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里弄的小虾米的头能吃吗能吃吗

    在老干妈创始人陶华碧看来要保持老干妈的独特风味和出众口感,就必须坚持选用高品质、高标准的食用油而盈成油脂恰恰就是老干妈、鲁花、盘中餐等多家的食品苼产企业在原料采购时的首选。

    走进湖南盈成油脂工业有限公司总经理陈光辉的办公室可以看到两幅硕大的地图:一幅是《中华人民共囷国全图》,另一幅则是大比例尺的湖南行政区域图

    盈成努力打造行业安全和有机的标杆,让每一粒菜籽从种子到餐桌都做到全程有機可追溯。通过对产品质量的严苛追求盈成的目标是成为中国高端营养油、菜籽油、后厨油、乡村用油和小种油五个“第一品牌”。陈咣辉笑着说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会考虑在办公室里挂上一幅更大的世界地图。撰文/张进

    食品安全大于天3月15日,国际消费者权益日,這一天的上午盈成油脂总经理陈光辉,在潇湘晨报第十三届读者节“食品安全提升信任”3·15食品安全论坛上作为湖南省唯一的企业代表掷地有声:做良心企业,让人民放心

    “我们要坚守公序良俗的价值观,倡导一种风清气正的正能量虽然现在我们赚钱都很难,但我們会因为卖白粉比卖面粉挣的钱多就能去卖白粉吗?因为抢银行来钱快就能去抢银行吗?而食品安全事件屡屡发生难道是为了让我們中国人变得百毒不侵吗?”陈光辉说“消费者不是我们赚钱的工具,是我们的亲人我们必须确保产品的安全。”

    刚结束的第十二届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二次会议上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在政府工作报告中指出:严守法规和标准,用最严格的监管、最严重的处罚、最严肃嘚问责坚决治理桌上的污染,切实保障“舌尖上的安全”

    事实上,深入关注国家相关政策的人不难发现2014年是国家继续深化改革的一姩,从中央农村工作会议到中央一号文件,再到此次全国两会党和国家领导人再三强调要保证食品安全,已经明确了这一问题已经被仩升到国家战略安全的层面

    正在发生的一切,使得陈光辉这批深耕第一产业致力农业产业化发展的企业家,看到了更多希望“净化環境,保障安全在这一点上,PM2.5数值的增减高低是可见的但良心厚薄冷暖却是不可见的。”陈光辉建言要通过政府牵头、社会监督、铨民共识、行业自律、企业抱团,来达到净化行业、净化市场、净化心灵的作用让害群之马无安身之处,让失信者寸步难行让守信者┅路畅通,而只有这样人们才会有充分的理由对关乎每个人自身餐桌安全的行业和企业,充满信心和希望

    处理好进取与坚守的关系,對于一个直接面向13亿人口的巨大食用油市场而言不容易。

    对于一个在夹缝中求生存的本土粮油企业更加不容易。一方面湖南本土的“盈成们”,确实需要积极进取跳出产品和价格的低层次竞争,加快推动品牌建设逐步细分市场、品类和消费群体,最大可能地从巨頭手中分取市场蛋糕;但另一方面倘若一味追逐进取,就可能变得急功近利难免越界,甚至出现像之前乳制品行业那样陷入三聚氰胺危机那样杀鸡取卵的惨痛境地。所以企业一定还要有所坚守,一定需要良知和诚信作为支撑

    然而,市场不相信眼泪成绩不能依靠汗水。残酷而严苛的市场环境磨练出企业要从科技、管理、品质上下足功夫,企业管理者要关注热点、抓住亮点、克服难点从而最终占領制高点“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源不深而望流之远,根不固而求木之长德不厚而思国之安,吾虽下愚知其不可。”在陈光辉眼中这就更加要求卓越的企业家能够巧妙地执掌好企业发展的节奏与思路,使得速度與品质并存、规模与效益同在既要追求当下应取之利,又要恪守长期道德远景坚守最基本的道德底线,坚守商业伦理坚守社会责任,还给国人一个安全的餐桌

    如何让中国人吃得更健康?2014年1月20日《人民日报》刊文指出“目前我国饱和脂肪酸摄入量过多,ω-3系列脂肪酸摄入不足亚油酸和α-亚麻酸是人体必需脂肪酸,其摄入量比例以4-6∶1为好就此而言,比例最为符合的其实是低芥酸菜籽油”盈成的產品追求“双低”,其中之一就是低芥酸

    而在老干妈创始人陶华碧看来,要保持老干妈的独特风味和出众口感就必须坚持选用高品质、高标准的食用油。而盈成恰恰就是老干妈、鲁花、盘中餐等多家食品生产企业在原料采购时的首选

    “可以毫不夸张地说,老干妈的好菋道有盈成的功劳。”陈光辉凝视墙上挂着的一组合作伙伴考察盈成油脂的照片说自己去过国内许多城市,有一个现象非常值得大家思考为什么北京、上海那些地方餐馆里做出来的湘菜,那味道就是不如在湖南做出来的那么正宗“油的品质,很可能就是一个重要的原因湖南人爱使用菜籽油,但北京、上海人并不习惯用你能想象用棕榈油、色拉油炒出来的毛氏红烧肉吗?味道一定就不对了更何況是用转基因原料生产出来的油?”

    “安全、有机、非转、双低——这是盈成‘双低’菜籽油的烙印也是盈成选择坚守的底线。扫一扫②维码消费者就能知道他正在吃的这瓶油种在哪里、是谁采摘生产的。如果消费者有兴趣盈成可以把他们邀请到有机‘双低’油菜田裏去,让他们所使用的油可以被亲身看得见、闻得到、吃得着。” ——陈光辉

    为了保证所生产出来的油品安全、可靠盈成选择了自建、共建(监管)全程可追溯的非转基因、有机油菜籽基地。从2008年9月开始盈成平均每年投入400多万资金,致力于打造企业自身的标准化绿銫食品生产基地特别是2012年年初,盈成油脂投资近600万元在澧水南岸的澧南镇成功流转土地近万亩(范围涉及8个村),进行规模化、集约囮经营

    盈成还在2012年与湖南农业大学官春云院士团队确定合作,把院士工作站开到了有机双低菜籽油的田间地头并在基地内大手笔拿出菦3000亩土地,用于高含油、高油酸、双低(低芥酸、低硫苷)品系的筛选、繁育共拥有4家全资子公司、2家控股子公司及4个油菜专业合作社,产品以“绿色双低、非转基因、物理压榨”为主要诉求拥有“盈成”、“古稻田”等多个品牌,形成了以双低菜籽油为主导涵盖了茶油、稻米油等众多细分品类的系列产品链,目前年销售额在20亿元人民币

    成立于2004年的湖南盈成油脂工业有限公司,注册资金1.1335亿元是一镓集食用植物油和优质植物蛋白加工、科研、贸易、仓储物流及油料作物种植于一体的综合性油脂企业,是湖南省最大的食用植物油生产企业也是中南地区最大的菜、棉籽共线加工企业。2011年12月以盈成油脂为母公司,联合省内多家具有影响力的油脂企业共同组建湖南省油脂集团成为湖南油脂行业的一面旗帜。现如今这面旗帜上被郑重地刻上了安全、有机、非转、双低的醒目标示。

    崇尚价值投资的股神沃伦·巴菲特,对各主要经济体上市企业的报表资料烂熟于心,却很少使用电脑设备。对此,他的解释是“很简单看准的交易,我只要打個电话就行了”可见,知道怎样授权、加之对团队里每一位成员的充分信任是这位华尔街传奇人物带领伯克希尔哈撒维这艘巨舰,不斷从成功驶向另一个成功的重要原因

    陈光辉也有着与之类似的经历。“三年没开电脑业绩照样做到No1。”——这个刚过而立的男人话鈈多,但掷地有声在盈成油脂总部挂满了各种荣誉、领导人接见照片的大会客室里,陈光辉用短短十二个汉字为他多年的从业历程做叻这样的一个剪影。

    “懂授权、授好权、授对权”是陈光辉做企业的核心“治企如治军,”陈光辉坦言让正确的人在正确的位置去做囸确的人,就一定会出正确的结果在做好授权后,陈光辉同样重视的另外一个工作是“分钱”让企业里的每一个人,分享丰厚的企业發展红利而依据只有一个--给企业所作贡献的大小。在盈成油脂即将进行的新一轮增资扩股中陈光辉表示,会让企业所有中层管理者、各层次渠道的经销商持股未来还可能进一步扩大持股范围。“把职业经理人、企业员工、事业伙伴都变为企业的主人”陈光辉问,“還会有人不千方百计把业绩做好么”

    在企业用人机制上,陈光辉的给盈成定下的规矩是建立“能上能下、能出能进、能多能少”的活水體系而做到这一点的途径很简单——做好授权与分钱,明确高薪与高效“什么是授权与分钱?要想马跑就不能捆住马脚要想马跑就嘚给马儿吃草。什么是高薪与高效高薪必然高效,高效必须高薪”陈光辉在解释他正在做的事情时,用了一个简单生动的比喻在治企过程中,要真正做到以人为本就不能只把人才挂在嘴上,需要真正的尊重人才依靠人才,发展人才大胆任用那些敢干事、能干事、干成事、不出事的人。

    2014年盈成油脂将迎来十周年,这家生产基地位于全国最大的双低油脂主产区的绿色菜籽油高端品牌将这一个重偠里程碑意义的年份,定义为基础年、品牌年、品质年和变革年“这是一个进取的时代,更是一个坚守的时代不能急功近利,要有所堅守让速度与品质并存,规模与效益同在坚守企业的道德底线、商业伦理、社会责任和价值观,用二次创业的魄力和勇气开创盈成油脂新的发展篇章。”

    “这是一个大鱼吃小鱼的时代更是一个快鱼吃慢鱼的时代。小虾米的头能吃吗一样可以有鲨鱼梦因为小,才有機会变大只要你足够快。小且慢你只能被别人吃掉。”在盈成油脂的高管团队中高薪、高效、高产出已经被锚定为企业的行为准则。在企业管理上通过战略系统化、战术模式化、管理规范化、作业流程化、行为标准化的管理,打造标准化的规范力、差异化的创新力、归核化的专业力和科学化的执行力;梳理现有组织架构与流程实行一对一的条块式管理,建立起前端尖锐、后台强大的楔子形企业结構支持企业的高速健康发展。通过前台营销升级细分品牌与营销,后台管理和服务升级实施无理由问责制;实现企业围绕营销转,苼产围绕质量转一切围着效益转,支持企业的加速健康发展

    陈光辉坦言,所做的这一切只为了一个目标,那就是让盈成做到全国的“五个第一”——中国高端营养油第一品牌、中国菜籽油第一品牌、中国后厨油第一品牌、中国乡村用油第一品牌和中国小种油第一品牌嘚战略目标

    而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笑着说会考虑在办公室里,挂上一幅更大的世界地图

  我的记忆里几乎没有好事

  有些回忆早已湮灭,有些回忆依然清晰有时候,母亲讲我小时候发生的事她讲得绘声绘色,偶尔大笑几声但我对她的笑没有共鳴。不过唯有一件事还真触动了我的心弦,听她以奚落的语气讲来表面上我无动于衷,却低下头去心底泛起阵阵悦怿的波澜不知是絀于委屈还是感动,或者出于同情自己只是想补偿那种没完没了的心酸。

  我一向对我的家庭没有好印象对于家庭的回忆,除了厌惡就是痛恨所以当母亲谈起这件事,不管是真是假不管有无夸张,都令我惊讶我的生命里还有这个有这一份不算太坏的回忆,甚至讓我瞬间产生某种错觉以为自己生活在幸福的家庭里。

  这段小小的、美好的回忆仿佛在被风吹破的旧窗纸上,贴了一张大红的“鍢”字抵御寒风的同时,也装饰了这面窗尽管如此不协调,却分外耀眼竟然部分抵消了我建筑在心底的痛恨和厌恶。

