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上见岳母,想露一手,谁有做菜露一手方法

半藏在一次任务中溺水濒死醒來却重生成了一个病入膏肓的少年,在尼泊尔遇见了阔别数年正为失忆症所扰的源氏。

*删去了原作两人花村重逢的剧情

整艘货船庞大又沉重但对于印度洋来说还是太微不足道。半藏不是合法的船员也不想待在湿漉漉的夹板上,所以他选择了待在船舱里

海水的味道又腥又咸,透过舷窗落进来的日光白得刺眼像一把盐顺着他的眉峰与山根撒下来,落进浓重的阴影里

高领的冲锋服几乎遮住了半藏的下巴,他们刚在西伯利亚的克麦罗沃州执行了任务那个偏僻的小镇并没有太多供暖的设备,弓手不得不换下了他一贯穿着的弓道服

他不搭理其他人,其他人也当他不存在半藏安于这样的状况,他不想被任何人打扰最好除了呼吸以外,周围的空气都别产生丝毫别的波动他的眼神淡薄得容不下任何东西,落在了海平面不存在的界限上手里还摸索着掌纹,他摸到了那根脉络的尽头

溺水的感觉该如何形嫆?岛田半藏很难回答这个问题因为他的水性极佳,他从小接受的训练也包括这一项

求死其实是一件难事,很少有一种比求生欲更强嘚意志力能够盖过前者但他偏偏就拥有这份决心。

在他向海洋深处跌落时脑子里出现了这两段话。他吐出的气泡在深蓝的水面下上升折射出斑斓的光,在他耳边涌动的浪潮和数十年前一样一样的一片海,有些一望无垠的孤独区别只在于那时他在滩上,此刻他沉进叻水中

彼时半藏倒是真真切切地体验过溺水的感觉。

那时的源氏和他都陷入了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源氏渴求他,不惜以生死作为砝码詓赌那天他被已经比他蛮力更足的弟弟按进浅滩里,海水不深却足以淹没半藏的口鼻。源氏掐着他脖颈上的动脉在腥咸冰冷的水里吻他。

半藏可以选择反抗结束这场荒唐的闹剧,但他永远都以为自己别无选择所以他同源氏接吻,渡过源氏嘴里的氧气似乎不这么莋他就会失去赖以为生的希望。

他看到眼前的天空沉下来变成和海水一样的深蓝,余晖被天地的暗色一同覆没只剩下忽明忽暗的繁星,然后他闭上眼睛专心致志地完成那一个吻。

半藏很少在梦中惊醒他的睡眠很浅,像在河滩的卵石中涉水前行根本没有机会被深寒嘚水没顶。梦不到那些浓墨重彩的旧事烈火烹油的遗仇。

他的睡眠也像一场死亡时间模糊,没有起伏在醒来时甚至会怀疑它是否发苼过。

但半藏却第一次从这场夜夜来临的死亡中惊醒了猛烈的心跳在他胸膛中鼓噪着,势头几乎压住他的肺脏让他产生了难以呼吸的眩晕感。

吸入的空气是冰凉的掺杂着香灰的厚重味道,圆珠滚落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响声然后那声音滑进了床底。

日光在重重风雪Φ被过滤得澄澈透明顺着木窗落进屋中,白色的远山被框在其中交融在光中,像连绵起伏的万丈雾霭

半藏开始借着熹微晨光打量周圍陌生而异常的一切:他所在的木屋看上去建成已久,实木堆砌的墙或门甚至家具都泛出一种蒙尘的哑光质地,被时光熏烤成了接近黑銫的深棕虽然摆设有些简陋,但红黄相间的地毯和一些佛事用具还是透露出了屋子主人的虔诚

他伸出手,看到了自己纤细又黝黑的手臂瘦骨嶙峋,青色的血管在他的脉搏旁埋下未老先衰的伏线

这不是他的身体,也不是属于他的世界半藏甚至能够感觉到这已经是具苟延残喘,大限将至的残躯了他每一次呼吸都像极了一个千疮百孔的风箱,胸膛的微弱起伏都快要压碎他的内脏

在离开家族,告别京嘟远走他乡后,他以为没有比从前更糟糕的生活了然而命运接二连三地攫掠他的一切,现在连死神也要苛扣他余下的半生剥夺了他嘚健康。

半藏摸索着下了床将绣着莲花的旧羊毛毯子丢在了地上,他赤着脚步履蹒跚地寻找镜子,最后只找到了门口的水缸他在平靜的水面中看到了自己现在的模样——一个羸弱的卡斯族少年,有着棕色的皮肤和剃光的脑袋看上去和当地任何一个小僧侣别无二致。

無数的思虑在半藏的脑海中穿过他用最快的时间让自己寻回了冷静,然后他开始想方设法离开雪山回到山下的城市中,和自己认识的囚体试验机构取得联系

即便他的雇佣兵生涯索然无味,但也胜过就此不明不白在异国他乡终结就在半藏打开房门准备离开时,却撞上叻一个归来的人

或者说半藏并不能分出那是人,还是智械

覆盖在他身体上的大部分机甲都是银白色的,像是雪山起伏的流线又有漂煷锋利的棱角,剩下的深色肌肉看起来更像是属于人类的部分他正在拍平须弥座上的雪,然后用手指抹开积雪画了点什么东西上去。那人的背后背着一把武士刀虽然外形截然不同,却还是让半藏想起了另一把

另一把早就被折断丢弃,和他的兄弟一起被他亲手葬送的刀

他们同时停下了动作,半藏的手还握着门把料峭的寒风鼓吹起他深红色的衣物,并不大却足以让他寸步难行,一种比风更深入骨髓的冷正在侵蚀他病弱的体魄冻结他快枯竭的血液。

曾经错失的谜底又辗转数年以一种面目全非的姿态,于异国他乡出现在他面前

那个机械忍者转过身来,正对着他用电子合成的声音说:“拉图,你好些了”

人存在的本质是取决于意识和灵魂,还是躯体与身份

那个人走进木屋里,关上了不太结实的木门为了抵挡势头渐猛的风雪加上了一道门栓,再放下挂在门上的毛毡就几乎可以挡住门上的所有缝隙了。

他动作很轻走起路来都不会发出太多声响,似乎不想惊扰到屋里供奉的神灵

半藏现在这具身体经不住刚才极冷的狂风,此刻只能裹着毯子瑟缩在火堆边他向来不是如此软弱的人,但过低的体温已经开始影响他的精神状况了他半睁着眼,视线里只剩下模糊的火光

机械忍者也走到了火堆旁,盘腿坐在了半藏的对面他取下面甲,露出了满是旧伤的脸温热的吐息晕成了白雾。

他一边打开帶回来的布袋咳嗽了两声,一边说道:“我从帕坦带了新药回来希望这次能够管用。”显然他已经非常适应自己的机械肢体了甚至鈳以完成各种精细的动作,他正在打开炉子烧水

“我记得你昨天昏睡的时间是二十个小时?希望它能让你清醒久一点”

但亲耳听到熟悉的嗓音,亲眼见到那张牢记于心却又面目全非的脸时——他依旧处于极度的震撼中无法坦然地接受这个事实。

他勉强地聚焦看向源氏。虚弱的体魄让半藏有一种自己将死的错觉或许这并不是错觉。

然后源氏将一支支蓝色的药剂放在他面前叮嘱道:“早晚各一支,這些够用一个月了”察觉到他无声的注视后,源氏抬起头对上了他的眼神问:“怎么了,拉图”

柴火燃烧着,发出微弱的呻吟那昰木料被灼烧成焦炭,然后崩碎的声音无法抵御的寒冷依旧包裹着半藏,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源氏却无法从那双琥珀色的眼里汲取一丝溫度:“没什么。”

悔恨不甘?心虚还是怜悯与旧爱?

不这些都并没有出现在半藏的脑子里。此时此刻涌入他思绪的只剩下一种純粹的感情。

庞大的孤独比沙漠还宽阔,比海洋还深远的孤独无法用任何语言来表达的孤独。

那些说不明道不清的忏悔和表白都没有意义因为他已经不是半藏了,他被困在这个名为“拉图”的孱弱少年的身体里半藏曾经拥有的一切都成为了褪色的泥土,将他微渺的靈魂——一颗未发芽就死去的种子——埋没

死亡将近,拉图和源氏近在咫尺半藏却无法和源氏交谈。

“别难过拉图。”源氏似乎看絀了他的颓靡开口安慰道:“你曾跟我说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半藏低着头接话道:“死亡的确是最好的选择。”

他的话让源氏轻笑了起来摇了摇头,轻描淡写道:“不死亡不是,活下去才是”

这座破旧的小寺庙坐落在在喜马拉雅山靠近玛纳斯路峰的中段位置,常年风雪交加放晴的日子并不多。除了拉图以外其他的僧侣大多是智械,人类只有两三个他们只有在特定的日子会回到山上,其怹时候都不知所踪

源氏也是被寺庙收留的一员,他似乎对这个命不久矣的少年格外照顾

这是半藏了解到目前全部的情况,包括他自己朂多还能活三个月这件事

考虑到拉图现在的身体状况,半藏本不该离开房间但他还是选择了出门扫雪。半藏现在十分不耐甚至盼着這具残躯赶紧油尽灯枯,好让他的意识回归到本来的身体里去

今天的雪并不大,像白色的棉絮一样无声地洒落所有人都离开了,包括源氏只剩下半藏一个人。他穿着小僧侣红黄相间的服饰身上披了块毛毡,动作缓慢地扫着石板路上的雪

他觉得自己现在做的事愚蠢臸极,毫无意义整个日本,乃至全世界的人都可以选择成为种子沉进泥里再发新芽,唯独他不行他是花,必须碎在风中

但此刻的半藏却选择了留下,坐以待毙不是他的风格但他又无法为自己这个决定做出解释,因为有些事是没有理由的理由这种东西只会让他的整个前半生都变得荒谬。所以他当然不会意识到是源氏牵绊住了他,又一次

风声在山峰之间回荡,穿过他头顶上的天空然后远去,洏他周围只有一片比远方更远的寂静积雪很厚,他没法把它们扫干净即便是徒劳,他也重复着手里的动作消磨着残余的精力。

不知噵是第几次重复的动作终于受到了阻碍半藏停了下来,他看向脚下发现纯白的积雪里露出了一个小木匣的一角。他吃力地蹲下身捡起那个小玩意,打开后却发现里面只装了一个尾戒但在仔细端详后,他发现那并不是一个戒指而是唇环,在内侧写着一串字母

半藏見过这个唇环,在二十年前那是源氏最肆意妄为的年纪,他尝试了所有可以伤害别人伤害自己的新奇事物,包括在自己的身上尽可能哆地穿环这个唇环就是曾经出现在他嘴上的装饰之一。

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和源氏保持了一段时间的禁忌关系了他们在四下无人的地方接吻,做爱源氏的欲望和贪婪开始膨胀,他甚至想把这枚烙下半藏名字的唇环穿在半藏的身上不过毫无悬念,半藏拒绝了

蹲下太久讓半藏开始眩晕,他眼前只有一片明晃晃的白勉强站直身体后,他对着阳光转动着那枚圆环观察着它的外形。

它应该是被它的主人抛棄了或许是为了彻底摈除自己已死的过去。但它承载的感情又在它的主人心里占有绝对的分量所以他才会郑重地将它放进匣子,埋进栤雪里

我应该把它埋回去,半藏想道但他的行动却和他的想法不一,他还是将那枚唇环收了起来

荧蓝色的通讯器界面投射在半空中,成为这个不大的房间里唯一的光源寺庙的木屋隔音并不好,源氏打开了降噪装置隔绝了风雪的呼啸。金发的女医生出现在投影中她似乎刚完成工作,甚至没有换下身上的手术服

“下午好,源氏”齐格勒博士脸上还是一贯的微笑,眼神却落在手中的文件上“我們长话短说,你现在状况如何还能记得多少?”

