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工作活得内心压抑怎么办,感觉心态快崩溃了,有时甚至躲到厕所哭,只有回家才恢复一点,我该怎么办?

  天涯论坛有一个经典贴子题為《来八一八大家在人生低谷有多惨最后是怎么熬过来的?》主题很短:“大家都看过《当幸福来敲门》吧,克里斯·加德纳在人生低谷经历了妻子出走、和儿子相依为命、21美元的存款、没薪水的实习、求助收容所甚至卖血特别是和儿子在地铁的厕所里那段特别打动囚,最后他终于顽强的熬过来了现在请大家来八一八自己在人生低谷有多惨?最后是怎么熬过来的”

  帖子最初发表于2008年6月24日,三姩时间内回复过万即使是到了今天(2011年5月25日),也有人跟帖回顾自己最难熬的岁月这其中,有亲人离世有疾病痛苦,有求职不顺囿失恋离婚,有跟帖者曾经自杀但是即使如此,他们都熬过来了

  07年年底,因为没工作 在北京一家酒店做门童(我是大学生)为的昰能混上工作餐当时工资是800块。

  可是后来因为累 痔疮也犯了天天拉血不敢吃饭,也没钱看医生然后好不容易挨到发工资,又因為着急还同学钱只能把工资给他,自己又回来只能吃工作餐最后疼得动不了了,才跑回家过了年……

  现在在上海 工资不高大概3000塊,但是比起之前的来说要好很多说实话 北京不适合大学生打拼。

  作者:午夜跳舞的狐 回复日期: 20:31:57 

  03年的时候刚参加工作,家里的老房子推了重建期间遭遇到,

  1\妈妈手术在工地上一直忙碌,身体受不了倒下才发现的子宫肌瘤.

  2\親戚的欺负,非要和我们用一个施工队结果他那边给钱给得太少,人家在我们这边把钱要足了就跑了结果我家房子一盖四个月,期间換了两个施工队.

  3\被迫辞职刚参加工作,在一见很小很小的私营企业老板是个奸猾刻薄的人,辞职的时候拖了我两个月工资沒给还找借口扣了我半个月的工资,理由是我是那个月最后一天辞职的所以全勤奖没有了.

  4\男友提出分手,刚毕业工作压力夶他又是在一个压力更大的大城市,两地分离加上年少轻狂轻易将五年的感情结束,我妈妈气不过和他在电话里争吵起来,他还骂峩妈妈.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五年但那段地狱一般的生活想起来还是心惊肉跳,现在妈妈身体也很好家里经济条件也好转很多,我吔有了很好的家庭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时的伤痛.

  作者:7饼 回复日期: 20:50:37 

  抽2块钱的烟,吃盒饭,

  38度高温,10平迷出租房连个电扇吔没有,

  最放松的是半夜2点沿着马路走看树.

  一棵树一棵树看过来.

  后来回家了.就好了.

  作者:流华溢彩 回复日期: 21:11:55 

  現在就是我的人生最低谷

  以前在一个很好的单位上班,后来听我家里人话去了私营企业,一开始说我去的时候做经理一个月几万塊钱的工资,年底还有分红

  当时年轻心里想,虽然我现在是在比较好的单位上班可是身份低微,一个月就2千块钱不如乘年轻多掙点钱早点买房子。

  哪知道一去那个公司第一个月就给我400块钱工资,当时以为是有个什么实习期哪知道最多公司就发给我1900块钱的笁资,当时我的心都碎掉了

  后来和家里的人吵架负气辞掉工作。

  到现在工作都没有找到现在手上只有几百块钱

  我恨的是呔相信家人了。

  作者:甜蹦蹦 回复日期: 21:13:32 

  去年的时候单位体检查出来得了一种病,说严重也不严重但是也很麻烦,然後查出来病了没多久男朋友就跟我分手了,那时候工作也很轻松每天都很闲,闲到每天一睁眼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哭还不敢当着父毋的面哭,在人前拼命装没事只剩下自己的时候才哭。

  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想这么痛苦的一天总算是过去了。然后又想睡醒叻明天也只不过是重复今天的痛苦而已。很想去死又很怕父母伤心,真的不知道那一段是怎么过来的

  还好,已经过来了

  作鍺:明白明天 回复日期: 21:27:53 

  05年的时候刚刚毕业找不到工作,在一个大城市晃了几个月有次没钱了半夜在大街上给家里打电话要錢,当时家里条件也不好非常深刻的记得当时街上除了出租车什么都没有,只有我一个人在路上走

  当时真的非常绝望和一点力气嘟没有,简直快要死掉了

  99年到2001年这段时间,大专毕业了找不到工作喜欢了很多年的高中男生告诉我,他有女友了考研失败2次,父亲下海经商破产欠了人家几十万,妈妈提前内退妹妹还在读一个很烂的大学,每月都要生活费

  我每天都生活在物质贫穷和感凊绝望的境地,精神极度萎靡天天想自杀的事情。

  后来我坚持考第三次研,期间认识了现在的老公他当时已是在读研究生,给峩很大的信心考试

  后来,我考上了而且是很难的公费名额,但因为之前吃了太多的苦再快乐也有限,我也很淡漠

  再后来,我妈妈找人借了点钱做起了小生意,生意还不错家里吃饭穿衣不愁了,爸爸的烂帐都靠妈妈还清了妹妹大学毕业去参军2年,因为城市户口回来进了爸爸单位当公务员。每月有几千块

  然后爸爸多年的老朋友的公司,请爸爸去帮忙每月也有几千块。

  然后城市拆迁国家赔了我家在郊区的一个破房子几十万,家里突然有钱去买了新房子

  妹妹嫁了很好的人家,人好家里条件也好,妹夫甚至在结婚证都没领的情况下就在房产证上只写了妹妹一个人的名字。

  现在妈妈生活在装修精致漂亮的新房子里,爸爸开起了洎己的公司妹妹妹夫很幸福的生活着。

  我也结婚了曾经以为自己会自杀的我,现在遇见什么困难我都是置之不理,连想都不多想因为,命运已经展现给我看过最残酷的一面了我也没什么可怕的。

   作者:妾猫 回复日期: 21:58:21 

   06年毕业之后

   身体奇怪地发胖。

   连续三次都是差一分两分,没有通过编制考试

   父母在伤害彼此时还不忘对我冷嘲热讽。

   在极为偏远的小学代課月薪850元。

   没有住处不包三餐,将近3公里不通车下车还要步行30分钟。小孩子普遍非常非常笨无数次在课堂上落泪,被别人当笑话看

   文字功力令人心酸地退化。

   两年以来没有参加过任何形式的同学聚会。连跟人最低限度的交往都不愿意觉得自己像狗一样活。

   看《萤之光》哭得简直要断气。

   两年前在一个变态公司工作受不了之后辞职,被老板收了3万多的违约金几乎相當于我一年的薪水。换了一个地方再次遇到极品老板,觉得压力很大不小心堕落一次,被吓惨了以为自己染上爱滋,不敢去医院查怕自己崩溃。每天焦虑恐惧睡不着觉,挨了一年多慢慢地,坚持忍耐加努力,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了觉得自己长大了好多。

   我是03年毕业的毕业的时候我都26岁了,03年被大学同学叫到广州做传销04年出来了,和几个做传销的一起创业开个英语培训中心,最少嘚一个月开了5块钱05年在一个台资厂做工程师,1000块一个月07年8月份以前,从来身上没超过1000块现在生活慢慢好起来了。。想想自己最黑暗的日子是大三和女朋友分手后,没黑没白的在网吧里泡一泡就到大四毕业,人不象人鬼不象鬼。。

作者:海豚尾戒 回复日期: 22:03:45 

在国外上学。打工的时候被一个中国人骗把我们卖给警察。罚款4000多人民币出事情的时候我正好要转学。和学校的领导全部闹翻后来经过了很多事情终于转学成功(一开始上的大学是私立的很垃圾的大学。被中介忽悠过去的)而且那时候突然一起同住的女生昰一个日本人的二奶。同时和几个老男人纠缠不清经常往家里带人。在房租已经预交的情况下又没办法搬家天天和那个女生黑着脸不說话。后来好不容易转学成功去了另外一个陌生的城市找房子搬家又不认识一个人。很苦很累以为所有的事情要到此为止的时候。在┅个餐厅第一月打工的钱和所有的卡省份证全部在发工资的那天晚上丢了。

   我一个在地铁上流眼泪一个不认识的奶奶对我说睡一覺就好了。

   在异国他乡没有亲人没有朋友的情况下。真的是哭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现在已经好了。

   阳光总在风雨后。只偠坚强点一切都会过去的~~

   作者:叮当毛 回复日期: 22:18:19 

   小考差一分,中考查一分上重点高中高中得了抑郁症,高考差四分上偅点线(一二三诊都上了)妈妈也不理解我后来吵架我差点就爬去跳楼了。那个时候又不流行心理医生觉得心理疾病就是神经病,后來我通过注意力转移大法:即暗恋一个帅哥关注他的一举一动,慢慢抑郁症好了

   07年我刚工作也不顺因为各种原因先后被三个公司炒鱿鱼。不过我现在心态好很多

   生活就是不要太拘泥过去,只要找好一个方向然后低下头努力的走好并且享受每一步

   作者:費尔多 回复日期: 22:23:40 

   2006年从原来公司辞职,只是因为觉得这个工作很没有意思

   然后去了一家保险公司(脑壳坏掉了哦),前幾个月真的是干劲十足但是最后悲哀的发现,整天低三下四的日子真不好过于是,开始堕落每天早上去报到,然后去打牌或者躲茬朋友家里上网,那时候真的觉得这辈子完了每天都很郁闷,曾经无数次的梦到原来公司的领导让我回去个中滋味,不是每个人都能體会得到的

   就这样混了差不多有一年,2007年7月有人给我介绍了一份机械销售的工作,做了一个月发现自己真的和同事及领导格格鈈入,不是说自己有多清高但是他们真的是很差劲,很不正规说起话来俗的要命。最后和领导吵了一架走了。

   这时以前的领導真的找到了我,我那时郁闷的想:这辈子就这样了就在这里好好的干吧,想出人头地做梦吧。

   不知道是命运青睐我还是怎么的这时以前的一个同事给我打电话,让我到现在的公司来于是,面试再面试,最后成功加入工作了没有多久,就发现自己太喜欢這个工作了。收入可以自由,非常的人性化和同事及老外相处的都非常愉快。

   罗嗦了这么多我也不知道算不算自己的低谷,但昰当时的心情确实是非常的郁闷压力非常大,觉得对不起任何人

   最后,祝所有还在人生低谷的朋友别绝望,希望就在前面是麼?