  就像一小截红红的蜡烛在漆黑的屋子里闪耀着。当它燃烧殆尽屋子重归黑暗,那小小的火光依然在心底长久地闪亮

  上世纪80年代,夏季一個慵懒而漫长的午后父亲从早上出门就再没露过面,母亲和姐姐仍在大炕上横躺竖卧着在梦乡中浮沉。我早就醒了在炕上翻来滚去,听屋外百无聊赖的蝉声观察姐姐鼻尖上沁出的细密汗珠,对着母亲被枕褥压歪的嘴角默默发笑

  我感到窗外的树影在喊我,阴影裏的凉风在诱惑我我再也忍不住了。我起身下地踮着脚尖,蹑手蹑脚模仿猫咪行走,竭力不发出任何声响边走边回头察看。她们依然睡得很香呼吸声此起彼伏,平静而均匀我在门前停了一小会儿,像是要去做坏事的孩子一样打开房门悄悄溜出屋去。

  在屋孓里听到的蝉声悠远而深沉,仿佛低吟浅唱在院子里,入耳的蝉声焦虑又聒噪就像在呐喊。大地静悄悄的太阳滚动着刺眼的火球。我回顾四下无人慢慢踱到村口。

  向西望去一条弯曲的土路上铺满了尘土,绵延伸向无边的原野热气流袅袅上升,远处的景物錯落而模糊靠近村口,土路两旁各有一大片清浅的池塘汛季时,两旁的池塘会携手淹没路面此时未到汛季,两边池塘的水分蒸发退卻让出了中间的路面,恰似两枚镜片架在鼻梁上两汪池水碧绿浑浊,被调皮的鱼儿们不断搅动着

  在晴空中站立了一会儿,头皮曬的发烫我走近池塘边,蹲下身体伸出右手撩动池水,池水是温热的抬头看看天,半空中灰朦朦的看样子要下雨,平静无风的水媔上浮动着很多游鱼的嘴巴一张一翕的,吐出许多细密的泡沫

  我找一只土块向那些翕动的嘴巴砸去,土块落水的刹那鱼儿消失叻,水面慢慢变得平静成为没有瑕疵的一片镜面儿。过了一会儿游鱼再次浮出水面,依旧翕合着细密的泡泡

  我那时还小,又不昰一条鱼所以不明白鱼在水中缺氧的感受,好奇心驱使我不断捡拾土块砸向那些无辜的鱼儿重复多次后我发现,这既不能制止鱼儿吔不能抓住它们,慢慢我厌倦了

  再没有比距离鱼儿们咫尺之遥却无法抓住它们更令人沮丧的事情了。于是我慢慢转回身扔出手中朂后一块土块悻悻回家。

  悄悄推开屋门聒噪的蝉声仍是最好的掩护,姐姐仍在沉睡母亲只是不合时宜地翻了个身,继续入梦连眼睛都没睁开。我举起双手紧张地站在墙角摒住呼吸,听到母亲继续发出鼾声后才无力地垂下双手,似乎对这结果很失望

  没什麼好说的,我垂着脑袋慢慢靠近土炕,坐在炕沿上慢吞吞地褪掉破旧的鞋子勿庸置疑,当母亲醒来后第一眼便看到两个孩子仍然安穩地睡在她身边,才是最妥贴的结果这样,她就可以舒服地伸几个懒腰打几个哈欠继续睡下,等到太阳西斜时才需要起身

  可就茬我脱掉鞋子爬上炕头,刚要将脑袋放在枕头上时屋后的大街上突然传来尖利的喊叫声,“反湾咧!反湾喽!”

  我吃了一惊还来鈈及想“反湾”是个什么概念,赶忙“扑通”一声将自己的脑袋砸在枕头上因为我知道,当母亲被屋后的声音惊醒时第一眼发现我睡著比看到我清醒时对我更为有利。

  果然母亲一骨碌坐起身来,下意识扫视了一眼“熟睡”的孩子们然后对着空气叫道:“啥?谁茬吆喝!吆喝啥”此时,屋后的声音又恰如其分地响起了“反湾喽!反湾咧!西湾反湾咧!老少爷们快来啊!”

  母亲叫道:“啊,反湾了快……玲儿啊,快起来……小强……”她拍打着睡在身边的姐姐

  我假装听不见。姐姐一骨碌爬起来揉着眼睛,东看西看却对不上焦点慌乱地问,“啥事儿啊娘!”

  母亲急促地说,“西湾反湾了你快起来,叫上弟弟咱们去逮鱼!”

  “逮鱼!”一听这个,姐姐的眼睛立刻明亮起来“反湾”可能她不懂,但“逮鱼”她还是明白的这个词语,对孩子有极大的诱惑力她挪动瘦弱的小身板很快跳下大炕。我一阵慌乱害怕她们丢下我跑出去,再不敢装睡了也一骨碌爬起来,猛然扯住姐姐的破短褂姐姐回过頭,看着我哀怨的眼神只是叹了口气,没有责备我她赶紧拉着我的手跟在母亲后面走出门去。

  之前静悄悄的街巷突然沸腾了男囚们提着抡网、扛着捞网,孩子们提着水桶女人们则端着筛子,风风火火地向西边跑当时的场景很混乱,不容人思考仿佛鬼子来了,全村老少拖家带口四处逃窜谁都害怕被鬼子追上的后果。又像去晚了之后池塘里的鱼儿全都被别人抢走一样,这场面既让人恐惧又讓人激动

  天气真热,太阳瞪着炽烈的眼睛热气向上蒸腾着,四处发烫让人窒息,我怀疑在外面走着走着会不会被慢慢融化掉。

  姐姐拉着母亲我扯着姐姐,眼看就要汇入滚滚人流中姐姐突然拉住母亲问,“娘啊咱啥也没有,咋逮鱼啊!你看人家也有網子也有水桶的……”

  “是啊……”母亲顿了顿,“可是你爸爸不在家家里只有一个抡网咱也不会使啊,算了你们太小不能下水,我还得在岸上看着你们咱们先去看看热闹再说吧……”说完,拉着我们汇入人流被裹挟走了街道上尘土飞扬。

  眨眼间人们聚集箌村西口那条大路北边的池塘前水并不深,数不清的鱼儿浮在水面上大口呼吸着仿佛向逼上来的人群挑衅,“来呀来呀”人们迅速挽起裤腿,“扑通扑通”跳入水中那些鱼儿瞬间隐遁了。

  水中的青壮年挥舞着双臂大叫着双腿“哗啦哗啦”蹚动着水面,将双臂插入水中疯狂搅动着老头儿在岸上用抡网追逐着浪花下的鱼儿,有人用捞网追击着慌不择路的鱼儿水面很快浑浊起来,碧绿的水面变荿灰色越来越多的人们围拢过来,更多的人陆续加入到蹚水队伍中

  妇女和孩子们大多围在岸上观看,大呼小叫着水里的人们更加兴奋,有调皮的大孩子索性一个猛子扎到水底再次露出头来时,头上身上都沾满了黑泥

  水越来越浑浊了,简直成了泥汤越来樾多的水藻被扔上岸来,被人们踩烂踩碎和入稀泥。在岸上有些孩子滑倒在稀泥上,惹来母亲的大声呵斥不时有人收网,网兜里翻騰跳跃着几条白花花的大鱼引起人们的阵阵嘘声。笑声、喝彩声、吆喝声同时夹杂着手掌拍在孩子屁股上的声音、孩子抗议的哭叫声。

  这样壮阔宏大的场面无异于一场关乎生死的暴动。

  有些人胡乱撒网意图搅动水面,惊吓鱼儿鱼儿在水面上划出一道道鱼線,人们疯狂追逐着鱼线下网众人大呼小叫,喊声和应答声此起彼伏不断有鱼被“啪啪啪”地扔到岸上,女人们则迅速扑上去抓起鱼兒放入桶内池塘里的鱼儿越来越少,人们桶里的鱼儿越来越多

  池塘里的水藻要么被鱼网兜走,要么被人甩到岸上几乎都消失了。泥汤也越来越浓人们越来越兴奋,张牙舞爪地乱蹿捉鱼的人们甚至比鱼儿还多。水底严重缺氧鱼儿在腿间和手指间仓皇逃窜,不時浮出水面急速喘气行动越来越慢,完全失去了往常箭一般的反应能力水面上每个翕动的黑点就是一条鱼儿,这些黑点彻底暴露了鱼兒的行踪反湾捕鱼的高潮开始了。

  我们娘仨儿也许是这次反湾大潮中最落寞的人了母亲拉着姐姐,姐姐拉着我我们呆呆地站在岸上看着热火朝天的人们。水中没有为我们忙碌的亲人我们不必为谁喝彩,就那么傻站着、艳羡着姐姐失魂落魄地歪着脑袋,我则噘著嘴巴挽弄着破烂的衣角在我们面前穿梭来去无比兴奋的人们太忙了,甚至都来不及同情我们一下

  渐渐地,鱼儿密度变小剩下嘚多是潜伏在水底的大鱼。靠胡乱撒网已经捕不到鱼了有经验的捕鱼者则端好抡网,沿人少的岸边来回逡巡等待大鱼逃跑时暴露的鱼線,以备随时撒网更多的人则端着捞网,警惕地观察着水面上的黑点有的摸鱼能手口衔鱼兜,在水下的泥窝里摸来摸去时有收获。囿些强壮泼辣的女人也下到水中端着筛子随时准备插到那些黑点下面,起获那些因为缺氧而行动迟缓的鱼儿

  浑水摸鱼,真是一种殘忍的捕鱼方式

  我当时太小,这些场景我甚至都不记得母亲若对此事闭口不谈,这段回忆就被时光的灰尘永久埋没了当时的我,只是沉溺在不能为爸爸踊跃下水捕鱼而欢呼雀跃的伤心失落里深陷在对别人水桶中那些白花花的大鱼儿无比羡慕的情绪中。

  反湾嘚所有时刻他们的世界都是彩色的,唯有我们娘仨儿的世界是黑白的就连最熟悉的邻居也假装没看到我们,只是匆忙在我们身边穿梭关于这点,我并不在乎我猜他们是因为好心,而不是因为忙碌因为他们明晰地知道,此刻并不适合来打扰我们的悲伤

  鱼线渐漸平息了,黑点也越来越少了有些黑点太小,已不值得下网打捞人们对这片泥浆越来越失去吸引力,很多人低头看看水桶满意而归。扶老携幼左拥右抱,边走边谈论着鱼汤或煎鱼的做法和香味此时,天空滚过几声巨雷天色慢慢阴沉了。

  有人大叫着:“打雷嘍要下雨了!”接着,大家提着各自的战利品一哄而散

  唯有我们娘仨儿没动,一来我们根本不想两手空空地混在他们凯旋而归的隊伍里跟他们谈论鱼汤或煎鱼的做法;二来我们那个时刻,并不想回家只想透透彻彻地淋一场雨。说话间厚厚的浓云已成压境之势。

  第一滴雨落下来的时候姐姐正好扬着小脸儿,那滴雨水正好落在她小巧的鼻尖她眨着眼睛,没有动风旋即从身后猛然吹来,使我们趔趄一下打了个寒战。母亲看人们差不多被村庄的破屋断墙收走了我们身前身后唯剩这片破池塘,这才拉拉我们的小手儿平靜地说,“我们走吧!”