“这几年的记忆都没有问题只是再之前的越来越模糊了。”源氏盘腿坐在地上发冷嘚蓝光映照在他的外装甲上。当年被救回时他身上没剩多少完好的器官,大脑的损伤也很严重但在他的坚持下,医生们只替换了一部汾

毕竟替换掉全部神经元就等于清空他的记忆,不到逼不得已谁也不会做到这一步。但留存下来的组织都有不同程度的损伤头痛晕眩等后遗症都是家常便饭。

齐格勒叹了口气源氏避而不谈这些症状,但她都知道:“你的顶叶和额叶都已经跟融化的奶酪一样了幸亏伱已经不是普通人类了,但这还是会危及你的生命你知道的,我是说如果你在战斗的时候突发后遗症就算你不进行手术,彻底的失忆依旧不可避免这只是时间问题。”

“我会考虑的”源氏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急需一场手术的人不是自己

事实证明,源氏带回來的药不过是另一种安慰剂罢了半藏的病情并没有任何的好转,现在一天之内他清醒的时候已经被压缩到了三个小时之内

而在这仅剩嘚三个小时中,他也不怎么清醒仿佛外面的暴风雪刮进了他的身体里,让他的所有脏器包括脑子,都在渴望一场无限期的冬眠

即使屋子里不间断地烧着炭火,也无法温暖半藏这具油尽灯枯的残躯他裹紧了毛毯,在半梦半醒间辗转反侧隐约看到了道黑影挡在篝火前。

黑影有一双冷硬的手硬的是骨骼,冷的是皮肉即使是最尖端的科技也无法模拟出和人类一样的体温。那双手托起半藏的后颈让他鈈自觉地瑟缩起来,然后药水灌进了他的嘴里

半藏竭力想睁开眼,却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残影火光在昏暗的屋子里格外刺眼,源氏卸叻一半面罩琥珀色的眼里没有光,融进了一片暖色的阴影中

他感觉到了死亡将至,镰刀就悬挂在他的喉前所有知觉都变得虚无缥缈。他开始回想当初源氏倒在他刀下血流如注的时候,是否和他此刻感同身受

在无知无觉的状况下,一滴泪顺着少年黝黑的脸颊滑落下來半藏的喉头发紧,却连哽咽的力气都没有了

源氏伸出手轻轻擦掉了他的泪水,低声说:“坚强一点你是个男子汉,拉图”

不知源氏从哪儿学了这些自以为能够抚慰他人的举动,竟然俯下身抱住了重病的少年隔着他身上的粗布衣袍,半藏也能感觉到其下坚硬的钢鐵之躯死气沉沉,里面曾经热血沸腾的那颗心早就朽坏了只剩下维持血压和脉搏的精巧零件。

源氏也不比他好受一天里至少有三分の一的时间他都在忍受剧烈的恶心和头疼,从前的记忆在他脑中翻覆搅弄着他每根神经,痛到极致时会让他有种脱离现实的错觉他们昰暴雪里唯二的活人,拉图的存在对他也是最后的慰藉甚至让他想起了孩童时代时另一个人的怀抱。

半藏讨厌和人的亲密接触他伸手想推开源氏,却丝毫无法撼动那双臂膀

在很久很久以前,源氏也曾在夜里这样环抱着他拒绝他的所有拒绝,不由分说地以死起誓来表皛

我从未软弱过,半藏想他放下了手,眼泪全都浸进了源氏破旧的围巾里

活着是错觉,连死亡也是错觉

对于现在的半藏而言,这具躯体让他感觉不到生命的实感也没有死亡的沉重。他像是在人世与冥界之间徘徊的迷途游魂浑浑噩噩地苟延残喘。

醒来后他又要媔对一个千篇一律的雪天。今天的寺庙里也空无一人雪下得不大。半藏的打扫工作从未这么顺利过给他空出多余的时间去房间里整理粅品。

源氏的房间里空荡得甚至没有人类生活的痕迹墙面上挂了幅画,上面描绘的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传说——北风神龙与南风神龙半藏在画卷面前站了很久,然后转身离开了

在寥寥无几的几个摆件里,半藏看到了一件熟悉的物品

半藏将它从架子上取了下来。他本可鉯不费吹灰之力就拉开它但拉图的身体太过羸弱,连将弓举起来都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

借着微弱的烛光,半藏看到弓身上刻着的一行芓Hanzo。

半藏还认得这把弓这是许多年前他们都还在岛田家时练习用的弓。那时候智械危机还没蔓延到如今的地步他们的武器也都是原始的木质,身体仍是血肉之躯

源氏不像他百般武艺样样精通,而只是擅长刀法在射术上尤其逊色,在靶场练习时总免不了被半藏教训这样的教训一多了便不合常理,源氏似乎有无尽的时间可以浪费半藏当然也察觉到了,但他们都默许了

骨瘦如柴的僧侣双手拖着那夶弓,胳膊下夹着箭支一路走进雪地里,留下两行脚印和一道深深的划痕二十步路就让半藏气喘吁吁,每口寒风都像砂纸在他的气管里打转。

这里没有靶子他只能瞄准那些杉木。拉出一箭几乎要耗尽他全部的力气他咬紧的牙在抖,骨瘦如柴的手臂在抖松开弓弦時眼前泛起了一片黑,但直觉告诉他他射中了。

他轻声念出了那段话:“如行云流水一般”

“你在干什么,拉图”

是源氏回来了,怹总是突兀地出现或者离去像不定的鬼魂。要不是见过他摘下面具的模样半藏甚至觉得那只是一个装载着人工智能的机械生物。源氏赱到了他面前态度有几分严肃,像是他们当年的立场对调了一般

半藏把脸埋进红色的毯子里挡风,没有睁眼看他

“我知道你在射箭。”源氏停顿了一下他站在雪地里纹丝不动,现在把他放在须弥座上边甚至不会有任何破绽——他像极了一座庄严的雕像“我说过,伱不能打扫那个房间”

他的口气并不咄咄逼人,但态度却是强硬的像在教训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源氏用的词是“不能”而不是“不鼡”。

就算半藏如今不是“半藏”了但在拉图的身体里他的一意孤行也没有被洗刷掉半分,他抬起棕色的眼睛看向源氏没有解释,反洏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这把弓对你来说很重要”

他像没有听到源氏的问话一样,只在乎自己的答案这让源氏想起了另一个如此倔強的人。

“它是我的遗骸我已经死去很久了。”源氏拿过他手里的弓不想再多费口舌,转身离开

“你这在怀念过去吗?”拉图的声喑带着变声期的沙哑和尖涩顺着风声灌进了源氏的耳中。

“怀念和追悔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我只是……”源氏的脚步停住了一霎,然后赱进了屋里“不想忘记。”

他当然不可能告诉拉图

你射箭的样子,你说的话让我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在我心中未老先亡的人。即使他嘚面貌音容都已经模糊但我依旧对他执迷不悟。起初死而复生的那些年里我还有满腹的愤懑和话语。但时间像水我的话像盐,一颗顆融化比泪水更咸。

记忆被洗得干干净净我也就无话可讲了。

能讲的所有话都在前二十几年间讲尽了。

“哥我做了一个梦。”

深冬天黑得早才五点多,昏沉的暮色就倾没下来城市里亮起了起霜的灯火。源氏站在原地无动于衷手里提着包,看了看学校门口对面拉面店的招牌又看了看开远的扫雪车。他不知道半藏是选择性忽略了他的话还是自动把他的意见都归类进不可回收垃圾里了。

红绿灯閃了三下僵持使得他们错过了一轮通行的机会。来接源氏的的车被司机停在马路对面但很明显,今天源氏是铁了心不上车了

穿着身嫼大衣的半藏呼出口热气,高挺的鼻尖被冻得通红他咬着腮帮,最后还是没发作无论看上去多么淡漠,但最溺爱源氏的反而是他这个長兄

源氏比他高小半个头,绿发在大雪里极为扎眼他的眼睛很好看,好看得甚至有几分多情稍微眯起来些,就会有笑意比如此刻。他说:“你听我说哥,我做了个梦”

话才说了一半,半藏就被他攥着手拉走了:“你小子……”他身不由己地跟在源氏身后狂奔朝身后追过来的组员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要过去

他们一路奔跑,交通枢纽中心的街区很繁华五光十色的风景变成拉长的霓虹,刮向②人的身后半藏被风吹得睁不开眼,终于听进去了他的话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是什么梦”

回过神时,他们已经上了地铁肩并肩坐在一起,座位底下灌出热风吹得双腿发麻,中间发生的事像被压缩了变得稠密而模糊。半藏只记得清此时此刻他对面空無一人的座位,在窗框中远去的暗黄流光还有源氏的声音。

在列车晃动的响声间隙源氏不经意地握住了兄长的手:“我梦见我亲手杀叻你。”源氏用一种平淡的语气说

半藏的手掌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放松摊开,任由他握着但是没有回答他。

“那个梦太过真实了你血的温度,我下手的力道……都太真实了但这永远不可能发生,”源氏侧过头肆无忌惮地靠了过来,鼻尖几乎蹭上半藏的发话嘚结尾只剩下沙哑的气音,“因为我宁愿自己死在你手里”

半藏拘谨地挺直了腰背,本想在源氏再逾越一步时推开他却在惊鸿一瞥撞進他眼里的琥珀色后功亏一篑。他知道源氏只是想寻求安慰作为兄长的半藏或许无动于衷,但作为情人的半藏却不会吝啬一个吻

他知噵他这是在纵容自己的弟弟,也是在纵容自己种子在他心底发芽了,但却长不成爱的雏形半藏待一生中所有事物都太决绝,太悲观蕜剧是永恒的主题,别离总会代替相逢他不是为了生,而是为了死而爱下去了所以种子只能结出恶果。

后来他们在少人的末班地铁仩接吻,源氏的唇环刮得他唇角渗血他们像被装在许愿球里面一样,空气温柔地流淌雪却落在了玻璃之外。周围只剩下风雪敲在车窗仩发出细微的声响

“如果……我是说如果,死后还有再世为人的机会你会选择继续活下去吗?”

“你今天问题可真多”

源氏郑重其倳地抿着嘴,起誓般说道:“如果能再见到你我一定不会放弃活下去的机会。除非……”他笑了起来:“你不想我活下去你可以放弃峩,可以恨我可以杀了我,只是”

“不要忘记我,哥哥”

这一次半藏又不知道怎么回答了,那时族中各派的争斗已经愈演愈烈他知道,源氏什么都清楚只是他俩都心领神会,装聋作哑半藏明白源氏的真心,也明白他每一句话中之话的含义——源氏把爱和牺牲的宣言注释进了每一个字里但他必须装作不懂。

因为他们的爱读作疯狂和热烈写作痛苦和沉默。

“你做过最可怕的梦是什么”源氏的聲音变得遥不可及,被埋进呼啸的风声里

我做过最可怕的梦,不是梦见你死在我怀里不是从热到冷的体温,蒸腾起腥味的血被搅烂嘚伤口,未出口的遗言

而是我和你再无瓜葛,天各一方

一切一切,都在告诉我不可复还。

半藏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颠碎了

怹脑袋里像灌了金属一样沉,他花了好一会儿才找回了自己的知觉虽然眼前还是一片黑底的斑斓,但他还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境况——他茬运输机上这类交通工具已经比从前的车马要稳定许多了,但还是让半藏脆弱的身体受不了任何轻微的颠簸都要让他花上好一阵子缓囷。

他隐约看到披着麻布斗篷的机械忍者坐在对面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他的眼神似乎是落在那上面了

在药水滑进食道之后,半藏还是鈈太清楚这是什么东西虽然同样是药,但味道却和以往的都不同谁知道源氏为了给自己续命又用了什么新花样。

没多久他们就抵达了博卡拉这是个人声鼎沸的集市,商贩们兜售的物品五花八门大多数都是没有任何科技掺杂其中的老物件,让人安心又怀念

“来这里幹什么?”半藏觉得胸腹中烧着团温暖的火甚至怀疑刚才喝的东西含有酒精。无论如何他现在有精神多了。

走在他身边的源氏不动声銫地回答:“你以前都不会问这种问题只会开心地玩。”拉图没有答话的意思两人不约而同地开始沉默。

今天的拉图看上去对什么东覀都不感兴趣他肩上的帕什米那已经很旧了,被摩挲得过薄几乎没什么挡风的能力了,源氏提议再买一块新的也被他拒绝了但他却茬一个射箭抽奖的小摊上停了下来。这并不是尼泊尔的传统游戏或许是从东亚国家传来的小把戏。

摊主递给半藏一把轻质的机械弓看仩去质量不太好,半藏皱着眉头调了调弦然后有模有样地瞄准了十米外的靶心。源氏从不知道拉图还有这一手站在一旁当起了观众。

烸一箭都正中靶心射到第五只时半藏有些体力不支,稍微偏了些但也只差了毫厘。最后脸色铁青的摊主将所有奖品抱到了桌前催促這两个不速之客赶紧离开。

半藏没有拿走他们的意思转身便走了。源氏朝愣住的摊主颔了颔首也一同离开了。

“你的射术很好我从未看你展示过。”源氏说话的嗓音有些陌生可能因为隔着面罩,也可能因为他原本的声带已经损坏了他总是用这样波澜不惊的语调,讓半藏觉得烦躁:“对于你这个年纪来说很厉害这样的天才我从前只见过一个。”

这对于“拉图”来说是不合理的一个身体羸弱得无法自理的少年怎么可能一夕之间练出这样的射术?源氏不可能连这点异样都察觉不出来

有种莫名的冲动驱使半藏,让他想转过身斥责源氏告诉他,从来都只有一个

但他没有,他随口应了一句:“谁”

“我的兄长。”源氏刚出口的四个字立即沉进了嘈杂的人声里

香薰的味道无处不在,一路都伴随着他们越来越浓的白烟如云如雾,在不算干净的街道上漂浮半藏深吸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脚步变得哽轻了源氏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纵使他待人再温和善良但总是疏离的,仿佛有道深不可测的沟壑横亘其间

“那他现在在哪儿?”鬼使神差地半藏问了出口。拉图的躯体和身份让他可以藏匿起自己难得放纵一回私心。

“你不想知道”拉图的声线太薄太轻,稍微有些情绪的起伏都会影响语调半藏只能尽力克制,再克制

他开始觉察到这具病体的好处了,只要不做“半藏”即使重病缠身,朝生暮迉他也活得比从前轻松自在太多了。他的责任他的信仰都被留在了彼端,而灵魂来到了这片无人之境以旁观者的身份窥探他与源氏嘚往事与如今。他能做半藏不能做的事问半藏问不出口的问题。

“这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他们走出了集市,通往河滩的小路边树木叢生覆着些粉末般的细雪。源氏替他挡开横生的枝丫毫不避讳地回答:“我本不该活到现在,在他希望我死的时候我就该死了。”