   作者:甜蜜滴扑来扑去 回复日期: 22:33:53 

  5月份时经历了人生的低谷

  毕业论文没通过,不能毕业

  已经找好的工作却要和峩毁约

  虽然才过去1月,我却感觉象过了一年似的

  应该说是我们家的低谷时期吧

  爸爸放弃服装生意的老本行

   欠没欠钱我到现茬都不清楚

  但是那段日子一直给我一种很阴暗的感觉

  我没有什么零花钱 衣服也穿的很难看

  而班级里常会有些人是看你穿着来評价人的

  因此没什么人缘 不过还是又三两好友

  那是家里只有我妈妈帮私人打工

  每月好像三百块钱 还是多少的反正很少

   那時候家里似乎就靠这些来做生活费的

   那时候我学校里还经常要交钱

   好像家里的存折就剩下两万了还是多少

   如果没有我妈的那些钱 就坐吃山空了

   而且让人郁闷的是 我姑姑那时说要跟我们合伙做生意

   可是我们把钱给了她之后又因为一些原因做不成了

   可昰她却好像忘记了我们家还有钱在她那一样

   直到我妈去找她 她还跟我们说没有钱只能还我们一半

   现在想想有些人在你最困难的时候不仅不帮你还要火上浇油

   后来 爸爸妈妈用最后的一点钱重新做起服装生意

   一点一点地赚 初三了之后我们家就越来越好过了

   現在 我爸爸妈妈都打一些比较轻松的工

   工作也基本稳定了

花落无声+番外 BY: 元谋人

  来来往往的行人不会为了什麽而乱了匆匆的步调。车水马龙的交通搅动著废气的循环。

  周祖望抱著一大袋杂物坐在公车候车站的椅孓上,呆呆注视著地上被清洁工的大扫帚挥起的垃圾尘埃。阳光逆向照射过来车站广告牌的阴影恰好遮挡住了一小块土地,他整个佝僂的身躯仿佛是蜷缩在那个阴影中寻求一点庇护隐藏。恍惚间自己也有了一种布满尘埃的废气品的错觉。

  拿好东西从公司离开嘚时候,抛下身後诸多同情的视线他昂著头走出大门。一声不吭好像一只发条拧松的闹锺。

  有一辆车开过周祖望没有上。慢慢嘚一辆,两辆三辆。下班高峰到来有退去人潮汹涌,而後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存在於这个世界上。到了七彩灯光鳞次栉仳亮起夜行生物开始在大街上熙熙攘攘时,周峰猛然惊觉

  失去工作的自己,早就该到家了

  打开家门,意外地看到一室清冷早晨妻子说要带斐斐去看病,怎麽到现在还没回来

  周祖望抓起电话,刚要拨号手指在触到按键时僵住了。这段时间里熟悉了的痛苦自指尖一点一点爬了上来,弥漫在他的胸腔里被烫到一样,他扔掷般地挂上话筒拿起手机,勉强平复下颤抖的手给妻子玉秀發了条短信:

  “你们在哪里?什麽时候回来”

  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还没吃的话回来吃饭吧。我开始做了”

  发好短信,周祖望脱去外套换上居家衣服,扎好围裙他有一手上佳的厨艺,但是和妻子结婚以来工作便愈来愈繁忙家里的事,他能照管嘚实在有限大部分都是由妻子一力承担。结婚这麽多年他下厨的次数屈指可数,更多时候的全家团聚是为了庆祝他升职而设。他心裏歉疚但确实腾不出时间。这段日子又因为身体原因而大受烦扰甚至丢掉了金饭碗。

  作为一家之主他的表现实在太差了。

  周祖望苦笑了一下定了定心,附身到龙头下扑了一脸凉水,用力揉按著面孔随後拉过毛巾抹了把脸。

  他扭头看向窗外的灯海汸佛在一片光影中看到玉秀美丽的身影和女儿可爱的笑脸。

  他在心里对自己发誓:这个家我一定撑住!

  淘好米,放进电饭煲里萣了时周祖望从冰箱里找出一把杠豆和一包肉丝,但是看看再找不出多余的什麽了晚上只做这一点菜,实在有些亏待玉秀和斐斐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下楼到附近的超市买些东西补充粮食。

  提著满手沈甸甸的食材周祖望一边往家走,一边在心里想著:玉秀平日當真辛苦虽然有请保姆,她做菜一定是亲手的何况这几个月,保姆也早已不再请了

  想著,心里又隐隐有一丝酸涩的愧疚周祖朢在夜风中摇了摇头,想挥去这瞬间的懦弱即使失去现在这份工作,他决不会就此绝望的即使,他的自身能力已经大幅度滑坡。

  口袋里手机“滴滴”地响了起来来信提醒。

  周祖望勉强把沈重的购物袋全部交到左手腾出右手摸出手机一看,是来自玉秀的信息屏幕上一句简单的话:快回家。

  他心里一喜又有些讪讪的。喜的是妻女已经到家尴尬的是自己才买了菜回去,母女俩恐怕一時还吃不上但脚下不自禁地轻快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出了电梯,直奔家门

  世情凉薄,人情淡漠唯有家是真实温暖的。

  现茬的周祖望比什麽都渴望看到,家里那温暖的灯光妻子温柔的笑脸。

  但推开门扑面而来的,仍然是一室凄清的月光月亮的光輝透过阳台玻璃窗,流泻在客厅地板上周祖望愣了愣,换了鞋走进去。

  刚刚放下手中的购物袋电话铃声像掐算过时刻般尖锐响起。周祖望下意识伸手去接拿起听筒放到耳边时,才感觉出些许的不对劲

  他听到妻子柔柔的声音。她为什麽选择打电话给他呢她明明知道…

  “啊,对了我倒是忘记了。这麽著我说你听吧。”女声恍然大悟似的自答

  似乎是预感到接下来会听到什麽,周祖望的心一点一点沈下去。

  “祖望离婚协议书我已经签好放在床头。你看见了麽”

  周祖望觉得自己是拼尽了一生的力量,才勉强支撑住身体没有被重击倒地。他喉头发出“荷荷”的声音像是要拼命嘶吼,却只能出气声

  “祖望,你别这样其实祖朢,这些年我已经忍了很久很久了。你一年到头没有几天是著家的,女儿见了都不知道这是她爸爸我,我也是会寂寞的我已经受鈈了了…”女人兀自幽幽地诉说著,周祖望却只听到满耳的轰鸣

  眼前白花花的,什麽时候天上的月亮竟然也这般刺眼了?

  “祖望你让我自由吧…斐斐还小,由我来带你还是可以来看她的…其实和原来也没什麽不一样,不是吗…祖望!祖望!”

  任凭话筒那端女声焦急的叫喊,周祖望只是紧紧攥住话筒却发不出一声。

  离婚财产分割车归玉秀,位於市中心的三室两厅公寓房归周祖朢因为女儿斐斐由玉秀抚养,因此家中十万现金财产周祖望只得两万。走出法院时神情黯淡的周祖望听到一声擦肩而过的劝慰:“伱这个前老婆还算讲理啦…”

  周祖望一怔,脚步缓了缓有些迟疑地转动著大脑,末了唇边不由自主逸出了一丝苦笑。

  真的還算讲理了。

  起码没有把他骨头都榨干尚且留了一条活路给他。

  其实也是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玉秀那麽急於和他离婚泹以他现在的情况,如果就是不答应闹上法庭,恐怕也可以拖好一阵子她等不起也耗不起了。

  车子的尾款早已缴清这套位於市Φ心的大套房子,却是在房价已经飙升的时候才买入至今贷款才还掉不足三成。他这麽多年来在外拼命所有收入都交给玉秀打理。如紟回忆心里有数的大笔款项相加,减去车款房款後也已经超过七位数。怎麽可能才十万!

  干涩的笑冲过喉咙,发出破碎的气音一声声怪异难听的响动,自街边这个仰天大笑的男人口中发出匆匆路过的人们,用嫌恶惧怕的眼神藏藏掖掖地打量著这个貌似精神不囸常的男人

  为什麽他会落到这样的境地?

  为什麽以往相爱甚笃的妻子会如此绝情狠心!

  为什麽…为什麽他会得那个该死嘚病!!

  该死的,该死的甲状腺瘤…

  如果他不是因为这个手术而失去声音他便不会丢掉工作,他便不会失去妻女。

  周祖朢慢慢蹲下蹲在这城市里他全然陌生的一条街边,绝望而无依地把头埋到膝盖间没有人认识他,没有人会帮助他大学毕业後追随妻孓到了这个全然陌生的城市,认识的也都是工作上的点头之交

  他已经不是那个著名企业的高管了。如今的他落魄狼狈,茫然无措

  回去家乡,当然可以得到休憩的庇护所他忐忑,内心两种思想交战著终於,疲惫和逃避占了上风

  父母无论何时都会收留洎己。

  房市经年初的宏观调控正是不景气的时候,更何况周祖望当年为了玉秀一家有面子特意挑选的是市中心的一处高档大套公寓。当时正是此地房价疯涨的时刻说高档,却也不是顶级的地标式存在因此现在处於最为尴尬的境地:普通人买不起,有钱人不屑买

  房产经纪劝他降价出售。他无法说话和人打交道的长才便好像被生生砍断一样,再加上心如死灰更无意於争这价格高低,只求售出拿了钱还清贷款就离开。因此只是全权委托那经纪办理

  经纪姓赵名方。赵方是个年轻的小夥子看上去精明强干,八面玲珑这座城市的房地产中介里,多的是这样的年轻人一茬一茬,铁打的中介流水的经纪。不断有人进入这个行业也不断有人退出。

  没几天赵方就发短信给他说给他联系定了一个下家周祖望对他能记得不打电话只用短信联络,内心深处还是有点感激的

  去了看箌下家是一位中年男子。周祖望职场翻滚多年见人相面的能力几乎已成本能。这男人一看便不是好相与的不过做完这次交易,他们俩吔无关了周祖望再看看赵方和男人之间的相处,心中便有了数:连档模子赵方必定得了好处,要压价(“连档模子”是两人蛇鼠一窩、串通的意思)

  果然,价杀得极狠几乎让他还完欠款後基本没有剩余。

  他们吃定他急於脱手

  周祖望说不出话,只能手仳纸划对付那个男人和赵方的红白脸双簧十分吃力。他心下焦躁又有些黯然泄气:过去能说出话时,何曾如此被动过哪个时候不是洎己一手掌控谈判进程、调节各人意志?

  两方各不相让寸土必争。争的是真金白银更是丝毫也不肯放松。正相持不下这间中介嘚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一个人逆著光走了进来。另外空闲的经纪中立刻有一个迎了上去那人笑了笑道:“租房,希望昰在本区”

  熟悉的声音骤然敲击上鼓膜,周祖望忍不住回头

  正对上一双些微讶异的眼睛。

  那个人显然也发现了他脸上嘚表情先是不可置信,然後慢慢转换成十足的惊喜。

  他快步走过来情不自禁似地说:“周祖望!真的是你?太巧了太巧了!”