  姐姐似乎并不舍得走因为我发现她在挪动脚步前,又向身后狠狠地望了一眼池塘被母亲拽出几步后才将目光收回转向前方。母亲边走边说“或许有人逮鱼多的吃不了,会送给咱们一点点的”我和姐姐都不说话,两颗小脑袋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双腿机械地走着,四只眼睛紧紧地咬着地面

  姐姐突然挣脱双手蹲下身去,手指着地面抬头对母亲叫道,“娘你看,一条尛鱼!”我顺势望去果然,在泥地上的碧绿水藻间安安静静地斜躺着一条雪白的小鱼儿,看那样子比瓜子还小用我们农村人的话来形容,就是“哪怕放到眼里也迷不了眼睛啊”就那样小的一条小鱼儿。不过在当时我们的眼中它分外美丽,又小巧玲珑

  母亲看看,笑着说“咦,比针眼儿大不了多少啊成不得盐做不得酱,快走吧!”说完就要去拉起姐姐。姐姐却抽回手将那只粘在泥巴上嘚小鱼儿小心翼翼地揭起来,然后轻轻放入我的手心

  姐姐嘱咐我说,“拿好了呵别掉了!”我“嗯”了一声,神情极是郑重谨慎地握了握手掌,中间留了个空儿怕挤坏了鱼儿。

  姐姐说“应该还有,我们再找找”说完跑向另一堆水藻,扒拉着找出小鱼或尛虾米的头能吃吗依然放入我的手心随着姐姐兴奋的叫声,收获越来越多我的小手都要握不住了。我感觉那些小鱼儿在手心里游动着弄得我直痒痒。少有的惊喜愉悦使我和姐姐忘掉了乌云已染黑了多半个天空。母亲担忧地仰望着

  突然,大雨倾盆而下我们一蕗狂欢,喊叫着跑回家中

  回到家,我摊开手掌四五条小鱼儿横卧在手心里,和着汗液、泥水和零星的水藻我将手掌伸向母亲,嚷着说“娘,我要吃鱼!”

  娘想了想拿出家里面仅有的一个鸡蛋,在手心里掂量着当然,你要是以为我娘在纠结应该吃不吃这個鸡蛋那就错了母亲只是在考虑加面还是直接用鸡蛋煎鱼哪个更好一些。

  生在一个“有今天没明天”的家庭里的好处是你可以不必为生计绞尽脑汁,先吃完了上顿再说下顿是否有得吃那是下顿的事。关注眼前事是父母崇奉的经典人生哲学之一。

  母亲把那只雞蛋打在一只瓷碗里

  接着,她帮我将手上的鱼儿、泥巴和水草都拨拉到脸盆儿里对,你没看错是脸盆儿,我们洗鱼、洗菜、洗臉和洗脚都用它你懂的,我们几乎没袜子可穿所以脚并不臭。吃几乎都吃不饱,谁还在乎脸盆儿的事儿呢!

  母亲洗鱼的同时蘸着水将我的两只小手随便忽拉了几下,几片鱼鳞还没完全忽拉干净呢我便迫不及待跑开了,在院子里跟自家的大黄狗滚作一团那时候,据说我偶尔会捡院子里的干鸡粪吃而且吃得津津有味,所以我手心里有那么几片鱼鳞和一点淡淡的鱼腥味简直可以忽略为零。

  母亲把那几只小鱼儿捞出来甩干净水,然后放入打蛋的那只瓷碗内她又从盐罐儿里抓出两颗大粒盐放在面板上,拿起擀面杖将盐粒兒熟练地碾成粉末儿再将那些盐末儿均匀地撒入碗内,拿双筷子开始搅拌将鸡蛋、鱼儿和盐末儿均匀地搅在了一起。

  那种白色晶體与黄色海土相互裹挟的大颗盐粒儿颗颗都有小拇指肚那么大,炒菜只放两颗就可以了倘若用它来烙咸饼,必须经过碾压加工形成粉末儿

  此时,姐姐从脸盆儿里捞起一只小虾米的头能吃吗几乎透明,一厘米左右的样子兴奋地向我们喊叫着。“看小虾!”

  母亲头也不回说,“生吃螃蟹活吃虾你把它生吃了吧!”姐姐看看母亲,看看小虾提着虾须看了半天不敢放进嘴巴,于是将小虾米嘚头能吃吗递给了我我瞅了瞅那只小虾米的头能吃吗,浑身发亮透明看起来相当可爱,很好吃的样子果断将它放入嘴巴,“咯吱咯吱”咀嚼着有一股淡淡的腥鲜味,味道还不错

  我问姐姐,“姐姐还有吗?”姐姐伸手在脸盆儿里捞来捞去最后摊开双手望向峩,“没有了!”刹那间我感觉好失望

  母亲拿出那只旧油罐儿,向大锅内倒了一小勺棉油然后蹲下身去,向灶下塞入干草开始生吙火点着了,蓦然吐出一股浓烟然后“噗”一下升腾起来,剧烈地燃烧着我挤到母亲怀里,趴下身体看灶里的青烟和火苗舔舐着黢黑的锅底。不一会儿大锅里的棉油开始分泌出细细的泡沫,并发出“哧哧拉拉”的声响淡淡的青烟在锅底中上升。

  “娘这煤油真香!”我叫道。

  “那叫棉油不叫煤油,”母亲说“棉油是棉花籽儿榨出来的,可以吃煤油是用来点灯的。”我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儿

  母亲坐直身体看看油温,又向灶间塞了许多干草然后站起身来,端起并倾斜瓷碗儿让鸡蛋和着小鱼儿缓慢地流叺热油内。她拿起锅铲摊平那些鸡蛋,鸡蛋慢慢成形在锅底形成了一张薄薄的鱼饼。

  香味儿开始在狭窄的屋子里缭绕漫延我和姐姐的口水早在口腔里打转。母亲不停地翻转着鱼饼灶里的火慢慢地熄灭了。

  母亲说“好了。”我们立刻围到锅台边我掂起脚尖向锅里看去,望见母亲用小铲将那块鱼饼平均铲成两半儿吩咐姐姐拿了一只干净碗儿,将两块儿鱼饼都铲到碗儿里我们正要出手伸姠那两块儿鱼饼,母亲制止说“等等!热……先凉凉再说,不准抢一人一块儿……”

  过了一会儿,我问“凉好了吗?”母亲摇搖头

  又过了一会儿,我又问“凉好了吗?”姐姐伸出手指试了试也摇摇头。

  我又问“凉好了吗?”这次没人搭理我。毋亲离开了锅台坐在炕沿上稍事休息。她扯出一张旧报纸撕下一小块儿,从铁制烟丝盒里取出点烟末儿放在上面熟练地卷起一支纸煙,划根洋火点着了悠然地喷云吐雾起来。

  姐姐说“好了,可以吃了”说完,她抄起一块儿鱼饼递给我然后拿起另一块鱼饼。我们根本不必假装礼貌地问一下母亲吃不吃反正她也不吃。在我的印象里孩子吃家里最好的东西,是世界上最天经地义的事

  峩端详着那块儿鱼饼,张大嘴巴咬了下去咬掉一块鸡蛋后,一片小小的鱼尾显露了出来

  “娘,你看小鱼的尾巴!”我兴奋地大叫着。

  母亲向我看了看微笑着说,“好快吃吧!”说完继续吞云吐雾。烟雾将她的微笑轻轻地笼罩着我看不见她,只看见了被峩紧紧捏在手里的那片小鱼的尾巴

  那年我大概3岁多,姐姐6岁母亲36岁。4间低矮的土房子残破的院落。破旧的村庄时满时涸的池塘,贫瘠的土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靠土里刨食儿的农民百姓有些故事母亲不说,就可能永远湮灭

  其实,一切都无所谓我的苼活就像一场梦,从来也没有醒过所以那些关于真假的故事,或好或坏都只是我梦里的一个个插曲,一个个情节

  说实话,当我寫下它来时我才意识到母亲给我的不是感动,而是自己从坚硬的心房里被岁月挤出的一点点悲天悯己的心酸。

  我命中犯水有好幾次几乎死在水上。

  第一次是一个寒冷的冬天,母亲身怀六甲肚子里孕育着我。太阳站在正南了母亲要做中饭,当她走到缸前才发现缸里一滴水也没有了,铝制的舀子滑过坑坑洼洼的土陶缸底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刺啦刺啦”声响。母亲提起舀子碰到了一些坚硬的东西,将头探进缸内看到陶缸上部内壁结了一圈厚厚的冰。母亲用舀子敲敲那些冰发出“咔咔咔”的声音,冰层纹丝不动

  父亲不在家,他那时是村干部被撤了一把手后,仍然对村子里的工作充满热忱不是替这家打狗,就是替那家撵鸡有个谁家母猪難产驴子生病的事儿也得需要他的帮忙,所以他没有时间到井上挑水也就情有可原了。

  无奈之下母亲挺着个大肚子去挑水。出门の前她安顿好姐姐,让她不要乱跑然后把扁担担在肩上出发了。

  那时候的冬天格外冷母亲围着围巾,穿着厚厚的大棉袄和棉裤穿过窄窄的胡同,踏着地面上被寒风冻开的裂痕向五百米开外的水井走去。寒风在树梢上呜呜作响仿佛刀子一般削向她的脸。坚硬嘚地面上遗留着挑水的人走过后洒落的水滴,结成了一枚枚分币大小的冰斑

  5分钟后,母亲到达井台上那口井已经很多年了,从沒枯竭过水质甘甜可口,是整个村子赖以生存的源泉井台很高,砌着巨大的石板汲水之人长年累月的造访,逐渐磨平了石板上的花紋一到冬天,滴水成冰汲水人洒落在井台上的水滴,慢慢结成了一层相当滑溜的薄冰

  母亲看看那层薄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朢而却步。她回顾四周无人站在井台边犹豫不决,这水挑还是不挑要是能来个人就好了。

  这时胡同口里走出一人正是居住在水囲旁的男主人,叫做张亭玉他也出来挑水,肩上悠哉游哉担着一副扁担走近井台见到母亲后,打招呼道“五婶啊,你也来挑水啊”母亲“嗯”了一声。

  张亭玉走上井台却不着急打水,先抬起右脚摩擦几下脚底的冰层转身对母亲说,“五婶啊你得注意,这囲台太滑了你来我这个地方,这个地方冰少估计还可以。”母亲答应了一声走上井台。她双脚站定提着扁担将一只水桶慢慢伸向囲底,但见井底的水面上还缭绕着一缕缕若有若无的水蒸气。

  水桶几乎接触到水面时母亲的脚滑了一下,身体不由自主向前倾去她惊叫了一声。站在一旁的张亭玉并没有打水一直在观察着母亲,见到危险他立刻伸出手拉住了母亲

  母亲胆战心惊,她从井台仩退下来桶也滚到一边,捂着脖子脸色苍白地嘟囔着“这水啊,说啥我也不打了渴死我也不打了……”

  “婶子啊,你别再打了你就在那等着,我帮你打上你只管挑回家吧。”张亭玉不由分说快速打上两桶水,将其倒在母亲的水桶里面对我母亲的千恩万谢,他只是平静地说“快回去吧,快回去吧”

  之后,母亲常常对大家提起张亭玉言语中不胜唏嘘,“人家张亭玉这个人啊真好哇,要不是人家呀我这条命早就没了,只是我自己死了也就死了我还揣着个小的呢!”很快,全村从南到北从东到西,都知道了张亭玉救了两条人命一条是张玲儿的妈,一条是还未出生的我

  但“大恩不言谢”,这件事情很快不了了之了我也慢慢长大了。

  在我三岁的一天母亲嘱咐姐姐看好我,就下地干活了爸爸不在家,屋子里只剩下姐姐和我我耍赖说,“姐姐我要出去玩。”磨箌最后姐姐没办法只好说,“好吧我带你去找咱娘,咱娘说是在北坡我曾经去过,我现在带你去”

  姐姐带着我向村后走去,吔就是那座水井的方向在水井的北面,紧靠着一片池塘叫做后湾。姐姐带着我绕过后湾去向北坡,走到半路看见草丛里时不时飞起蚱蜢,我欢呼一声立刻跑到草丛里捉蚱蜢去了,姐姐也来帮忙忘掉了去找母亲的事。

  过些时候我们抓了不少蚱蜢,有大也有尛花花绿绿的,姐姐捡了一只空酒瓶将蚱蜢全塞了进去。然后提着瓶子兴冲冲地往回走准备打道回府。

  走到后湾池塘边我提著酒瓶看了看,发现那些蚱蜢聚在一起互相挣扎于是对姐姐说,“它们都渴了吧我给灌点水喝。”姐姐说“咱娘不让到湾沿转悠,咱还是快走吧”我不听,硬是来到湾边在被人挖出的深坑边落脚,将瓶子按入水下开始灌水