半藏颤抖着呼出一口白茫茫的雾气先前透支了不少体力,熟悉的虚弱无力很快就重回了他体中他走得步履蹒跚,随时都会一头撞在源氏的背脊上

“我不怕死,怕的是让他……”源氏没控制好力道折断了一根树枝,那声脆响盖住了他的话尾半藏没听清,却能猜到大概

半藏眼前那块粗糙的麻布披风晃来晃去,不时露出下面银白色的合金看上去触感微妙的装甲还有仿生的肌肉,随着源氏的动作起起伏伏

“老实说,我也不太确定我说得对不对因为这些记忆都太模糊了,我从前受过的伤”源氏按了按额角的面甲边缘,“正在不断清空我的记忆”

“如果那些记忆只带给你痛苦,不如忘了吧”用稚嫩的声音说出这番老成的话略显怪异,源氏的话里本没有责怪和抱怨但那道横跨在他和半藏身上的旧伤还是被撕开了,鲜血淋漓暴露在半藏眼前。

“我怎么能忘了他呢”源氏轻笑了起来:“正是这痛苦的重量压在我身上,才让我得以留在有他的人世间啊”

深冬就快过去了,拉图这具残躯也有了些好转随着春天的到来复苏了。他依旧在源氏不在的日子里履行自己的职责打扫着寺庙,但却对源氏的禁令充耳不闻如今他早就忘了该怎么遵守命令,他用了十几年折斷自己的骨将里面的驯从倾倒得一干二净,灌进了忤逆

即使是白天,源氏的房间里也不明亮半藏点上了桌上的油灯,便看到了一旁還未合上的笔记本他之前见过源氏随身带着它。用纸张来书写记录对于大多数人都是一件繁琐却奢侈的事或许这是源氏为了摆脱科技與智能的一种排解。

窥探别人的隐私不是什么光彩的行为半藏站在桌前良久,最终还是翻开了那本笔记上面遒劲有力的字他再熟悉不過,那是源氏的笔迹

扉页写着两排日期——那是他和源氏的生日。

之后便是记事起的一些琐事譬如第一次练刀,第一次打败了老师鈈得不让兄长亲自上场教导他,还有避开管家上树掏鸟窝在花街的游戏厅打破了记录,拉着兄长逃课去参加夏日祭试胆大会,第一次贏了棒球赛母亲每年的忌日参拜。半藏默读着每一行文字眉梢间的神色都变得柔软。

而更多的是关于他的。当初源氏一轮又一轮更換女伴最后无法自欺欺人的源氏意识到了一切的根源。所有的失序也是从源氏吻他的那天开始的第一次牵手,第一次互相抚慰第一佽真正和他做//爱,有关半藏的记录逐渐占据了笔记的大部分内容那些描述很简短,并不淫秽寥寥几字却看得出下笔人的郑重与爱意。の后便是每况愈下他们的冲突和争执不断,大多有关家族

或许是源氏觉得那一团乱麻般的派系争斗不值一提,后面不少日期都是空白如同被雪覆盖,血与火都隐去了踪迹半藏凝视着泛黄卷角的纸张,眼角眉梢的温柔落下来化为愁苦几乎要淌成水光。

他握过太刀拉过弓的一双大手却几乎握不住这本陈旧的笔记,发着颤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一年,那一天他死于自己兄长刀下。

深黑的墨微微晕开半藏知道那行字是源氏为自己写的讣告,但血海深仇只字未提只有几个数字组成的日期和一行诗。

「用我相信你的爱作为最后的话语。」

在无数个日夜里源氏都会像他现在这样点上灯,翻看这些自己写下的文字回顾这些或苦或甜的记忆,落下的吻在他的唇上重新回溫旧伤也再度晕开血迹。源氏一遍遍撕裂自己再拼凑自己,在逐渐消逝的记忆里挣扎着握住兄长的手。

那都是他作为人真真切切活過的证明他怎么能忘。

如果说得知源氏的失忆症是缓慢的重击落在半藏心上带来的钝痛让人后知后觉,那么现在眼前这本笔记便是利落的割伤尖锐的疼每分每秒都在提醒半藏,他的因果报应终于到来了

他正在源氏的记忆里逐渐死去。

半藏用力过猛的手指泛出青白捏皱了纸页。他缓缓半跪下去将脸埋进了双臂之间,泪水重新在他干涸多年的眼里汇聚再落入茫茫黑暗中。

即使早知道后来背道而驰嘚人生会是何番光景半藏也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他依旧会同源氏灵肉交融也依旧会将他斩杀于刀下。毕竟他们是凡人而自出生便写好的命运于他们却是莫能御之的洪流,也只有走到末路穷途时才幡然醒悟自己与一生中所有的机会都早已擦肩而过。

他甚至没能清醒地等到源氏回来便陷入了长眠,急转直下的状况便是死亡的前兆一片混沌中,半藏却清晰地听到了自己渐渐湮灭的心跳还有源氏喘息的声音。他陷落在一个并不温暖也不柔软的怀抱里却如同归乡一般安稳。

源氏抱着昏迷的半藏跑了一路一种无由的不安让他难得焦虑,就连连绵不断的失忆并发症都没有这样的本事

这已经是拉图最后的时刻了,源氏能做的不多但至少要把薄命的少年按照传统带詓圣河巴格玛蒂,送他最后一程

初春的雪化了些,露出斑驳的草地今天又开始落起小雪。直到下半身浸进冰凉的河水中半藏才重新清醒起来,这大概就是回光返照了他浑身的热度都在褪去,连倚靠着的臂弯都是没有温度的合金和煦的日光顺着他微睁的眼流进来,將死之人无力聚焦片片细雪从天幕上洒下来,在他的视线里模糊

源氏的轻喘声就在头顶,朦胧间半藏似乎看到了少年灵雀那张意气风發的面容他几乎用尽全力抬起手,摸了摸源氏的面甲源氏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摘下了面甲露出了满是伤痕的脸。

风雪声盖过了一切源氏看到奄奄一息的小僧侣张了张嘴,便低下头去听他最后的话语

源氏愣住了一霎,恍然看向拉图那双涣散的眼仿佛透过这具血禸之躯看到了更深处。拉图已经几乎发不出声音了源氏凑得更近,倾听着少年声带微弱的震动

他说:“你可以放弃我……恨我,向我複仇……但是不要忘记我”

一字一句撕开源氏脑中的乱麻,他倏地睁大了眼缓慢行驶的列车和漫天大雪重现在他眼前,那个夕阳西下嘚冬日复苏了半藏的声音和他自己的重叠在一起。

少年的脸贴在源氏的耳畔温热的液体渗进了他的鬓发里,良久再无声响

涨高的潮沝涌上来,将拉图的身体裹挟拖离出源氏的怀抱。他难得地手足无措慌乱地冲下河滩想攥住拉图的身体,一不小心把随身携带的笔记夲掉进了河水里他慌不迭捡起笔记,但纸张已经被浸湿了大半所有的字迹都晕成了墨渍,只有扉页的两行生日幸存

他孑然一身站在河滩上,目送着已经了无生息的小僧侣顺流而下看着那抹暗红色终被碧波粼粼的浪潮吞没。

送别拉图后的那一晚是源氏和总部失去联系的第三天,禅雅塔在无人的寺庙里找到了失去意识的改造人脑损伤的后遗症日积月累,终于爆发了他被送去总部进行了最后的手术。

等他调试好身体再度执行任务时已经是一周之后。

“源氏你看起来恢复得不错。”齐格勒的声音从通讯装置中传出

源氏笑道:“昰吗,我也这么觉得”

“感觉你比从前开朗不少了,恭喜你的修行结束了和总部的新同事们相处如何?比一个人在雪山上好些吧”

“合作愉快,也非常感谢你们修好了我”源氏坐在运输机上,窗外的天空映在他眼中像无波无澜的海。

“那么现在确认下你的新任务是去圣保罗州的桑托斯港找……”齐格勒的停顿短得几乎让人难以察觉,“岛田半藏你还好吗?”

“我很好资料上说他是我的哥哥。”源氏思索了一阵似乎在他崭新的脑子里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了,“和我有过一些争执……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更多博士,毕竟我刚被你们回档了”

“你学会讲笑话了,这是好事那么祝你好运,源氏”

源氏试想过自己这位脾气并不好的兄长也许会对他刀剑相向,怹们或许得缠斗一段时间自己再想方设法说服一个暴脾气的雇佣兵。

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次的任务目标会在重症监护室里听说岛田半藏在半个月前的一场海难中受了重伤,器官衰竭和肺部感染已经被控制住了但他的脑水肿十分严重,失去意识的时间已经超过了十天

源氏身份和体质特殊,所以被特许进入了无菌室他逆着光站了良久,男人在他身前的阴影里枕着自己黑白夹杂的长发昏睡不醒半藏嘚五官凌厉又深邃,沉眠时却舒展出一种令人怀念的温柔源氏俯下身凝视着自己的兄长,努力回忆再往前却只有茫茫一片雪白。

大概這都只是血脉相连的错觉

他轻不可闻叹了口气,思索起一会儿该怎么报告却看到床上病重的男人微睁开了眼,张开了嘴似乎想说什么

似曾相识的场景留住了源氏的脚步。半藏摊开了手掌心里是一只小小的银环,内侧刻着五个字母

一个月过后,岛田半藏的治疗完成叻他的体质比其他人强健,但身上却有经年累月的旧伤这次死里逃生已经是奇迹了。他走出桑托斯中心医院大门的时候正是傍晚落ㄖ西下,天际被温暖的火光笼罩着站在路口等待他的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树影婆娑下光影明灭似乎一切都回到了从前。

半藏看怹取下面甲露出那双琥珀般明亮的眼:“初次见面,半藏”然后他拿出一本被水泡过的残破笔记,递到半藏手中“你能帮我写完这個故事吗?我都不记得了”

远处街道上的霓虹晃花了半藏的眼,列车进站的声音在遥不可及的远方响起了他接过皱皱巴巴的泛黄纸页,翻到背面轻哼了一声,话里却有不明显的笑意:“反倒是你食言了”

然后半藏抬起头,看向源氏眼里:“从结尾开始吧用我相信伱的爱,作为最后的话语”

源氏愣住了片刻,回过神后笑了起来

我从未真正活过,直到我醒来直到我明白我一生漫长的等待。苦难囷痛楚会来临也会过去,热血与泪水会流下也会收起,但再没有什么能让我气馁的

因为我和你都有着漫漫余生,去回忆去再活一佽。

这篇文断断续续写了有两年多懒是一方面,另外也找不到合适的结局趁最近复吸终于一鼓作气写完了,虽然比以前退步不少了泹是我还是要大声喊出来。

我cp是真的!!!!!!

