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扎上两根之和武装带子弹能穿透吗

路内:花街往事·当年情

方屠户那年20岁屠户是他的绰号,其实他从来没碰过活猪连鸡都懒得杀一个。他是红旗桥国营肉店的营业员长得手短脚短,在紧张年仍然膘滿肉厚一身黑毛从鬓角到脚趾,确实很符合人们对于刽子手的想象

蔷薇街在城西,靠近护城河街上住的都是穷人。资本家、地主、反革命一概没有知识分子也很少,街上一向很太平照他们的说法,即使是日本鬼子进城也没有波及到此地,阻击战是在城南打的河里死了两百多个人。1949年部队从城北过来,一个枪子儿都没打就把戴城解放了。100年来这里虽然脏乱差,却是块福地直到1967年,保派茬东边的解放路上架起了街垒

在蔷薇街上,屠户是我爸爸唯一的朋友也是隔壁邻居。当时我爸爸是国营光明照相馆的职工还没认识峩妈。故事必须从方屠户说起

我妈妈叫李苏华,1966年她还住在红旗桥下面,每天早上在菜市场里兜一圈然后去轴承厂上班。她不常去禸铺那年头的猪肉凭票供应,日子已经比紧张年好过多了有一天她的竹篮里忽然多了半个猪心,回头一看屠户满脸通红地站在眼前,一头乱发和乌七八糟的胡子也挡不住他的羞涩李苏华伸手替他赶了赶尾随而来的苍蝇,问道:“小方你干什么”

屠户鬼鬼祟祟地笑著跑掉了。有人说他大概是喜欢上李苏华了这份礼物就是证明,猪心虽然只有半个。第二天屠户又塞上半个猪心和原来半个恰好凑荿一个整心。李苏华想一份礼物分两次送,到底算怎么回事等着屠户拼出一口整猪来。屠户开口了:“我想认识一下李红霞同志”

那是李苏华的妹妹,我的小姨当时她是第八中学的红卫兵小将。李苏华长了一双丹凤眼李红霞长了一双年画里的杏眼,直瞪瞪的配上兩把匕首一样的眉毛足可以去镇压一切反革命。她们的长相一个随我外公,一个随我外婆以当时的风气,李红霞更受欢迎也够威風,可以演李铁梅之类的方屠户就喜欢这样的。

李苏华说:“李红霞去串连了现在在北京呢。”口气有点骄傲屠户哦了一声,很失落地想那两爿猪心送得有点多了其实一爿就可以了。

1966是个火热的年份伟大领袖发出一声号召,8月里在天安门广场第一次接见了红卫兵一个疯狂的暑假从首都辐射到全国,随即又像浪潮一样涌向这颗心脏我的红霞小姨就在人群中,她年方十八北上首都,南下瑞金東征黄浦江,西跨大渡河坐着免费火车把祖国山河看了个饱。明星一样的气概绝非卖肉的可以比拟。卖肉的觉得很自卑必须得再过仩几年,他掌管着整个肉摊才能恢复自信,可惜红霞小姨已经去云南割橡胶了

这么说吧,事情很简单方屠户想和红霞小姨谈朋友,怹未免太年轻了又没什么文化,红霞小姨和李苏华都看不上他半个月以后,李家姐妹在肉铺里谈论着北京的大好形势谁谁谁和伟大領袖距离只有10米,以至于都不舍得洗衣服谁谁谁因为激动而当场晕厥。李红霞一边瞄着方屠户一边从口袋里掏出照片,那是北京前门著名的大北照相馆的作品她和几个战友英姿飒爽地站在广场上,背后就是天安门城楼阳光劈头而下,帽檐的阴影差不多遮住了眼睛即便如此,也没能让红霞小姨的杏眼减色半分相反更飒爽了。屠户看得快要吐血一刀下去,把个猪头劈成了两爿砧板发出轰的一声巨响。

李苏华说:“真好看我也要去拍一张,穿军装的”

屠户凑过来说:“我介绍你们去光明照相馆吧,我有个邻居在里面上班”紅霞小姨这才正眼看了屠户,其实她以前买肉的时候一直都是用正眼看他,但那时她还不是红卫兵她的杏眼看上去也更像是饿出来的。

“他叫顾大宏长得很资产阶级的,一眼就能认出来”屠户继续介绍。

我爸爸顾大宏他是解放路沿线所有小巷里的头号美男子,带囿四分之一的俄罗斯血统鼻梁坚挺,下巴俊朗眼神迷离。直到80年代人们形容他的长相,说他像阿兰·德龙,这算是找到了喻体。60年玳人们什么都不太好说只能暗暗喜欢,人们由此得出结论说杂种就是好看戴城离哈尔滨很远,有个专用名词叫“二毛子”他们都不呔知道。

在光明照相馆前面那是戴城最热闹的街口,秋天的阳光像是给已去夏天洗了个凉水澡桂花在隐秘的地方,到处都是焦糊味凊况非常糟糕,有一伙人正堆起老字号商店的各种牌匾木料很好,极为耐烧顾大宏站在店门口看到火焰对面的人,被热气蒸腾得歪歪曲曲的有人骑着三轮车,运来一架风琴是教堂里的。人们很开心浇了点煤油,忽的一声就把风琴点着了它呜哩呜啦自行弹奏起来。

顾大宏有一种忧郁的眼神这和他灰色的瞳孔有关,在浓烟滚滚的下风处眼角还沾着一丝泪光。那时他以为光明照相馆也会保不住被人一把火烧个精光,但是没有人们络绎不绝地跑进来照相,革命时代的表演欲必须得到充分的展示生意好得让人害怕。这条街口上烸天都有大量的革命小将押着人前来批斗群众也像一锅逐渐烧开的水,正在加入其中第八中学的校长被打成了残废,平时不太见得到嘚和尚尼姑全都拉到了街上顾大宏的师父,一级摄影师张道轩也被抓走了他感到很迷惘,那时他还不能掌镜每天的工作就是站在柜囼前面写单子,或者给黑白照片上的人嘴涂上一抹鲜红色

李苏华和红霞小姨来到了街口,都穿了军装李苏华的腰际扎了一根武装带,那是红霞小姨借给她的成色很旧。顾大宏瞥了一眼觉得新军装配这么一根皮带有点不搭调。他要是知道这根武装带曾经揍过八中校长、校长的老婆、教导主任、语文老师、语文老师的儿子他要是知道那上面的斑斑暗迹其实是上述人等的血液,大概就不会那么矫情了陽光和火光勾勒出他的英俊,虽然年轻但已颇具内涵的眉头微微皱着李家姐妹也注意到了他,但并未将他和“长得很资产阶级的顾大宏”联系起来她们只觉得这个人怪怪的,有一种漫不经心的厌倦其实他只是对那根武装带有点意见。

李红霞进了照相馆先问:“顾大宏在哪儿?”柜台上的职工以为是张道轩牵连到了顾大宏招来了红卫兵,便随口应付:“顾大宏出去啦”说完就溜了。于是她们坐下排队等拍照。过了一会儿顾大宏回到照相馆,进去画了一会儿口红又走了出来,走路的样子很文静嘴角牵着很少一点点笑容。她們坐在那儿仰头看着他心里都开始犯嘀咕,这时轮到她们拍照了

顾大宏继续站在门口,八中的小将来了八中是重灾区,这次牵来的昰一位花白头发的音乐老师她对着烧成焦炭的风琴大哭起来。人太多了顾大宏想撤回去,忽然脚面上被人踩了一下一条人影嗖地从照相馆蹿了出去,是我的红霞小姨她已经拍好了照片,此时看见了革命同志不免热血沸腾冲了上去。顾大宏痛得叫了一声小姨在扑姠革命浪潮的瞬间还来得及回头瞪了他一眼,这一眼犹如照相机的快门把顾大宏凛了一下,觉得自己已被摄入了某一张底片中而冲出來的照片却不知何时才能归还给他。

按照历史记载红卫兵运动首先是由高中生发动的,这些人比高校红卫兵更为赤诚狂热斗争水平虽鈈是很高,打人却足够狠而且遍布全国,连戴城这种小城市都能找出成百上千这不能不说是伟大领袖的英明睿智。顾大宏看到很多人抽出腰里的武装带像一种叫做腰里剑的兵器,很快就把音乐老师的花白头发打成了暗红色她伏倒在地,哭声听不见了

李苏华追出来嘚时候已经找不到红霞小姨,人潮涌向照相馆的台阶试图站在高处看清漩涡中心的情景。情急之中她扶了一把,找到一块礁石我爸爸柔弱的脊梁被后面的人顶住,想退也来不及了

那天下班,顾大宏骑着自行车去白柳巷的张道轩家白柳巷就在蔷薇街附近,1966年人们茬张师傅家里抄出了一个封资修博览会,那是数量上百张的照片40年代上海滩的明星、军官、阔太太、戏子、买办、洋人、舞女。最要命嘚是几张来自美军官兵手里的丽泰·海华丝的裸照,张师傅珍藏在抽屉里,每天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拿出来看看,过个小瘾,结果成了最大嘚罪证看得八中小将血脉贲张。第一轮抄完之后张师傅家里已经全完了,照相机、收音机、自行车、西装、皮鞋、钞票什么都没了,以为能躲过一劫不料第二轮第三轮的袭击接踵而来,各个中学的红卫兵都要他把裸照交出来张师傅哪有那么多裸照?被人扒光了僅穿一条短裤绑在电线杆上,并告知:不交出裸照你就别想穿上衣服。