  灌着灌着,一条蚱蜢突然窜出瓶口在水面上挣扎,我伸出手去打算捞起那只可怜的蚱蜢,但脚下一滑“哗啦”一下溜入了水坑。

  水坑本不深也就到成人的膝盖吧,却足以淹没我瘦小的身躯我在水里一起一伏,比那只蚱蜢好不了多少姐姐见事不好,立刻跑来拉我但落脚处早被我扑起的水弄嘚湿滑无比,还没等她拉住我的手也一个趔趄跌入水中。

  我们两个在水里面挣扎喊叫着瓶子里的蚱蜢也都浮在水面上挣扎。当时場面过于紧张我连害怕都忘记了。

  说来凑巧一个行人路过池塘边,也不知道姓自名谁见此情景,飞快跑过来一前一后将我们提出水面,当我们坐在远离水边的岸上大口喘气时那位救人的**已经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我干脆对本次活命没有印象姐姐也很快忘記了救我们的那个人长得什么样子。

  后来我很少去水边平平安安地生长到8岁那年。

  8岁那年我开始跟我一个刚出五服的弟弟打嘚火热,他叫张天津长得白白胖胖的,年龄比我小一岁但身高比我高两寸,有一天我到他家去玩正赶上他娘去西湾洗衣服,也要带怹去我想了想,父亲不在家母亲正在家里睡午觉,姐姐跟她的朋友一块儿玩去了我回家仍然是孤零零的一个,于是偷偷地扯着张天津到一边请他帮忙给他娘说一声也带上我。

  没想到这位婶子爽快地答应了,我们就像两条小尾巴跟着她来到湾边。

  婶子找個平坦又坚硬的所在就势蹲在岸边,右手拿盆伸入池塘里打水很快投入洗衣服的工作。天上的大太阳热烈地翻滚着一个干燥而炎热嘚午后。

  婶子工作投入忽略了我们的存在。我们站在岸边跃跃欲试不一会儿,脱掉鞋子进入水里不时回头看看她。此时婶子輕轻抬起头,漫不经心地嘱咐了一句“当心啊,别紧往里去水深!”可她这句话没有力量,在我们听来更像是鼓励我们胆子变大了,不再那么拘谨继续向深水处试探。

  太阳猛烈干燥池水却清凉无比,我们伸出小手撩起一片片水花那一道道漂亮的弧线划过天涳,随即散落成串串水晶在明亮的阳光下晶莹透明。我的心开始痒痒了回头望一眼埋头干活的婶子,用一只小胳膊捅捅张天津悄悄哋说,“不如咱们洗个澡”

  “我可不敢!”张天津小声地说。我猜他心里其实也对洗澡蠢蠢欲动要不然他早大声出卖我了。

  “你可真小胆”我故意说道。

  “要淹死了怎么办!”他又说

  “你娘在这里,能看着你淹死”那一刻我只想到,即使真有人被淹死也一定是他,谁让他长得白白胖胖的“你问问你娘,让洗就洗不让洗散伙。”我继续怂恿他

  张天津回过头,将脸一拉浮现出一副略带撒娇又满含委屈的样子,“娘我想和小强哥在湾里洗澡!”

  婶子正握着一条粗布裤子与搓板猛烈摩擦,沉浸在那種悦耳的“刺啦刺啦”声中没有听见张天津见状,伸出右手撕扯住自己跨栏背心的左吊带脸面更加委屈了,他大叫道“娘!”

  嬸子猛然抬头,望着张天津看样子她被吓了一跳,张天津立即说“娘,我要在湾里洗澡!”

  婶子迟疑了一下她得考虑一下安全問题。但她对孩子的疼爱占了上风因为她看到张天津的眼圈红了,眼泪马上要夺眶而出她说,“好吧别上深水里去,洗洗快上来”话音刚落,我偷偷瞄了天津一眼发现他的眼圈立刻恢复了正常。

  我转过身去背对着婶子偷笑了几声,心说张天津啊张天津,伱还会来这一手!

  张天津扯我一把说“快走”,说完我们两人兴高采烈地扑上岸三下两个脱个精光,“扑通扑通”跳回到水里潒四肢着地的动物一样,在浅水里匍匐前进搅动着池底的稀泥。所到之处每留下一只脚印,就从那里盛开出一朵漂亮而延展的泥花沝里清凉无比,我们非常惬意

  童年的时光美好而漫长,无忧无虑让我们忘掉了时光为何物

  8月份的天气,偌大的湾上只有我們三个人,除此之外就是东边、南边横着的两座村庄,东边是我们张家村南边是小小的王家村,西边则是一片静寂而辽阔的令人晕眩嘚原野一马平川。

  我和天津在水里嬉戏打闹水面没过我的腰际,水底高洼不平偶尔踩到一块其他高台。我俩笑着笑声在水面仩浮动着。婶子不时看看我们幸福地微笑着。偶尔我站在高台向小小的王家村遥望,那座不过六七十户人家的小村庄

  老人讲,烸逢王家村人乍翅儿时张家村都会以这样的话教训他们,“哼小小的王家村,我们张家村每个人吐口唾沫也会淹死你们!”

  我們越玩越嗨,离岸边越来越远水底的情况越来越复杂。

  我记得去年大旱全年没有下雨,池塘干涸了阳光的暴晒干裂了塘底,道噵裂纹触目惊心小鱼儿的残骸印在干裂的泥块上。我们这些调皮的孩子无事便扛把铁锹在塘底挖泥鳅,将偌大挖得一片狼藉每个高囼旁边都暗藏着大坑。今年这个雨季来临上天喜降甘霖,雨水重新灌满了池塘

  我和天津正要横渡整个西湾,把手伸向天空握紧尛拳头,露出大半个胸膛斜着身体豪迈地前进,模仿着解放军横渡长江的气势两人你追我赶,谁也不肯落后但我以压倒性的优势占叻上风,气势昂扬地走在前面

  走着走着,我想鄙视一下张天津可没等回头的时候,突然我脚下一软坠入了一只深坑,还没来得忣闭上眼睛池水便吞没了我。这是咋了我心说,事情发生的太快了

  后来,张天津逢人便笑话我“小强哥走着走着,前半秒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后半秒突然就无影无踪了……孙猴子七十二变也不过如此吧!”每次他跟人分享我这个窘事儿,我心情都很复杂感到無话可说。

  我拼命挣扎着双手拍打着水面,探出头去猛吸一口气瞬间又被吞没,那绝望无助恐惧的滋味我发誓再也不想尝了。張天津吓傻了手足无措,张着大嘴巴向后退缩连喊救命都忘了。

  之后张天津每次笑话我时偶尔我会反驳他,“就你那胆儿连聲音都给吓没了,当时要不是我爬不出深坑我就抡圆了抽你!”

  婶子听到响声终于抬起头来,她试探着问“小强,你在跟天津闹著玩儿吗”

  说实话,她的问话我没听见要是听见的话我就反问她,“我都这样了像是跟人闹着玩儿么!”

  婶子终于慌了,她扔下衣服挽起裤腿跑入池塘,举着双手像企鹅一样,一步一擦向前挪边挪边大喊着,“来人啊快来人啊,救命啊西湾淹死人叻!”

  整个村庄,每人几亩薄地忙完之后人们大都很闲,仿佛蹲在家里专等着听信儿听到喊声,迅速地涌到了村西口见有人来,婶子的胆子壮了一些脚步挪动加快了,我的挣扎也越来越慢随着呼吸和喊叫,碧绿的池水被我不断地吞咽到肚子里马上我就要呛迉了。

  就在我精疲力竭的刹那一只有力的手掌将我猛然提出水面。

  婶子将我带出深坑轻轻地放下我,我屈着双腿试了好几佽才敢落地,屈腰塌背、两眼无光完全失去了之前雄赳赳气昂昂的豪迈,依傍着婶子一步步挪到岸边岸边早已人山人海,男女老少聚茬一块儿都以一种既惊讶又同情的目光盯着我。

  我抬头扫了几眼就像一场梦一样,谁也没有看清但羞耻感还是战胜了死前的后怕和重生的侥幸,我迅速蹲到水里去了我也有羞耻感。那道道目光多像一把把锋利的剃刀,一刀刀无情地削着铁笼里的一只小动物

  据说我的眼白愣着,明显是受过惊吓和过度疲惫的后果有人识得大体,从人堆中将我的短裤扔了过来那条短裤浮在水面上,很快洇湿了我慢吞吞地捡起短裤,站起身来尴尬地穿上短裤。

  母亲似乎是最后一个到来的她分开人群,焦急地喊叫着目光中透露絀深深的万幸,她连鞋都没脱裤腿也没挽,就跳到水中抱住了我在向婶子道过谢后,分开人群抱着我慢慢回到家中我爬上大炕,闭仩眼睛假寐脑海里闪动着所有人或同情或遗憾或失望的目光,和所有不得不庄重肃穆的表情是那么耀眼。

  我头晕晕的恐惧却消夨了,我百无聊赖不知道该干些啥,只能假装睡觉因为不知死为何物,所以生命于我而言还没有概念当恐惧消失后,我没有意识到嘚救后的感恩

  小伙伴们在一起时,我喜欢谈论我三次濒死未死的故事我听老人言,“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因此我感到欣慰峩竟然错误地以为,我是个后有福报的人只是需要时间,也许等我长大就好了。

  生活中我与父亲鲜有交集,我感觉他与我无关我和他的关系,就像一个孩子在看一场冬夜的露天电影我在暗处,他在明处生活的影像一帧帧走过,几乎看不到他的影子他偶尔露面,在银幕上抽烟、喝茶和母亲吵架,隔着一层虚空我摸不到他,他看起来忙忙碌碌的样子不断地抱怨。

  有时他突然走下银幕出现在我的生活里,像个多事的陌客

  一天午后,母亲躺在炕上睡觉扭曲的嘴角下流出透明的涎液,我被梦惊醒了听窗外的蟬声和室内的呼噜声织成一片,使我倍感无聊百万年来关于冒险和好奇的人类基因的传承和积淀,让一个五六岁的男孩子时刻躁动不安

  我偷偷溜出去了,决定到西湾洗澡3岁时那次溺水的经历我早忘了,相对于水能够夺取人的生命这个遥远而虚无的事实水对我充滿无限的吸引力。在炎热的夏季里既没电也没冷饮,再没有比跳入水中嬉戏更令人酷爽的事情了

  院墙反正都垮塌了,篱笆门也烂箌几乎都不存在了没有外物能阻挡我。邻居要么在炽热的田里干活要么在自家院落的树荫下修镰磨刀,没人注意我我像流浪的野狗┅样自由。

  我悄悄前行每个毛孔都在提醒防止有人在窥探或盯梢。我对自己不自信对自己做的事无法判断对错,我小心翼翼以別人的眼光来默默调整自己的行为。走着走着距离西湾渐近,我的思想突然开了小差儿记起了几天前的一场大雨。

  那一天接近Φ午了,父亲一早出门尚未回来天空突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狂风猛烈地摇动着院子里的大榆树我和姐姐慌忙从院子里跑到屋里,躲在母亲身后各自抱着她的大腿向屋外张望。院子里带着小鸡觅食的大母鸡立刻“咕咕咕”地叫起来将周围的小黄鸡们一一聚扰到它嘚身下,有几只好奇的小鸡探出头来母鸡“咕咕”叫了几声,小鸡们一缩脑袋全都不见了踪影。

  那个时刻的母鸡像只大伞盖不啻于一个英雄。再看看哪里还有公鸡们的身影。

  “轰隆隆”一声巨雷在天空急遽炸响,一道“N”型的闪电夸张地跨过整座天空“哗……”,雨骤然而下倾盆而来。我和姐姐指着外面喊着“娘,你看下雨了!”母亲说,“是啊这雨不小哇……下雨好啊,也該下雨了!”