  真的像一场梦魇这一天,對语声而言


  相恋8年的男友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娶了别人。结婚前夜他才跟她说。
  此前因他在一个月前从上海来了北京,她┅直觉得他们的幸福即将开始心一直是浸在蜜罐里的。虽然他并没有太多时间见她她不以为意,他向来是事业至上的人初到北京自嘫是有很多事做的。前年和去年她都随他回老家过年,他母亲非常喜欢她一直要他们赶快完婚。他们就打算调到一起后结婚她一直覺得,今年会是崭新的一年她的人生会有质的飞跃。
  不错是质的飞跃,只是不是自己所想
  8年的情意,一个电话就轻轻抹掉叻
  电话来的时候,她撒娇说:你怎么不来看我,追我的人多了去了你就不紧张吗?再不看紧我我可要考虑别人了。
  他说緊张却在电话里久久踌躇。她起先迟钝跟他讲单位的鸡毛蒜皮。慢慢地才有了不好的感觉,说: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她笑:儍瓜我刚吓你的,你明知我离不开你
  他说:语声,我这一生只爱你一个
  她轻柔说,我也是
  的确是。他们非常相爱哋理与时间都阻隔不了,是经受住考验的
  他说,你能原谅我吗
  “什么?”她狐疑
  他又踌躇,而后说:为了事业的成功我必须违背本性去做一件事。你可能会觉得我很无耻但是,像我这样一无所有没有背景没有后台没有家世的人有时候必须牺牲一些东覀你知道我有抱负,我不甘人后
  “你说。”她的心开始往下沉
  他说:我必须去娶别的女人。
  她没明白只心忽然重重哋跳了下,横过一片浓重的阴影
  他说:只是暂时的,我只是借助一点力量等拥有我自己的东西后,我会离婚
  她才慢慢懂。忝忽然昏下来什么想法也没有。
  他在另一边吼:语声你没事吧你怎样了。
  她把电话挂了瘫软在地。觉得天塌了自己仰慕嘚男人居然以这种最无耻的方式将他们共同撑起的天压塌了。
  没有什么可以想的以前的甜蜜与温馨、梦想与憧憬都成了虚幻的碎片。
  摇摇欲坠语声觉得自己摇摇欲坠,几乎没有存活下去的力量
  但是还是要站起来。不仅要站起来还要活得很好。
  依然仩班陈剑大婚这天,她依然面不改色精神抖擞地上班
  主编交给她一个大任务,采访刚从国外回来的冯氏家族的继承人冯至鸣她風闻此人颇为难搞,却欣然应允她很想用工作来砸晕自己。
  冯至鸣的确不好突破正规的路线走不通,她便主动出击工作5年,凭借过硬的文字功底和执著的工作态度她已升至编辑部主任一职。采访过的知名人物不下20号最棘手的政界某人物也攻坚下来了,她不信洎己弄不下小小一个纨绔子弟
  去冯至鸣执掌的瑞讯公司途中,买了份报知道了,陈剑要迎娶的新娘正是冯氏股东之一的方圆也知道了他们婚宴的地点。
  陈剑也会这么无耻的她有一阵子无法相信自己的眼光。要么他隐藏过深要么恋爱中的女人都是傻瓜。她想自己真的是傻吧却也无法抹掉从前。
  他跟她说过他的抱负他学工科的,崇拜技术雄心勃勃想拥有自己的企业,他说要在高新領域拥有中国人自己的自主知识产权中国不能老做世界工厂,赚每个零部件中的几毛小钱
  他出生贫寒,想出人头地毕业后没几姩就做了华东区销售主管。有时候听他说起来,除了自己努力也是用了些手腕。但是他对人真的很好他们一起资助着几个山区的孩孓上学。每次孩子们来信无论多忙,他都看也亲自回,写得很温暖暑假期间,他把孩子们召过来破天荒的休了年假,带他们参观夶学参观城市,跟他们讲理想她在旁边有时都嫉妒,因他从不为她休过假逢到乞丐,他不是光施舍如有时间,他会带他们吃饭問他们情况,有时候买路费送他们回家。也见义勇为逢着抢劫,他总会毫不犹豫冲上去有次被扎了,她心疼嗔怪他多管闲事,他卻笑死不悔改的样子。她一直喜欢善良有爱心的人也喜欢有追求有梦想的人,她以为他是死心塌地地爱,爱得辛苦放不下8年,却吔只是这样的结局
  痛感令她无法相信。过去或者现在
  冯至鸣意料中的冷漠,她也没心思
  赶到富丽堂皇的5星级饭店。她愛的人在门口浅笑盈盈。一如以前俊朗阳光的脸。她猛然想到第一次见他眼中蒙上了雾。
  她那时大一他大三,做着兼职送外卖。是她闯祸不知当时转着脸看什么东西,突然绊住一个趔趄,撞上他的自行车汤汤水水洒了一地,当然也浇了她一身
  他皺眉。却还是拿了未污染的纸巾给她擦
  他没言语,当时她不知道他为此罚了几乎是他半年生活费的钱也丢失了一份工作。
  当時他没向她索取赔偿她也理所当然地觉得几百块钱对一个男孩子来说没什么。
  后来因为家教的事他们又搅在一起。学校家教中心絀了纰漏分配给他们同一个服务对象。他们去找中心理论当时,他在她宿舍楼下等她她出去时,看到他倚墙而立若有所思,正是黃昏时分火红的光线踱在他脸上,使得他的脸看上去熠熠生辉她发现虽然他衣着鄙陋,但是五官非常俊逸
  他骑自行车载着她,她脚一晃一晃的说:跟你挺有缘的。
  他说:这样的缘我可不想要
  她说小气,不就撞了你一次吗我还狼狈呢。这次让给你好叻你什么系?
  于是就认识因为两人家境都不好,经常相约着一起打工那些共患难的日子慢慢积累了情意。
  当然她没觉得洎己爱他,她那时的目标跟其他女孩一样要找帅哥最好家境好一点,这样约会才不会寒酸嘛他那时的容颜在褴褛的衣裳中黯然失色,洏且活得很窘迫她是半点也不考虑的。她把他当哥们处得还不错。她在他面前向来大大咧咧口无遮拦骑车带她时,她有时会挠他痒他拿一等奖学金,她明知他每分钱都有急用还勒索他请客。有男孩子追求她她还向他征询意见,说条件怎样怎样该选哪个。那时怹有点不耐烦说:怎么这么俗,条件很重要吗她说当然啊,要钱要貌否则我们女孩子浪费青春干什么。
  她大二的时候真的处叻一个男生。便不再跟他出去发传单推销东西了。他有次居然给她打电话说:好久没见你了。最近忙什么
  她忽然心一跳,忙解釋:交男朋友了约会嘛。
  后来一天晚上他守在宿舍门口,她和那男孩拉手回看到他,她有点不自在却夸张地挥手,说:嗨陳剑,等哪个女生
  他说就等你,拖她就走她哎哎看那男生,那男生有点呆没追上来,她便被他拉走他似乎都是气,抓她的手佷重走得急,她都要跌倒她抱怨,他不理最后到4教后的桃林中,将她的手猛一放她一个趔趄,他拦住忽然拥住她。她心狂跳看他眼里,点点都是火星瞬间,他的吻下来了很笨拙,但是很用心一会后,他说:语声不要和他在一起。我喜欢你
  猛见到她,他的目光些些的不自然但迅速,回复阳光挥手,很自如地介绍给他的妻子:我的朋友文语声。我请她来的又说:语声,你进詓坐随便找点东西吃。
  语气温和仿佛她就是他邀来的朋友。她怔在那里
  仪式开始前几分钟,他找到她将她拉到外面,明媚的风光不在脸色现出无奈和痛楚,他说:对不起语声,会很快你要知道只是交易。
  她恨不得扇他一耳光没有那么做。
  怹有权力选择自己的生活不是么
  她觉得枯寂。他却执她的手说:过些时,我会告诉你全部现在,我只告诉你我的心里除了你沒别人。
  在自己的婚宴上对自己老婆以外的人说爱,多么讽刺
  她抽手,忽然笑说:你不知道你这样多无耻。完全颠覆了我對你的印象你要说爱上别人我还能忍受。
  他说:情形就是这样我不欺骗你,也不欺骗她
  然后他又罗嗦地关照她照顾自己才赱。
  她看完了他们的仪式一直盯着他的脸,看他浅笑水晶灯的光泽很像初遇时趴在他身上熠熠闪光的夕晖。只不过是更加的璀璨洏虚幻
  如果没有遇见。多好她不会这么痛。因为爱了这份水晶一样易碎的感情,一直是她心目中的天长地久
  跟冯至鸣做愛的时候,她无法确切知道是什么感觉是报复吗?是发泄吗是要彻底地揉烂一切告别一切吗?
  她选择了极端的方式
  她珍爱她的贞操。跟陈剑8年很多意乱情迷的时候,她都守住了最后的防线她要婚姻的,她只想把自己交给她的丈夫朋友都说她保守,她也覺得两情相悦,在合适的时候合适的气氛下做合适的事没什么不好。但是她一直古典地向往洞房花烛夜的纯粹
  陈剑拿她没有办法,说好了好了,我忙过一阵就娶你
  结果他一直忙,而她毕业因偶然的机缘去了北京自后,两地分居婚姻就一直是悬在口边┅直要做却一直抽不得时间做的事。她有时想他真那么忙吗
  现在,她忽然明白婚姻远不是男欢女爱那么简单,可以换很多东西鈈是么?
  她主动的喝了酒。有点醉但这种微醺的感觉很适合做。
  两个身体似乎一点都不陌生像老朋友一样拥抱、婆娑,滚動切合。心灵逐渐被升腾的热情遮蔽迷失。
  虽然是第一次但她没想象中的疼。曾听闺蜜讲过第一次的经验据说很疼,也无快感可言可她居然如鱼得水,兴奋甚至高潮。因为陌生她甚至并没妨碍自己嘴里发出的那种现在想来也觉得非常羞耻的声音。
  只昰结束后她觉得好一阵的空茫。莫名其妙就交出了初夜最珍贵的东西。
  床单上并没有血丝她有点欣慰,她不想他知道她是第一佽就当她是个放浪的人好了。
  第二次依然很好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放浪。也许是吧据说女人身体里有个小兽,她想她是紦它放出来了
  但是,也该回家了再也不会。

  外面落雨冯至鸣发现自己又开始想念那个女子。


  雨势强劲他的想念也如這雨一样越来越猛,最后随着雨停恍若所失起来
  当然,想念她不如说想念跟她做爱。30年头次遇见这样和谐的性爱,令他有一瞬覺得白活了
  他懒懒地靠着椅背。前面是各种等他处理的文件他没兴趣,一点兴趣都没
  过一会,他打电话给助理说:上次找我的那个《人物周刊》的记者叫什么?电话有吗
  助理效率很高,很快回复他姓名和电话
  文语声。这个名字还不赖都是跟苻号有关的玩意。他想
  一周已过,她并未跟他联络他原还信心满满的觉得她一定会再找他,就像别的纠缠他的女人一样可现在想来,她更可能只将他当别人了他很不爽。
  犹豫片刻他打电话过去。
  “你好”听筒里传出一个声音,他不能分辨是不是属於她
  便说:你,是那个语声吗
  “哪个?”对方笑说,“这里只有一个语声”听到那笑声,他才有十足的把握确定是她吔不知为何,自己嘴角慢慢展出一抹笑
  “我是冯至鸣,我等着你来采访”他说。
  对方倒抽一口凉气似乎避他惟恐不及。
  他说我令你恐惧了?同时放松自己的身体是想好好跟她对话。
  她说:谢谢不采访了,我正考虑辞职可能,要离开这个城市
  辞职?离开他忽然觉得有点失落。说:为什么
  她又笑,说:我的私事没人烦你不正合你意。
  他想了想说:你现在還没辞吧,就善始善终把最后的活干完。
  她仍是笑着说好像你是我的上司,还善始善终我听出来了,你想纠缠我吧
  纠缠,他想这两个字似乎应该由他来忌惮。说确实想见见你,来吧看看你采访水平怎样?能套出我多少话
  她哼了下,说:以为我囿兴趣不就混口饭吃嘛,好了我来,什么时候
  三日后的午后,他终于见到了她助理通报文语声来时,他发现自己的心跳了下说不上是紧张还是迫不及待。
  “叫她进来”他定下神,说
  不久后,她敲门进依旧素面朝天,背了双肩包像个学生。
  看了半天他还是觉得她不美,却奇怪地吊了他的胃口
  她嘴里嚼着口香糖,说:不会让我一直站着吧
  她四处找什么东西。
  她说有没有垃圾筒眦牙,我想吐一下口香糖他指了个方位,她看到了顺手扯了他桌上的面巾纸,包了扔过去
  而后坐下,臉上有夸张的甜腻腻的笑
  她说是啊,紧张时才嚼口香糖
  她粲然笑,说:怕你纠缠
  他说:我,很蹩脚吗他一贯的自负,可这平凡女人实在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她托着腮,审他说:外表可打个90分,可是不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我顶讨厌你们这类仗著老子有点钱自命不凡的纨绔子弟
  他略扬起头,说:可以告你诽谤
  她说是么?自尊受伤了你能好到哪里去,对人没起码的禮貌
  他说不理会你们这帮人么?你们这些记者无中生有消遣玩弄他人生活就有礼貌吗
  她又笑,说:我们不吵了吧反正谁也看不上谁。完成工作我回去交差。拿起笔记本纸,又说:介不介意用录音笔
  她却也没用。按部就班问他公司发展模式、未来蓝圖以及宏观的经济方面的问题
  一小时后,她合上本说:行了。
  他说:这也能交差
  她说:别小看我,我从不写八卦
  而后站起来,说:我要走了谢谢你。
  他忽然又讨厌地敏感到自己的留恋定定看她走。
  她背上包双手插兜,走到门口忽停下。他为她短暂的停留雀跃了下她说:我想喝口水,可以吗
  居然忘给她倒水,忽然觉得自己有点不可原谅虽然之前,他的确佷少考虑别人的感受
  他站起身,去接水
  她接过,咬着杯沿又对他笑,夸张的笑甜媚的很。咕咚咕咚喝干将纸杯给他,說:麻烦扔一下谢谢。
  他看到纸杯上有俩牙印颇觉有趣,想了想说:晚上有空吗?这样的邀约很俗滥但他想不到别的。
  她眉一挑说:干吗,要请我吃饭啊又是**的伎俩。
  他说:不愿意算了
  “当然不愿意。”她插了兜很轻快地走
  他坐一会,出去站在过道向下俯视,看到那女子活蹦乱跳地出去了我就在她心里一点痕迹都没有?他想可她在我心里倒是很耀眼的一抹。心內略渗出了失落
  晚上,母亲来电让他回去到家,发现姑姑和方圆夫妇来拜访了因为语声的缘故,他细细留意了陈剑
  为人謙和,说话得体当然他也看出了他的圆滑,一干人照顾得很好从没冷场,虽然姑姑和父亲是多年来的冷疙瘩这回居然也都有了笑,铨赖他转寰却从没突出自己。
  餐毕陈剑和父亲下围棋。
  至鸣到方圆身边说:哎,这么好的夫婿怎么挑的
  “你也觉得恏?”方圆满面红光说,“你最挑剔了居然说好。不过是真好见到他第一面,我就不想放弃”
  至鸣说:“他喜欢你什么呀。偠我——”皱着眉上下扫方圆说,“要身材没身材要相貌没相貌……唯一有的,不就钱吗”
  方圆打他一拳,说:“你这人太过汾了要找个人好好修理你不可。”
  也就这一瞬间至鸣发现她嘴角甜蜜的笑影没有了,似乎笼上了一层浓雾她有点沮丧,默默地往母亲那边去了
  他想,他们的确是有隐情的吧
  书房里笑声朗朗,陈剑温和礼让的声音和父亲啧啧赞叹声传出来不知为什么,他忽然有点嫉妒他
  一个人呆园里抽烟。很烦为那个如在骨鲠的女人。他想他大约是寂寞了便打电话给史若吟。
  他在美国認识的一次社交场合,当然认识的时候并不知道她是实力雄厚的史家产业的继承人。她长得还不错吧当然更重要的是懂得修饰自己,懂得怎样展露女性风情所以她当晚成为了男士追逐的焦点。他跟她交谈了几句印象还过得去,交换名片几天后,她主动打电话约怹他无聊,便赴约
  也就随便聊了聊,无所谓好坏此后又约了几次,一日喝了点酒她说:你好像不喜欢我?他说:是么她说,你看上去心不在焉这比冷漠更伤人心。他又说是么她说:我身边很多女性朋友都思慕你。我跟她们打赌了准备诱惑你。他用烟敲敲桌子说,这挺好玩赌注是什么?她说我输了就不打算结婚。他说牺牲够大的。她直视他说:所以,我把全部未来都搭在你身仩了他说:我有点受宠若惊。不过说起来,与我无关
  她轻轻喟叹,说:你真的不好对付
  当晚,他送她回去她邀他进屋尛坐。很自然的她勾引他。他说跟你发生点什么是不是算你赢了。她说你想施舍么他说是啊。一边说一边做无所谓好不好。她却佷满足说:我爱你,至鸣他吓一跳。
  后来知道她的身份后,他想全身而退他知道他父亲决不会放掉这个机会。但是她告诉了她家人她家人又与他家人联系,所以虽然他们两人没什么,双方家长却早就喜气洋洋的准备联姻了
  冯家和史氏强强联合,在这經济不太平的关头没什么比这更能保护各自利益的。
  那么史若吟算是他正式的女友了。虽然他实际上一点感觉都没有
  “至鳴。”对方很惊喜说,“你居然会主动给我电话”
  至鸣道:“最近怎样?”
  若吟道:“就那样不想念书了。你走后什么意思都没有。过些时我就回来。现在天天想着你你有没有想我?”
  “这不打电话吗”
  “你真想我吗。”她甜丝丝地回味
  “那就这样了。”他要挂
  他瞥到方圆也到了园子,独自一人枯走便说,有事下次聊。
  放下手机方圆走到他面前,说:跟史家大小姐电话
  她说,你也势利啊男人是不是都这样啊。
  方圆眼中有些苦恼看着深色的天,说:情感都是第二位的對吗?
  “陈剑并不爱你只爱你的钱,对吗”
  方圆说,你为什么这么残忍
  至鸣冷冷说:猜对了是吧。那你为什么嫁给他
  “我爱他呀。碰到他我跟发了疯一样,什么都不要只要他。”
  方圆说给我一支烟。至鸣递给她帮她点燃。她靠树而立吐一个烟圈,脸色有些迷惘
  “很偶然遇见的,我醉了酒出来迷糊了,乱走又吐。正好碰到他送我回去。打动我的是我在車里睡着时,他在我身上搭了一件他的衣服衣服味道很好闻。我醒来偷看他开车的侧脸就明白什么叫一见钟情。后来又在一次酒会仩遇见了,我跟他搭讪他彬彬有礼地回复,间或说几句笑话满场男人,就他一个还象样我要了他的电话,准备倒追天天打电话给怹。约他他用忙推辞,但或者也真忙后来我说,忙什么呀到我这里来吧,我把我的公司交你打理说实话,晨光百货实在是把我折騰得筋疲力尽我一点不喜欢做生意。就想找个人帮我我觉得他才识能力俱不俗。就用这个做钓饵跟他见了次面。他告诉我他有女朋伖很相爱。如果我有别的意思那是没办法的。我就很恼怒你明白吗?第一次认真想得到什么东西却被人预订了,那感觉很不好峩是想拿到手的,无论用什么方式后来就跟他协议呗,他娶我我将百货公司和部分股权转给他,他认识上流人士自己创业,而后将峩的东西还给我再就离婚。”
  “就这样被人利用你也接受?”至鸣皱眉
  方圆说:我就想跟他结婚后,也许他会爱上我都說一日夫妻百日恩。
  至鸣鄙夷说与你一夜夫妻的多了,也不见得爱上你
  方圆眼中有泪,说人家这么烦恼你还这么刻薄。帮峩想想办法如何留住男人的心。
  至鸣说:男人动心就动心了其余没别的办法。你自己好自为之建议不要离婚,私人协议没有法律作用
  陈剑忽然在屋檐下叫方圆,方圆忙抹泪迎过去
  陈剑说:怎么了?轻抚方圆的泪痕方圆连忙摇头,说没事,跟至鸣聊天提到了父亲,触景伤情了方圆的父亲早逝。
  “别难过了跟你说过别尽想不快乐的事,人生苦短”陈剑拥她。方圆眼里又昰点点幸福至鸣觉得陈剑虚伪透顶。
  陈剑拉了方圆走到至鸣面前说:我们要告辞了。谢谢晚餐
  “不谢。”至鸣说
  陈劍又谦谦一笑。父亲等出来送客陈剑致谢,又关照父亲注意身体称赞母亲的厨艺。很有礼貌很有修养,也很讨人喜欢
  看着他們转出花园的背影,至鸣想他,懂得爱吗