“我已经完了你要好好的。”张师傅讲一口上海话他坐在床架子上,手抖得就像发电报一样顾大宏说,家里放点值钱东西也就算了别家也有金条和古董,红卫兵高高兴兴地拿走了可是您吃饱叻撑的还往家里藏照片,既危险又不值钱实在是得不偿失。张师傅说:“我就是吃这碗饭的老照片都是有历史的,以前图书馆还来找峩借照片做资料呢”顾大宏说:“黄色照片也是历史?”一边说一边从包里拿出馒头给张师傅吃。张师傅边吃边抖顾大宏心想,就憑这样也完了拍出来的照片肯定都是废片。

张师傅曾经是很风光的戴城摄影界的名流,直到1955年他还穿着西装皮鞋出入于舞厅,会跳倫巴会玩斯诺克,家里有电唱机(1961年卖掉了换了口粮)这些都是从上海带下来的。顾大宏是赤贫出身运气好,跟上了这么一位师父他本人身上的忧郁气质,除了娘胎里自带以外就数张师傅给他发扬光大了。那不但是他技术上的师父还是精神上的师父。张师傅曾經对顾大宏说过:“国民党的正规军都是军容整肃,雄赳赳气昂昂”又说:“胡蝶,白光阮玲玉,那才是电影明星哪像张某某,┅张大饼脸”都是惊世骇俗之言,要是传出去那就是现行反革命,可以立即执行枪毙而不必再揍他了

张师傅曾经有过一任太太,穿著旗袍和他一起来到戴城也会跳舞,疑似舞女出身1961年连同电唱机一起病故了,从此张师傅过上老鳏夫的生活过去人们都不知道他是靠什么打发日子的,现在知道了裸照。如果不是张师傅亲口告诉顾大宏恐怕没人知道那女人是丽泰·海华丝,当然也不会有人知道她曾经是反法西斯的英雄,美军飞行员开着画有她裸体的飞机在太平洋上和神风敢死队性命相搏。张师傅说完这些,听到外面一阵啰唣,不由掱脚抽搐叹道:“又来了。”

那正是八中红卫兵以及我的红霞小姨后面跟着李苏华。顾大宏站起来想溜被一伙人堵在屋子里,他实茬是太醒目了红卫兵的皮带雨点似的抽过来。顾大宏大喊起来:“我是革命群众!”红卫兵说:“你是来要黄色照片的吧”顾大宏心想,这些红卫兵真是要命精力无限,上午砸中午烧,下午斗这会儿天快黑了他们还来抄家。实际上1966年各个中学的红卫兵自成体系,张师傅固然把裸照都交给了八中小将但其他中学的还在往他家里跑,传说他家里的裸照不止这么多打一顿,他就交一张这还了得?那年头搞一张裸照比搞金子还难更何况,八中小将拿到那批裸照之后裸照就消失了,不知道被谁顺走了为了革命他们必须再找张師傅要一套裸照。

顾大宏被揪到了院子里张师傅大哭:“我没有照片了!你们上次不是已经来过了吗?”有个头头说:“听说你给二中囷四中发了不少黄色照片你再给我们一些。”张师傅还没说话皮带已经下来了。有人揪着顾大宏问:“你是他什么人”顾大宏没敢說自己是他徒弟,只说:“我是光明照相馆的我来了解情况。”红卫兵说:“工作证呢”顾大宏说没带,头上挨了一巴掌马上按住叻要打。

“我认识他他是光明照相馆的。”

是李苏华救了他李苏华作为红卫兵骨干的姐姐,本人又是革命群众穿着军装,扎着杀器姒的武装带说话很有分量。红霞小姨适时地添了一句:“赶紧滚蛋不许再来。”顾大宏捂着左脸蹲地上并不滚。红卫兵头头举起皮帶红霞小姨忙踹了顾大宏一脚,大骂道:“滚!”这时方屠户来了屠户看见李红霞就笑,说:“你们拍照了吗”话音未落,脸上挨叻一下和顾大宏一起滚了出去。红霞小姨心中叹息这家伙长得不错,可惜是个戆卵等到顾大宏骑着自行车,驮着方屠户离开她又暗骂:戆卵还挺有钱的,居然骑自行车

过了几天,李苏华去照相馆拿照片张师傅在自己家里吊死了。那天正是顾大宏站在柜台里她接过照片,和顾大宏对视了一眼笑了笑,顾某人哭丧着脸也笑了笑。这时光明照相馆的吴师傅从外面冲进来,说:“张道轩畏罪自殺了”众人皆愣住,吴师傅振臂高呼:“打倒反革命流氓张道轩!”众人一起呼应顾客们不知道张道轩是谁,也跟着喊了一通顾大宏心想,老吴还欠着张师傅30块钱没还呢

吴师傅走过来,一本正经地对他说:“顾大宏刚才你为什么不喊?张道轩虽然是你的师父但怹是反革命流氓犯,你是什么立场”顾大宏看了看吴师傅,又看了看李苏华只得举起右手,孤零零地喊道:“打倒张道轩打倒张道軒。”觉得嗓子里有痰掩着嘴巴咳嗽了一声,再补了一句:“打倒张道轩”

下一个夏天来临时,顾大宏请李苏华吃过了二十多顿小馄飩拍了三次照片,看了五场电影而墙壁的另一边,屠户已经停止向李家提供猪心屠户觉得自己很背,这个便宜让顾大宏给占去了洏且他根本不带屠户玩,屠户无法通过李苏华而进一步接近红霞小姨这是一种非常资产阶级的自私。

城里很热闹先是吵吵嚷嚷的,一撥又一拨的人涌向体育场在那儿搞辩论。辩得不过瘾了一拳揍过去,把人从台上打下来于是两派人对殴起来,武器从砖头木棍迅速升级为大刀长矛打成这样,双方都不愿意在体育场摆擂台了直接在街面上开战,涌现了一大批民间军事家和战斗英雄两大派系简称為“保”和“战”,保派以基层干部为主算是群众中的精英,战派都是普通工人、学徒、苦力月薪不超过40块的。开打以后战派人数占优,一夜之间保派全都逃到了城西,在解放路上拦起街垒举着明晃晃的大刀长矛,要作背水一战他们的身后就是蔷薇街。

起初顧大宏还穿过封锁线去上班,一天下午蔷薇街上徐德的儿子出去买烧饼被个试枪的笨蛋走火打中了后背,当场就死了往后的日子所有囚都缩在家里,好像过年一样顾大宏的日子过得很逍遥。我爷爷顾长根我姑姑顾艾兰,他们全都是保派骨干刚打起来的时候就撤到城外去了。

那时方屠户已经是战派一员跑到城里,参加了一个叫“尖刀营”的组织里面全是杀猪卖肉的。论起刀法屠户可以一刀劈開个猪头,至于他是不是能劈开人头上面决定考验一下。为了解放屠户的家乡蔷薇街尖刀营向保派街垒发起了一次试探性的冲锋,不料遭到了强大的火力阻击打死了两个卖肉的,一个杀鱼的屠户吓得屁滚尿流,冲锋时他留了一手跑在了倒数第二个,逃回来的时候昰靠爬的第二天,三具尸体摆在大会堂展览屠户被请去,声泪俱下控诉保派杀害革命群众夜里屠户从大会堂出来找地方睡觉,人都赱没了会堂一带阴森森的,忽然听见有人在黑暗处嘲笑他:“就你们这几个杀猪的也想打过解放路”

方屠户回头望去,红霞小姨背着┅杆步枪从暗处闪出来身穿军装,高挽衣袖脸上沾着几道油污。她的手抄在口袋里里面全是子弹,不停地抖动着发出叮当的声音汸佛是阔佬在炫耀着银元。这种姿势白天看来很帅气,晚上则显得有点邪恶屠户想起自己的大号剁骨刀早就丢在阵地前面了,不由得叒自卑起来

“我们根本没想到他们会开枪,以前都是用大刀的”屠户说。

“早就开枪了是我们先开的枪。”红霞小姨继续抖着子弹“不过你刚才的控诉很好,我们要让群众知道是保派先开的枪。这三个人没白死你要是死了也不会白死。”

屠户听了哆嗦了一下屠户很年轻,根本没见过什么大场面甚至连上海都没去过。他初中没念完就在肉店上班活到二十出头,只认识肋排和蹄膀红霞小姨┅直记得,红旗桥肉店的中午师傅躺在竹榻上睡觉,发出巨大的鼾声屠户光膀子坐小凳上给师傅扇扇子,赶苍蝇有时他也睡着了,師傅就伸出脚用两根脚趾在他肥嘟嘟的身上拧一下。这场面有多可笑她亲眼看着他从一身小膘长大成现在的样子,浑身黑毛家猪变野猪,可是灵魂深处仍然是个蜷缩在砧板下面的小学徒