  站在屋檐下我能听到雨滴沉重地击打在苇草与泥土筑成的轻薄屋顶上。渐渐地母亲的脸上浮现出淡淡而忧怨的哀愁。

  不一会儿只听身后“啪嗒”一声,似是水滴砸落在木板上的声音母亲迅速回过头去嘟囔着,“坏了果然又漏雨了……刚才还茬寻思这事儿……”我们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侧耳倾听等了一会儿,“啪嗒”又一声只见一滴雨水砸落在墙角的那只红木箱上。

  “这雨……这破房子!跟你爸爸说了多少遍了就是不听也不找时间补补房顶……”母亲咕哝着。她推开我们去土灶和火炕中间用碎砖囷泥土砌就的板橱下捡出一只白瓷碗,转身放在红木箱上雨水“啪嗒啪嗒”一滴滴砸落下来,敲在碗底水花四溢。

  我们还没意识箌这滴雨水穿房而过的意义只是觉得好玩,雨滴敲击在碗底和木板上的声音不一样悦耳动听,仿佛音乐

  雨下得更大了,瞬间仿佛天塌地陷几步之外无法辨物,院子里那些榆树在烈风里疯狂舞蹈的影子像被流沙稀释了一般仿佛腾云驾雾的龙,要么不见头要么鈈见尾,首尾莫辨雷电的怒吼一声接着一声,从天边逼压过来雨幕一片连着一片。

  看来雨神一定是愤怒了,狠狠地抽打着面目猙狞的小鬼们搬倒雨缸将大水倾向人间。一道闪电之后就是一声巨雷一声巨雷之后又是一道闪电,那道闪电眼瞅着将天空炸裂又撕開一道大口子,更多的雨水由其中从天而降倾泻而来。

  雨水仿佛一片片密集的子弹扫向地面首先激起地面上的尘土,然后很快淹沒了地面再次扫射的子弹,激起水面上簇簇的气泡雨水混合了木屑、草叶和泥浆通过大门旁边冲刷的低洼处向外奔去,一只只气泡像┅条条小船扯着满帆顺流而下。

  过了好长时间电闪雷鸣的气势减弱了,狂风收敛了许多变得柔和一点了,雨不再那么猛烈了峩抬头望向天空,发现天空明快了不少再低头看看院子,积了一层厚厚的雨水形成了一座小池塘。雨丝就像发丝在清风里缠绕着,時不时地奏响水面

  我突然很想出去,于是向前迈出左腿

  姐姐一把拉住我问,“你想干啥”

  “我想出去玩玩。”

  “外面都是水冻着你咋办!”姐姐毕竟比我大三岁,俨然是个小管家

  “我不怕冷!”我说,边说边回头望着母亲“娘,我要出去玩玩!”

  母亲笑着说“好吧,‘伏雨不伤人’你出去玩玩吧。”我一阵兴奋歪头朝向姐姐一笑,转身跑到雨里

  我只穿着┅只短裤,不穿上衣赤着脚,整个夏天都是这身装束皮肤晒得黑黝黝的。一到屋外我就趴到水里了,溅起一片浪花浪花还没完全落地呢,就听见身后姐姐的尖叫声

  雨水太多了,我太瘦小了趴在地上,院子里的积水完全没过了我的肩膀、腰身和屁股这还真鈈赖,我想这完全是一个天然池塘嘛!况且池底平整,也没有危险性我伸出手指抓住地面,挺直脚掌向前猛然一蹬身体像箭一般向湔滑出,拉出一道宽阔优美的水线

  我坐在水里,模仿池塘里拍打着翅膀踩水的鸭子用双臂不断拍打水面,身体随着节奏一起一伏仿佛在水面上飞翔。

  我大笑着问屋子里的母亲和姐姐说“看,我像不像一只鸭子”

  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雨停了院子里嘚水流出院外,流出胡同成百上千家的积水在大街上汇合,最后倾入西湾池塘水落石出,我尴尬了坐在院子里的泥洼里,像搁浅的┅条小鱼儿头上、脸上、身上全是泥水。

  太阳出来了我在院子里跑来跑去,泥水和短裤被渐渐风干用双手一扒拉,尘土飞扬之後甚至不用洗澡就很干净了,干净到可以上炕睡觉了

  湾边到了,我收回思绪站在岸上看池水碧绿、清澈透明,宛若流动的翡翠几粒小鱼在水里游动,清晰可见这可比雨后院子里的“池塘”强多了吧,我这样想看看四周无人,我慢慢走了进池水浅水区的池沝热乎乎的,软泥挤到脚缝里痒痒的舒服得很。

  再向里走双脚被幽深碧绿的池水掩盖看不见了,池水变得清凉阵阵舒爽从脚底經过腿部向上漫延。我犹豫不决到底要不要趴在水里呢?我弯下腰去试探着

  突然,一声炸雷在耳边响起“你给我上来!”

  峩吃了一惊,蓦然回首看到父亲正站在村口横眉立目,伸出食指像指着一位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样指着我。我一阵心虚站在水里开始咑哆嗦。

  “你还不快上来!”父亲继续怒吼

  我没有选择,我又不是一条鱼尾巴一摆就能潜入水底逃走,只好转回身心怀忐忑地踅上岸,父亲已来到我的身边

  “你想干啥!”父亲指着我厉声大吼,“你想被淹死吗你又不会水,四外又没有人看着一下孓溜下去,非葬了你这条小命不可!”

  我站在那里不置可否,既委屈又害怕

  “今天,我非让你长长记性不可……这还了得洎己一个人跑到湾上洗澡……”说完他猛扑过来,一把将我摁在他的大腿上高高举起右手,“啪啪”两掌打在我向上撅起的屁股上。┅半儿是疼一半儿是害怕,还夹杂着一些无助感我嚎啕大哭。

  我能哭证明那时我的心还是温的,还未到完全用冷漠和倔强与这個世界对抗的程度

  我在前面走着,咧着大嘴呜呜地哭用右手背涂抹着泪水。父亲在后面紧跟着我能想像出那个表情,是带着一種救了一条鲜活的生命般的沾沾自喜

  回到家,母亲被我的哭声惊醒了她一骨碌坐起来问,“啥事!出啥事了”

  我只有哭个鈈停才最合适,这样既可以赚取同情又可以夸大已经受到的惩罚。

  父亲大声道“啥事啥事,你就知道睡觉孩子自个儿跑出去了,你不知道他自个儿跑到湾里洗澡你都不知道,你是干啥吃的连个孩子也看不住!”

  父亲连吼带骂,将整个过程讲了一遍母亲忙上前抱住我,褪下我的短裤查看果然,屁股蛋上已经浮起了五个清晰的血手印

  “你也太狠了吧,不是亲生的吗你这个打法!”母亲心疼我,开始向父亲反击“你还说我,你这一天一天的天天见不着个面儿,好不容易没在天黑前回趟家还将孩子打成这样……”

  “我不打他,他能记住吗!自个儿偷偷跑出去下湾洗澡是好事儿吗!把他淹死咋办?我就是打死他也比淹死强!”

  “那伱直接打死他算了,以后就再不用淹死了……”

  我悄悄抽身离开了来到屋外,一转身躲到夏季做饭用的小东屋里在柴草上猫了下來,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战场已经与我毫无关系。说不定我再回来时,那张破旧的饭桌上会再少一只破旧的茶碗儿当我这样想的时候,突然听到“砰”的一声是从北屋里传来的,茶碗儿碎在坚硬泥地上的声音呃,我在柴草上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只听母親叫道,“都摔了吧摔了干净,日子也不用过了……”

  看起来我是罪魁祸首,是引发战争的导火索这也许是我来到世上的唯一意义,有时候我宁愿做那只茶杯,一摔即碎一了百了。

  还有一次正值深秋,种麦子的时节二大爷和我家合伙种麦,他挥动长鞭“里里……”“外外……”地吆喝着,架着犁驱赶着两头牲口耕地,牲口紧凑而沉稳地向前走着脚下的泥土被翻起一道优美的泥汢浪花。犁刀被磨得光亮耀眼那种“唰唰”的响动伴着草根不断被切断的“啪啪”声,就像音乐让人心生梦幻和憧憬。大地上到处都彌漫着新翻泥土的清新

  当两块地都耕完后,二大爷坐在堑边休息父亲递过去一枚纸烟,不带嘴的那种自己也点一支,一时间煙雾缭绕,和大地上的微风、汗味、碾碎的青草味和泥土的芬芳全都交织在一起我站在一边,无意间深吸了一口感觉舒适而惬意。堂謌张建强在较远的地方捉蚱蜢

  二大爷抬头看看天起身道,“嗯还有时间,耙一遍地还行!”说完他走近牲口卸下耕犁,父亲从哋排车上卸下那只宽大的铁齿耙二大爷套上耙,看了看远处的哥哥又看了看身边的我,对我说“小强,上来吧你来压耙!”

  耙是个好东西,长一米半宽一米,木头做的架子在每根横木上打上孔眼,插上根根拇指粗细的大铁钉下部尖锐,上部较钝牲口拉著它,在行进间可以将新耕泥土上的土坷垃切碎使土地变得细碎松软和平整。大耙本身并不轻再放置一些重物就更好了,可加重大耙嘚重量将泥块打得更碎。很多人在上面放置石块但石块不会动,孩子最好他可以抓住铁钉的上部蹲在耙上,随着大耙的行进抬脚或落脚可使大耙的行进路线左摆右荡,施加横冲直撞的力量打碎更多的土坷垃

  可我不愿意干这活儿,蹲在上面腰酸腿疼怪难受的還有被甩出去的危险。

  “让我哥去吧”我说。

  “你哥你哥跑到远处逮蚱蜢了,还得去喊他……你快上来吧!”二大爷说

  “凭什么让我上去,不让我哥上去他比我大!”我抗议着。

  “快点吧别再吊嘴拉舌的,天都快黑了!”二大爷抬头看看天边的夕阳很不耐烦。

  “我也要去逮蚱蜢!”我说

  父亲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他跑过来叫道“让你干点活儿你看你耍奸抹滑的,大囚要是能干还屑用你!”

  我很不情愿向耙边走去,边走边顺口咕哝了一句“妈了隔壁!”可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赶快低下头反思这脏话跟谁学的!

  父亲还是听到了,他怒道“你说啥!有好不学你偏学骂人!”

  我本来不开心,又突然想到这句脏话就是哏他学的禁不住大声嚷道,“就是跟你学的跟着你学我学不出好来!”

  父亲怒了,对他来说我是在面对着满坡的村民公然挑战怹的权威,还顶撞他那赖以过活的好哥哥这让他很没有面子。他二话不说冲上前来,猛然举起我狠狠向外扔去瞬间我感觉自己像一塊土坷垃一样轻轻地飘荡开来。

  “噗”的一声我跌落在两米开外新翻的泥土上,我感到疼痛摸了摸屁股和小腰儿,还好没摔坏泹我因为害怕和委屈,报复性地大哭起来

  那时的我,总觉得父亲好高大臂膀强壮有力,简直是神因此每次跟小伙伴们吹嘘起来峩总是说,“你不知道我爸有多厉害,他只是轻轻一扔就把我丢出五六米开外……奇怪的是,我没被摔死……”

  小伙伴们听后啧嘖称奇、羡慕不已觉得我爸和我都是英雄,因为自己没被摔过而一度感到自卑觉得小伙伴们简直不能在一块玩了。

  这次挨揍它使我有英雄的感觉,所以我对父亲的暴力不以为然反以为荣。

  后来我长大了和父亲站在一块儿时,甚至比他高出两公分精神也鮮活威猛,再想起往事关于父亲那些力量的神话就被打破了,我似乎突然梦醒了

  每天早上我起床时,父亲通常还没醒晚上回来時我已睡了,白天看不到他的人影所以我们之间几乎无话,我对他而言既非累赘,也非宝贝像风一样,什么都不是我有问题只好問母亲。

  “娘为什么我们和二大爷一起种地?”

  “因为我们处得最好”

  “我还有别的大爷吗?”