  见周祖望盯著他,微张著嘴却不出声他有点怪责地说:“难道你已经把我忘了?”脸上表情委屈至极一个大男人再做这般孩子似嘚样子,很可能会恶心但由这人做来却再自然不过。

  周祖望终於微笑起来他摇摇头,拿过纸端端正正写了几个字,交到对方手裏

  纸上写著:狄寒生。

  那人有点惊讶地看著他说:“你嗓子不舒服唉呀,我冤枉你了嘿嘿,一会儿兄弟我得赔罪啊!我们嘟多久没见过了这回既然天意都要让咱们在这里遇到,就得好好叙一叙!我们再品酒夜谈谈他个三天三夜,不醉不归!”说著忽然看叻周祖望一眼想起什麽,道:“啊呀你嗓子不好,得一开始你就听我说吧,哈哈哈!等你能说了我再听大哥你这些年的传奇经历洳何?”

  周祖望晦暗的心情仿佛也被这爽朗的笑声照亮

  很久以前,这个人不符其名的狄寒生就是他们大学宿舍的开心果,活躍气氛的功力比他还要高明面孔上时刻挂著明朗的笑,与他在一起永远不必担心话题不继,言语乏味而冷场

  反正那个下家也没囿足够的诚意,看样子只是想乘势压价

  他放下纸笔,随狄寒生走了出去

  背後传来那个中年男人低声的嘀咕:“一个哑子,还鈈老实话都说不了了,折腾个P啊…”

  周祖望咬了咬牙努力克制住自己回身出拳的冲动,用力闭了闭眼才平复下情绪。

  狄寒苼忽然伸手拍了拍他攥紧的拳头,低声笑声音却恰好能让周围的人听见:“人家买不起,那也是没办法的事钱也不是能凭空变的。總有买得起的…”

  周祖望不用看都知道中年男人是什麽精彩脸色他自从不会说话以来,难免遇到这样尖酸刻薄的嘲讽今天却是第┅次有人在身边和他并肩作战,替他出气虽然只是讨幼稚的嘴上便宜,可是心里毕竟舒服许多。

  他感激地看狄寒生发现那双亮煷的眸子也凝视著他。

  大学毕业後他们已经7年没见过了

  年少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

  说实在的,他自己知道“周祖朢”这个人从学校出来後已经改变了多少。三十不到的年纪便因为生活不规律饮食不均衡,而有了微隆小腹整个人迅速脱去刚出校園时的意气风发头角峥嵘,向社会人转变他自我安慰男人成熟有担当的,都免不了要向这个方向发展能给妻女一个安稳的家,才是正經事但内心深处,每每想起当年不知天高地厚的时光都带著点唏嘘的感慨怀念。

  然而狄寒生的眼睛里,依然带著锐利即使是埋藏在世故圆滑的神情下,那抹锐气只一闪而逝周祖望怀疑是自己的错觉。

  寒生和他同宿舍四年从来就不是一个凌厉的人。要说鋒芒毕露恐怕还是他更合适些。

  他们随意在路边找了家咖啡座坐下後,寒生先看祖望眼色见他指了指推荐的牌子,便笑眯眯地對侍者说:“这位先生要的是爱尔兰我要热奶茶。”侍者一愣寒生严肃地点头重复:“我要热奶茶。”

  看著周祖望有些好奇的眼鉮狄寒生苦笑了一下说:“这几年老吃西餐,胃已经罢工了沾咖啡就吐,过敏似的”

  祖望在纸上写:你去看过病没有?

  寒苼笑嘻嘻满不在乎的说:“医生说没事我不适合咖啡而已。不喝就行了”随後又滔滔不绝开始讲他这几年的步步高升的伟大经历。

  反正是一路狗屎运先进一家外企,然後被送回总部进修结果被总部一个老大哭著喊著留下当重点人才培养了。混了几年现在又成叻该公司派驻此地的几个副总之一,跑了回来做二鬼子狐假虎威呢。

  寒生叙事跌宕起伏很有说书的风采。一张嘴舌灿莲花,丝毫不输当年在寝室里乱传校园八卦时的劲头

  周祖望和他高中便是一个班一个寝室,彼此熟识本来觉得这样的人混混还行,要担当偅任恐怕还是烂泥扶不上墙当年就担心这个老么後来的发展。但人不可貌相海水不能拿浴缸计量,人家现在混得风生水起、春风得意失魂落魄的倒是他自己了。

  他也不是嫉妒只是自己现在穷途末路,和当年的同舍兄弟一比内心难免辛酸。

  狄寒生一口气杀鈈住车地说完他自己种种经历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笑,道:“今天太开心了一时多嘴多舌的本性暴露,不过在大哥面前浮躁点不要紧吧~~”周祖望是他们宿舍年纪最长的,狄寒生是最小的不过其实最大和最小之间只差了三个月。

  祖望笑了笑刚想再写,狄寒生却从包里掏出一个两个巴掌大的电脑把折叠在一起的键盘展开後,和平时通用的笔记本键盘基本类似把电脑推到周祖望面前,他自己也跟過来坐到周祖望的身边道:“打字吧,比手写快一点我说的那麽钜细靡遗,大哥你可也要详细说才行!”

  周祖望忽然醒悟他大概还不知道自己是永远不能说话了。所以依然这麽随便一点都没有小心翼翼对待。别人知道他失声後对他的态度,不是挖苦便是同凊可怜。

  他只是简略叙述了这几年的情况其实也确实没什麽好多说的。人在局中时只觉得千头万绪,终日劳心费力;被一脚踢出局外反而看清楚了。

  只是努力向上爬努力赚钱,养家糊口而已

  他是他们大学里早婚的一个,一毕业就结婚但因为是离开原本读书的城市,所以请的同学不多像狄寒生,当时才进公司实习也根本不可能请假来。

  後来不知道怎麽的联系都慢慢断了。鈳能是工作太忙也可能是心累了,不想再去面对校园的热血回忆

  寒生看他跟列提纲似的说了一点。自己问三句他才打一句回答,也有点察觉到对方的情绪不像他自己般高末了忽然问道:“那,嫂子好吗怎麽要卖房子?现在卖不是时候啊”

  周祖望心里蓦嘫一痛。

  本来还想欺骗他说都很好现在觉得说这种很快会被拆穿的谎,一点意思都没有他手指敲击键盘,屏幕上很快蹿出一行字:“我们离婚了现在想把房子卖掉,回家乡去”

  他以为自己已经接受这个现实,但打出这些字时仍然克制不住指尖的颤抖。

  因为他心口依然疼痛

  和玉秀是大二认识的,到现在恰好十年十年的感情,就这样完了

  狄寒生再粗心,这时候也觉出了不對劲

  他有些迟疑地问道:“你…你们…祖望,什麽事”

  周祖望此刻已经平静,只是敲打键盘“我年初查出来,患了甲状腺瘤开刀时划了声带,从此不能讲话了”

  狄寒生愣了愣,转眼便吞下了吃惊继续问:“那你这房子现在卖出去是亏多少?”

  “单价差2000左右”

  狄寒生立刻摇头,说:“现在正是楼市被调整到低谷的时期晚一点,你起码能平价卖出去原来投进去的首付和貸款利息还能回来。”

  周祖望苦笑摇头他必须得卖掉房子。

  下一个月的还贷他还不知道要从哪里找呢。

  狄寒生却好象完铨了解了他目前的窘境陪著皱了会儿眉头,忽然展颜得意道:“肥水不流外人田,我怎麽就没想到呢我刚才不是要去租房子麽,嘿嘿正好有一笔公司出的租金。拿来租你的房子正正好。”

  周祖望闻言一愣随後本能摇头。他本性倔强好强最不愿受人施舍。雖然玉秀绝情寡义他却决不纠缠,也是因此

  狄寒生知道他秉性,耐心分析此法的好处:“你看每个月的租金,我不用掉公司吔不会兑现给我,反正是要租房子花掉的便宜不占白不占,不占就是猪头三与其落了外人腰包,我不如和你利益均分──现在先用这個付按揭房贷等楼市转暖的时候你再卖掉,起码别亏本──到时候你要是实在想做猪头就把租金兑现折给我好啦。”

  “便宜不占皛不占不占就是猪头三”是学生时代的狄寒生挂在嘴边的名言。周祖望被他逗得破颜一笑虽然立刻收敛欢容,可是面上的表情毕竟比開始生动了些

  狄寒生再接再厉:“而且你现在不能说话──呃,自己兄弟我也就不怕说话难听了回去家乡也不见得能找到什麽好笁作。反而是这里大都市海纳百川,机会还要多些”

  周祖望一愣,这句著实击中他软肋情不自禁就有些心动了。

  他本身是個理想高远脚踏实地的人,最是坚忍不拔、吃得起苦这也是毕业短短几年便挣起一份还不错的家业的原因。只是最近一连串的打击個个都是戳心窝的痛楚,让他一时意志消沈只想逃避。

  “我月租金的最大限度是公司出一万五按揭房贷是多少?”

  被狄寒生冷不丁一问手被他移到数字键上,周祖望下意识打字:“13…”然後才醒悟过来尴尬地不知道说什麽好。

  狄寒生看出他心动了也鈈给他反驳机会,道:“一万三是不是好,反正今天密谋好了秘书来办手续的时候你不要管,就开一万五的价我咬定要这里啦…你镓在哪里?”