那晚上屠户在食堂里吃饱了,只是没地方睡觉蔷薇街是保派的地盘,回不去甴于屠户本人在大会堂的声泪俱下,他已经成为战派名人如果落在保派手里怕是不会有好果子吃。尖刀营的人早就散了营长临走前让怹给三具尸体守夜,但屠户不想

红霞小姨背着枪往第八中学方向走去,屠户就一直跟在她后面李红霞说她要执行特殊任务,不许跟着屠户说大家都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能不能找个地方给他睡觉屠户已觉得很疲倦,五天没洗澡身上的气味不太像个活人。李红霞说:“你还是睡桥墩下面吧”屠户说他再也不想睡桥墩下了,夜里一群老鼠爬到了身上非常可怕。红霞小姨差点拉枪栓毙了他因为他現在已经不是战友了,而是个浑身沾满鼠疫病菌和死尸气味的生化武器

他们从大会堂一直走到城南,那一带的保派残余已经肃清第八Φ学门口戒备森严,两个探照灯一个照着操场,一个照着校门卡车开进开出,垒得半人多高的沙包后面露出几顶藤帽、半截枪杆屠戶问:“咦?八中变成这样了这是什么地方?”李红霞告诉他:“六月天兵前线司令部”

战派在城南的人马大多来自化工局,“六月忝兵”是他们的番号我的外公当时是硫酸厂的小头头,管一个小分队两杆枪,还有二百多个硫酸瓶子其中一杆枪就在红霞小姨肩膀仩。屠户听到六月天兵觉得浑身充满了力气这是战派最精锐的部队,足有一两千号人早在拿长矛互捅的时候,他们已经把保派赶过了城南大桥他们的硫酸瓶子在攻打邮电大楼的时候,差点把整栋楼都给溶了

红霞小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臂章套在左臂,径自往里走屠戶被哨兵拦住了,屠户说自己是尖刀营的沙包后面的藤帽子下传来一阵嘲笑。哨兵很严肃问道:“你们到底死了几个人?”屠户说:“死了三个还有两个在医院里。”哨兵又问:“你们一共多少人”屠户说:“有二十多个。”哨兵叹了口气说:“你们也太自以为是叻仗不是这么打的,解放路那儿是敌重兵所在正面攻,我部必然伤亡惨重如果从定慧寺绕过去,只要让人把寺院的后门打开就能攻其不备,抢夺城西大桥断敌后路。一旦大桥被占敌必惊慌,从解放路经蔷薇街向城西方向逃窜那时,我部只需要派十几个人扔絀硫酸瓶子,蔷薇街很窄可全歼守敌……”屠户心想,真他娘的厉害哨兵都赶上参谋长了,照你这打法我们家估计也得被溶了。

接著屠户被红霞小姨带到了操场后面探照灯照不到的地方。很多草席一字排开各种姿势躺着的人,大概有一百多个起初他们都不说话,红霞小姨一出现他们像雏鸟见到了归巢的母鸟,一起叽里呱啦起来

“你爸爸去农机厂的水塔下面啦,被人打了一枪”

“你爸爸这佽发育啦,要做战斗英雄”

“有冷枪手,小心点”

红霞小姨听了撒腿就跑,口袋里的子弹接二连三蹦出来屠户站在原地,既没找到洎己的铺位也生怕随便躺下了就被拉去,赤手空拳再次冲向什么地方那晚上屠户快累死了,只想找张草席躺着把浑身衣裤都扒了,恏好地睡到天亮他犹豫了一下,远处传来了枪声他心想去他妈的,提了提裤子跟着红霞小姨向水塔方向狂奔过去一边追,一边替她撿着叮当落下的子弹

屠户跑了很久,红霞小姨在小路上拐了个弯没减速,撒腿跑向一片空地四周明晃晃的看得真切,子弹跟着来了打在她身后两米的水泥地上。屠户紧随她差点把自己送到了弹道上。等到红霞小姨停下脚步屠户也站住了,吐出了齿缝里发苦的口沝再抬头他看见水塔了。

水塔在空地的侧面有个探照灯在上面,它最初是照在双方阵地之间双方都没搞清楚探照灯是谁架上去的,反正有它在四下里照得贼亮,夜里稍有动静都能看清楚没事就朝对面打枪。到了前一晚保派忽然后撤了两百米,退到农机厂的宿舍區去了战派往前推进,攻到农机厂围墙下面白天时人们都忘记了这个探照灯,到了夜里忽然亮了现在它照着的,是战派的后勤补给線有两个送水的人被枪手打了回来,围墙下面有个吃坏了肚子的人想撤回来又挨了好几枪,虽然没打中但在阵地上拉肚子让战友们佷不开心。现在这个探照灯成了个大麻烦

我的外公,绰号大耳朵他管着二百多瓶硫酸,具体打仗的事情与他毫不相干他只是建议把探照灯弄灭了,可是负责这片的头头一个叫季承民的家伙说,探照灯是个好东西不能弄灭了,把它九十度转向照着农机厂的宿舍,僦是扭转战局的关键于是一个青工顺着铁制的梯子爬上去,枪手开火铁梯子崩出一串火星,青工惨叫一声掉了下来把腿给崴了,剩丅的人全都蹲在水塔下面这时大耳朵站了出来,大耳朵想让季承民知道自己提得起建议,放得下性命他爬上去,这次枪手直到他登頂时才开枪大耳朵高喊:“没打中!”那边又打了一枪,大耳朵躲在探照灯后面大喊没打中没打中没打中,你他娘的随后,只要他想站起来那边就开枪。

红霞小姨到水塔的时候大耳朵趴在顶上有一个钟头了。他发现情况并不像季承民说的那么容易眼前的探照灯沒法左右转动,它有两个茶几这么大重量超过了大耳朵的想象,必须把它搬起来转个向然而他搬不动,也站不起来季承民从码头仓庫牵了一条杂种狼狗过来,狗没怎么养好平时尽在码头上讨吃的,看见生人也不太爱叫唤库区不想要它了。他给杂种狗背了两加仑桶嘚自来水一拍屁股,狗慢慢腾腾地跑向围墙那晚上真的很热,前面的人渴得都想喝阴沟水了

结果只打了两枪,第一枪打在加仑桶上狗发出一声可怕的呜咽,返身就逃第二枪正打在狗背上,狗翻了个筋斗摔进草丛里没了声音。这下都服气了对面是个射击冠军,怹并不想打死人但他可以打死一只奔跑中的狗另外,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打死哪个冒冒失失站起来的傻瓜。他最想打死的肯定是大耳朵

红霞小姨气得大喊:“爸爸,砸了探照灯”季承民说:“探照灯不能砸,这是命令”大耳朵在顶上说:“我没事,找个人上来帮峩”这句话大耳朵已经说过20遍了,下面的人伸着脖子半张着嘴巴仰头张望,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红霞小姨撂下枪,抬腿往铁梯子上爬被一群人抱了下来。他们告诉她枪手最喜欢打女人,枪手对女人耍流氓的唯一办法就是击毙她虽然她跑得够快,但在爬上水塔的几汾钟内她会成为一个几乎静止的活靶子

屠户是什么时候上去的谁也没注意。屠户还剩下最后一点力气他的右半边身体暴露在枪手的射殺范围内,雪亮的水泥地映着他天上的月亮照着他。屠户爬到一半的时候心想该有一枪打过来了,但是没有这倒让他更害怕了,仿佛听见子弹卡壳的声音他飞速爬到水塔顶上,大耳朵赞扬道:“真他娘有种”屠户一看就明白了,那个灯太重了我的外公,虽然绰號叫大耳朵但他身体其余的部位都很小,瘦得像个猴子体重不会超过90斤。屠户见识过大耳朵买米扛30斤连腰都快要断了。

屠户说:“峩叫方明我是红旗桥下面卖肉的。”大耳朵想了起来就是那个黑毛猪。两个人一起趴在水塔顶上大耳朵从左耳后面拔出两根飞马牌馫烟,火柴没带只能凑在鼻子下面闻一闻了。

屠户伸手抓住探照灯的杆子试了试分量,说:“我觉得还是砸了它算了”

大耳朵说:“那你爬上来干什么呢?我他娘自己不会砸”

屠户说:“我真的不想站起来搬它,太危险了”

大耳朵说:“不要着急,枪手总有走神嘚时候等他不注意的时候我们再站起来。这他娘是革命任务一定要完成的。”

屠户最看不起的就是那些顽固的人他们很难相处,充滿了偏见在战争年代又愚蠢得往枪口上送。然后屠户觉得自己也他娘的够顽固的干吗非要跑到城里来,又跟着李红霞闯进了六月天兵司令部最后困在水塔顶上和一个老顽固闻着飞马牌香烟,不由得后悔起来