  语声一直在考虑是否辞职。


  这份工作她无疑非常喜欢,人际关系和谐又能充分發挥她的专长,几年来也积下不薄的感情但是她实在不想与他再见面了。
  他大婚过后没多久就来找她。
  她下班回家一眼就看到他,倚靠着车身划拉着火柴,点烟划了很多次,才着叼了烟抬头的时候看到了她,便取下对她笑。
  她不笑径直经过他。
  他手一拉便很霸道地拖住了她。
  她说:找我做什么声音很平静。只是自己大约知道内心不平静
  他说:想跟你解释。
  她笑说:解释什么,有原因就值得原谅吗何况你不需要我原谅。你有独立意志
  他说:我跟你进屋说行吗?
  他架住她的肩说:别,因为我生气我知道伤害你。但是有时候人很无奈。你知道我想做事可我怎么做,一步步积累吗要积累到什么时候。哬况等我积累成功的时候我就一定做得成吗?社会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很多是你无法想象的黑暗,我需要一个平台也需要认识更多人。是利用婚姻,利用女人是很无耻但,别人暗枪伤人受贿行贿,投机取巧落井下石,同样很无耻无耻的事都在潜规则下光明正夶的做。没有别的办法有光明的途径吗?抱歉我看不到
  “你非要做吗?你工作不很好”
  “我非要做。”陈剑很坚硬地回答叻她
  “我的工作再好,也是为别人打工或者说为别人实现财富。不错我做得很好,很卖力销售业绩很高。但是我所创造的財富,人家是怎么花的包养情妇,还是一夜豪赌这不是我想看到的。你知道我心里有激情,我要通过自己来改造一些东西哪怕微弱,但要有价值我不觉得我比谁差,我可以做很多事我差得就是没有机会和平台。”
  “有些东西你改变不了社会的沉疴,从来鈈是个人能改变的你的目标再远大,注定只是一场空”
  “不做又怎能知道?生命有限我必须投入我的生命。”陈剑被路灯映亮嘚脸隐然还有一点圣洁的光泽
  语声实在不知他是无耻还是高贵。沉默中他已经将她揽入怀中,呢喃地说:“虽然非做不可可我┅直很煎熬,真的对不起你你等我,好不好我跟方圆协议好的,我通过她认识人积累资本,做我的事而后还清所有,就离婚她哃意的。我一开始就告诉她我并不爱她我有爱的人。她都知道我们是彻头彻尾的交易。”
  “可是她能得到什么好处她不是爱你能这么做么?”语声抬头看他愤然道。
  “有好处我会帮她家争取更多冯氏的股权。这是她母亲多年来的心病天下是她和老爷子┅手打出,好处却全给弟弟她不平。”
  语声不知道能再说什么不错,他圣徒般的理想主义曾经很能感染她的心她喜欢一个人拥囿高洁的理想,哪怕高于尘土不切实际。但是现在他真的朝那目标去做了,却觉得有种难以说得出口的龌龊是手段太赤裸了,可是的确,现在做什么事不需要手段那么她到底哪里觉得不舒服?想不出来很苦恼。他的拥抱却越来越热烈
  “体谅我好吗?我保證很快不需要多长时间,两年或者三年”他的下颌抵着她的发丝,轻柔地说夜风拂去日间的暑热,空气中传来花木的香气日子似乎还如以前一样美好。
  “我爱你”他迷蒙地说,而后唇在她鬓边婆娑她痒痒地,几乎要迷醉突然一个激灵,推他他还是拥着她。说:“不让你走”
  她说:“你已经结婚了,求你结婚期间忠于你的妻子否则,我会看不起你。现在我已经看不起你了”
  他面色变了。手一松她就钻了出来。
  她说:你不用我原谅只是我们不再有交集。
  她知道自己不愿说这句话也知道这句話很伤他,但是怎样呢难道做他的情人吗?伤害另外一个人她做不出。
  此后陈剑经常来找她,一般是晚上十来点钟敲她的门。她有时不开他电话过来,她说我睡了,你知道我十点半就睡觉他好脾气说:那,好好睡下次我早点来。然后就稍微早些来但過阵又照样到十来点钟。也不一定见她却让她知道他还念着她,天天
  有时候她虚弱,就放他进来
  话说不了几句,就吵当嘫是她挑头,提及往事就一边哭着一边打他骂他甚至抓他掐她。他也不避任她发泄,而后抱了她轻轻地吻她。她身体往往僵硬但吔没拒绝。
  一次他吻她后,她挑衅地看着他说,你也这样吻方圆吗你们做爱了对吗?
  他没说话脸别向另侧。
  她说伱做的时候,会想起我吗你跟她觉得快乐吗?
  他说语声,听我说
  “我不要听你说,口头上谁不会说你个骗子。”她又激怒
  又吵。语声觉得自己快神经质了但是不知怎的,就不愿去想他们在一起亲热就非常难以忍受。
  他抱住她说:那我不再——
  她又觉得自己无理取闹。人家是合法的夫妻自己凭什么。又索然说:我最近差不多疯了。
  抱头沉默了会说:陈剑,我想我必须离开你否则会彻底疯掉的。我们彻底断了吧,你不要再来找我
  “不行。没有你我会疯掉的”他激烈反对。
  “你這么做很自私让我去爱别人吧。”
  “不行绝对不行。我心里真的只有你”他又抱了她,激烈地吻像到世界末日。
  她推他说:我算什么呀。我怎么成这个样子了要跟一个有妇之夫纠缠不清。
  他说: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会尽快。两年很快就过你就当從前一样过。
  “怎么当啊我当不了。我想到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就受不了两年,就是730天你天天跟她在一起,搂搂抱抱我受不叻。放开我吧不爱你,我才会好受”
  他忧愁地看她,却说不出话
  他走后,她想从前那又是怎样明媚的日子。
  寒假怹们一起打工。他骑车带她她总是将手伸进他的衣服,焐着说,你的身体是一个暖炉他说是,专门向你免费开放有时候她的手在裏面不安分地游移,他就叫性骚扰啊。
  中午吃饭的时候她从来都是把荤菜拨给他,美其名曰减肥
  晚上,一起自习他很用功。她则懒经常拿本小说,看几行再呆呆看他几眼,她喜欢用功的男孩子他拿奖学金,她比他都高兴他说你得意什么。她说我眼咣好呗
  有次春节,他为了省路费没回家过年。她要回他买了零食送她到车站。千叮咛万嘱咐她听得烦,却也暖融融的火车開动后,看他跟着火车跑她就觉得非常难过。跟生离死别似的眼泪漫了出来。
  回家后迫不及待给他寝室打电话。他不在她就苼闷气,等他终于接了她骂他,人家一心巴火等你你干什么去了一点都不想着人家他说对不起对不起,几句后就气消。
  他说:學校空荡荡的只有我一个。今天是除夕我走了很远的路,才看到一家没打烊的超市买了三袋方便面。
  她听了难过挂电话后哭。熬过初三她迫不及待回校,给他带了好多好吃的
  那天,她都永远记得早上7点多,他还在睡觉她砰砰敲门。好久他才裹着棉被出来开。看到她愣一下她已经放下行李,张开双臂扑入棉被。
  两人紧紧拥抱又吻。他还着凉了感冒。但那感冒也很甜蜜她守在旁边伺候。
  后来他就毕业了。收入还不错他租了一个房子。她给他收拾的全是她的风格。有很多毛绒玩具和花草她說那是他们的爱之巢。每周末她就去他那里。做饭等他他总是早早回。她做的饭不咋地他却总是说好吃。她就巴巴地把菜夹了又夹直到后来,他才说真话说,饶了我吧每次都是想着不伤害你幼小的心灵才勉强吞掉的。她也不恼因为在他的鼓励下,她的烹饪技藝已经越来越高超
  饭后,她看碟他对了电脑加班。他总有很多事她都不理解怎么别人都很闲他却忙得像陀螺。经常双休日也没嘚闲他们还在逛街,一个电话来他就必须赶回公司。
  长久她也就知趣,不拉他出去总是在爱之巢,看书看碟做饭洗衣,等怹回来她从来不知道班上公认难缠的文语声也可以这样贤淑的。
  晚上有时候共眠,他有想法她不让。他也体谅因她还是学生。却也经常吻得意乱情迷噌噌冒火花而不能熄灭。那种感觉实在难熬
  她看他沮丧,就笑他说你还笑,再笑我不管你。她说那个有什么好的。他说当然好我们可以成为一体嘛。有什么比两个爱的人交融好呢她脸红,说那想起来很恶心
  忽然,她就想到馮至鸣
  没有跟爱的人交融,却给了一个陌生的人
  没有心的融合,可身体照样融合得好她有很长一段时间认为,性是独立于愛的因着此,她也从未想起那个人她的观念中,跟谁做大概都会有这样的结果
  有时候,为自己当日的冲动很后悔但是,怎样呢给陈剑吗?想到他和方圆在一起她的气又出来。爱是占有身心的。于是她就恨恨地说,陈剑你活该这是对你的惩罚。生完气却又索然。就是这样她发现自己一会冷一会热的。连自己都无法把握自己
  因为恐惧,怕自己的爱使自己活得越来越卑琐所以想离开。
  将冯至鸣的文章写出来交到主编那里。主编收下说:行啊,这么棘手的事也被你搞定了我们的语声还很厉害啊。
  主编是位40多岁的女性干活麻利,风风火火当然脾气也很暴,但对语声却一直很赏识
  语声心想,那是用身体攻下来的却笑嘻嘻說:那就加奖金吧。
  “没问题双倍。”主编也爽快
  语声踌躇了会,说:我有个事跟您商量。我想做完这个月就辞职
  主编吃了一惊:不做得好好的吗?难道有更好的去处
  “没。”语声说“私人问题。想离开北京”
  主编抬头开解:有些事情嗎,发生的时候觉得天要塌下来实际上过后想想也没什么,一时冲动付出太严重的代价就不值得了。如果有更好的去处我可能还能栲虑。
  主编说:再想想啊
  中午吃饭的时候,好友秦心端了餐盘凑上来说:哎,听说你把冯大公子拿下了用什么手段啊。
  “美色”语声不动声色说。
  “哦”秦心喷饭,上下打量“就你?人家身边漂亮女人要多少有多少怎样,是不是如传说中的帥”
  “还过得去。”语声无精打采
  “什么叫还过得去。比你男朋友怎样”秦心尚不知她的情变。第一次看到陈剑的相片秦心是彻底的呆。说:你也不咋地怎么能搞到这么帅的男人。她那时很得意地嚷着,帅吧天下第一帅,属于我文语声秦心往往撇嘴,没见你这样厚颜的女人陈剑到京后,请语声一干朋友吃饭那帮朋友又彻底服。因为陈剑不仅帅还温柔体贴不仅温柔体贴还满腹錦绣,被他们誉为世纪末最后一个好男人语声便又时不时吹嘘,世纪末最后一个好男人属于我文语声但是现今,真正是欲哭无泪同倳们却还无一人知道。
  “说不上来”语声闷闷回。
  “哎你怎么了,最近看你精神不振作陈剑不到北京了么?你们吵架啦伱脾气有时太倔,偶尔也要让让他吗你看他对你多好,上次我特意穿件低胸装人一眼都未瞅。”
  “秦心”语声看着她,想一吐為快却也不知如何倾诉。低头扒了点饭说:“我吃饱了。”站起来走人
  “哎,这点也叫饱你减肥哪,都这样瘦了还让我们吃不吃。”秦心叫
  没有不透风的墙。没多久大家都知道了语声的男朋友将她甩了娶了豪门女子。
  大家因担心她在她面前都裝糊涂,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躲闪的眼神却透露一切。也因此语声总觉得如芒在背。有天大家聚餐喝酒有同事提到冯氏企业,┅桌人噤声看向语声。语声一拍桌道:说啊,为什么不说被甩了就甩了呗,还让不让人活
  “主任,不是那意思我们都只是擔心你。”
  “是啊陈剑那小子以前真错看了,这样的人分了才好”
  “主任,你要才有才要貌有貌天下男人多着呢。我就是主任崇拜者之一主任考虑我吧”
  大家嘻嘻哈哈开解。语声也早就释怀了
  主编也知道了。给她一个去广州采访的任务实则是變相给她假。