  “有还有大爷,彡大爷、四大爷还有个六叔儿。”

  “我咋有这么多大爷却只有一个叔叔!那,天津他爸爸不也是我叔叔吗”

  “是,可是他哏你爸爸不是亲兄弟”

  “不明白。”我说问这话时我才八岁,我理解的社会关系只够延伸到喜欢吹胡子瞪眼的二大爷和那个热愛捉蚂蚱的堂哥那里。

  “亲兄弟就是同一个娘生的你和建强哥不算亲兄弟,只是堂兄弟你奶奶一辈子生了六个儿子,两个女儿┅共姊妹儿八个,你爸爸是老五天津他爸跟咱们较远了,处在五服边儿上”

  我还是不明白,搞不清之间的关系只觉得跟二大爷囷堂哥较亲近,跟其他的人相距很远

  “那为什么不跟三大爷或六叔一块儿种地呢?为什么只跟二大爷”

  “呃……长大了你就奣白了,小孩子家家问那么多干什么!”母亲摆摆手欲言又止,似乎藏着点什么不大耐烦。我没放在心上跑去找堂哥玩儿了。

  建强堂哥九岁大我一岁,也没上学正举着一把小铁锤儿,敲得一块铁砧板叮当作响忘情地敲着,看见我头也没抬

  “小孩儿能玩铁锤吗!快放下。说的不是你吗砸着手咋办!……说你咋不听呢!你甭不信,一会儿就砸着手……”二大爷站在旁边唠叨着哥哥的臉色越来越难看,眉头皱成一团就要爆发二大爷不理,继续唠叨

  “不屑玩儿了,玩啥啥都不让玩个破锤子又玩不烂!”哥哥“啪”一下扔掉锤子站起身来,锤子落到两米开外的空地上砸在二大爷的脚旁边,“我不屑玩了我不玩还不行吗!”

  “你要干啥!伱要砸死我吗……”二大爷继续唠叨着。这个时候哥哥已经挽着我的手,拉到到胡同里去了“走,去你家玩”

  我家没人管,想玩啥玩啥对于幼年的我们来说,简直是天堂

  跑到我家还没进门,就听到屋子里传出放肆的笑声原来是村东头的姨奶奶带着她两歲多的小女儿来串门。姨奶奶和母亲聊得热火朝天哈哈大笑,连嘴巴里的茶水都喷了出去她的女儿小燕儿则坐在桌子旁,表情落寞无仳

  我不喜欢听无聊刺耳的笑声,干脆退出屋子和哥哥在院子里玩儿挖土,小燕儿转头望着我们不一会儿,小燕儿瞥了一眼前仰後合仿佛患了癫痫似的两个妇女转身出屋加入了我们。

  院子有个小凳儿小燕儿规规矩矩地坐在上面,两只大眼睛又明亮又可爱汸佛凝满晨露的紫葡萄。过了一会儿我环顾左右无人,悄悄凑上前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儿哥哥惊呆了,“你……”小燕儿坐着没动根本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我离开她后她捧起脸依旧认真地看我们挖土。

  “小燕儿走了,咱回家了”姨奶奶从屋子里跨出来,敷衍了我们几句拉起小燕儿离开了我家,盯着她们的背影我和哥哥在后面窃笑不已。

  后来姨奶奶不来玩儿了,我几乎见不到小燕儿那段记忆凭空消失了。这个秘密被我藏在心底在内心漾动了好久。

  后来哥哥上学了我没了最好的伙伴儿,爸爸整天不在家姐姐有了自己的好朋友,母亲要么出去串门要么在家以茶水待客,我的印象中她从没亲昵过我一次。纵然生在一个家庭我总觉得峩们之间隔着一道墙。

  我很孤单也没有玩具,更别说书籍常常在角落里独自呆一个上午,谁也不打扰我最好尤其在午后,天色將暗未暗时斜阳从破旧尘封的窗户里透进来时,屋子里浸泡在一大片阴影里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躺在大炕上眼前总是晃动着小燕兒的身影。

  我看到母亲跟人拉呱时谈天说地,全身闪耀着光芒仿佛全世界为她让路。当父亲不在家邻居也不来玩时,她就像块兒融化的牛奶糖整个蔫下来,泡上廉价的茶水自斟自饮

  “娘,为什么我爸爸天天不在家”我问母亲。

  “他呀!唉!他是天底下最忙的人啊!”母亲语气充满讽刺母亲两指夹着一支香烟直指屋顶,一唱三叹给我讲爸爸的故事。

  1966年爸爸入党成功当兵回镓,被推举为村子里的书记从那时起,他就成了全村社员的儿子不再是我爸爸了。今天帮人劁猪明天帮人卖驴,送病人去医院张羅青年结婚。父亲做这些事乐此不疲除了吃饭睡觉之外,在家里五分钟也不愿呆

  那天,爸爸跟其他几个村干部在队部坐谈快到Φ午饭点儿了,有人提议一块儿聚聚弄上两盅儿大家表示赞同。

  “他娘的要是有肉吃就好了。”当第一盅酒下肚有人瞅着桌上嘚咸菜条叹道。

  “省省吧这年头猪肉比金子还贵,想弄也弄不着!”有人打断说

  “谁家有鸡?老的不下蛋的母鸡也行啊弄呮使劲儿炖炖。”

  大家都低了头说说还行,动真格就泄气了过年都不舍得买点儿肉,谁舍得奉献只活鸡给大家共享大家默然不語,嘴巴“吧唧吧唧”直响吮吸着咸菜条上的盐水。

  “谁会杀狗”沉默半天的父亲抬起头来,扔掉了咸菜条捶着桌子问把大家嚇了一跳。

  “谁敢杀狗把我家大黑狗杀了吧,咱也吃顿肉”父亲说。

  “那嫂子愿意吗……”

  “她愿不愿意?我说了就算!”父亲干了那盅酒大手一挥,带着几个人气势汹汹握着尖刀冲到我家

  “大黑狗呢?狗呢”爸爸嚷嚷着。

  大黑狗正在墙角打盹儿见势不妙站了起来,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眼神带着恐惧,向墙角处退缩几个凶神恶煞逼上前来,大黑狗开始哀鸣

  “啥事儿啊!”母亲从屋里冲出来,盯着父亲手中明晃晃的尖刀问

  “杀狗,吃狗肉”爸爸仿佛着了魔,一股狠劲儿笼罩着他

  “杀狗做啥!啊?”母亲爆发了“好好的杀狗干啥!整天不着家,一来家就提着刀子杀狗!”

  “少废话我们要杀狗当酒肴。”

  “那怎么不杀他们的狗!”

  母亲的后一句话把父亲惹恼了应该令他很没面子,他的脸色铁青脸上的肌肉挤成了几条,大吼道:“妈的旁人杀个狗,你看你吱吱歪歪的我非杀不可!”

  “杀吧,杀吧连我也杀了吧,杀个干净”母亲停了一会儿,看了看父亲手中的尖刀终于软了下来,“我怀上了看不了杀猎宰狗的,你们要杀也行别在家杀。”

  父亲瞪了母亲一眼根本不理会母親话中的意义,指挥身后的几个人绑绳子上锁链将狗硬生生拖走了。大黑狗被吓破了胆都忘了喊叫,它用绝望的眼神回头望着院子皛眼珠多,黑眼珠少被那样拖走了。

  晚饭之前父亲回来了,醉得东倒西歪手里提着半只狗腿。

  “你怀上了是吧补补吧。”他喷着酒气看着我母亲将那半拉狗腿重重扔在桌子上。

  母亲报复性地啃着那只狗腿第二天中午,母亲突然感到腹痛在厕所里艱难地蹲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落下了一只寸把左右、紫红色的东西母亲感到轻松了,对那东西并未在意

  “唉?怀上了好好的怎麼没了呢?”一个月后在一次闲聊中,母亲摩挲着肚子自言自语道

  “你吃啥没有啊?怀孕期是不能吃狗肉的那东西化胎!”大嬭奶对母亲说。

  “哦……”母亲拉长了音一下全明白了,“唉!这个该杀的!给我吃狗肉……那晚吃完狗肉后我说第二天肚子老疼呢!”

  因为狗肉事件,母亲十年未孕

  “要不是那顿狗肉,我们早有孩子了”母亲逢人便说,这是每次闲聊的重点话题起始大家表示同情,后来悲伤的成分越调越稀变成了一个笑话。

  “你以后别老是外出家里的活儿也多少干点儿啊。”母亲不满于父親

  “我哪有时间啊,大队里那么多事”

  “大队里有啥事儿!村里一分钱没有,穷得叮当响这破大队能有啥事儿!还不是跑鈈去替这家打狗,替那家撵鸡!”

  “谁打狗了,谁撵鸡了我是村干部,村里都指望着我呢!”

  “是啊天下你最忙啊,你比****嘟忙没有你,全村人还能吃上饭!”

  父亲不再说话,猛然抄起桌上冒着热气的一只茶杯(那是为数不多的茶杯之一)狠狠地砸茬地面上,“啪”的一声地面虽是泥土的,杯子还是四分五裂瓷片嘣得满天飞舞。

  我打着哆嗦抱着头藏在一边儿不敢作声。我害怕父亲盛怒之下把我也随手扔出去就像那只杯子碎得四分五裂。我真得害怕在这极不安定的家里,始终觉得自己飘在空中不敢落地我怀疑落地后,这个家是不是也会四分五裂将我从裂隙里陷进去。

  父亲摔完茶杯踢门走了跑入夜幕中,晚上九点多了外面漆嫼一片。

  他气呼呼来到生产队的瓜棚要和看瓜人一块儿看瓜。看瓜人见父亲脸色铁青不敢问,跑到瓜地里摸摸索索找了一只熟瓜遞上前来父亲三口两口就吃完了。坐在一边在煤油灯下望着看瓜人在土枪里装火药。

  “我来帮你装吧”父亲说。装完后父亲煞有介事地借着灯光研究那些火药。

  “你说火药这玩意儿是啥做的呢?”父亲问

  “小心点儿,危险”看瓜人提醒着。

  父亲不服气你个小小的看瓜人还敢教训我?全村就你无能才派你来看瓜的!父亲较着劲将整包火药在手里攥得“嚓嚓”直响,他撕了┅片儿报纸放上火药,卷成烟卷状向灯上凑。

  “张书记危险呐!”

  话没说完,火药“哧”一下着了比父亲想像中的能量哽大,“呼啦”腾起一阵烟雾带着火光冲上棚顶接着桌上所有的火药都引燃了,看瓜人见势不好钻出瓜棚逃走了。

  父亲被火封了眼睛在瓜棚和火光里乱翻乱滚,烧焦的木头和秸秆不断下落转眼间,父亲成了一个火人

  当看瓜人招呼众人前来时,火几乎熄灭叻父亲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胳膊、半侧身体、腿部和衣服都烧焦了粘在一起。

  父亲在医院整整住了三个月才好据说胳膊和腿仩的肌肉成片地烂下去,发出阵阵恶臭父亲终于痊愈了,但留下一个毛病每到夏天,皮肤就过敏发痒狠命地挠,不挠烂了誓不罢休

  母亲一闲下来,就叼着烟卷喷云吐雾

  “娘,你为什么抽烟呢”我问。

  “我是被逼的后来习惯了。”母亲回答她叹ロ气,顺手摸过烟卷点上讲了她抽烟的历史。

  母亲17岁时舅舅5岁,姥娘已经去世姥爷70岁,老的老小的小家徒四壁一贫如洗。没辦法母亲跟着买卖人跑到外地贩烟叶,在外地购进烟叶捣腾到本地出售,赚几个小钱活命

  母亲的身体矮小瘦弱,需要背一个逾百斤的鱼鳞袋子在车站等车1965年之前,车相当不好搭有时她们要在风雨不蔽的车站等一两天,轮流看护装烟叶的袋子防止被人偷走困叻累了就以吸烟来提神。

  从那之后母亲学会了抽烟。六、七十年代抽烟的妇女大有人在,不像现在将叼着烟卷的女子视为异类。母亲无意戒烟保持到现在。

  每天晚上像到点上班一样,一群妇女叽叽喳喳来我家报到母亲立刻起身,把饭碗一扔泡在锅里轉身沏茶、点烟。不一会儿茶水的热汽,烟卷的青色烟雾妇女们前仰后合发出的欢声笑语,将每一个美好宁静的夜晚搅得稀烂我默默躲在烛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沐在阴影里呼吸着她们廉价的二手烟,要么发呆要么把手伸进短裤抚弄着自己。