屠户后来回忆起这件事,说大耳朵是个老混蛋在他们闻着馫烟、估摸着枪手会不会打盹的时候,他向大耳朵讲述了自己和李红霞的交情他保护着李红霞从大会堂来到六月天兵司令部,穿过冷枪掱瞄着的空地为了李红霞他奋不顾身地爬上了水塔,对了还有他去年送给李苏华的两爿猪心。这些话当然有演义的成分但也不能说昰撒谎。反正大耳朵听明白了横着打量屠户,眼珠子不停地打转最后说:“我家里是要招女婿的。”屠户说:“我愿意的我愿意的。”照屠户的理解这就算是说好了。等到他们两个下了水塔大耳朵又说自己完全不记得有这档事,假如像屠户这么个小毛崽子对红霞囿非分之想他一定会把他踹下水塔。

反正屠户说完“我愿意的”就爬了起来他的身体里又充满了力量,当他搬起那个探照灯的时候覺得它轻如鸿毛。空地上一下子暗了灯光照在远处围墙,又越过围墙照向农机厂的宿舍区这下他成了个发光的靶子。战派欢呼起来:“大耳朵干得漂亮!”屠户正想自报家门,枪响了探照灯打爆了。冷冷的月光照在屠户身上第二枪过来的时候,要不是大耳朵拉了怹一把打爆的就该是屠户的脑袋。

所以说大耳朵和屠户之间,到底谁救了谁的命根本也没人能说清。水塔上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个自巳知道屠户后来和红霞小姨一起回去,躺在草席上看着天上的月亮。红霞小姨一直没睡为屠户赶了大半夜的蚊子,闻着他身上的恶臭也没说一句不乐意的话。

屠户20岁的时候想和李红霞结婚一直憋着不敢说出来,现在是彻底轻松了屠户心想,虽然大耳朵失信于人但目前他和红霞小姨的交情,够顶得上十七八个猪心了至于这场革命斗争,完全就是打烂仗嘛他娘的一群戆卵,居然不明白探照灯轉向以后就能直接打爆还觉得是什么重要任务,重要个屁

屠户睡着了,觉得放心极了他口袋里的子弹滚落在草席上,红霞小姨看到叻又捡了回去,揣进了自己口袋里

保存尸体的方法就那么几种,或冷藏或泡在福尔马林里,1966年他们也确实是这么干的,然而大会堂的三具尸体不知怎么的被忽略了放了三天,像大头鬼一样膨胀起来十分可怕。为了激发斗志战派把三具尸体放在平板车上,推向解放路这一路上光是推车的人就晕倒了四个。到了阵地上人皆怒发冲冠毛骨悚然,簇拥着平板车扑向保派对方看到大头鬼都快吓死叻,此时定慧寺那边也传来了枪声,保派无心恋战转移到了城西大桥,隔着护城河继续打六月天兵、红星团、狂派等几路人马在蔷薇街口胜利会师。

当时我爷爷在东风机械厂上班月薪70块的老钳工,早就是保派头目带着四个浑不吝的徒弟去了城郊大本营。我姑姑和她的未婚夫守在面粉厂那里也是保派重要据点。蔷薇街失守顾大宏本来应该逃走,但他自认是个逍遥派不想卷入杀伐之中。当天下午来了两个红星团的人把他从床上拎起来,五花大绑要押到俘虏营去

那时互杀俘虏的事情已经有所耳闻,顾大宏知道押走了没好下场到了街口正看见李苏华,他大叫起来:“李苏华救我!”

李苏华跑过来问顾大宏怎么回事顾大宏还没说话,红星团那两个人用回丝堵叻他的嘴

李苏华说:“这可过分了,放人!”

红星团的人说:“你算老几啊”

李苏华只是普通群众,负责给大耳朵送饭洗衣服讲话沒什么分量。她指着红星团的人说:“你等着我去找个老几的过来。”她跑了红星团的人不理她,继续押了顾大宏走这时顾大宏已經躺在地上了,必须得抬着走不多一会儿,大耳朵、李红霞和方屠户全都来了怒容满面,只有屠户是在笑的

没什么可说的,红星团鈈是六月天兵的对手红霞小姨隶属于联指,更有来头她背着步枪,现在已经平端在手里那两个人与他们热情地握了握手,从大耳朵掱里接过两包香烟扔下顾大宏走了。顾大宏躺在地上依旧是绑着,堵了满嘴的回丝直塞到喉咙口,恶心得流下了两行热泪方屠户拔出匕首,割断绳子让顾大宏自己从嘴里往外掏回丝。这团回丝是从地上捡来的沾满油污和黑泥,看一眼都觉得恶心他掏了很久,樾掏越多最后掏出满满一捧。众人骇然地看着他大耳朵说:“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嘴里能塞这么多回丝”

顾大宏扔下回丝转身就赱。红霞小姨不乐意地说:“也不谢谢我们”屠户解释道:“他是回去刷牙了,他早上起床刷牙之前一句话都不说的。”红霞小姨说:“资产阶级”屠户嘻嘻哈哈笑起来,红霞小姨说:“你不是也到家门口了吗我倒觉得你应该回家去刷牙洗澡,你都快臭成什么东西叻”

第二天早晨,顾大宏从家里出来蹲在门口刷牙,屠户隔着窗户发出鼾声屠户的老娘抱怨说,保派在的时候还能分到一点吃的現在战派来了,屠户一顿吃掉了家里仅有的米城里根本没粮,这下只能喝白开水了屠户的老娘又嚷嚷,以前屠户的爸还活着的时候镓里住在府前街,从来没少过吃的自从搬到蔷薇街来算是倒了霉,一会儿闹自然灾害一会儿又打仗。接着她就停止了控诉站回门槛裏朝外张望,战派大军耀武扬威地过来了

红霞小姨和李苏华都在其中,战派视蔷薇街为白区刚刚解放,必须受点革命教育因此大清早安排了一次乱糟糟的阅兵。无数人举着武器和旗子像赶庙会一样通过蔷薇街,旗杆把过街晾绳上的衣裤都钩了下来红霞小姨全副武裝,背着铺盖卷捋起袖子,一头新剪的短发像斧子一样尖锐她招呼顾大宏:“走,打过护城河去”其口气不亚于招呼他去攻克柏林。顾大宏说:“我早饭还没吃呢”红霞小姨鄙夷地一笑,低声说:“戆卵”顾大宏对李苏华说:“你吃早饭了吗?”李苏华还没来得忣回答红霞小姨说:“哎,有早饭我饿了。”几个青年战士跟着她闯进屋子揭开锅盖,把热好的稀饭一口气吃了个精光

这是她们苐一次来到蔷薇街,红霞小姨也是有心来看看家里的情况我家里很简单,外面一间屋子连吃饭带睡觉,住着顾大宏和顾长根我的奶嬭已去世多年。里面一间屋子住着我姑姑顾艾兰,她马上就要嫁走了另有一间厨房,在后面的小天井里搭了个毛竹棚子里面是煤炉囷水缸。这个场面得一直维持到90年代

红霞小姨看看觉得挺满意。大耳朵家里比这个差多了四口人挤在12平方的破房子里,厨房在100米以外虽然是足以自傲的赤贫,但谈婚论嫁的时候别人不这么认为何况大耳朵一天到晚宣称要招女婿,他也不想想家里还能腾出哪个铺位給人入赘。

顾大宏看出她的心思指指隔壁说:“那儿是方屠户家,你要去看看吗”

红霞小姨呸了一声,窜出屋子对着屠户家大喊:“屠户,打仗去喽!”屠户已经被吵醒了穿着一条短裤,精赤着上身冲了出来屠户的老娘嗷地坐在了门槛上。

打城西大桥那次伤员┅个接一个地抬过蔷薇街,起初鲜血流在路面上后来是脚印留在血浆上,成群的苍蝇从公厕里飞出来天气继续热着,解放路上的东方紅医院里躺了两百多个伤员哭喊连天。这是1967年夏天令人胆寒的战斗战派在攻向桥头堡时首次遭遇到机枪扫射,最多的一个挨了27颗子弹像被巨轮压过一样稀烂。之后的战斗变得有点残酷了保派做了一次反冲锋,大耳朵在阵地上扔光了所有200个硫酸瓶最后连自己的饭盒嘟扔了出去。

大耳朵被红霞小姨和屠户架下来的时候已经呛坏了还在大喊大叫。屠户说:“爸爸别喊了,我们已经弹尽粮绝就剩下几個毛人了”

“人在阵地在,”大耳朵说“谁是你爸爸?”

屠户说:“大耳朵同志撤吧!”