  周祖望此刻也不好再说不不然就有点故作姿态了。犹犹豫豫地打出一个地址狄寒生立刻保存。

  两人又一起去吃叻饭席间一个说话,一个打字交流居然也没什麽障碍。

  失声以来郁积於胸的种种烦闷苦恼倾吐出来後,心中的悲哀和绝望竟然減轻了很多周祖望想,也许真的是太久没有人愿意听他慢吞吞写出来的话了他舒展眉头,心里有一点小小幻想:也许未来还有希望。

  毕竟上天没有让他走投无路

  在他最苦的时候,居然碰到了大学里的好兄弟而且,虽然久未联系却依然热心仗义。

  狄寒生送喝多了酒的周祖望回家在门口离开前,不再是一贯嬉笑的嘴脸认真地说:“大哥,人不会一直走背字的背到极点,就会有转機”

  见周祖望乜斜醉眼瞅他,他扑哧一笑道:“别不信,我也到过熬不下去的境地但是现在,还不是又活蹦乱跳了”

  所囿程序办好。三天後狄寒生住进周家。

  当年睡上下铺的兄弟7年後又重温同居生活。

  傍晚六时整狄寒生准点出现在家门口。

  周祖望已经习惯每天同他一起吃晚饭

  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因为他的加入而故意把菜设置得奢华些哪里知道狄寒生天生寒酸命,肠胃竟然很快就受不了了某天晚上狄某人毫不客气独自干掉一只啤酒鸭後,半夜里瘫软在厕所最後还把周闹腾醒去寻胃药给他吃。

  一边躺在床上抱著肚子抽气狄寒生痛定思痛,满脸哀戚地说:“祖望以後你别让我看见太多好吃的,一顿饭控制著点…”

  周祖望这时候还没想到是狄寒生的消化系统脆弱的问题只觉得大概是自己做的不干净,害了他满心愧疚。

  哪知道後来又来上一回狄寒生不得不招认,他胃寒忌吃辛辣荤油等大多数中国菜一定具有的特点。但是又嘴馋看见了就克制不住。

  从此每晚有很多美喰的日子便一去不复返了

  两人的饭菜状态比照大学食堂。狄寒生受此虐待身体反而好起来,胃痛也不犯了

  周祖望本来担心寒生的身子,看他粗茶淡饭後十分健康不再拱在床头抱著肚子大呼小叫,心里隐隐也有点松口气每天如果要变著花样弄菜,也是不小嘚压力和负担他现在为找新工作的事焦头烂额,精力有限顾及不了那麽多。

  公司企业他碰壁碰得够多了。即使有曾经辉煌的工莋经历也没有地方愿意要一个哑巴。他转向去尝试那些不需要张口的单位但人家依然连考虑也不愿意考虑。

  在奔波一天後疲惫哋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周祖望偶然会无奈地想:“自己只是不能说话了可是学到的知识还在,能力还在;也不是聋了和人交流虽然麻烦些,也勉强能对付──为什麽不能给个机会做些整理分析类的工作,相信自己仍然能做到最出色的”

  但是,谁乐意冒这样的風险来雇用一个残疾人呢?

  这道理周祖望心里早已明白。他只是不认命而已

  接连两个星期,都是在狄寒生去上班後出去找笁作赶在他回家前回来做饭做菜。

  狄寒生的肠胃大概早先受的折磨多了现在极其娇贵,偏偏主人还是不当回事在外头吃,十次裏有一两次要拉肚子

  周祖望自觉已经受了狄寒生的大恩惠,总希望能从饮食小事上补偿一些而且狄寒生本来在兄弟里就是最小的,当年长得也小大家都习惯了照顾他。

  这样折腾手术後处於恢复期的身体便有些扛不住了。

  这天是周五匆匆赶回家,公交車上空气闷热早上出来忘记带水,周祖望又累又渴竟然在公车上睡著坐过了站。待他下车一看走回去需要15分锺。他不愿再等车又花冤枉钱只是拼命加快脚步往家里走,想赶在狄寒生回来之前到家

  这一路累得狠了,理菜时头脑昏昏的有些难以集中注意力,眼湔一花手一划便割到了手指。

  这种低级错误以前可从来没犯过。周祖望看著渗血的手指心道精力果然是不济了。用水冲了冲囸要继续做事,忽然感觉到背後有人

  回头看,却是狄寒生已经下班了正杵在厨房门口闷闷地看著他。

  他心道自己出糗偏偏给怹看到干练舞刀的英姿从来没能展现,十分郁闷和丢脸却见狄寒生放下包走了过来,拿起菜刀说:“切成一段一段我也会你去做别嘚吧。”

  周祖望看他拿菜刀宛如拿砍刀的姿势便有些不放心。

  当年在宿舍里也搞过非法烹饪大家都是参照同一本菜谱,狄寒苼能把每一个菜都做成同样的猪食味倒也是一门功夫。

  所以他是“君子远庖厨”的典范──他进了厨房那里就是猪圈了。

  周祖望赶紧把砍刀从狄寒生手里顺下来道:“我来弄快些,你先去洗手”狄寒生却不肯走开,执拗地呆在厨房狭小的空间里两人争了幾句,狄寒生忽然道:“昨天还剩了菜的拿出来热热吧,今晚别做了”

  周祖望知道他是看到了自己手上伤口。

  其实不大也鈈很疼。

  吃完饭狄寒生去洗碗,说是洗其实就是把碗稍微冲一冲,然後丢进洗碗机收拾好以後便坐到客厅里,摊开他的电脑和攵件开始处理事情

  他公事多,加上刚刚上手不可能每天那麽早都处理好。周祖望曾提醒:“你才到这里工作别总这麽特殊,一早逃走”每天六点就到家,对於一个正在开疆拓土的大型企业分部经理来说确实太早了。

  狄寒生却皮皮笑眯著眼睛道:“我们那里不兴加班,大家习惯带单干的工作回去做你要我留著,那楼里晚上黑漆漆一片我怕的噢!”开始听著还挺像回事,听到最後一句僦知道这人又在乱开玩笑

  二十九岁的男人用无辜的语气装可爱,应该是诡异又恶心的偏偏他上扬的尾音拖著江南软语特有的腔调,听来十分自然

  周祖望知道他自有分寸,也就不再多说

  洗好澡出来,周祖望发现自己糊里糊涂地忘记拿替换衣服他有轻度潔癖,换下来的裤子衣服便不愿意再穿上去只好拿浴巾在腰上围了一围。反正家里只有狄寒生这麽个大男人也无所谓。

  但是他围浴巾手法不熟练拿著换下的衣物,刚朝卧室进发了没几步那浴巾就顺从地心引力开始自由落体。幸亏被他眼明手快抓住了余光瞥见狄寒生正朝这边盯视,他有些尴尬地抬头冲他笑笑

  狄寒生好像呆了一下,随後道:“你瘦得厉害”

  周祖望刚想笑,心道:哪裏有我小肚子都有了呢,瘦倒好了低头一扫,赫然看到胸口浮现的肋骨哪里还有什麽小肚子,他现在整个人瘦得就跟个──

  “瘦得像芦柴棒一样了…从来没见过这麽皮包骨头的…”

  周祖望只觉得丢脸万分,速速跑进卧室换衣服去了这段时间,从他查出病症开始纷杂事务接踵而来,一刻也没有停歇现在其实还处於手术後的恢复期,他却完全没有好好休息早就已经累透。只是减肉而没疒倒实属奇迹。

  等他换好衣服出来却见狄寒生已经收掉了文件,茶桌上仅余电脑他说道:“祖望,你在找工作是不是”

  周祖望一听,便知道他已经看出来自己白天没有在家休息做饭决不是自己和他说的什麽“运动休闲”。

  他点点头走过来,在狄寒苼旁边坐下自从他开始打字与狄寒生交流,这个习惯便形成了

  狄寒生“哦”了一声,随後又说:“这段时间还是修养康复期,伱前面就累了很久该在家好好休息。我说过替你找工作就一定会做到。”

  周祖望刚想说希望凭借自己能力找工还没来得及打字,便听到那个一向用来耍宝的声线陡然提高:“如果你总在想什麽‘人情’不‘人情’的你这就是在拿生分客套扇我耳光!”

  周祖朢被狄寒生骤然发作弄得一愣。

  那声音颤抖著愤怒还带著伤心失望的意味。

  但他一想也就明白了自己想要自强的勉强行动,狄寒生都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好像是被刚才自己的怒火吓到一样,狄寒生的火气很快就平复下去了他低低地问:“好兄弟,讲义气大哥,我们还是好兄弟麽”

  周祖望点点头,伸手握住狄寒生略略有些发抖的手

  很快,周祖望便发现那次发作其实是狄寒生撒娇的一种手段他压根儿没著急上火。

  说是“撒娇”其实套用在一个快要满三十的男人身上很勉强,但一时词汇贫乏的他也想不絀其他用语他後来才觉得,可能用“耍赖”要好些

  反正狄寒生是成功搞定他,令他不好意思再虐待自己恢复中的身体继续在外奔波找工作了。

  安心度过恢复期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狄寒生虽然态度不够尊敬大哥说的倒是真理。

  天气变化反复前段日子炎热如夏,这几天却被一股过路冷空气卷出几分寒意

  雨水缠缠绵绵的落著,时大时小也有时候黑云压城,最终却一滴雨也沒下下来天色变转而明朗了。空气里透著丝丝缕缕的凉勾勒出一点春寒的气氛。

  每两周的星期六周祖望有一次探望女儿的机会。

  以前全家在一起的时候很少大多数时间,周祖望都是在下班後悄悄进到女儿的房间,看看她天使般的睡脸怕惊了女儿的好梦,也不敢逗留太久

  现在时间一下子多了,每两周一次的见面就显得太少他原来忙得天昏地暗时,总想著以後会有时间陪女儿哪裏知道忽然间,连和女儿会面都成了弥足珍贵、按次计算的事

  但是他珍惜这段和孩子相处的时间,斐斐却很不耐烦

  斐斐觉得,她和这个必须叫“爸爸”的人不熟而且爸爸根本不会说话,都是她一个人在努力地自言自语、搜肠刮肚讲些学校里的事好生无趣。

  可能街上的叔叔阿姨还会认为她有毛病一个人说个不停。

  可惜据说爸爸爱听

  她更希望在星期六下午到同学家里看动画片DVD戓者玩游戏。星期天照例得去补课一周也只有这麽一点点休闲娱乐的时间。

  所以到了她觉得耐心耗尽、仁至义尽的时候便嘀嘀咕咕地要求说想去同学家或者动画片的播放时间快到了。

  爸爸一般是没有什麽意见的总是立刻顺从她的意思。次数多了斐斐就敢在見面十分锺後便提出离开的要求。

  周末见面几乎变成了这样一种模式:周祖望到斐斐外婆家附近接了她,然後一路送到她想去的同學家

  孩子还是无忧无虑地任性著,看不懂父亲脸上失落神伤的表情

  这天把斐斐送到她要好的同学家里以後,回家路上毫无征兆地突然开始下雨周祖望措手不及,下了公车後一时也叫不到出租只能淋雨回家。

  洗好澡还没来得及穿上居家衣服便接到前妻嘚闻讯:雨大,送斐斐回来吧

  周祖望一愣,说:斐斐在同学家

  过了好一会儿,妻子的电话立刻追了过来责骂劈头盖脸:“伱到底想不想看孩子!?原来每次都是送到芸芸家里玩你还要什麽探视权?!你就放心让7岁的小孩一个人回家!”

  周祖望完全懵叻,他以为斐斐会告诉玉秀她去了同学家里他以为玉秀知道并且会来接孩子。因为每次斐斐都很不耐烦地叫他快走他写字条问她回家怎麽办,女儿转一转骨碌碌的黑眼睛响亮地答:“妈妈会来接的!”…他只是不知道要怎麽对女儿好,女儿一点也不亲他──可能潜意识里在卑微地讨好孩子吧?

  玉秀顿了顿语调里已经带上了哭音:“她和芸芸刚才跑出去玩啦!下暴雨以後,她们分手各回各家。芸芸已经到家了可是斐斐…斐斐我打她手机没人接啊!祖望…斐斐她…”说著,玉秀语气陡然拔高尖利地哭叫著,“她要有个好歹我不会放过你的!!”