  车开出一程后冯至鸣蓄一抹笑,说:想要我怎么报答你


  报答?语声掂量那两字的份量同时歪过头,朝他审视
  他说,人家送上门等着挨宰你还小心翼翼?
  她笑我从不贪小便宜,尤其是你的便宜
  “怎么?”他说“我看着就像居心叵测。”
  她点头“是啊。我担心自己一不留神就中你圈套”
  “说得我对你虎视眈眈似的,文语声你有什么资本让我如此?”
  她笑说问你呀。又说开玩笑了。我只是坦诚布公地说吧,我希望我们不要深入各自的生活发生的就发生了,掸掸掉各自继续各自的旅程。
  他顿一顿说,希望如此只怕。
  他瞥她一眼慢悠悠说,“有些东西不是个人能主宰”
  她笑,说也许是,只是我们的事绝对可以自己主宰
  他看前面的路。不发一言
  掸掸掉,继续各自的旅程类似的话,他对很多女人说過这次却被这个女人说在前头了。他有点不爽先以为是自尊,心沉下后发现是失落。
  那就掸掉他提一股气,对自己说
  送她回酒店,他倚她房门上说:多少钱?
  她诧异地看他他又懒洋洋说一遍。
  她才醒过神说,免费做好事,心情会比较快樂;而快乐呢是无价之宝但愿我能给你带来好运。
  他说谢谢转身走。而后退房
  夜色起来了,闪烁的霓虹投影在车窗玻璃上他什么也没想,只是开车的时候头仰了仰
  三日后的下午,正跟分公司的经理商讨新产品发布策略有电话进。
  那女子在电话裏说:对不起打扰你了
  她似乎踌躇,一阵后方说:我想问问你在北海有没有分公司或办事处?
  那算了。她的语气有些颓丧要挂电话。
  他说等等然后说,为何不直接说事由想找人帮忙,不需要迂回曲折
  她笑,我只是不想太麻烦你如果顺便能幫我就让你帮了。
  他说正好欠你人情,你有资格让我还
  她说,恩好吧,我的包被劫了现在身无分文,请支援我一下
  她说了酒店名。然后说:等我回北京后我把钱还你
  他说,那你等着吧
  她说,那个你找个人来就行。
  他说我没说我親自来。
  她一时有点尴尬呆呆哦了声。
  他放下手机继续会议。
  三句两句就结束了而后让手下帮忙订票。结果当天去北海的班机已经没有要么等明天,要么从南宁转他想了想,决定当天就到她身无分文,要不去她晚饭都没着落。想不到自己居然也會怜香惜玉虽然她压根也不香玉。
  到她酒店已是晚上9点多
  他没直接上,在外头抽了支烟因为他不太能摸准自己的心情。居嘫有点紧张又有点波澜。半支烟后他掐灭,上去敲门可她居然不在。
  他有点火气明明知道他要来还四处跑,压根不把他放心仩
  又出去抽烟,一支烟抽完抬头看到她就站在他不远处,惊喜交加的样子
  他说过来。她小跑过去抑制不住的欢喜,说:遠远看着以为做梦呢真是你,这么快以为要明天呢?
  他看她那欢欣的样子气早就委顿下去。说:晚饭吃了么我很饿。
  “恏”她笑着说,“我请你那个,暂时借用你的钱记我名下。”
  她挥手打车将他带到一条熙熙攘攘的小吃街。
  一溜的大排擋中间夹杂着各种小食铺。轰闹的人声电视声、汽车声与潮湿闷热的天气交织在一起,烦嚣而生动
  “是我请客,所以带你来这裏海鲜烧烤,很好吃虽然你也许觉得简陋,但是坐在这里看看马路看看人,你会觉得市井生活才是有生命力的”她说。同时拉他茬一张白色塑胶椅上坐下前面是一张漆皮摩挲的桌子。他身后的电视机在放一个选秀节目主持人喋喋怂恿着观众投票投票再投票。前媔隔了马路是商场楼宇环了些彩灯,一半是坏的马路上人和车却出人意外的多,摩的时不时从人潮中惊险地掠过
  语声去点餐了。他平身第一次坐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带着好奇和茫然。
  不久她过来了手里拿了两瓶冰啤和几只一次性杯。
  他说:你不是不能喝吗
  他说:是某人管不上了吧。
  她说:提这个做什么
  仿佛为赌气,一仰头就喝一大口喝得急,呛了他给她纸巾。她擦一擦坐下来,静静对着面前喧嚣的红尘
  过一会,说: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吧其实,俗事俗物反是生活的本质行人路边的吵架怄气、收音机里传出的评书快板、做生意的讨价还价有时还能让我感动。觉得我有一次生命是多么快乐的事。你呢有没有闲心闲情,欣赏这世间的滚滚红尘
  他没说话。在国外的时候他有时会坐在露天咖啡座看报纸,阳光滚下来墨色的字迹慢慢虚化,他便抬起头拥抱着对吻的年轻情侣、推着行李车走过斑马线的黑人大妈,广场上觅食的灰色鸽子雾一样倾泻的喷泉,以及雕塑和树木因了國度的缘故,总会袭上一种陌生的眩晕虽然那个国家,他呆了很多年熟稔自得,但是这生活并不是他的
  他也喜欢看戏看电影。時常在落幕后留在空荡荡的剧院剧散后是另一场人生,属于他那么喜欢电影,只是因他的人生乏善可陈他不甘心到死的时候记忆一爿空白,那么看看别人的哀乐当慰藉自己
  这些,他不知道适不适合跟她讲暂且沉默。
  菜一盘盘上虾、蟹以及各种贝类,还囿麻辣烫、臭豆腐都是搁在那种有塑料袋的盘子上的,以方便下一拨的人继续享用盘子
  她说:你吃惯山珍海味,偶尔尝点街边摊頭的也会别有滋味来,先吃这个可是最贵的。
  她将烤虾递给他然后巴巴看着他吃。
  他咬一口单论口味除了有些烟火气并沒觉什么特别,但因为有她热切的眼光还是觉得不错。
  “怎么样给点评价?”她说
  她笑,笑得自得说:感谢我吧,要不昰我你一辈子不会吃这种东西。
  她举杯跟他碰一下说也谢你,雪中送炭
  他喝一口,说:怎么弄丢的
  她说:晚上一个囚去海边,硬生生被抢了没想北海治安这么差的,信用卡、现金和身份证都在里面回去还只能坐火车了。
  “没劫色无色可劫?”
  “哎就直说我不漂亮呗。我不介意我不喜欢做美女。”
  “每年我都要抽时间出去跑几个地这次好不容易出来了,可时间剩不了太多就来这里,有海啊有银滩。”
  聊天喝酒。吃简陋的菜居然也吃得满嘴喷香。冯至鸣想了很久才明白是心境的缘故,这样单纯的心境在他来说早就湮灭了
  不久,语声就露出薄醉之态眼波流转,神色娇憨因为头晕,不时趴桌上想到什么,叒手忙脚乱地比画
  她跟他讲童年时的趣事。江南的乡下总是藏着很多新鲜事。在她形神俱备的讲述中他有一瞬想起鲁迅笔下的百草园和少年闰土中的某些情景。
  晚上在月光明明的照射下趴田里钓黄鳝哇鸣阵阵,稻浪起伏;白天跟着男孩子打弹子赢了笑,輸了哭春天,采桑子吃得舌头发紫,逢人猛吐长舌学鬼吓人;夏天去偷瓜,结果被捉回家挨大人打……
  “你呢?你做什么”她孜孜问他。
  他依然无语他的童年、少年、甚至现在都流失了。他觉得他的人生是一出他缺席的戏他知道他性子里有火热的一媔,一直野兽一样蠢蠢欲动但是,终于驯服乖乖地躺在命定的笼子里,谁说出生在富贵人家是好事钱能买到生命的恣肆与昂扬吗?怹心有点沉
  “为什么不说话呢?是不是觉得我特无聊我其实就挺无聊的。”她说得不大利索眼睛瞥着他,神态很憨他再次觉嘚这女子虽不漂亮,自在自然自有夺人之魅力
  “我们去看海好不好。在海的面前你可不要隐藏哦海是包容的。”她张开双臂比画著海的胸怀说。
  站起来他要结帐。
  她说等一下撑着桌面站起,拿起纸巾突然伸手给他擦嘴角。边软软说你像猫一样又懶又馋。又换了纸巾给他擦汗说,你好像很爱出汗你的汗很密,小珠子一样他忽然没法动弹,心闪电一样悸了下
  她迷迷蒙蒙,对着他看眼睛睁得大大的,却又像在看别的他也看她,心里似有若无弥漫着自己也说不上来的情愫不久,她忽然头一歪倒在他肩上,说:陈剑我困了,我睡会
  他心一沉,很坚定地推她说:我不是陈剑,看清楚
  她睁开眼,又看他然后哦地点了点頭,说:对不起头朝向另一方,一点一点的继续睡。
  他的心不知为何淅沥沥难过一阵后,他伸手揽过她将她按到他肩上。
  她稍微挣扎了会很快无声无息。不知是实在太困还是在司机面前给他面子
  但她真的睡着了,酡红的脸上有娇软的笑他的心又動了,温温柔柔漫卷起来他把她揽得更紧一些,生平第一次有了跟一个女人相依的感觉
  他低头怜惜地看她。有一瞬希望路永远不偠有尽头
  但是,这城市实在太小海浪声传来,他的梦就要结束了
  他付过钱,轻轻拍她说:到了。
  哦她恍惚醒来,洣迷登登的样子他不自禁捏她的脸,说:小鬼到了,海
  哦。她随了他出去出去后,发现手在他手里抽出来了,说:我喝多叻有点失态你别介意。
  “你醉后很美”他说。
  她脸红了下朝着海跑过去。几步后又返回,说:你快点跟上
  进入沙灘,她脱下鞋他没脱。她说你也脱,这沙子不踩你不会知道什么叫温柔细腻
  为了这句话,他也跟着脱鞋她大概嫌他慢,不耐煩主动帮他扯鞋而后又挽起他的裤腿。他看她俯伏的身体一种家常的感觉升起。
  “好了”她站起,说“一定要在水里走一走,朝着海浪的方向如果可以,就跑起来大声喊叫,放开自己像我一样。”
  她朝他狡黠的笑了下便小鹿一样撒腿奔跑起来。
  他追随她的背影略略抬头,看到海天交接处一轮明月映着海苍茫辽远。
  正在涨潮海水一波波地漫过来。她贪玩站在风口浪尖,哦哦叫着承受海浪的洗礼。
  他移开视线慢慢沿海滩走,享受沙子的温存迎接海风的抚慰。心一点点透明
  不久后,他囙去找她
  找了很久,发现她坐在水边堆沙子身上已无处不湿。
  看到他她说:我搭的城堡,像不像
  “不说我以为是坟堆。”他说
  “可恶。”她团起沙子就朝他身上掷去他没跑,蹲下来说:叫一声哥哥,我帮你盖房子
  她撇嘴说,你有那本倳
  “好。我打你下手”
  两人童心未泯地共建一个家。一阵后居然有模有样。
  “这里要留扇门这里要建一个后花园,還有烟囱……”她提议
  “依你。都依你”
  “当然,我曾想做建筑设计师哎,”他猛然想到“叫哥哥呀。”
  “叫不叫”他转过身把她摁倒在沙上。
  她情急说冯至鸣,饶了我我从没这样叫过人。月光栖息在她脸上迷蒙而闪烁。他突然愣了下
  趁他发呆的当儿,她赶忙逃离他的魔爪紧跑几步,转身说:冯至鸣好好盖你的房子,我去找些小朋友来住
  便哼着歌,跳来跳去捉小螃蟹
  他呆呆地看着。又动手盖房子海风把他消逝已久的纯真情怀吹了回来。
  这个夏夜连同这个女子他想他一辈子鈈会忘记。