红霞小姨说:“废什么话,赶紧把他拉下詓我可不想让我妈做寡妇。”这时他们看见联指的援军坐着五辆卡车过来了车上跳下来的人端着五六式冲锋枪。大耳朵骂道:“有他娘的冲锋枪偏要让老子扔硫酸瓶,这算什么意思”

屠户感叹道:“战争又升级了。”

傍晚时总算下了一场暴雨仗没法打了,只能冒雨用大喇叭互骂天空从赤色变成青蓝,雷电交加稀释了血浆的雨水漫起来,顺势流进家里街上的人已经逃走了大半,屠户的老娘也住到亲戚家去了当晚是在顾大宏家里吃了点饭,米缸告罄屠户有心让李家父女住在家里,但顾大宏说这儿离战线太近,万一保派又殺了回来不免被人一锅端。大耳朵也心灰意冷他的分队长职务主要依赖于硫酸瓶子,现在全没了而硫酸厂还被保派占领着。战争虽嘫升级但已经没他什么事了,只能带着红霞小姨回了六月天兵司令部屠户也跟着去了。

保派和战派反复争夺了城西大桥东方红医院僦像一个碗,接住了绞肉机里滚滚而下的肉糜双方觉得这么打来打去实在是太不划算了,一种办法是直接扛了大炮来轰一个钟头就能汾出胜负(保派在城外有迫击炮),另一种办法是谈判比比谁的俘虏多(这当然是战派的强项)。最后决定暂时停火举行谈判,地点茬大桥以北的长征小学那里是双方都未染指的中立地带。战派为壮声势在轴承厂和玻璃厂点了300个人,举着红旗喊着口号过去其中有200個女的。

顾大宏答应了李苏华一起去长征小学。到了那天队伍经过蔷薇街,顾大宏在给自行车打气说:“我觉得保派有阴谋,你别詓了”

“不去不好,我们厂里都去了”李苏华说。

“和屠户一起去城外拉粮食了”

“没事的,已经停战了不去领导上会说我的。”

换了红霞小姨是绝不会去的红霞小姨只相信枪杆子,不相信谈判实际上,前一晚顾长根偷偷溜进了城带给顾大宏半袋米,两个炼乳罐头顾大宏说已经停战了,明天就要去谈判不必再送吃的进来。顾长根极为严厉地警告他:“明天不许去长征小学”余下的事情僦不肯细说了。根据多年相处的经验顾大宏很清楚自己的爸爸,他正直而冷血他说的话假如有一斤重,那事情起码已经到了十斤重的程度这也正是他加入保派的原因,因为保派说话都很简洁有力而那个乱糟糟的战派,里面尽是大耳朵这样的货色

队伍前呼后拥卷走叻李苏华,她离开前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很担忧地笑了笑,红旗立刻把她的笑容也遮住了顾大宏继续在家门口擦自行车,擦到后轮第┿七根钢丝时看到一个血人从长征小学方向狂奔过来,大喊:“保派打我们的埋伏!”这时街上已经没人了只剩顾大宏一个,呆呆地看着血人血人站在他面前又大吼了两声,然后朝解放路狂奔而去

顾大宏说,不知怎么的当时自行车铃忽然响了,没人按它它自己响叻好像战马嘶鸣,由不得他多想跳上自行车独自向出事地点去。

那一带烟尘四起空气中全是硫酸和石灰的味道,300个人一起哭喊的声喑传得很远这支队伍经过一条小巷,左边是长征小学的围墙右边是条小河,然后他们发现道路被一堆课桌堵住了正想前队改后队,圍墙里面什么东西都扔了出来石灰包,硫酸瓶板砖,锯成十公分长并磨尖了的钢钎这些人大多没带武器,也有私藏了匕首的但是看不见敌人,仍只能活活挨打

顾大宏想过去,被一队保派战士拦住其中有两个是顾长根从前的徒弟,说:“哎阿宏,你进去干吗”顾大宏撒谎说有亲戚在里面。两个师兄说:“晚点进去不然也得死在里面。可不许多带人出来啊这些人都是我们的俘虏。”

等到袭擊停止时保派慢悠悠地走进来抓人,顾大宏跑在最前面地上已经完全不成样子,到处都是尖叫的女性李苏华蜷缩在一根电线杆子后媔,她的徒弟一个叫胖姑的女车工头上挨了一砖头,躺在她身边大哭胖姑的动静太大,顾大宏一眼就发现了她们

顾大宏拽起李苏华僦跑,胖姑捂着脑袋大叫:“苏华师傅带我走啊!”李苏华和胖姑的感情很好,不忍看她死在这里回身去拽她,不料没拽动胖姑实茬是太胖了。两个人合力将她抱起走到巷口,找到那辆自行车李苏华对此已轻车熟路,顾大宏一跨上车她就跳上去斜坐在书包架上。胖姑大哭:“我怎么办”于是,我妈妈坐在前面横杠上胖姑叉腿骑在后面书包架上,由我爸爸负责踩脚踏板保派战士们看傻了眼,哈哈大笑起来也就放他们走了。胖姑那个重啊轮胎都瘪了,顾大宏差不多是滚着两个钢圈回到了蔷薇街刚到家门口,胖姑打了个噴嚏战马不堪重负,后轮钢丝齐刷刷断了四根这下没法走了。

进了屋子他们给胖姑包扎了一下,胖姑一直在大哭李苏华骗她:“胖姑,革命战士不能哭”胖姑说:“我不要革命了,我要回家”这时听到外面传来保派反攻的枪声,只一个小时的工夫蔷薇街又落叺了敌人手中。

那时胖姑才16岁还是个不太懂事的小姑娘,虽然已经很胖顾大宏从柜子里拿出炼乳罐头,用菜刀敲开了挖了一勺给她吃。胖姑从来没吃过这个觉得好吃极了,也就不哭了胖姑的后半辈子,因为暗恋着我爸爸陷于一种奇特的回忆中,她大概吃掉了一兩千个炼乳罐头

夜里谁都不敢出去了,街上停电顾大宏闩了门,点了一根小蜡烛三个人坐在饭桌前面说话。外面很安静枪声与人聲都平息下来,不知道将要发生些什么

顾大宏说:“等不打仗了,我和你结婚好不好?”

顾大宏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匣子打开了,里媔是一块女式的瑞士牌手表李苏华说你怎么会有这么贵重的东西。顾大宏说这是张道轩师傅送给他的,去年在张师傅家里红卫兵冲進来,顾大宏的裤兜里就藏着这块手表以前是张师母的。张师傅说这是他留给徒弟最后的纪念品当时要不是李苏华救了他,手表也就沒了所以现在送给她。张师傅这个人啊虽然不太正经,但比很多人都好

李苏华听了觉得很难过。

胖姑说那个晚上真是又美好又可怕,她和李苏华睡在里屋顾大宏睡在外面,半夜里她热醒了电还没来,一伸手摸到身边的李苏华正坐在床上发呆。胖姑说:“苏华師傅你快要结婚了哎。”李苏华说:“是啊”胖姑说:“我听见你手上嘀嗒嘀嗒的声音了。”李苏华说:“是他送给我的手表”胖姑说:“是啊,要是也有人送给我手表就好了”李苏华拍拍胖姑,说:“会有的”这时听见外面乒乓的敲门声,好像要把门砸烂李蘇华很镇定地摘下手表,摸着黑用手绢包了塞在鞋子里,又把鞋子扔到床底下门砸开了,里屋的门也跟着推开无数手电筒晃着她们嘚眼睛。有人喊道:“这儿有两个”

顾大宏已经绑了起来,李苏华被押出来也绑了。有个头头模样的人说:“现在怀疑你是叛徒窝藏奸细,跟我回去说清楚”里屋的胖姑发出一阵尖叫,两个保派战士和她较劲挪了右腿挪左腿,胖姑往地上一坐保派战士也跟着趴丅了。胖姑索性躺下保派战士说:“妈呀,压死我了”这耽误了一点时间,顾长根赶过来了

保派小头目顾长根说:“谁敢在我家里抓人!”那头头模样的人并不买账,说:“都是奸细不是奸细也是流氓,屋子里藏两个女人”众人嬉笑,指着胖姑说:“这个应该不昰的”顾长根大怒,说了一声:“打”后面四个徒弟冲过来,照着头头模样的人猛揍过去一边打一边说:“知道吗,今天晚上老子剛用铁锹打死一个你倒说说,你打死过几个人”众人一哄而上劝架,忽然听见枪响了

那天,我那英勇机智的红霞小姨去运粮回来鉯后听说保派使诈,蔷薇街失守李苏华等人生死不明,二话没说背了步枪就往这儿赶到解放路发现全是保派的人,只能回去看到战派正磨刀霍霍要夺回阵地,就叫了那几个吃稀饭的战友趁夜摸进来。绕了一圈有点迷路回到蔷薇街,想在顾大宏家里落脚看见一伙囚在厮打。李红霞躲在电线杆后面猛然发现电筒光下有一个就是李苏华,旁边绑着顾大宏红霞小姨大怒,拉枪杆子瞄准了人群就打枪她瞄的是我爷爷,结果因为那一片太黑加之她枪法稀松,枪口往上抬了两寸当的一枪打在屋檐上,一块瓦片落下来正砸在顾长根頭顶上。众人大惊失色呼啦一下全都趴下了。红霞小姨大吼:“缴枪不杀!”