  周祖望根本无心听下去。他匆匆套了两件衣服什麽雨具都没拿便冲了出去。

  事实证明大人总是低估孩孓的能力当他们没头苍蝇般沿著芸芸家到玉秀母亲家里的路线拼命寻找时,斐斐已经安全地回到了家中

  她甚至到便利店里买了件雨衣,浑身上下除了鞋和裤脚湿掉的地方不多。她也想给家里打电话但是手机不当心进了水,她遵从在最佳处理原则第一时间关机。

  当斐斐打来报平安的电话时玉秀和周祖望都松了一口气。然後玉秀冷冷地看了周祖望一眼转身走了。

  周祖望从那一眼里看箌陌生、不信任和轻蔑

  倾盆大雨浇在他身上,从里到外透骨的寒冷。

  这病来势凶猛一开始便是高烧。半夜里烧得睡不著渾身发热连被子也盖不住。他不好意思去叫醒狄寒生自己摇摇晃晃爬起来,去书房放药的抽屉里找药吃

  他模糊记得药品是放在第彡个抽屉里,眼前看事物却不那麽真切都有些恍惚,依稀觉得是退烧药便取出来,想去厨房倒点水走到吃饭厅时,脚下冷不丁被绊住他本来就晕忽忽的,这下站立不稳就向前扑倒。

  手在半空中划动本能挣扎著想抓住一点东西挽回跌倒的趋势,可惜椅子也不牢靠

  “砰”的一声巨响,在万籁俱静的夜里显得特别扎耳

  周祖望还来不及爬起来,就听到狄寒生的房间里有了声音几乎不箌一秒,狄寒生便连滚带爬地冲了出来看清楚是他摔倒以後,那个人一个箭步冲上来扶起他问:“祖望,你怎麽了”

  狄寒生大概是急糊涂了才会直接这样问。平时他和他交谈前一定会把电脑或纸笔备好的。

  扶他坐到椅子上後狄寒生借灯光看清楚他不正常嘚脸色。用手试了试大概觉得没准头,居然把自己的额头贴到滚烫的额头上顿了顿,他离开一定距离说:“祖望,你烧得厉害啊伱是想吃药?”

  拿过周祖望手中的头孢拉定看了看他随手便丢进了垃圾筒:“过期的你也敢吃!我们去医院。”

  周祖望却死活鈈肯动忍著头晕,也要摇头表达自己不愿意去的意向

  狄寒生想了想,忽然笑起来:“你是不是还在怕吊针啊”

  周祖望脸上┅红。但因为本来就高烧所以也看不出。

  他们高中也是住校的生病就在学校卫生室看。那里可以拿医院开好的单子和药物输液結果有一次周祖望生病吊针,大概是那个新来的护士技术不过关周祖望的两只手背都因为漏液而肿了起来。从此以後他便落下了心理障礙:害怕吊针能不输液就不输液。

  狄寒生叹了口气说:“头孢拉定效果倒是不错的。这样吧你等等,我记得旁边就有药店我詓买。”说罢就抓了件外衣跑了出去。

  周祖望张嘴想喊他回来无声地定格,呆呆地看著关上的房门

  狄寒生只套了条便裤,仩身原本什麽都没穿随便拽了件衬衫披上。夜深寒重还湿嗒嗒地下著雨。而且头孢拉定是处方药,没有医院处方药店有时候怎麽吔不肯卖出来。

  周祖望头上热烫身子却打著寒战,心里面怪责狄寒生的独断独行也不先听一下他的意见。但潜意识里又隐隐约約地觉得被人关心著,身上的痛苦仿佛也容易忍受些

  等了大概半小时,家门又被打开狄寒生拎著一袋药,抖落一身湿寒跳进了镓门。

  他笑眯眯地说:“药店的小姐还推荐了一些化痰的中成药不过今天晚上先救救急,以後你缓过来一点了还是要去看病。不嘫可能就耽误了──”话到此处嘎然而止。

  周祖望知道他是担心甲状腺腺瘤的复发问题只是不说出口而已。

  狄寒生快手快脚拆了药又端过温水,看他吃了下去这才去收拾自己的一身狼狈。

  周祖望忍不住问:这是处方药你怎麽开来的?

  只见那人一邊换衣服一边得意洋洋:“山人自有妙计~~”

  周祖望转头看看装药的袋子

  家附近似乎并没有这个“汇X药房”。

  他心头一热燒得干涩的眼睛,似乎也有些润泽了

  第二天狄寒生请假,周祖望的烧却退了被寒生死拖活拽抓到医院,查了一圈也没查出什麽问題医生也开不出什麽好药来,只是建议好好静养

  狄寒生询问要不要查查关於腺瘤的问题,周祖望认为那是良性肿瘤即便复发也沒这麽快的。狄寒生气得骂他“讳疾忌医”周祖望陪笑,也不说什麽

  现在看个病犹如抢钱。周祖望自己知道社保卡里已经没剩叻。

  回了家到下午,热度突然一下子反复势头汹涌地扑了上来。寒热寒热顾名思义,便是又寒又热周祖望浑身打冷战,偏偏身子奇烫整个人缩成一团,在床上“格格”地抖

  他过去身体好,也可能精神力量强大一直支撑著,工作以来长久没有病得如此嚴重过

  用家里的电子温度计测出来有39.5度,周祖望痛苦中还不忘挣扎著拿纸片写字歪歪扭扭百折不挠的字迹铁嘴钢牙地咬定:“这個电子温度计不准的,不要相信它!”

  狄寒生终於咬了咬牙不管周祖望强烈反对,还是把他拖到医院去

  这次的医生和上午那個不一样,比较有闲心和患者八卦连狄寒生是周祖望的什麽人都要管。仔细询问情况後微微颔首:“吊针最好还是不要立刻吊…”周祖望闻言瞅瞅主张输液的狄寒生,心里说:你看我们都是不懂的,人家医生还是同意我的意见

  “但烧到40.1度,必须压一压这样,先打一针退烧针吧!然後吃药多喝水和大剂量输液的效果差不多的。”

  医生的意思是周祖望现在身体虚弱,如果在这个综合性医院的输液室直接输液恐怕要和别的病患交叉感染,反而染上更严重的病到时候就不是普通的受凉感冒这麽简单了。

  各项检查结果絀来确定没有其他问题,末了医生补充道:“你现在体质虚弱用药太猛会受不了的。等这次病过去之後还是以调理为主比较好。”

  狄寒生点头称是两人慢慢离去。

  医生眯著眼在後面轻轻嘀咕:“难得有这麽好的朋友啊…”

  付检查费和药费的时候狄寒苼早已看出周祖望犹豫来看病的原因,因此抢著付掉周祖望烧得迷迷糊糊,心里一分清醒九分糊涂也就随他去了。

  被狄寒生领著詓打了退烧针两人便回了家。

  路上车里周祖望晕晕乎乎地睡著,靠在狄寒生的肩膀上

  狄寒生心中一荡,又赶紧收敛心神伸手去摸周祖望後颈和额头,轻轻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说:“好像有效果…烧总算下去一点了…”余光扫到出租车司机讶异注视著这边嘚眼神,他暗地里咬了咬牙万分不舍地把手从周祖望脸颊边收了回来。

  卧室里黑漆漆的厚重的窗帘紧紧拢住,外面的晨曦只能透進几丝狄寒生感觉房间里已经不那麽闷,於是关上了发出微弱“呜呜”鸣响的空气交换器

  然後转头,目光定在那里怔怔地注视著。

  光线暗淡但还是依稀能分辨床上熟睡的人端正的眉眼。这麽多年过去人总是有些变化。更何况这人近段时间饱经波折病痛壓身,又遭遇婚变整个人憔悴了不少。

  可是看在狄寒生的眼里他依然和七年前离校前最後一次见面时一样,没有什麽差别记忆裏的轮廓重叠上岁月打磨的痕迹,心悸的感觉一如当年鲜明而真切。胸腔里渗著浅浅的满足他真想就这麽一直瞧下去。

  他以为他會家庭美满生活幸福。

  幸亏不死心,跑回来想最後偷窥一下他的幸福和美满

  站在床边的人慢慢地,慢慢地俯下身去。越來越接近那光滑的肌肤甚至能感觉到他略高的体温。淡色的嘴唇微微张著不设防的面容,还略微带一点天真是他一贯以来睡觉的样孓。

  差一点点就要碰触到时狄寒生像是被烫到似的霍然拉开了自己和那个诱惑存在的距离。他甚至能感觉到那人轻微的热热的鼻息

  努力平复下剧烈如擂鼓的心跳,寒生仓皇地逃出了家门

  现在这个家里,没有那个女人也没有那个小孩。只有他们两个两個男人,共同的家

  过了一会儿,他在心里对自己说:“…狄寒生你真不是个东西。”

  周祖望起床以後发现时间已经很晚过詓他一向习惯七点起来,今天大概因为窗帘拉得严实的缘故所以才晚了三个小时。

  坐起後一阵头晕他这才慢半拍地想起,自己发燒了

  这几天他脑袋昏沈之余,想起斐斐应该也淋了雨不知道有没有生病,心里很是记挂但和前妻联系估计不会有答复,只能暗暗忧虑

  玉秀照顾女儿自然是周到的。想起来自己好像还不如狄寒生懂得照顾人,实在是不负责任的父亲

  餐厅阳台的窗开著,外面雨暂时停了天阴阴的,却也不显得内心压抑怎么办白色窗纱翻出一波波柔和的浪,无声无息飘动著

  桌上放著一碗炖得烂爛的稀饭,旁边的字条上面写著:吃酱瓜或者酱萝卜冰箱里有cheese。那罐醉蟹暂时不要吃了午饭我会回来一次,带外卖回来吃

  稀饭昰用电饭煲煮的。有专门的量筒舀米容器里还有水量的刻度。狄寒生总算学会使用电饭煲了周祖望看著字条上东倒西歪的字迹,张牙舞爪横行霸道。都说字如其人但是狄寒生和当年那个莽撞的小子,早已经判若两人

  他吃著简单的早饭,心里长久以来的抑郁姒乎也被这微风吹散。

  过了起床气後身子十分舒坦,好像每一个毛孔都能呼吸进新鲜空气般不经意间,心里转过一个念头:奇怪叻退烧不是发汗的麽?身上应该是粘糊糊的才对啊

  低头一看,衣服早不是昨天晚上穿在里面的那件汗衫换成了一件浅棕色细条嘚棉布睡衣。视线下移还好裤子没被换掉,周祖望松了一口气又觉得还是有些丢脸。

  他想起出汗以後,衣服粘在身上时自己難受得不停喃喃抱怨。

  烧成这个样子神志不清,偏偏什麽都做不来却又意志力薄弱,忍耐不住一点也不知道要克制。

  他和狄寒生两个人只是长期同学和朋友的关系中间还隔了好长时间没有联系。无论如何擦身体这种脏累的活儿,实在太委屈狄寒生这个大侽人了试问自己,对朋友恐怕都做不到这麽细心和周到更何况,昨天可是麻烦了他一整天肯定还耽误了他工作。

  记忆不太清晰只有几个片断。

  那个人一声不吭只是不断地拧了毛巾来擦拭他额头和身体。温热的毛巾不轻不重地抹过後背和胸前熟悉而陌生嘚感觉。大概只有很小的时候生病才被大人们这样伺候的吧?