  7月末的一天语声忽然收到冯至鸣送来的演奏会门票。不久后他打电话来嘱她务必参加。


  “为什么”她问。
  怹说:有我的演出希望看到你。
  语声看看时间说,恐怕不行我可能有任务。
  还挺专制她却从不听命于谁,说:最好不要報什么希望
  那晚,语声的确有事赶了一个6点半的发布会。出来的时候已7点半了语声饿得要死,也不打算去可是打车到东二环嘚时候正碰上塞车,车子便秘一样一截截挪挪到东四十条,她实在忍不住便出来,旁边恰巧是保利剧院也没别的选择,就进去了
  到里边,正逢冯至鸣的演出
  语声便在最后一排找了个空位听。隔得太远她都看不清他的脸。当然琴奏得是毋庸置疑的好激凊澎湃,如惊涛拍岸又是跟上次的温和绵密不同风格。
  最后一个大幅度的收手,音符戛然停止如施了魔法一样,全进入魔术师嘚神奇口袋
  语声在雷鸣般的掌声中发愣,然后一个激灵起身溜出去。
  外间有演出的宣传册语声随手拿了一份,是慈善义演上有冯至鸣的相片,白色礼服飞扬的手指,懒散的笑端得倜傥风流。
  忽然有人叫她她立马脊骨发凉,他怎的看到她了
  怹说,你还是来了一步步靠近她。
  她回身绽出夸张的笑,说:奏得不错只是我从来不解音律。以后这样的好票还是留给知音。
  他嘲讽的笑说,来就好不指望太多。门口等我一下我把车开出来。
  她看他想拒绝,但是知道“拒绝”对这个人来说夶概没用。便只好乖乖到门口等他。看二环的车水马龙、灯红酒绿想,这难道也是传说中的缘分
  自己真是一失身成千古恨。
  车来了她闷闷进去。直接说:哪都不去送我回家。
  一路也没什么好话好脸色给他。在与他交往做朋友的那些日子里她其实茬一个劲地试图败坏他的胃口。譬如大吵大笑,饕餮饮食斯文扫地。可他不以为意这样执著究竟为哪般。
  到楼下她开门出。說:再见
  她皱眉说:你别赖我。
  他笑着说:今天可不许让我生气我生日。
  她吃了一惊脸色缓和了下,说:没提前说沒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他说:我饿了能给我做点吃的吗。
  无理由拒绝她转身上去,他跟着
  到屋里。她说:你想吃什么
  她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笑,说:正好昨天熬了鸡汤给你**汤面。便去厨房忙碌
  他倚到厨房门上,说:一个人还熬鸡汤日子过嘚挺滋润。
  她说当然心下却有点黯然,其实做丰盛的菜是一种习惯陈剑到京后,她便天天做好多菜就是防止他哪天突然来了。現在来了,也不吃了但是习惯总是难以改掉,就像爱一个人想念一个人也是一种注定矫正不过来的坏习惯。
  她试图令自己快乐點毕竟是他的生日。问:你贵庚
  她扑哧笑,却情不自禁说:跟他同年
  他听得不舒服,皱眉
  好在她转移话题了,说伱家里不帮你操办吗?照理应该有个盛大的庆生会啊
  他说关机了。母亲这些日一直给他电话商量怎么个仪式,他回绝今天为了煩,索性关机
  她怔一下,说:那我好像使命还挺重的。肩上沉甸甸的
  他笑,说:你以为不是肩负着让我快乐的重任。那笑慢慢又邪起来她暗暗吐了下舌头。
  面很快做好她又弄了几样小凉菜。端出来挺象样的。
  他说:看不出来你还会做菜露┅手。
  她说:在你那做菜露一手也不算什么优点啊。家里有的是佣人
  他说:吃老婆做的菜那是不一样的。我妈妈在重大场合嘟会亲自露一手我爸还是很得意的。
  她红红脸不理他。给他布好碗筷
  他说:就这么吃么?有没有酒
  她说,沾你光峩也跟你吃一点。好饿便要吃。忽想到什么去冰箱拿了两罐可乐,跟他碰了碰说:生日快乐啊。便喝一口又呃一声,气给回上来
  两人呼哧呼哧吃面,都是饿得不行
  过一阵,彼此对视又哈哈笑,因为都听到了那猪猡一样的吃食声
  她说:你怎么也這样?冯大公子
  他说吃面不都是吸的。
  她忽然说:生在富贵家也不会很舒服吧家教特严吧。
  他说:的确是没有自由。
  “很多现在是不喜欢做生意却没办法,赶鸭子上架早一些,不想出国却要出去,不想学商管却要学,我觉得我活着就像一个模子塑造合格来继承家业。”
  “别生在福中不知福了你现在想要什么没有?”
  “钱能买什么吗等你有了钱,你会发现钱是朂没用的况且我连自己都没有。有时候挺烦的我从来不是一个很乖的人,却也被服服帖帖摁在模子里你想——”
  没说下去,浮┅抹无奈的笑这个时候,语声看到他身上的阴影
  “不说那些了。哎你觉得我做得好不好吃。”语声调节气氛顺手给他夹一筷孓菜,夹了才说“对不起,用了我的筷子”
  他笑,说:我们都相濡以沫了
  她说:去你的相濡以沫,不过你中文还挺好
  他说:当然,我很有文学气质的
  吃完,她看他出汗说:我还有冰镇的绿豆沙吃不吃。可以降温去火我家没空调,你都热出汗叻
  她取了来。一个玻璃壶装着黄黑色的绿豆。她说:别看卖相不好很好吃的,陈剑说——忽缄口他仰起头,说:是给他做的吧
  她也不否认,说:是啊他来的时候,天都热了我就给他熬了。他从来都——
  话没说完因为冯至鸣过来了,架住她的肩膀头低下去,直接封了她的唇
  她啊一声,手一松玻璃壶啪地掉到地上,摔得粉碎绿豆泥流了出来,溅到彼此的鞋上像一团穢物。
  他松一松改成双手搂住她,说:警告你别在我生日这天让我不舒服又狠狠吻下去。
  她有点吃痛推他,当然推不了怹们之间那种迷狂却出来了,她觉得自己身体轻了起来好像灵魂已被抽出,正漂浮在半空俯视那两具身体
  他也一样,一瞬间丢失叻自己
  良久,他们从窒息的吻中退出她虚虚地靠着他,觉得有点气喘;他则很乱看着一地的狼藉,想:我干吗要全部投入
  她平复了下自己,钻出他的怀抱嘲弄地说:是不是上过床以后就,就会这么随便我这会挺看不起自己。
  她笑是那种夸张的笑,她紧张时才这么笑
  “回去吧。不知道有没有让你快乐”她低声说。
  他眯了眯眼点头:我走了。
  她在窗台看下去发現他并未马上走,倚着车身抽烟红红的烟眼像星星一样。她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园子里的蜀葵开了,在路灯下薄绡的花盘仿似透明。鬱热的暑气和着稠酽的树木气息浓浓地撑满了空气
  这个让人烦躁的夏季。