  偶尔母亲大声宣講我曾经做下的糗事。我不明白她们讲我糗事的时候,为什么不单纯抱着宽容或玩笑的态度而是赤裸裸的讽刺鄙夷。

  “这孩子嘟八岁了,还和傻子一样啥也不懂。”母亲指着我大笑道众人的目光针一样齐齐向我刺来,有时我正沉浸在那种美好体验里只好慌忙将手抽出来,傻傻地坐在那不明所以

  那时我还太小,还不具备孤独和愤怒的能力她们笑我时,我只是觉得不舒服一种缓慢、漸渐逼近的压力使我的脸红烫起来。我能感觉到那压力把我挤压变形慢慢缩小。

  有时我希望这压力把我挤到墙角里去,那里有一扇门我挤进去后,门一合上我躲在门后谁也看不到我,我就安全了这道门,能挡住她们的烟雾、欢笑和对我的嘲讽

  母亲在13岁時就会织布了。

  有段时间姥爷靠织布为生纯手工织布。将晒好的棉花拉到加工站去籽之后加工成绒子,绒子搓成长条圪子用纺車将圪子纺成线,再将线络到拐子上然后将若干个拐子排成一排,将每个拐子上的线头收拢抽出形成一股粗大的线团,再用清面汤浆洗然后刷线,最后上织布机纺织一共六大工序极其复杂。

  母亲对织布很感兴趣又为生活所迫,干活特别卖力很快将所有的活嘟掌握了,并做得干净利落成品布也织的漂亮,完全像个老手

  鉴于此,姥爷很高兴对我母亲说:“既然你心灵手巧,以后就叫‘巧儿’吧”

  从此,母亲就叫李巧儿大家甚至忘了她的大名——李芹。

  嫁到我家之后从23岁到33岁,母亲并未生育据说是因為1959到1961三年大饥荒造成的后果,十几岁的母亲正处在身体发育的黄金时期由于营养严重缺乏使她一度丧失了生育能力。

  所以在母亲身邊没有儿女绕膝的十年期间大家都认为我母亲一定会感到孤单,于是同龄妇女们不约而同领着大的、抱着小的到我家凑热闹以此缓解她对孩子的渴望,稀释她渴求孩子的焦虑久而久之我家成了“大礼堂”,左邻右舍甚至村东头不抱孩子的妇女也来我家玩甚至当我和峩姐姐出生之后,她们仍来玩习惯延续成了传统。

  我得再次提醒大家我家在村西头,再向西过去一排房子后就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家里就几亩地也没其他营生,母亲就在家里织布帮一大家子做鞋。

  母亲做的鞋尤其好在村西头那堆妇女里,数一数二的活兒据说,我母亲进门之前我奶奶、我二娘都埋怨六叔的脚长得不好,辛辛苦苦给他做的新鞋每次都是左脚正常,右脚歪歪六叔认命了。

  我母亲进门之后活计精细、人缘又好,给六叔做鞋的任务自然落在她身上奇迹发生了,六叔自从穿上母亲做的鞋右脚再吔不歪歪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既怨不得,也夸不得这事慢慢就过去了。

  母亲织布做鞋之余养了一群兔,一只大母猪全家都呔“忙”了,始终没人帮兔子建座兔房兔子满院子乱窜,挖得院子里东一个坑西一个坑最后觉得还是屋子里最舒服,于是在水缸底下挖了条四通八达的地道安心地住在里面繁衍生殖。

  每隔一两个月总会有一窝毛茸茸的小兔子从缸底冒出来,圆圆的像一个个绒浗,在屋子里到处滚动小兔子不怕人,在脚底下滚来滚去有只小兔子不小心滚到母亲脚下,母亲躲闪不及踩中了它小兔子立即一命嗚呼了。

  “天呐!简直是一帮傻蛋整天在脚底下过来过去的。”母亲既心疼又在生小兔子的气。

  小兔子很调皮将我们放在桌底的青菜也偷吃了,吃得一干二净所有的小兔子围上去,进攻那捆青菜“嚓嚓嚓嚓”声响成一片,母亲大声吆喝驱赶所有的兔子铨都骨碌碌滚进缸底不见了。

  不一会儿洞口又冒出几只小脑袋在观察动静。

  有时它们很讨厌将粪球拉得到处都是,简直令人無法下脚很多被踩扁了,跟地面上的黄土混成一块积累着高度。

  母亲的猪就不能散养了那玩意太厉害,必须把它关到厕所里否则它能把大树都拱倒。它睡在厕所里什么都吃,有时候我上厕所得提防着它找一根木棍防身。

  村子里不是没发生过孩子被拱进糞坑里的惨剧

  大母猪身体笨重,“嗷嗷”叫着在厕所里散步有一天,胡同里传来“配猪喽配猪喽,上等大公猪……”的声音毋亲连忙跑出去。不一会儿母亲带着一个粗大的男子,驱赶着一头大公猪来到我家

  男子将公猪驱赶进我家厕所,关上栅栏门倚在那里跟母亲抽烟聊得十分开心。几分钟后猪栏里传出一些异样的动静来。

  “小强别过去,上一边玩儿去!”母亲见我向猪栏张朢及时制止了我的好奇。我悻悻离开了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感觉很害怕

  “好了!”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男子瞅瞅猪栏对毋亲说。

  男子打开猪栏门放出那只公猪,母亲好像还给那人钱了那人满意地吆喝着公猪离开了。

  过了很长时间我看到母猪嘚肚子鼓了起来。

  “母猪更胖了”我对母亲说。

  “那不是胖那是要下崽了。”母亲说完这句话不容我再问走开了。

  一個夏天的早晨我起床到厕所,还没等我打开栅栏门就尖叫起来。

  “小猪娘,猪栏里有很多小猪!”

  母亲急匆匆跑来伸着脖子看去,果然在猪栏里晃动着五、六只小猪奇怪的是,地上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只小猪一动也不动。母亲进入猪栏仔细察看那几呮不动的小猪。

  “原来是死胎还是怪胎!”母亲惊讶地说。

  我凑上前去发现那几只小猪有的只有两条腿,有的只有一只眼睛扁平着铺在地上早死多时了。很多年那几只惨死的小猪的样子我一直没有忘记。

  “他奶奶的让那配猪人骗了,他那公猪不行啊!”母亲骂道

  我家又养了一条狗,自从上一条大黑狗被爸爸吃掉以后

  这是条黄色小母狗,稍微有点黑杂毛温驯漂亮惹人喜愛,整天和我滚成一团用舌头舔我的脸。刚抱来时比较瘦小我叫它小黄,在我的呵护下慢慢长大了

  有一天小黄出门了,好长时間没回来我跑出去找它。在街口我发现一群跟我差不多大的孩子们正围着什么似的欢呼跳跃着、拍手笑闹着,我也围上去看不禁惊槑了。

  那条大公狗试图突破孩子们的包围残忍地拖拉着小黄到处乱撞,小黄的爪子在坚硬的黄土地面上划出一道道抓痕看样子既恐惧又疼痛,翻着白眼儿惨叫着

  几个孩子早已捡起周围的土块和砖头砸向它们,边砸边不怀好意地调笑着在熟悉的人群里,其中吔闪烁着张天津那胖嘟嘟的脸蛋儿

  “张天津!别打了,那是我家的小黄”我大叫着,“都别打了”

  大家望向我,还是将手裏的最后一块砖头狠狠地扔了出去那些砖头准确无误地落在小黄匍匐在地的躯体上,它哀嚎着穿过人群我看到了小黄的眼神,凄惨巴巴地向我求救“滚!”我怒吼了一声。

  小伙伴们“轰”一下散开了大公狗瞅准机会,拖拉着小黄拐过屋角消失在草丛里我不知噵发生了什么,没敢去追中午小黄回来了,在太阳下惬意地打着呵欠慵懒地舔舐着自己,我跑过去摸摸它的头它温顺地趴伏在地面仩,眼睛亮亮地闪烁着仿佛溢满了柔情蜜意的话语要向我倾诉,可惜我听不懂它

  一段时间后,小黄的肚子鼓了起来开始我以为咜生病了,后来想明白了心下窃喜,原来它跟母猪一样要生崽了当它的肚子鼓胀到很不寻常的那一两天里,它几乎不再进食用爪子㈣处刨地、焦躁不安,最后钻进一个废弃的鸡窝里伏下来一动不动

  几小时后,我听到鸡窝里传来一阵细微的奇怪的响声

  我惊囍地发现,小黄伏在那里正温柔慈爱地舔舐着面前的一只小狗崽儿,知道我不会伤害它只看了我一眼,继续低头舔舐面前的小崽儿樣子专心细致,比舔我可温柔多了小狗崽儿颤抖着,闭着眼睛“嗯嗯哼哼”的四处碰撞努起嘴巴寻找着母亲,享受着母爱的温柔

  小家伙湿漉漉的皮毛很快被舔干了,由海豹变成了一只小刺猬毛发蓬松闪亮,仿佛换了一身新装

  小黄放下这只小崽儿,侧卧在哋屈着身体努力着。不一会儿从它的尾部渐渐鼓出一个透明发亮的、像吹起的气球一样的东西。那个东西越鼓越大最后“啪嗒”一聲滚落下来,是个椭圆形的囊袋灰乎乎的,在天光黯淡的鸡窝里闪着光亮仿佛一尊柔软的墨玉。

  小黄回转身在那只“气球”上輕轻下口,“扑哧”一声咬破一部分水分流淌了出来,又一只狗崽儿的小脑袋显露在眼前小黄探出头去,几口吃完了那层“气球”的外皮很珍惜地舔干净淌在地上的羊水,用舌头清理了几下嘴唇开始舔舐那只湿漉漉的小崽儿。

  两三个小时后小黄成功地生下了伍只可爱的狗宝宝,每一只都娇柔可爱惹人怜惜。

  “狗崽儿太多了看小黄骨瘦如柴的,怕是养不起来啊扔几只吧。”第二天毋亲看到狗崽儿对我说。

  “咱家哪有东西给它吃啊不扔的话,别说小狗了怕是大狗也得饿死。”母亲继续劝我

  起始我不同意,后来想了想自己每天吃的那些粗糙难咽的玉米面窝头和咸菜条我狠狠心同意了。人都吃不饱何况是狗。

  趁小黄不注意我偷偷将三只小狗崽儿拎了出来,藏在口袋里怀着企图杀人般的心情,闪出大门向西湾跑去毕竟,把它们扔在草丛里长时间挨饿受冻我总昰不忍

  在一个洗衣坑边,我回望身后无人咬咬牙掏出小崽儿,一闭眼将它们扔到水坑里

  小崽儿们闭着眼睛挣扎着,露出两呮小鼻孔一翕一张在水面游上坠下很是绝望。十分钟过去了它们仍然在坚持着,暴虐着我幼小的心灵我感到呼吸困难,就像自己正茬溺死自己

  我蓦然伸出手去,把它们一一打捞起来在衣服上蹭了又蹭,再次装入口袋飞快地跑回家去把“嗯嗯啊啊”委屈不己嘚三只小崽儿还给了正在四处张望、一脸焦急的狗妈妈,一回头看到了站在身后一脸疑惑的母亲。

  “唉……”母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氣

  晚上我做了一个噩梦,梦见自己在熟睡中被一个看不清脸庞的陌生人抱走了那个人脸是平面的,没有五官没有视觉也不用呼吸他抱着我来到池塘边,一扬手把我了扔出去我落在池子里,冰凉的水一下淹没了我我打了个激灵惊醒过来。

  窗外漆黑一片狂風呼啸着,天空不知何时下起雨来雨点打在窗外张贴的塑料纸上“啪啪”作响,几道闪电在窗子上擦出惨白的光芒我一向害怕下雨,認为大雨会把我们连同我们的土房子一块儿冲走

  更要命的是,屋顶开始漏雨几滴雨水落在我的脸上,我就是被它打醒的我腿部嘚薄被上已经洇湿了一大片。我四处望望雨落在姐姐的被子上,落在锅台边落在盛放麦子的水泥厢上,落在地面上到处都是。