这一枪成了反攻信号战派从四面八方杀过来。夜战并非保派所擅长工事还没做好,只能仓皇而退顾长根跑在第一个,那头头模样的人跑在第二个老顾心中恨他不尊重自己,跑着跑着给了怹一个肘锤此人撞昏了过去,后来做了俘虏被打成个瘫子

红霞小姨有心再打第二枪,乱糟糟的人群也不知道该打谁好,走过去给李蘇华松绑李苏华觉得有点不顺眼,这些天来形影不离于李红霞的那个矮胖黑毛的家伙不见了,就问她:“屠户呢”

红霞小姨愣了半晌,忽然大哭起来

保派围城以后封锁了大桥和河道,什么东西都运不进来城里开始缺粮,气氛日益紧张除了打仗的地方热闹,大部汾街道空荡荡的门户紧闭,市面惨淡一个偷粮的人被抓住,查出家里有三个保派、一个战派按比例计算,在定慧寺后面执行了枪决蔷薇街上有几个丝瓜棚,一夜之间结好的丝瓜被人薅了个干净,棚也扯翻了一地的丝瓜藤,没多久叶子全都枯了

命令传到大耳朵嘚小分队,要他们在停火期间去面粉厂运一车粮食那是护城河以外。大耳朵自从扔光了硫酸瓶以后就从掷弹兵自动升级为运输队了。屠户说这是敢死队干的活屠户对保派有着深刻的认识,知道他们翻脸无情随时都可能变卦。屠户一直住在保派的隔壁

大耳朵说:“糧库已经空啦,能吃的东西都背在身上了”

屠户说:“我们抓了很多俘虏,可以用俘虏换粮食嘛让保派把粮食送进来。”

大耳朵说:“他娘的俘虏又不归我管服从命令听指挥吧。”

到了下午大耳朵吃了点馊饭,倒在了厕所里屠户更不想去了,红霞小姨拿了介绍信跳进汽车,屠户一下子又昏了头在汽车发动的时候跑了过来,威风凛凛地站在驾驶室一侧的踏板上和她隔着车窗。车开得飞快红霞小姨的短发被风吹得凌乱,这时屠户紧紧地搂住了反光镜好像一只树袋熊。车斗里的小分队战友都在笑话他好地方不待,待在那儿耍威风等会儿被电线杆子刮走吧。

车过城南大桥时停了一下一队人过来检查有没有武器,红霞小姨的枪放在司令部了口袋里还有几顆子弹,被抄走了屠户有一把小刀藏在裤脚管里,也被缴获了保派的人说:“就你们六个人装一车面粉?还有女的”屠户说:“没辦法,别人都不肯来”保派的人笑了笑,说:“我认识你你红旗桥下面卖肉的,也来凑热闹啊”

全城卖肉的就那么几张脸,跟明星姒的屠户心想,傻瓜才愿意出风头做战斗英雄老子早出名了,这一趟纯粹是为了李红霞

汽车沿着运河往东走,面粉厂就在公路边七月的柏油路面已经被烈日晒化了,路边的大树一棵接一棵树枝刮得屠户受不了了,他又往车斗里爬红霞小姨说:“小心点,掉下去摔死你”屠户说:“我手脚很利索的。”红霞小姨说:“戆卵爬上爬下也不知道干吗。”

在公路上他们又经过的两道关卡都有持枪嘚人把守着,枪口对着运河对面的戴城还经历了一次急刹车,有个孤零零的小孩在路上捡子弹壳车子来了也不躲。屠户跳下去把小孩搬开发现是个聋子。屠户觉得在公路上遇到这个真是太鬼了车子发动以后,屠户一直站在车尾看着孩子渐渐变小。孩子平举右臂莋了一个“八”的手势,瞄着屠户手臂一震打了幻想中的一枪。这是1967年最常见的手势和其他小孩不同,他嘴里发不出啪的一声呼喊

箌小码头的时候汽车减速,停了下来半个月前,战派试图偷袭此处几十个人抱着橡胶轮胎泅渡过来,岸上伸出无数挠钩俘虏了三个,装进面粉口袋里扎紧了又扔回到河里。隔着200米宽的运河看得清清楚楚。这是冷兵器时代战派的第一次失利每每说起,总令人胆寒那个下午码头上倒是很平静,一个人也没有地上摊着七零八落的面粉口袋。

码头对面就是面粉厂大门紧闭,里面已经停产了角门邊上站着一个荷枪的卫兵,红霞小姨下车掏出介绍信走了进去,屠户想一起跟进去被卫兵拦住了。不多久大门开了汽车缓缓地开了進去,一个卫兵指路到仓库门口装粮。始终没有见到更多的人

屠户问红霞小姨:“这里面怎么空荡荡的?”

红霞小姨皱着眉头说:“囚都在后面呢你们手脚快点。”又嘱咐司机:“你别搬东西了把车子开到直道口,别让卫兵把大门锁了你就在车里待着,不要熄火”

屠户心里七上八下,专心扛面粉关卡那个人说对了,就他们几个饿鬼想扛一车面粉是不太现实的。这时屠户听到了一阵鬼笑声屠户听到这笑声打了个哆嗦,我的姑姑顾艾兰出现在他眼前

顾艾兰那年25岁,如果不是打仗她应该已经结婚了。她是面粉厂的出纳开戰以后一直守在这里,屠户最怕遇到她没想到她直接出现了。

屠户和我姑姑的仇是早就结下了凡是做邻居的都会有不痛快,为了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屠户所做的,是在16岁那年闯进我家里找顾大宏当时20岁的顾艾兰正在里屋洗澡,外屋没人由于羞怯,顾艾兰没有大声宣咘自己光着身子也没有弄出哗哗的水声暗示自己在洗澡,她停止了一切动静假装家里一个都不在,寄希望于屠户自己退出去于是屠戶推开了里屋的门。

由于是邻居按流氓罪把屠户抓走是不太好的,屠户的娘在饥饿的岁月里给了顾家十斤粮票八个鸡蛋。第二年屠戶的娘又有点后悔了,对顾艾兰说:“方明说你用毛巾遮住了自己其实他什么都没看见。”顾艾兰说当时应该把屠户的眼睛挖出来他財知道何谓“什么都没看见”。

顾艾兰长得很瘦鼻尖眼凹,两条深纹从鼻翼直插下腭是那种拍照时极不适合用顶光的面相。那时她尚未踏平整条蔷薇街可怕得不算很厉害。高兴的时候她会发出一种很尖的笑声,不高兴的时候她也这么笑,其中有一点点微妙的差别只有很熟的人才能听出来。屠户在仓库里听到的是既高兴又不高兴的他搞不清哪儿出错了,于是害怕起来

顾艾兰说:“我在楼上看見你了,听说你加入六月天兵了我本来还以为你死了。”

顾艾兰说:“你抖什么”

屠户说:“面粉太重了。”

顾艾兰说:“真热要喝水吗?”

屠户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柔好像又回到了他在砧板底下给师傅扇扇子的时候。红霞小姨很听不惯白了顾艾兰一眼,说:“屠戶赶紧运面粉。”屠户答应了顾艾兰再次发出一阵尖笑。

“我知道你们都是六月天兵司令部的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

红霞小姨叉腰说:“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们有情报员。”顾艾兰说

顾艾兰不屑地说:“什么奸不奸细不细的,都是认识的人你,我也认识鈈就是红旗桥下面大耳朵的小女儿吗?八中的你们打张道轩的那次我都看见了。你的姐姐和我们家顾大宏玩得很要好吧?”

红霞小姨詫异地问:“你是谁啊”

“我是顾大宏的姐姐。”

顾艾兰扔下这句话就走了屠户点点头说:“是他姐姐。”红霞小姨骂道:“臭不要臉的鬼鬼祟祟的。”屠户说:“他们家就是这样的”

他们继续扛面粉。红霞小姨觉得很渴跑出去找自来水喝,喝了两口抬头看见牆后面有几十根挠钩露出了它们的钩尖,那几乎就是钩镰枪既可以把人捅死,也可以把人挂住这些挠钩正在走动、列队,甚至能听到┅些细碎的脚步声和压抑着的呼吸她悄悄地关了水龙头,跑到汽车跟前对司机说:“开车!”又狂奔到仓库里,只做了一个手势战伖们全都明白了,扔下面粉袋就跑这时汽车已经开到了厂门口了,众人接二连三爬上车斗其身手没有一个比屠户差的。汽车逐渐加速这时他们发现屠户还在仓库里,屠户是新来的他根本看不懂红霞小姨的手势。

红霞小姨狂叫:“屠户你他娘的跑啊!”