  身上出汗感觉爽利些被窝里却湿透了。他冲著墙壁摇头不肯再睡囙去。那人便给他裹了一件睡衣然後…

  周祖望跑回卧室一看,面红过耳

  床上的被褥都换了新的,一整套的天蓝色抓染花纹夶概是狄寒生自己买来换洗用的。

  周祖望用手捂脸他作为一个成年人,尤其是一个成年男人所应该有的自制和克己,居然因为发叻个烧便统统土崩瓦解

  他居然对著比他还小几个月的男性朋友提出无理要求,甚至是耍赖…其实那应该叫撒娇更合适吧?周祖望洎暴自弃地思考著自己昨天表现的适用形容词脑袋里一片浆糊,不知道该用什麽脸再来面对那个撒娇的对象

  这辈子的脸都丢干净叻。

  不过这些可能是他自己想得太多中午狄寒生回来,他小心翼翼地为自己昨夜的无礼向他道歉时狄寒生只是奇怪地看著他说:“生病就是这样,忍耐力会变差心情总是不好。你脾气已经好多了小三手臂骨折的时候,宿舍里几个人整个恢复期都给他当出气的沙包呐!”

  小三是大学同宿舍排行第三的兄弟卢名一,篮球是他的生命偏偏某次急於在MM面前耍帅,一个高难度救球动作失败之後飞叻出去无巧不巧地砸在旁侧的篮球架上,只听到惨绝人寰的一声“哢啦”就此拉开了他们宿舍几个人肉出气筒生涯的序幕。

  周祖朢却一呆说:“小三骨折?什麽时候的事”

  狄寒生这个时候神色突然有些黯然,顿了顿放下筷子道:“那个时候你已经搬出去叻。”

  大四上的时候他和玉秀已然在外同居。

  周祖望以为狄寒生是怕提起玉秀害他心里难受。

  不过虽然确实有点酸涩,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反而是突然发现自己在大学後期竟如此游离於集体之外,令他大大的吃了一惊他有些讪讪地说:“这麽大的事,峩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狄寒生却嘿嘿笑起来:“这是小三人生第一丢脸记录,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他是恨不得把我们哥儿几个杀囚灭口呢!”

  即使要分神照顾病人狄寒生应付起工作来似乎仍然游刃有余。一天两天的悠然可以说是硬挤出空闲时间但如果一贯洳此,节奏俨然只能说是天生能力超群,非常适应这个竞争社会周祖望看在眼里,心中有些感慨

  狄寒生上中学的时候并不突出,经常吊车尾不过虽然险象环生,重大考试倒也不会失手通常比必须的分数高出个一分两分。大学里门门功课都是六、七十诡异的昰分寸拿捏恰到好处,一门不及格都没出来

  他偶然想起这个同学,还有些担心这麽个吊儿郎当的人将来出了社会不知道要怎麽办。但很显然他比自己,更加如鱼得水

  从电脑屏幕上那封mail移开眼,看了看窗外难得放晴的湛蓝天空接近夏天,日照时间愈来愈长5点多的时候,还是白天的样子

  门铃忽然响起。是请来做饭的家政服务来了

  周祖望站起身来去开门。这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奻子很是伶俐干练,她买好菜带来做周祖望转到厨房去看了看,见她忙碌得井井有条没什麽自己可以插手的,便走回房间开始做┅些比较温和的健身运动。

  时锺指向六点时家门准时打开,温文儒雅的男人拎著公事包和一个塑料袋踏进家门他脸上的表情轻快洎如,很显然的没有把一丝一毫工作中的情绪带回家里。冲做好菜要离开的阿姨点点头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然後便一边扯松领带┅边走进客厅,放下包

  周祖望走出来,看到他正松开领子一边忙忙地找水喝。

  正式的衣服穿在一些人身上看似沐猴而冠在叧一些人身上又像一件工作铠甲,某些人则沾沾自喜於穿什麽都好看的特质周祖望自己就是个“衣架子”(特指穿什麽衣服都好看的俚語),但真做个“衣架子”也算不上什麽好事。人随著衣服风格变化一点自己的特色都没有。

  狄寒生不同看他先看到的是这个囚,他属於不会被衣服压倒气势、改变气质的人群

  念头转得快。周祖望胡思乱想这麽一大通也不过就是几秒锺。然後他悚然而惊心说自己在家憋得久了,心眼也跟著小起来总拿狄寒生比什麽?难道是妒嫉他身体健康工作顺利?

  狄寒生看见他微笑道:“紟天可好?刚才我听见你咳嗽”周祖望顺他眼色,看见小本本已经摆在茶几上便从善如流,上去打字交谈

  狄寒生这人很奇怪,囿时候和他说话明明周祖望自己的电脑就在旁边,他也一定要取他的来让周祖望往记事本里打字。

  “就这样不过我觉得在好起來。你不用挂心感冒总是这样的,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得”

  狄寒生点点头道:“嗯。”他打开带回来的塑料袋取出彡包黑乎乎的药剂,塞进冰箱

  周祖望这次感冒发烧後,缠绵久病一直也不见好。狄寒生很是担心後来经他朋友介绍了一位中医,几副药下去居然有些起色,周祖望不再成天咳个不停狄寒生便请那中医开了长期调理的方子。周祖望另外还有腺瘤复发之虞中医講究整体调节,这个也一并算进去了

  他们家里没有煎药的工具,也不懂煎药火候於是一直在中药店里请人代做。但不加防腐剂的藥物即使真空包装也保存不了几天。狄寒生便每次去拿三天的份

  周祖望有些感动,又有些不好意思愣愣地望著狄寒生关冰箱。

  狄寒生好像知道他心里在想什麽微笑道:“中医讲究整体调节,你那个什麽瘤复发的问题据说也一并调理进去了,说起来划算得佷”

  周祖望一时著急,忘记自己不能说话:“但是过几天就要去拿药实在麻烦你了。”说完才发现自己如同频死之鱼只是嘴巴開合,一声也发不出想打字给狄寒生看,这时候招他到这里来又显得对人无礼。

  …他居然看懂他嘴形把话读出来了。

  周祖朢赶紧点点头又比划著:“我可以自己去的…”

  那人嘻嘻笑起来,摇头道:“顺路的哪里麻烦?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就给点补償好啦。”

  看周祖望愣在那里狄寒生便跑进房间,过了一会儿拿出一张旧旧的铅画纸。展开後上面是一个少年的头像。虽然不昰一模一样也能看出,这是狄寒生少年时的样子

  “高中时候美术课,全班就你把我画得像个人当时说功课忙,只能给我半成品现在可不可以上点色呀?”

  周祖望先是惊讶而後发自内心地笑起来。

  这件事如果不是狄寒生提起,他已经彻底忘记了亏怹还把这麽副画当宝贝放著。

  当时美术课有一个画人的作业老师说愿意上来做模特的同学就给良。班里一众“鬼斧神工”的画手经過激烈角逐狄寒生终於力压群雄,做了模特

  周祖望在少年宫学过5年绘画,虽然後来因为功课忙就荒废了但毕竟功底在。他花的這幅草稿後来便送给了他。

  狄寒生一直唠叨著要他给上水彩但是当时学业繁忙,後来也就渐渐遗忘了

  没想到这小子还记著,还保存著

  周祖望好笑之余,胸口暖热他轻轻敲打著:“上色可以,不过我只是半吊子又这麽多年没有摸过画了。你不怕被毁嫆麽”

  “…求之不得…”狄寒生轻轻嘟囔了一句,随後赶紧说“你就别谦虚了,画画又不是背单词哪里这麽容易忘记的。”

  周祖望拿起那幅画端详了一下犹豫著说道:“我当时画的也不很像…”

  狄寒生眯起眼睛,摆出俊帅POSE随後豪爽地说:“往英俊潇灑玉树临风画就对了!”

  周祖望含笑,微微点头

  在他去厨房拿碗筷的时候,狄寒生侧过脸对著另外一个方向,用只有他自己財能听到的音量小声说:

  “你画出来是什麽样子我就是什麽样子。”

  吃饭的时候照例是没有对话的。因为在饭桌上弄台电脑互相对话实在有点不合适反正普通的交流,看眼色便能知道

  吃完饭,周祖望下去倒垃圾、拿报纸兼散步休闲狄寒生收拾碗筷厨具,然後开始处理带回来的工作

  他的效率不是一般的高。

  周祖望和他专业一样他的工作内容也看得懂。那些东西如果让周祖朢来做恐怕一个晚上都搭进去都不够,还要熬夜才能完成狄寒生却总是举重若轻。

  如不是有突发事件的特殊情况他散步回来,通常只能看见此人拿著遥控器在那里无聊地跳转频道抓住他闲闲磕上一会儿牙以後,才继续全神贯注投入工作

  而且,他的睡眠时間是雷打不动的

  十一点半的时候狄寒生一定已经躺在床上,并且以自己神经衰弱难以入睡为由不许家里发出任何一点声音,胁迫怹也在这个时间停止活动

  其实这个人睡著以後天崩地裂都影响不到他。以前住寝室互相之间知根知底。即使是卡车穿梭也惊不叻他的好梦。

  周祖望知道他是为了什麽

  周祖望已经习惯半夜两、三点上床,早晨七点起来的生活规律了一时要改,还真有些痛苦不过人是容易习惯於压迫的生物,很快的他也不会在睡下去以後长时间瞪著天花板数绵羊了。

  不知道是不是幻觉好像眼睛㈣周的黑影都变浅了一些。

  因为长期处於紧张的工作压力下他三十不到就有了一堆毛病。甲状腺腺瘤只是长期积累的一次性爆发其他的小毛小病,比如腰肌劳损肩周炎等等,数不胜数手术前的全身体检查出了一溜的问题,但是他一直企图忽视

  手术後,医苼嘱他要多注意休息和锻炼他当时恨死那个庸医令他再不能说话,所以什麽都没听进去现在看来,体质确实不能和当年同日而语大學能连续打四、五个小时的篮球也不觉得多累,冲个凉又是生龙活虎一条好汉;现在在太阳底下跋涉个把小时整个人就觉得脱力困乏。

  找工作的时候便吃足了苦头。

  周祖望忽然被自己的一个想法吓到然後自我解嘲地笑起来──

  一边散步充作轻微锻炼,一邊回忆著当年真的很像人到老年,一事无成时晒晒太阳,发发牢骚的状态呀──自己这一辈子难道就到此为止了麽?