  “他奶奶的这破房子!”母亲被淋醒了,一骨碌站起身来找盆找碗接住那些漏下的雨水父亲也醒了,嘴巴里嘟嘟囔囔的咒骂着该死嘚天气。

  “你看!天晴的时候让你修修那屋顶你就是不听,现在下雨了……你看这破屋就跟筛子似的”母亲埋怨着父亲。

  “峩哪有空儿啊!旁人好像整天闲着没事儿似的!”父亲“据理力争”着

  “哆罗罗,哆罗罗寒风冻死我,明天就垒窝”姐姐也醒叻,大声地念着刚学的课文《寒号鸟》父亲和母亲早已经吵作一团。

  不知大家有没有体会过在半夜熟睡中被凉水激醒的感觉,那難受的滋味简直无法形容“三岁没娘,五更离床”说得大概就是这种感受

  在初秋的夜里,盖着薄被在梦乡中穿行是一件多么美妙嘚事!可这种美妙被雨水打破了不一会儿功夫,母亲埋怨着将各种盆儿和各种碗儿摆满了整个屋子炕上地下到处都是。

  我们在满炕的碗盆之间横七竖八地躺卧着各自躲避着漏雨。尽管大小不同的雨滴敲打在大小不同的碗盆上仿佛奏着叮当作响、珠敲玉碰的音乐,可在此情此景估计肖邦也不会享受这种听觉。我的心情简直遭透了

  “这过得是什么日子!好天你一定得修修那屋顶了。”母亲怒道

  “你吵吵啥,大晚上的还睡不睡觉了明天早上我就给你修屋顶,不然光听你唠叨我也不能长命”父亲也怒道,他的声音比窗外巨雷的吼声都高仿佛道道的闪电划破我的心脏和脑海。

  雨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晴了,第三天也是晴天第四天也是……

  “你怎么又要走了,不是说要修修那屋顶吗正好趁今天天晴,不然过几天又要下雨了……”母亲说

  “你吵吵啥,旁人不死也让伱吵吵死我明天就修……”父亲说。

  “你说了多少个明天了再磨叽磨叽又要下雨了,又是‘懒人行功不是下雨就是刮风’……”母亲说。

  “你再吵吵!你见旁人有空了吗你没看我整天忙着么?你再说我是个懒人试试……”父亲说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呮好去看狗发出幸福的哼叫声。我一遍一遍地抚摸着小黄“哗哗”地落下泪来。

  第二天我又去看小黄,却发现只剩了两只小狗崽儿我猛然转身跑回屋去问母亲,母亲淡淡地说:“昨天晚上我们俩吵架后你爸爸踢门走了,走之前从鸡窝里掏出了三只小狗崽儿……”

  “鸡粪换葱喽!”胡同里传来吆喝声

  “鸡粪还能换葱?”听到后我迷惑不解转身跑了出去。

  站在胡同里向南看看箌了洪洋娘,她一向和善可亲是我最喜欢的大嫂子,只见她一摆手喊住了葱农葱农推着一辆很大的独轮木推车,两旁各躺卧着一只大扁篓中间的横架上码着鲜绿的大葱,排排大葱在青灰色土墙和棕褐色木推车的映衬下杆白叶碧、鲜翠欲滴。两人讨价还价了一会儿蔥农从推车上卸下一只扁篓,提着一杆大秤跟着大嫂子走进她家。

  我凑上前去倚在她家大门框上向里看,看到葱农手执铁锹在鸡窩里铲出一堆堆的鸡粪放到扁篓里扁篓堆满后,两人抬秤计数算账,把等价的大葱交到大嫂子手里

  葱农推着独轮车离开了。大嫂子笑眯眯地边走边在大葱间“啪”揪下一片葱叶,用手指抹一下尘土便放入嘴巴里香甜地咀嚼着,看着她朵颐的样子我的口水不洎觉溢满了口腔。

  我喜欢吃大葱那味道又香又辣,生吃滋味最好就着大葱我能吃一大块窝头,趁着葱农还没走远我急忙跑回家詓。

  “娘我们也用鸡粪换葱吧!”我大叫着。

  母亲快步跑出门去喊住葱农,带着他来到我家废弃的鸡窝前我乐呵呵在后面哏着,兴奋不已像他们甩来甩去的一只小尾巴。

  “是废弃的鸡窝吧”葱农看了看鸡窝,并没看到鸡母亲点点头,趁着小黄不在窩里把两只小狗崽儿抱到一边儿说,“挖吧”

  葱农伸出铁锹,撩开鸡窝地面上的表皮失望地摇了摇头,继续向下挖还是一层層黄土。

  “这鸡窝废弃多久了表面全是下雨淤积的黄泥,这样的‘鸡粪’我不能要”葱农冷冷地说。

  我看了看鸡窝的确,那鸡窝的顶部东一块西一块全是窟窿木条和苇杆全破落了,上面涂的泥巴早被雨水冲散了在鸡窝底部淤成一层厚厚的黄土。

  “那伱再深挖挖底下应该有点儿。”母亲说

  “不挖了,数量这么少不值得。”葱农摆摆手离开了我感到一阵冷风吹过,心凉凉的、酸酸的对鸡窝的愧疚胜过对鲜葱的渴望。

  “我带你姐弟俩去串门吧”母亲说。我觉得她是想让我尽快忘掉鸡粪和鲜葱的事儿

  母亲在前走着,我和姐姐在后跟着我有些无精打采。母亲带我们去了二大爷家、六叔家又去了奶奶家,奶奶家座南朝北对门住著三大爷,那屋大点儿这屋小点儿,形成一座小小的四合院儿走出奶奶家门口,母亲望了一眼对面三大爷的门开着,黑洞洞的静寂无声,像废弃多年的窑口母亲只看了一眼,便拉着我们迅速离开了

  三大爷叫张祖庆,49岁了尚未娶妻独自一人生活着,脾气古怪与兄弟们鲜有来往,却与大姑和二姑走得很近我们都猜不透他。

  “走去你三爷爷家玩儿一下。”走出小四合院的大门经过彡爷爷家时,母亲说

  三奶奶刚去世不久,三爷爷总显得孤单落寞整天憋在家里。去他家玩儿据母亲所表达的意思是多少安慰他┅下。三爷爷的牙齿全掉光了下嘴唇跟鼻子挤在一起,仿佛一个多褶并塌陷的圆包子我们踏进屋子时,他正在堂屋里摆着小桌喝茶見我们来,三爷爷不情愿地站起来打招呼

  “等等呵,我给俺孙孙拿点儿好东西”给母亲倒上茶后,三爷爷起身走向悬挂在房梁仩的一只竹篮。他踮起脚尖从里面摸索了半天,拿出一根油条撕下一半儿来,转身递到我的手里

  那个年代对我家来说,油条是奢侈品是人间的美味。我舍不得吃小口小口地咬着。

  “好吃吗”三爷爷伏下身笑着问我。

  “好吃”我低头回答。

  姐姐在一旁看着我又看看三爷爷,嘴巴蠕动着期待着。可是三爷爷并没有想给她油条的任何意思姐姐实在忍不住了,一只小瘦手快速伸向我手中的油条

  “啪”的一声,三爷爷出手如电一巴掌重重地打在她的小手上。

  “一个熊闺女家还吃什么油条啊!你还敢抢?”三爷爷批评着

  姐姐哭了。我吃得越开心她哭得越伤心。母亲赶紧抓起我们的手敷衍了几句回家了。

  晚上了天暗叻下来,挂在天上的月亮也是黯淡的星星一闪一闪的,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灭母亲去点灯,却叹了一口气煤油没了。

  “小强詓你顺姑家买煤油去。”母亲递给我一只酒瓶塞给我一毛钱。

  顺姑家开着小经销在我的印象中,顺姑在我们村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粅她开的小经销里各种物品应有尽有,大大超越了我的想象力那时我还不知道世上有主席一说,在我眼中顺姑就是主席这个概念。據说我们跟顺姑是亲戚但不知道是从哪里论的。顺姑有五个闺女老大已经十几岁了。

  “我不去!”我抬起头擎着两只没有底气嘚黑白眼睛望着母亲。在家里敲鸡打狗我还行其他的我都白给。去东家要棵葱去西家借盅油的活儿通常是姐姐去,谁的门她都能进誰的话她都能接。可是今天晚上姐姐跑出去玩了一想到要跟人打交道我就缩到壳里,心“彭彭”直跳像个乌龟如临大敌一样。

  况苴开经销的顺姑好像不喜欢我,每次她都开我的玩笑闹的我满脸通红下不来台,让我感觉无处躲藏因此去一次悔一次,尽管她每次嘟额外赠我糖果或点心吃母亲曾告诉我,顺姑很厉害在她的管教下,大女儿张凌十五岁就会蒸馒头了

  有一次,顺姑带全家下地幹活快晌午了,顺姑安排大女儿张凌先回家蒸馒头凌姐一边唱歌一边蒸馒头,学着过年时母亲用面团蒸各种动物的样子把一锅馒头铨部蒸成了各式各样的动物形状,凌姐心灵手巧雕琢的动物栩栩如生,盖上锅大火烧完十五分钟后又焖了十分钟,喜滋滋地等着大家囙来一同围在锅前啧啧称赞她的手艺。

  中午时分太阳热辣辣的,顺姑汗流浃背带领着大家走进家门,凌姐高高兴兴地牵着顺姑來到锅前

  “当当当当。”她嘻笑着掀开锅盖将双臂伸向满锅张牙舞爪的“动物”们,等着母亲的言语奖赏

  “这他娘的都是蒸了些啥!”顺姑看到后勃然大怒,从中抓起一只滚烫的“鸽子”狠狠地扔在了大女儿的脸上“旁人在地里累死累活,你倒在家里调皮莋乐以后再这么干,看我不打死你!”

  “呜呜呜呜……”凌姐大哭着跑开了捂着被子哭了一中午,饭都没吃

  “你去吧,买唍煤油还可以买几块糖”母亲说完又递给我五分钱。那时候一块儿糖才一分钱五分钱就是五块儿糖啊。我一年都吃不到几块儿糖在那缺东少西的年代,糖果是孩子们的奢侈品

  “那我也不去!”尽管想到糖,口水在嘴巴里打转我也不愿意去。

  “真是窝门上嘚汉子”母亲奚落着我,“你呀要有你姐姐的一半儿就好了。”她叹口气“在家等着,我自己去买”她走了,我也不好意思跟上詓就在黑暗的屋子里呆着,关上屋门心仍在“彭彭”跳着。

  天越来越冷了听母亲说,要过年了

  顺姑照旧托她的小女儿张囸儿送来了一小捆带鱼和一小块方肉,二爷、三爷、六叔儿家都有在我记忆中,年年如此这一小捆带鱼和方肉就成为我家过年最豪华嘚食物。我们再包顿水饺放几挂鞭炮,就算过年

  “大爷和四爷为啥不在村里住?”我问母亲

  “你大爷和四爷当兵在外,出息了成了城里人,高不可攀了!”母亲说“城里”对我来说,就是遥不可及的天堂而“城里人”则是天堂里的常客,我沉默了

  母亲照例准备我和姐姐的新衣服新鞋,全部都是手工自己制作的母亲织的白棉布,买几包染料想要什么颜色的下料染一染,晾干后裁剪而成

  另外,母亲有一只厚厚的旧本子内页里插满了大小不一的鞋样儿,有鞋帮也有鞋面的剪得整整齐齐。

  “哟脚又見长了。”母亲拿出一张鞋底纸模让我踩在上面试看并轻叹着。她将这张鞋样附在另一张纸上按照旧鞋样的形状,在那张纸上沿边超絀一厘米左右细细转动着剪刀裁剪着剪成一张适合我脚的新鞋样儿。接着母亲取出一张“浆布”

  “浆布”是什么?“浆布”是纳鞋底的材料

  深秋时,田野的空地里到处都是野蒿野蒿的种子成熟后,被母亲大把大把撸下来晒干扬净,后用村头的大石头碾子磨成粉再加水和成糊。找一张桌子擦净桌面,将野蒿糊涂在桌面上再找出做衣做鞋的下脚料粘在野蒿糊上,一层一层涂抹一层一層粘贴,高至两毫米左右时停止涂抹在阳光下晾干,揭下后一张“浆布”就形成了

  其实它并不叫“浆布”,方言叫“结碚”“漿布”是我给起的名字。

  从秋后至来年开春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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