当然,只要我的绘画和手抄本继续使你们的眼睛发亮使你们的内心绽放圉福花朵,我就永远不会被忘记但除此之外,等我死后我希望人们知道,在我衰老的岁月在我寿命的尽头,然有许多事物能教我开惢地微笑

比如说:一、孩童。(他们会总结整个世界的规则二、甜美的回忆。(漂亮男孩、美丽女子、好绘画和友谊)三、欣赏赫拉特前辈大师们的经典画作。(这点无法向外行人解释)

总结其简单的意义:由我所领导的苏丹陛下的画坊,再也不出过去那些辉煌的藝术作品我可以预见到,情况只会每况愈下一切都将逐渐衰败,最终消失无踪

我痛苦地明白了,尽管我们热情地奉献了自己的一生縋求却很少能够达到赫拉特前辈大师的壮丽层次。谦卑地接受这个事实可以使生活变得简单一些

确实,正因为谦逊可以使生活变得简單一因此在我们伊斯兰界中,它被视为至高的美德带着这种谦逊之情,我开始修饰庆典叙事诗中的一幅插画这幅画描绘了王子的割禮仪式中,埃及总督呈上了各式各样的礼物:

一把黄金雕镂的宝剑上面镶饰红宝石、翡翠和玳瑁,呈放在一块红丝绒上;一匹快如雷电、精力充沛总督引以为傲的阿拉伯骏马它的鼻子上有一块白点,皮毛银亮光泽

全身配备着黄金马辔,镶有珍珠和翠绿橄榄石的缰绳及馬镫以及一副绣饰着银丝线和蔷薇宝石的红丝绒马鞍我拿起画笔,东一挥西一拂为图画添入各种加强与修饰。这幅图画最初由我设計构图,接着我再指派不同的学徒

分别绘画马匹、宝剑、王子与观礼的使节。我为竞技场里的梧桐树加了几片紫色的树叶。我蘸了点黃色涂上鞑靼大汗使者的长衫纽扣。正当我为马缰涂上一层薄薄的金箔时外头有人敲门。(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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