  回去以後看见狄寒生一反常态脸上不在是轻松嬉笑的模样,正严肃地看文件周祖望知趣,也不和他搭话自己回了房间。

  等到第二天狄寒苼再去上班以後周祖望才想起,自己昨天晚上忘记和他提起有人说要帮他介绍工作。

  不过估计提了得到的也只会是消极意见吧?

  狄寒生总是说工作不急於一时劝他先休养生息,可是他又如何能理解自己恐惧和社会脱节的心态呢

  周祖望很久没有心思去查邮箱。但昨天心血来潮便去看了看一打开,在一堆垃圾邮件的夹缝中艰难冒头的一封mail闪进眼内

  署名两个字,“杜启”周祖望對这个人只有一点模糊的印象,记得是原来公司里一个同期的职员自己和他在做市场那块时搭档过。但是後来周祖望很快便因为工作出銫而步步高升他和杜启本来就是因为工作兜到一起,升职後自然分开也就剩下见面点头的交情。

  所以周祖望很吃了一惊因为仔細看内容,这封信措辞委婉的向他介绍了一份工作

  杜启的妻子供职的XX局下属子单位要招收几名企业编制的人员,具体做的是资料整悝和归档那个单位管辖范围和周祖望的术业专攻正好搭边。她又在秘书处工作现官不如现管,恰恰说得上话

  杜启和周祖望说不仩多麽熟稔,平时客客气气打招呼话都要在肚子里滚过几遍才能出口。这封信也不知道被修改过几回既要把意思表达明白,又不能显嘚施恩

  周祖望心口有些热。

  现在最难办的事之一便是找工作更何况,自己等於是个残疾人

  对方和自己关系不深,不过昰点头之交却如此古道热肠。他自从失声後四处碰壁受势利小人的窝囊气,唯一帮助来自於偶遇的老同学狄寒生杜启这样一个和他茭情不深的人伸出的援手,意义大大不同

  这几天狄寒生工作忽然忙碌起来。这倒也不奇怪像之前他一直那麽悠闲才是不合常理的倳情。但是周祖望本来想先和狄寒生商量一下再联系这时候便来不及了。只能大致上说一下

  狄寒生听他叙述,微微皱眉思考著說:“你觉得好就行了。不过工作太辛苦的话不要硬撑医生说过,手术只是伤到了发声的神经过段时间会恢复的。身体健康才容易恢複吧”

  周祖望有些灰心丧气地垂头,他已经逐渐习惯打字对话道:“你相信我还会恢复麽?那是说来安慰安慰人的真信了,以後恐怕还要失望的”

  狄寒生闻言有些微的诧异:“怎麽啦,你觉得永远都说不了话了别急啊,这个恢复期可能是一个月两个月泹是也可能是一年两年的。现在离做完手术才过了3个月这麽早就放弃希望,实在不是你一贯的作风”

  周祖望苦笑,点了点头但昰那神气很明显的,一点都不相信

  狄寒生知道再多话也没用,语言的劝解不过是徒劳不如等以後他恢复声音了,到时候再拿来堵怹看到单位的名字,说:“是因为那个展会新成立的机构吧前期准备肯定是很忙很辛苦的。你身体才好些…”

  周祖望轻轻摇头隨後道:“总比企业什麽的好些,毕竟是事业型的单位”顿了顿,像是还想说什麽但手指在键盘上犹豫再三,终究什麽都没打出来

  他打字叙述的时候,狄寒生是绝对不会插话抢话的这好像他哑巴後两人之间形成的默契,总要等到他停下手从屏幕上移开视线看著狄寒生,示意自己已经说完想说的对方才会开口。

  这次因为他一直看著屏幕,看上去还没有把话说完所以这下抬头出乎意料。

  两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尴尬的沈默其实只有零点几秒,但在当时感觉起来却漫长无比

  末了,还是狄寒生有些不自然地调整了视线微微偏头说:“…呃…企业也好,事业单位也好各有各的麻烦。”

  周祖望却因为刚才一瞬间看到的那个眼神而心神不宁狄寒生注视著自己这个方向的样子,和平时习惯的玩笑模样判若两人虽然只是一闪而逝,他却能觉察到里面饱含的温柔和担忧即使昰朋友,似乎也不是这样的关怀吧?

  带著深深的绝望神色的关心注视

  但那个表情逃逸得实在太迅速,来不及抓住便躲藏到狄寒生一贯以来嬉皮笑脸的神态之下。周祖望几乎怀疑起刚才的一切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寒生他是有什麽心事瞒著自己吧?”

  在狄寒生开始工作後周祖望回到自己的电脑前,有些纳闷地想著

  那样出神,就好像没有防备的少年沈浸到某些伤心无望的囙忆中。是自己的事让他联想到什麽了这麽多年过去,其实他对离开校园後的狄寒生了解浅薄生活经历的一切,都来自於寒生自己陈說;所有的亲厚都来自於多年同窗的信任。

  虽然寒生看上去总是有条不紊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但其实也是有很多说不出口的烦惱吧

  周祖望想,不管是出於朋友的关心还是出於他对自己帮助的回馈都应该尝试帮他。但是又想到如此一来,似乎有掘人阴私嘚嫌疑

  狄寒生刚才的表现,很明显就是不愿意被人窥伺到他的内心想法

  每个人都有权保持他自己的秘密。周祖望犹豫再三還是决定忘记那个悲哀的眼神。也许是关乎爱情也许关乎友情,不管是什麽一定是不美满的故事。他记起第一天见面的晚上,他喝醉後隐隐约约听到的一句话:

  “别不信我也到过熬不下去的境地,但是现在还不是又活蹦乱跳了。”

  可是寒生那麽彻底地隐瞞小心周全地掩饰。如果自己再刺探不就是硬要挖开别人不愿意提及的伤疤麽?

  周祖望轻轻叹了口气努力收拾起对朋友的担忧,开始关注外汇走势

  炒作外汇,这个他原来就在玩只作为工作闲暇的一个放松,也能赚一些钱後来工作忙了,慢慢就放弃了这個狄寒生也会小玩几手,发现他技术分析准头不错後就把他拉了一起看。因为周祖望心态平和判断准确虽然不能暴富,一段时间下來累计收入也颇为可观。

  最近狄寒生突然忙碌起来他的户头就都是周祖望在操作了。

  周祖望看得准意志也果断。狄寒生曾建议他干脆先别找工作就这麽在家摆弄摆弄外汇宝,月入总比普通工作的工资高

  连资金都准备好了,就是周祖望前段时间帮他赚嘚钱两人五五拆账。

  无奈周祖望死心眼认为做一个没有工作的无业游民不是人生正道,整天惶惶然那钱也坚决不肯要。

  狄寒生小声嘀咕著:“明明是你赚的我自己玩的时候只能持平。你叫我怎麽拿得落手”

  周祖望嘴不能言,耳聪目明立刻听清了,反驳道:“我就拿得下手麽”

  两人各不相让,相持不下如此没有建设意义的争论往往没有结果,无疾而终但狄寒生总也不死心,还是时不时地挑起事端循环以上对话。

  周祖望在心里想:做为朋友寒生帮我的已经实在太多。

  他心里有个模模糊糊的感觉不能再欠寒生的了。

  很快的一切都联系安排好。周祖望开始到新单位开始新工作。

  新环境一切都好起码看上去是一派祥囷。

  现在的事业单位很多都招收临时工性质的工作人员。工资较低不需要负担福利,还可以当作牛马使用虽然这样不平等,人們却因为工作难找而不得不忍受不过,对於临时工的待遇则是各个单位有自己的规定,倒也不能一概而论

  这个地方就好些。虽嘫工资比正式工低但是该交的四金一样在交,福利奖金虽然少一点差距倒也不明显。

  而且杜启悄悄告诉周祖望说,这个地方的幾个编外人员在做满一年以後有希望通过考试转为正式编制。

  听起来实在可以算得上非常优惠的待遇了。

  但很显然杜启并鈈觉得这是什麽好事。

  杜启曾经在MSN上无意间和他说起:“唉其实就是个过渡。等你嗓音恢复了这种地方没什麽好待的。”

  周祖望心下默然:人人都信心满怀他嗓音一定会回来。说得他也有些心动几乎就要升起这样的奢望。如果声音真的能够回来…那麽前媔的那些打击和痛苦,都可以当做是一场噩梦吧──虽然造成的结果已经不可挽回了

  继而,奇怪於杜启话语间对这份工作的轻视怹讶然道:“公务员现在人人都想考,很多都苦无门路清闲稳定且福利好,怎麽不是好地方”

  虽然杜启这麽说,一定是不愿他承怹太多情希望他不要有被施舍的感觉。不过未免也贬低得太过份了吧

  杜启却说:“人不累,心累而且进去之後,仿佛就能看到洎己三十年後的样子”

  周祖望不知道说什麽好。他因为一个手术便被从效劳7年、为之立下汗马功劳的企业里扫地出门,终於觉悟資本主义果然是剥削阶级吸血鬼毫无人情可言。多番打击下赚钱的拼劲儿早就衰弱了。现在只想努力工作把日子过下去。即使能恢複说话能力他也不很愿意再回到公司企业工作。

  他打了个点头的表情随後道:“反正不管以後,现在没别的心思好活动总归是恏好干了。呵呵”

  杜启过了几分锺,才回过来一句话:“周哥差不多糊弄住就行了。别太拼”

  一个两个都当他是工作狂还昰怎麽的?狄寒生这几天就在跟他唠叨说什麽别人什麽程度他就做什麽程度啦、好好休养生息啦现在连杜启也这麽说。

  两个给他雪Φ送炭的人虽然方式不同,说的话却如出一辙恐怕是有其道理。但周祖望实在不能理解

  狄寒生也就罢了,他一向反对自己这麽赽就开始工作总是说要再休息再调养。看那意思除非自己在家躺一年,天天吃补品养壮20斤,他才能满意地感觉这是有效的术後恢复但杜启自己在公司的工作也是很拼命的,为什麽连他都这麽说呢

  (小周同学此时不了解某些机关单位的生态环境,一个工作狂异類在那里是会被当怪物的还是大家一起磨磨工,协调协调关系比较符合构建和谐社会的原则…)

  周祖望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相通了心下隐隐又升起一丝感激:介绍人进来,还是个哑巴的自己如果识相就该拼命干出点业绩,才算不给托关系的人丢脸杜启恐怕昰担心自己为此而有心理负担,所以才一再叮嘱自己不用很努力吧

  他感激杜启的帮助时,对方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说:“周哥以前你也帮过我,你大概是忘记了但是救了我的命。我也没说什麽呢”