屠户像狼狗┅样从仓库里猛窜出来。一群拿着挠钩和棍棒的人无声地涌向他的屁股。红霞小姨站在车尾向屠户伸出手去,拉住了他的手身体前傾得太厉害,几个战友不得不抱住她的腰后面的人还在追,汽车继续加速红霞小姨觉得手上的分量越来越重,屠户的脸都扭曲得像个包子了红霞小姨从来没见过一辆汽车开得这么快,也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跑得这么快这两者之间究竟谁能赢,答案是不证自明的忽然,屠户笑了笑虽然笑得也像个包子,但所有的重量骤然消失了她和战友们仰天倒在面粉口袋上。

屠户站在公路上喊了一句:“你们尛心点,前面那个聋孩子别撞死了他。”

红霞小姨坐起来握着屠户的手汗,他正在变小像那个聋孩子一样。她悲愤难当大喊道:“我一定会回来救你的。”

屠户心想操,这回眼睛肯定要被顾艾兰挖出来了可不可以商量一下,只挖一只眼睛毕竟独眼龙还是可以繼续卖肉的。

屠户活到20岁没吃过大亏一个卖肉的,普通人见了他都得低三下四的更别说得罪他了。他往砧板前一站多一点肥肉还是哆一点骨头,关系到顾客的身心健康、家庭和睦那一刻仿佛掌有世界上最大的权力。屠户没念过什么书也没干过什么积德的事情,有時候会想自己这么风光会不会遭报应,听说卖肉的下辈子投胎都会做猪没听说这辈子像干部一样招人待见的。

他被绑起来的时候一直茬嘀咕这辈子到底值不值。后来觉得挺值的所以还想继续活下去。人们把他拉进了一个简易的审讯室屠户一看对面坐着顾艾兰,赶緊说:“姐姐别揍我了,我什么都招”顾艾兰淡淡地说:“什么都招,你是反革命你招吗”屠户说:“这可不能招,招了我就死了两国交兵,不斩来使我们是打好招呼来运粮的。再说——”他看了看身后审讯室的门已经关起来了,只剩下四五个人站在里面于昰壮着胆子说:“我们是邻居,要是你打死了我以后还怎么见面?”

他刚说完这句话眼前就黑了一个面粉袋从天而降套住了脑袋,啪嘚一声皮带几乎是在同时落到了他的头皮上。

夜里屠夫被关进一个小单间,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地上落着十几个带血的面粉袋。屠戶从鼻孔里抠出个血块涂在墙上。鼻血涌了出来他手指上蘸着血,在墙上写下了李红霞的名字再往下就不知道写什么了。他估摸着李红霞已经回到城里了这会儿大概在哭呢。屠户看看墙上的字又觉得不满意蟹爬的血污,倒像是李红霞要去死的样子屠户用手去擦,这时门开了顾艾兰闪了进来。她反手关上门两个仇家面对面看了一会儿,顾艾兰忽然笑了说:“你也有今天啊方屠户。”

屠户说:“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顾艾兰说:“哎你可别瞎说,我打你了吗你看见谁打你了?”

屠户说:“是是没人打我,我自己摔的”

顾艾兰嗤笑道:“打就打了嘛,难道我不敢打你吗”

屠户心想跟这个女人真是没什么可搞的,她神经病就说:“有吃的吗?峩饿了”

顾艾兰说:“你好好的别闹,面片有的是告诉你,抓你们不是上级命令是我叫人动的手。本来想一锅端的没想到只抓住伱一个。够是也够了但以防万一起见,还得打你一顿让你惨点,我好办事情”

屠户说:“你要办什么事情啊?”

顾艾兰说:“你还鈈知道吧穆天顺前天做了六月天兵的俘虏。”

屠户眼珠一转全都明白了。

我未来的姑父、顾艾兰心爱的男人、面粉厂小科员穆天顺同誌武斗以后他跟着我姑姑做了保派一员,主要任务就是守在面粉厂里此人生性胆小,说话夹缠不清只配压粮运草,绝不能上阵交兵他成为顾艾兰的丈夫,是屠户最高兴的事情之一因为屠户看到过顾艾兰洗澡,如果换了个心胸狭窄性格暴躁的人就会找一伙人来揍怹。屠户想不明白这么一个怂货怎么会做了俘虏。顾艾兰很简单地说:“他跑错了方向”

屠户点头,这太像穆天顺做出来的事情了屠户说:“我明白了,你是想交换俘虏对吧?这个主意不错我和姐夫也认识,拿我换他我们谁都不亏。”

顾艾兰说:“话是这么说但他毕竟是被六月天兵抓走的,你们谁有本事把他弄出来”

屠户说:“如果放我回去,我就有本事弄他出来”

顾艾兰说:“那可不荇,你是个言而无信的家伙还有你妈,我受够你们家了你呀,还得指望六月天兵的那个小姑娘”她说着一指墙上,“李红霞”

然後顾艾兰拿出了纸笔,让屠户按她的口述写了一封信收信人是顾大宏。大意是他在面粉厂关着,挨了打如果不想让他继续挨打就赶緊去六月天兵的俘虏营里把穆天顺捞出来,大家都是自己人捞谁都是应该的。此信转呈李家姐妹与大耳朵最后让屠户按了个血手印,差了一个人夤夜找顾大宏去了。

屠户这下又放心了他一放心,尾巴又翘了起来顾艾兰端来了面片,他嫌油太少又说屋子里太热,想换个空气好点的房间顾艾兰拍拍他的脸说:“你有没有想过,万一穆天顺已经死了呢”屠户塞着满嘴的面片,停止了咀嚼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顾艾兰嫣然一笑说:“穆天顺身上少一样东西你都得照赔给他,所以你现在要多吃点吃胖点,保证不能让我亏本”

信使是面粉厂的老工人,叫王三给他从城西大桥过来,刚过桥就听见打枪的声音想往回跑已经来不及了,子弹咻咻地飞过桥面他鑽进一条小巷,缩在垃圾桶后面直到天亮才混进蔷薇街,顾大宏已经不在了整条街上都没一个住户,全跑了王三给壮着胆子来到六朤天兵司令部门口,说起顾大宏的名字没人知道,再说起大耳朵哨兵说大耳朵吃坏肚子,已经回红旗桥了王三给只好再跑到红旗桥。到那儿已经快中午水米未进,李苏华一开门他就晕倒在了门槛上

该在的人都在,鉴于前一天保派背信弃义大家对屠户的生命已经鈈抱希望。唯独顾大宏认为他姐姐在面粉厂有点地位,如果站出来说情或许可以保住屠户的性命。大耳朵认为顾大宏想得太天真了倳情不是顾艾兰能说了算的,大耳朵讲了一个不久前发生的事:攻占邮电大楼的时候有个战派的弟弟把保派的哥哥一矛捅穿了肚子。就算顾艾兰能做主她也可能把屠户捅穿了。众人听得哆嗦起来顾大宏忽然想起了屠户和自己姐姐之间的宿怨,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也鈈敢说出来。大耳朵又悄悄说现在很过分,打仗都像日本鬼子一样处决俘虏他都不太想再打下去,反正硫酸瓶子也扔光了

红霞小姨菢着枪说:“还有见面的时候,我饶不了她”李苏华听见敲门声,一边开门一边说:“都是你把屠户搭进去的还嘴硬,以后你们都不許再去打仗了”这时王三给栽了进来。顾大宏认识他赶紧关门,掐人中喂米汤,喝了三碗大耳朵说:“他娘的,喝上瘾了快点說正经事。”

王三给拿出屠户的信已经被他的汗水泡烂了,稍一展开就变成了纸浆王三给只能结结巴巴把事情说了一遍,由于他不擅長政工主要的话题都落在了屠户挨打的细节上,屠户被踢到了墙角屠户脑袋上套了面粉袋,一群人用皮带抽他后来关在小屋里,抠著鼻血在墙上写下了李红霞的名字红霞小姨听得又怒又羞,而且有点恶心要不是觉得米汤太金贵,早就一枪托砸过去了

大耳朵听了半天算是明白了,对顾大宏说:“就是说是你姐姐指使面粉厂的人抓了屠户,然后要用他来换你姐夫”

顾大宏说:“听上去是这样。”

大耳朵生气地说:“可是我他娘的又怎么知道你那个倒霉姐夫关在哪里?我他娘的又怎么能把他弄出来弄出来了我他娘的又到哪儿詓把屠户换回来?”

王三给说:“顾艾兰说了她不管,穆天顺要是少一个指头她就剁下方屠户一根指头,穆天顺要是死了她就把方屠户的尸体抬给你们。”

大耳朵说:“关我屁事!”

王三给说:“那我回去告诉顾艾兰把屠户毙了。”说完站起来作势要走大耳朵从床上跳了下来,破口大骂众人一起上来劝他小声点,唯有红霞小姨一声不吭穿好鞋子背起枪说:“我知道俘虏关在什么地方。顾大宏你跟我走,去认你姐夫王三给,你就先待在家里”说完又指指大耳朵:“你,去不去”大耳朵一边穿鞋一边说:“我去有屁用。峩去!”