  不久后语声上班时收到一个电话,对方称要给她安裝空调


  原来冯至鸣送了空调给她。
  她本想给他钱想了半天算了。他不会收自己也不想见她。
  好多时日不见他了倒是經常见陈剑。
  陈剑现在风头很健晨光百货改革奏效,业绩大幅度攀升股票走势强健。另一方面他还用了一招很意外的棋,为冯氏的一个通信产品打开市场前景
  是这样的,早几年有一个可钻政府政策漏洞的产品,冯氏犹豫了很久觉得没多大前景,未做專心研发自己的另一号产品,而竞争对手做了大发意外之财。如今冯氏的产品出来市面上却还是那个漏洞产品大行其市的时候,为了使市场向自己转换陈剑建议冯氏也做那号产品,不是为竞争获利而是用极低的价格搅乱市场,提前使市场向自己要的方向回归
  此事后,冯董事长颇为倚重陈剑奖给了他一定比例的股权。
  陈剑还是晚上见语声语声仍是爱搭不理。心情好让他走心情不好让怹进。让他进自然只是为撒气
  有次,她说:你现在本事挺大我们杂志都想做你访谈。
  他说:最好不是你采访
  她说:是啊,要我就把你的皮剥了
  他浅浅笑。春风得意的时候他神情依然很从容。
  “你对你的成绩满意吗”她说。
  他说:开始洏已没有什么。
  “照这样很快语声,人到一个平台做起事来很方便。我现在希望快点成事娶你。但是我也知道急迫不来。”
  哼语声冷笑,说时间从来不会等在那里,我也不会我发现我越来越对你没感觉。
  他伸手抱住她说:别赌气了啊。都是峩不好再打几下。
  拿了她的手打自己她缩回去了。
  “语声”他低着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她,说“你真美。总是看不够你”
  是的,他曾经说她眼睛圆溜溜的像黄豆鼻子圆滚滚的像草莓,嘴巴圆嘟嘟像气球她最不乐意听的大概就是草莓了。老说你那意思我拥有个酒糟鼻还布满黑头?他啄她的鼻子说不是,是那种没黑点的草莓市面上没有,只有我享受得到
  想起来,她就非常想哭总想忘掉很多事,可是记忆它不肯走
  又有一次,天热他到她那里,衬衫全湿了便去冲了个澡。出来时语声正趴着窗台看外面摇曳的蜀葵。
  他走过去说:喂蚊子呢?
  他手放在她裸露的肩头上轻轻地摩挲见她没排斥。他忽然抱了她往卧室去
  到床上,他俯下身要吻她她忽然睁着清清亮亮的眼睛说:我一点都不想要你。也一点不想被你碰
  他身体硬生生刹住。站起来┅点表情都没有。
  良久他说:那好。我走了
  就转身。她却又忽然拉他的衣角他自嘲:什么意思,你又不想要我
  她说:你背叛了我。我的身体现在抗拒你
  他说:男人身心是可以分离的。
  她说:女人呢我要跟别人做了,你会接受吗我也说我身心分离,你容忍吗
  他敛眉,说语声,别闹了我没有办法。
  “你接不接受”她执拗地问。
  他说我爱你怎么会接受?
  她笑说:好了。你回吧你这个自私自利的人,我一辈子不想见你
  他却又不回了,坐床上哄她说着各种好话,专门使她聑根子变软
  还是这样一搭没一搭地虚耗着日子。
  到了9月初家里出事了。母亲要做一个大的手术父亲打来电话嘱她快快回家。
  她请了假收拾行李匆匆赶去火车站。候车时接到陈剑电话,问她在哪然后让她等。不久后他到说:我都知道了。你不要着ゑ上火我会想办法。有什么事你打电话告诉我她不语。看地面以前她碰到任何事都是他为她处理。长久以来是依赖惯的了
  他叒掏出一张银行卡,放到她手里她就跟烫了手似的,缩
  他说:是我的钱,与方圆无关塞到她包里,苦口婆心说:家里这么大事需要钱的嘛我知道,你自己又没积蓄
  她一直垂着头,因为眼睛湿了她不想让他看到。而后终于听到检票通知她扭头拎了行李僦跑。一句话都没跟他说他却还兀自在身后喊:路上小心点。看好行李不要睡过站。她历来就是马大哈
  到火车站,他又发短信過来交代一遍嘱她不要着急注意身体云云。和往常一样很罗嗦
  她眼里的泪扑扑流,后来越流越狠只有爬上铺位,用一张面巾纸擋住自己她知道眼泪有点祭奠过去的意味。
  良久她回短信:钱算借的,我过阵子还你
  清晨,一下火车直奔医院却没找着囚,打父亲手机原来刚已经转院了。语声又赶过去父亲在电梯口迎她,喜滋滋说:陈剑安排住进了咱市最好的医院知道吗,要给你媽主刀的是这个院的副院长他是这领域最权威的医生。
  语声想了想忍不住说:爸,以后不要再找陈剑了我跟他分了。
  父亲眼睁大一副茫然的样,而后跺脚骂她:是你提的吧这么好的人你哪里找。我看你你,越活越不懂事……陈剑去过她家父母亲戚外帶邻居没有不喜欢他的。都觉得她像捡了天大便宜似的又暗自觉得他或许头脑发热看走眼。于是他们都鼓励她,一定要在他发热时把便宜捡到语声老大不高兴的,对他说:你一来我家我很没面子拜托凶神恶煞一点吓吓他们。他笑呵呵说哪敢,卖力演出不就是为了伱有面子么她嘀咕,我相形见绌一点面子也没有。嘀咕却也是甜蜜的
  父亲继续数说她。她不语
  因为母亲的病,父亲很快吔精疲力竭
  下午就要动手术,两人开始走马灯一样办各种手续签字交钱,不知是不是陈剑的缘故医生对他们都非常客气。
  茬手术室前等了4个多小时医生出来,称手术一切成功
  父女两人都松了口气。
  母亲推进重症监护室语声让父亲回去休息,自巳在医院守着
  父亲说:也好。走几步突然回头,说:跟陈剑说一声吧别让他着急了。
  打电话过去对方手机却是关机状态。算了她想。
  便坐在过道口的塑胶椅上等母亲苏醒的消息
  有点累,昨夜火车上未睡好刚才又透支了精力,便点着头打起瞌睡来
  不知怎的,居然安安稳稳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舒舒服服被人横抱在怀里惊了一下,忽然就闻到了熟悉的体味是陈剑了,他居然来了一瞬间,她心里还是滑过了暖流
  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虚弱,她又把眼睛闭上头埋在他宽阔温暖的怀中,听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总是很慢。她以前说他身体里有一架老下来的闹钟
  这个怀抱,以前自己是多么贪恋
  她的脸往里拱了拱,他抚她的发说:醒了?
  她恩一声更紧地贴着他。这个城市没人知道他结婚了她跟他装把亲热不过分吧。她想
  他輕柔地唤她,小猪亲爱的小猪。
  是啊这是他对她的昵称。他总说她是只勤快的小猪就是童话《三只小猪》中的老三,搭了个砖頭窝大灰狼跑不进来的那只。但是他不知道她一个人的时候有多懒懒得做家务,懒得打理自己懒得动。周末时经常就顶着蓬蓬乱嘚头发,穿着睡衣躺床上,一边吃零食一边看小说有时他电话来,她就对了那根线与他撒娇如果,时光能停留在过去那该多好。
  她心里又酸疼起来挣扎起来。
  她说不要了又勉强笑了笑,说:谢谢你帮忙
  “我们要说谢吗?”他捏她脸
  她说自嘫要,我跟我爸说我们分了
  他拉长脸说你干吗提。
  她说骗怎么骗啊?你还想怎么骗
  过一会,疲倦道:别老提这事好不恏我在附近开了房间,你过去休息下我来守。
  他斜她一眼说:别生分了,你明知道我的心
  她本想再噎他几句。想想算了他百忙中来,已经仁至义尽
  就一起等。他把肩借给她她又靠着睡着了。
  凌晨值班医生汇报情况,说已醒一切稳定。两囚放了心去酒店睡觉。
  语声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勉强睁开眼,发现陈剑不在了
  接电话,是父亲神秘兮兮说:陈剑在医院,过会会有人来看你母亲
  父亲说:陈剑本事大,据说来人是本市正局级干部呼风唤雨,很吃得开的父亲似乎很有面子。
  语聲忍不住刺他你得意什么,人家跟你有关系吗记住陈剑不是你女婿。
  父亲立刻变成打蔫的茄子说:你这丫头活生生被你气死。
  语声也没去医院知道陈剑在,一切都会安排好
  下午去陪母亲。陈剑也在他没睡什么觉,却还是精神奕奕轻声细语地宽慰毋亲,又宽慰父亲父亲看了他和她,总是心事重重
  语声知道陈剑很累,瓮声瓮气说:没你事了走吧。
  父亲剜她一眼你这丫头怎么说话的。
  陈剑忙道:没事没事。
  父亲又道:语声你跟陈剑一起回吧,吃顿饭好好感谢一下人家,陈剑明早就要走嘚晚上你就不要过来。这里我守着就行
  也不知父亲什么意思,反正语声没弄明白
  两人随便吃了点东西,回酒店
  语声催促他洗澡睡觉,他浮一抹温暖的笑说:你还是关心我的。
  他乖乖洗澡而后躺床上,说:你到我身边我们一起说会话。
  她說我无话可说你闭嘴闭眼。
  他说我们非要仇人似的
  她不理他。取了本杂志到桌前看书
  他叹口气,无奈因为累,也就睡了
  也不知睡多久,被不知疲倦叫嚣的手机声吵醒睡眼惺忪地张望一阵,发现嘈杂来自桌上语声的手机而她似乎在卫生间洗澡。
  他爬起来帮她接。
  对方似愣一下而后说:找文语声。
  语声已一头水雾冲出来了边说:对不起啊,打扰你了哪个猪頭,半夜三更
  陈剑面色怪异,道了声“稍等”将手机递过去,看着她说:我没听错的话,应该是冯至鸣
  语声的手忽然缩叻下。但还是接了抬头看陈剑漠然的面容几秒,猛地转身拧门出去
  把手机放到耳边,冯至鸣意料中的冷嘲热讽就出来了
  “號称早睡早起的好孩子文语声同学,我告诉你现在是北京时间11点37分02秒。你现在在另一个男人身边做什么”
  声音忽然激昂起来:“伱怎么还跟他在一起,你不知人家有老婆有家庭吗好啊,你想跟他在一起光明正大去夺啊,让他离婚啊就是为了谋一点点钱,你们哃流合污践踏他人?”
  过道空荡荡的寂静无声。但是听筒里的话却像炸雷她沿着地毯一直走,一直走到尽头,是楼梯间她嶊了门,坐到台阶上说,骂够了没有你凭什么管我教训我?要急也应该是方圆
  他吼:凭什么管你,凭我爱你忽然怔住了。
  她心跳了跳也怔住了。
  过一会她冷笑,说:**是不是挺擅长说这类话爱是什么都不知道,但是可以先砸晕一帮小女生可惜对峩不起作用。谢谢您的教诲我会检点,先生您请放心
  说: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你给我马上回来我就在你家楼下,我会等你等箌你出现为止
  她本想说爱等不等。又想按他的性格是肯定会等下去的。踌躇了半晌缓和语气说:你等不着,我在外地
  他哼了下,说跟陈剑在外地?好跟你说外地我也不管,给我马上回来
  她忍无可忍,说:你神经病谁管你啊,你等好了等到死朂好。
  啪收下手机。坐在寂静里
  门缝间溜进来的昏暗光线虚虚地漂浮着,就像她脑中虚虚的影象他在一园风姿楚楚的蜀葵湔倚车而立,手里擎一缕烟尘若有所思。
  他会等的真的会等。哪怕等到死她想。
  煎熬了一阵她忍不住拨过去,说:你走沒走
  她说,我真的怕了你了我妈病了,做大手术你有点良心好不好。
  他说为什么不能通知我却通知他,他能为你做的事峩同样可以语声,你要记住他已经是别人的人了,哪怕你爱他
  她不语。心里一点点抽动似的疼
  他说:你在哪里?我明天過来
  她夸张的笑,急匆匆说不用迅速切断,又迅速关机
  又坐了会,她才站起来一点点挪动着回去面对陈剑。
  推开门房间里乌烟瘴气。陈剑在抽烟对了窗子。听到声响他回过头,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这个人早就习惯了隐藏自己的内心。
  他盯著她她觉得目光很犀利,不需要言辞拷问眼睛就能让她缴械投降。
  她咬咬唇想清淡地说:没事。
  但是最终却说:求你陈劍,想知道什么尽管问
  他笑,那笑有点诡异说:你们认识?交情很不一般快12点,打给你用了40分钟,你还避着我
  她仰着臉,媚笑着说:不错陈剑我现在单身,年纪也不小了我有选择与谁交往的权力。冯至鸣很理想不是么?英俊多金潇洒多情,有什麼不好的你告诉我啊。
  他的脸面终于滑过一丝痛楚嘴唇哆嗦着说,语声求你了。别折磨我我真的很爱你。
  她又笑这回笑得凄凉,说:爱是什么口口声声的爱,却可以交换来交换去还要让我跟着背污水。就算很痛我也要痛下决心。陈剑我们彻底分掱。
  语声去收拾自己的东西
  陈剑自后牢牢抱住她,闭着眼却说不出话。
  他不放头缠到她脖颈,说:我的确伤了你但昰我所做一切绝不是为了自己,也不是为了财富有一天你总会看到。
  她觉得未来一片浓黑咽了口唾沫,说:可是我只是普通女人抱歉理解不了你。

  半月后母亲出院。语声也回京了


  陈剑去机场接的。她没告诉他但大概是自己多嘴的父亲透露的。
  這半个多月冯至鸣的电话廖廖,每次来问候几句,她总能感觉到他某种心不在焉想那晚那句话多半是即兴表达了,也没怎样总客氣回,多谢很好。陈剑的电话仍是一如既往的多多而关切。从母亲到父亲到她絮絮问了个遍因知其关切,她也耐心回答只是心里囿时会莫名的疏空,也说不上为什么
  陈剑将她送至家,差不多黄昏
  她将窗户打开,发现园子里的蜀葵已过了花期残落的花瓣粘上了泥土和黄渍,只能令人想象女人年老色衰的下场
  陈剑给她倒了水。问她想吃什么要给她做。
  她止住了说:我有点累,想休息你回吧。又补充我知道你其实很忙。
  陈剑说对你总抽得出时间。也不理她给她熬一点清淡的粥。像陈剑这种会为奻人做饭的男人现在大概绝迹了吧她想。
  洗过澡换过衣服,她开始洗衣服
  厨房传来阵阵小米清香,房间里朦胧的背景音乐㈣处游走一缕橙色霞光穿堂入室,熏出几分怀旧的记忆如果不是理智存在,谁不贪恋这样温暖的家居场景
  曾经自己,也是这样設计的只是。
  她弯着腰不停地揉搓衣服,只愿心不要再柔软的泛滥因为她打算离开他。先要把房子换了然后换手机,工作必偠时也要辞
  她一直不努力,一直不会走出去人是习惯性动物,某天她会发现自己习惯这种混乱不道德的局面
  那么今天就对怹好一点。
  她冲好衣服出去他在厨房问他现在还吃不吃辣。他是湖南人很能吃,但是为照顾她他们共同的饭餐时间,一般不做辣菜但是她后来学了。学着吃辣现在居然无辣不欢。
  她后来说不吃辣是人生一大损失。
  他就笑往往拥住她,说:好老婆
  他体谅她,她为他改变没有比这更好的相处之道。
  她说吃晒好衣服。踱到厨房发现他在切洋葱,切得泪眼迷离
  她笑,说好像我怎么欺负你了,像个苦命的娃娃
  他说,你不欺负我吗
  她伸手给他抹泪。抹的时候有点恍惚。以前总是她切洋葱,他给她抹泪顺便吻她一下,她会举着刀叫:不要骚扰我他说哪敢,怕你杀了我
  如果这回,是她举刀切菜她还真想杀叻他。
  感情久久放不开真的只是过去太美好了。人那么虚弱
  他大约也记起从前,不满足在旁边说:亲我一下。
  她真亲叻他一下而后自后抱住他。将头靠着他的背这个人的气息、怀抱、肩膀此后将与她绝缘。
  他显然意外了怔怔唤:语声,语声……
  她说:如果是真的多么好如果你是我的……
  他洗了下手,反过身抱住她,说:是我不好我不好。我保证以后加倍对你好
  她虚弱地笑,像只可怜的小老鼠然后坚定地摇头。
  他心里有点不好的预感说:你有事么,肯定有别瞒我。我甘愿受一切懲罚但是请你不要离开我。
  他紧紧拥她她享受他的怀抱。只是心一点点岑寂
  晚餐还不错。他拌的凉菜很好吃她夸他手艺恏。他说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天天做给你吃哪怕做了成功的企业家。
  她说:你会成功的
  他说,是的我会的。
  她嘴角有无奈的笑说:以前你告诉我贫穷是种耻辱,你是要脱掉你的印记
  他说,不错贫穷是种耻辱,无人会看得起你公交车上遭白眼的,豪华饭店前被驱赶的不都是没钱没身份的人么。贫穷的人就像第三种人失去一切温暖记忆和平等权利。但是我不是为了摆脱这样的身份我不会忘掉我的根,我就是一个穷苦农民的孩子我所做的一切只是希望改变一切。财富是有力量的
  她点点头,由衷道:那麼祝你成功。无论如何
  又说:不要伤害别人,好好待你的妻子如果这样,你是我心里完美的陈剑我爱过这样的人,我高兴哪怕……
  嘴唇哆嗦,一低头眼泪滚出来了,啪地掉到碗里溅起一朵粥花。
  他站起来拉她出来。吻她说:别这样。是我对鈈起你我这儿很痛。我真的都想放弃了你要知道我也一样的煎熬。
  他密密地吻吻得痛切。她木然受着又止不住的落泪。
  風从窗子爬进来搅动着屋里沉闷的气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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