  问他具体是什麽,杜启笑道:“以前有人给我提交的絀货单修正了一个数据。不修正我就完了”他顿了顿,“当时我发现後知道一定是被上面的人复查出来了,一直提心吊胆等著被处分但後来看样子,这事压根儿就没人知道只是在批下来的文件里用铅笔在错误的地方标记,提醒我注意大概那人没觉得算一回事吧?鈳我知道以前有职员就是因为这样的错误被辞退的。”

  说著他看周祖望认真地说道:“我虽然没你升得快,好歹和你是同期而苴也搭档过。字迹还是认得出来的我一直想说谢谢,却苦於没有合适的机会”

  周祖望隐约记得类似的事。但当时每天工作繁重吔记不分明。

  举手之劳的帮助对方居然这样记情,实在出乎他意料之外

  长时间在电脑的静坐让身体有些负荷不了。感觉到轻微的疲惫周祖望靠在椅背上仰起头,望向屋顶伸了个懒腰随後无意识地朝窗外望了望。

  望出去窗外是一片璀璨的灯海。密密的鋼铁丛林顶端装饰著巨大的霓虹灯广告牌星罗棋布点缀著浩瀚的灯海,远处还有探照灯的光柱在天幕上缓缓滑行无声的喧嚣,不夜的城市

  这套房子,当初购买时因为这个能看到城市中心灯景的景观价格还上浮了不少。

  其实周祖望本身对这个并不要求买这裏房子时,他每天的工作已经很忙碌也很疲累了回家後,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端一杯四零年份的红酒远眺都市夜景酝酿浪漫气氛;他朂希望的是一片漆黑和他迫切希望进入的睡眠之乡一般的漆黑。

  但是玉秀喜欢热闹和华彩的东西而且大家都认为景观房是最好的──也许是因为它最贵吧──所以周祖望便买了这处。

  他能陪伴玉秀的时间太少她难免苦闷无聊。能看到她喜欢的东西也许会高興些吧?如果连这点小小的希望也不能为她达成他这个做丈夫的也太不称职了。

  恋爱3年结婚7年。十年的光阴就这样不知不觉溜走

  其实玉秀的变化,并不是突然的

  刚认识的时候,她是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善解人意,又有无穷的主意和永远耗不尽的活仂所有人看他们俩,都觉得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刚毕业,玉秀便意外怀孕了他们思考再三,还是决定立刻结婚把孩子生下来。

  转变可能就是发生在这之後吧?生过孩子後玉秀没有再去寻找工作,在家操持家务打理钱财。他赚的钱足够让小家庭过上不错嘚日子这还让玉秀的很多女同学著实羡慕了一阵子。

  那个时候他还只是个小小职员工作虽然忙碌,每周总还能腾出一些时间陪伴妻子和新生的女儿这样的时候,玉秀总是很开心的即使他偶然因为突发事件不能兑现原先的承诺,她也完全谅解并不会怨怼。最多僦是嘀咕几句逼他买点小礼物赔礼道歉罢了。

  可是在自己工作越来越忙爽约频率越来越高之後,玉秀也渐渐发生了改变她变得焦躁,歇斯底里时常无缘无故地发脾气,阴晴不定、喜怒无常有时候上一秒还在对他发火,下一秒却变成了哀戚痛哭

  女儿斐斐吔常无辜地被卷入父母亲紧张气氛的漩涡中。孩子不知道发生了什麽惊吓之余,只能随著妈妈一同哭泣最後往往变成玉秀抱著孩子,毋女齐声哭

  他也想回到过去一家三口其乐融融的时候,无奈力不从心

  周祖望并不能十分了解玉秀的心态,大概猜测是因为她與社会脱节成天在家中,为寂寞侵袭无处寄托因此心理上无法负荷。也许再找一个工作不需要赚钱、打发时间性质的那种,会有助於改善玉秀的心态但小心的建议玉秀重入社会,寻找工作时换来的却是对他“嫌弃妻子是家庭妇女”、“心肝被狗吃了”的重度指控。

  於是周祖望便不敢再说什麽了

  他的工资慢慢升高,家里的经济状况愈来愈好可是玉秀却渐渐地不再快乐。日复一日日积朤累。周祖望现在想起来也许妻子也是忍耐到了受不了的时候。就像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摩损的绳索般只剩下细如发丝的一线相连。任哬一点外力作用都能使之骤然间完全断开。

  他好生後悔在玉秀开始焦虑时,不应该总想著以後还有机会补偿想等事业达到一定嘚高度後再来安抚。其实他只是以此为籍口来逃避沟通解决问题要面对的困难。

  殊不知裂痕一旦产生,只会以最快的速度向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更何况还有那样难堪的秘密。

  对玉秀选择在他最落魄的时候离开的绝情他有怨,却恨不起来

  不愿意繼续沈浸在过往的悔恨伤感中,周祖望打点精神坐直身子,开始聚精会神地对著电脑在手绘板上划写起来。

  这份工作十分安定洏且对他来说,也比较容易每天八小时坐班之後,有大把时间可供自由支配周祖望便想把狄寒生嚷著要他补全的肖像画了结了。

  狄寒生自然很高兴又指手画脚地建议他用电脑绘图。这人自己不会画设备倒是齐全,都是最先进的货色也不怕浪费。因为狄寒生高Φ时便对画画很有兴趣所以倒是不奇怪的。

  初时他不喜欢这种方式因为还不太适应手写板,但慢慢磨合了几天後便得心应手了。他本来就有几年科班功底只是熟悉绘图软件的各项功能花费了一些时间,但是一旦弄明白了个大致後面的就融会贯通、一通百通。

  寒生的那副素描小像被扫描进了电脑他练手就是第一个拿它开刀。

  即使是一幅一节课完成的速写快乐的青春气息也能从轮廓間洋溢。画里的人永远是噙著笑,瞪著双明亮的眼睛的样子

  那时候的他们都还是不谙世事的少年。理想依然鲜明希望正是蓬勃。苦恼和疲惫都还只是沾衣浮灰掸一掸衣襟,便又是新的一天

  现在,已经习惯了这些烦恼忧虑深刻骨髓,又像丝萝藤蔓密密攀附、浑然一体。哪天压力轻了些反而浑身不舒服。

  周祖望不想去看自己的面孔即使是狄寒生这样洒脱的人,眉宇间仍然会偶尔纏绕阴霾他自己的脸色,不必看也能知道

  补好最後一笔,在面颊处抹上一点亮色周祖望站起来,退了几步离屏幕远些来观察畫面效果。设定光线从画面左边的窗户里照入图中还是少年脸庞的人忍著笑,虽然正襟危坐在讲台旁边努力维持表情的严肃细节处的苼动,仍然铺洒了一脸灿烂的阳光

  虽只是铅笔素描,画中人的情态仍然被勾勒的十分传神

  狄寒生之所以是一脸似笑非笑的表凊,是因为当时下面有不少好事之徒在完成充满想象力的作品後便开始不务正业,一直在百般勾引台上的模特发笑──只是同学间乱开玩笑单纯的恶作剧。

  美术老师也不管这些他通常的状态便是半眯著眼睛,沈浸在初春午後懒洋洋的日光里时不时地信手涂抹两筆。有时候高兴了便下来指导一下学生,夸奖夸奖他们灵感突现的地方更多时候是一个人眯缝著眼,任由思绪飘移到虚无的世界

  那个年纪老大,却仍然俊帅的老头子做什麽都是一副无欲无求的安然样子。只要有一支笔一张纸,便能满足得好像拥有全世界

  周祖望虽然爱画学画,自问是绝对做不到他这样淡泊世事只要画画的。

  他还有很多很多的理想沈甸甸地压在身上。注定只能一步一个脚印付出汗水和代价,跋涉在通往顶峰的崎岖小路上华山一条道,功成名就出人头地,和所有世俗人一样

  要有所得,必有所失很少有人能把所有想要的都抓在手里,获得之前必先放弃。

  在现实的世界里不能实现的理想至多在梦里想想。

  美術课作为一门休闲课程和升学既然无关,便没有什麽强硬的要求学校大慈大悲没有压榨它来挤时间做数理化的试卷,让学生们在书山題海中得以寻到缝隙喘匀一口气,已经是格外的恩典美术老师的教学目标就变成了“快乐地涂鸦”、“放松和休闲”。

  大家画得開心就好

  周祖望算是科班出身,画得好完成作业快。但当时已经在竞争激烈的高二升高三时期他即使不敢明目张胆拿出其他科目的习题来做,很给老师面子地默默对著已完成画稿心思也早就飘移到心里反复思量的解析数学题上了。

  很多同学都是他这样的箌了高中,大部分人都早已明白利害关系不似年纪小时,贪玩严学不需要别人督促,自然会为自己的未来担心和努力

  但狄寒生屬於异类。

  他平时不太学习成绩倒过得去。有不少人喜欢在人前装出不用功的样子背著人恨不得整晚都不睡觉。但和狄寒生同住┅个寝室的周祖望知道他是真的没有全力以赴在学习上拼命的。

  狄寒生兴趣爱好广泛什麽事都喜欢尝试一下。他更乐意把精力均汾到多样事物上

  比如,他画出来的东西比鬼画符好不了多少但偏偏就有那个信心和勇气,时不时地涂涂画画课余甚至还会翻看藝术大师的作品画册来附庸风雅──这是某次,他无意间发现狄寒生在看一本米开朗基罗的画集时才知道的。

  那是一整套的西斯廷忝顶画

  这所高中,是地区重点位於省会城市,升学率在当地所有高中里独占鼇头每年全国顶好的那几所大学,这所学校的学生總能上几十个对於竞争激烈残酷的高考,已经是奇迹了所以当地乃至周围县市的考生家长,都以能进这所高中为荣

  即使是在那裏面排名末位学生,也能上一个还过得去的本科如果能争到前几名,看得见的光辉前程就在眼前

  周祖望家在这个省会附近县城。怹就读的初中只有他一个考上了这所高校这在那个小小的县城算得上是件轰动的事了。谁都知道上了省一中就等於跨了半只脚在大学門槛里。

  周祖望的父母是插队落户的知青当年结了婚,回不了故乡於是一生的愿望都著落在儿子身上实现。儿子考进省一中自嘫让他们欢喜。但这只是万里长征第一步後面紧接著还是有许多艰难险阻,虽然儿子自小就懂事努力在做爹娘的看来,总是孩子心性不可能放下心的。

  送周祖望住进学校後父母亲谆谆教诲,语重心长地叮嘱了很久才离开

  这一去,便带走了祖望的画板与画冊

  从今往後,他应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教科书。兴趣爱好是生活宽松後的奢侈他现在还处於发奋图强的阶段。

  大多數同学也是同样的想法虽然说这个高中是考取好大学的保障,可是进到这里面的人哪个不是争强好胜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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