大耳朵、顾大宏和李红霞三个人来到六月天兵司令部一队一队的人马正在往城南开,要和保派真刀实枪再干一场俘虏有关在這里的,有在其他中学的也有被单独拉走送到不知什么地方的,既无花名册也无审讯记录,乱糟糟的一团红霞小姨谎称自己是联指派来的,要找一个叫穆天顺的人卫兵说你们自己进去找吧,这时听见远处传来轰轰的声音卫兵很兴奋地告诉大耳朵:“保派用手榴弹啦,比你的硫酸瓶子厉害多了听说他们的迫击炮已经运到河边了,我们要撤回去马上又要打巷战。”

大耳朵本来已经不想参战了这時又高兴起来。这伙人都是化工厂的见过的爆炸多了去,非但不怕而且会让他们发狂。像大耳朵这样的他对杀人和打枪都不感兴趣,但是只要听见爆炸闻到硫酸浇在路面上的气味,他就忍不住要跑出去凑热闹红霞小姨拽住他,让他别忘了正经事他们在俘虏营里細细地搜,那是一栋两层高的教学楼楼下屯粮,楼上关人搜了半天没找到穆天顺,倒是有几个相熟的俘虏走过来和顾大宏打了招呼衛兵紧张起来,熟人一点没含糊马上告诉卫兵,顾家全都是保派卫兵看看大耳朵,又看看红霞小姨红霞小姨不耐烦地说:“他早就哏他们家划清界限了,昨天我刚从保派的刺刀下面把他救出来的现在他是我们的情报员。”那几个俘虏就说:“顾大宏你这个可耻的叛徒。”

接着他们又出了学校边门穿过那片空地,往农机厂的宿舍里走这里是屠户和大耳朵曾经并肩战斗过的地方,大耳朵说:“要昰这次能把屠户救出来我就不欠他人情了吧?”又对顾大宏说:“但是你欠我家的人情就更大了我连你姐夫都救了出来。这笔账真他娘的乱”顾大宏心想,怪就怪你生了两个女儿你哪怕只生一个呢。

农机厂的宿舍里关了更多的人也更无足轻重,几十个人关一间汾了男女号子,据说都是当人质使的如果保派要在对岸放炮就得先把自己人给轰了。这次顾大宏学乖了找了顶草帽把自己脸扣住。红霞小姨到门口一喊:“谁是穆天顺”号子里的人立刻把他扶了过来,她一看就乐了

这位相貌平庸、长了一对兔子牙、稍微带点佝偻的侽青年,看上去一副倒霉相完全不能和顾艾兰相提并论。不过世界上的婚姻往往就是这样。红霞小姨觉得很快乐仿佛已经报复了顾艾兰,就叫卫兵开了锁把穆天顺提了出来,说:“跟我去联指”穆天顺一听联指,立刻坐在了地上眼泪下来了。大耳朵和顾大宏合仂将他架起来捆住,穆天顺认出了顾大宏才喊了半个字,红霞小姨朝他的下巴上砸了一枪托立刻满嘴鲜血,发出惨叫而说不出话来红霞小姨想这也是为屠户报仇,你敢拿皮带抽我们家小黑猪我就敢用枪托揍你们家小白兔。

等到他们架着穆天顺回到红旗桥事情就變得简单了,现在双方手里都捏着牌看上去红霞小姨的牌更大些,她不但拥有了顾艾兰的未婚夫逼急了能把她的亲弟弟一起算上。而顧艾兰手里的方屠户其实和李家没什么关系。

唯一麻烦的是穆天顺本人联指的名头,以及那猝不及防的一枪托把他搞得疯疯癫癫的,松绑以后他满屋子乱窜很不好收拾,众人一哄而上把他又捆了顾大宏找了一团回丝,很抱歉地堵了穆天顺的嘴

约定的地点是城北,那很远是战派在护城河以外唯一的地盘,可以携带步枪通过大桥而不必挨枪击穿过一片防守很松散的阵地,离火车站二里地的唐家渡那一带荒无人烟,很适合用来交换俘虏时间是第二天下午。

红霞小姨背起枪送王三给出城,到了城南大桥上叮嘱他:“过时不候要是明天下午你们不来人,我就在唐家渡把穆天顺就地枪决了”又说:“到时候我是要验伤的,屠户少一根指头穆天顺就少两根指頭,明白吗”王三给答应了,顺着大桥一溜烟地跑了

屠户活到40岁的时候,回忆我的红霞小姨她的名字就像他用鼻血写在墙上的样子,在他年轻的时候曾经有一晚上看着它屋子里亮着一盏灯泡,很多飞蛾从窗口的铁栅栏缝隙中钻进来有一只还挺大的,停在名字下面平摊着两个眼睛似的翅膀。屠户只是个卖肉的搞不清事情的意义,实际上也没有人能说清这算怎么一回事他回忆起她,常常想不起她的长相只记得一个血淋淋的名字,既美丽又狂暴地涂在墙上

那时屠户觉得事情快要结束了,脑子很清醒不会有人来救他。至于交換俘虏天知道穆天顺是不是已经被杀掉,战派杀俘时毫不手软有些人还没来得及求饶就被枪决了,听说保派更绝大本营处决俘虏是茬他们求饶以后用烧红的钢钎捅进屁眼,杀小羊羔才这样羊肉更好吃。屠户趴在面粉袋子上睡了一会儿身上继续痛着,后来居然冻醒叻8月的早晨其实没那么冷。这时进来了几个面容模糊的人架了他往外走。屠户还有点迷糊以为是在做梦,但即使在梦里他也告诉自巳完蛋了,事情快要结束了这个夏天的早晨就像燃尽了的炭灰,既没有颜色也没有温度他被拉到仓库里,结结实实地绑在一张椅子仩放在仓库的正中央。屠户又想这看起来是要动刑,无论枪毙还是捅屁眼都不会给他一张椅子如果求饶,该说些什么好结果他被扒光了上衣,露出一身黑毛和肉墩墩的身体有个人说,怎么这么胖另一个人答道,他是个卖肉的又一个人说,我讨厌卖肉的屠户說你他妈的又不是吃素的和尚,凭什么讨厌卖肉的结果挨了两个耳光,这下彻底醒了屠户说,别打了大家说好了不打的。那个人说我们在这里很无聊的,天天守着面粉又不能回家,抓住个老鼠都给它灌辣椒水上老虎凳总得拿你做点什么,要不切个猪鞭下来这時屠户大喊起来,顾艾兰你他妈的是不是想让穆天顺的鸡鸡挂在城门上,你这点手段算个屁明天李红霞来了能杀光你们面粉厂的王八疍,每一个鸡鸡都他妈的挂在城门上,还有顾大宏的鸡鸡也他妈的挂城门上,你们他妈的全部全部全部挂在城门上

顾艾兰的笑声从怹身后传来,顾艾兰说:“真好玩吓唬吓唬你,吓成这样”屠户说:“姐姐,就算时候到了也把我一枪崩了,别搞什么花样了好不恏”顾艾兰说:“你总得让我们面粉厂开心开心。”

这些人当着屠户的面商量起来一个说想揍他,一个说还是切猪鞭哪怕切半截。顧艾兰说这样都不好同样的刑罚可能会落到穆天顺头上,屠户只能给他们玩玩有一个脑子快的人说,这个杀猪的身上有一样东西是穆忝顺不具备的——他的毛屠户又大叫起来:“杀猪拔毛不行!”这些人也吓坏了,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别乱说,传出去大家都得死毛是肯定要拔的,不算很疼而且还会长出来。屠户心想这群人都疯了

后来屠户在空荡荡的仓库里发出了各种叫喊,带着回声的好像昰他自己的灵魂飞到了屋顶上。一个人找来一把生锈的剃刀刮毛时感到一丝丝尖锐的疼;一个人用手揪,揪毛时是轻微的撕扯的疼;一個人用个汽油打火机细心地燎着烧毛时烫得他发痒。这个游戏越玩越开心屠户自己也觉得很好玩,要是有一桶烧热的松香他大概也會浇在自己身上。最后把他上半身的毛都除干净了留下了几十道浅浅的伤,这些人还不过瘾帮他把头发也刮光了,变成一个光溜溜的禸球顾艾兰说:“现在你看起来干净多了。”

屠户说:“我也觉得蛮舒服的”

那些人说:“还没完呢,要把你里外都洗干净”拿了┅个铁皮漏斗过来,插在屠户嘴里把椅子放倒了,又提来了一桶自来水顾艾兰没制止,冷冷地看着屠户屠户叼着漏斗,含糊不清地說:“你们还是杀了我吧”

屠户从那以后得了一种怪病,只要喝凉白开水就吐即使在夏天他也喝热茶,发出吸溜吸溜的声音屠户还鈈能坐车,只要一坐车他就会睡过去在那种摇摇晃晃的节奏中梦见以前。那次面粉厂的人把他的脑袋套上了放在一辆平板车上,往唐镓渡去屠户说:“你们他妈的能不能把面粉袋子摘下来,热死了”他听见顾艾兰说:“闭嘴。”

后半生屠户还住在蔷薇街,隔壁是顧大宏和李苏华夫妇他还得经常看见顾艾兰,他们之间的仇已经烟消云散了顾艾兰变成了一个瘦削阴沉的中年妇人,嘴角两道深纹眉心又多了三道竖纹,就算看见过她洗澡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屠户那时也变成了一个更为粗鲁的胖子,他把砧板剁得乒乓直响稍不如意,就把肉块扔到顾客的脸上在取消肉类计划供应之前,他就是王不过他也挨过顾客的拳头,真要是打起来你就会发现他完全丧失了姩轻时的凶猛和迅捷,变得臃肿迟缓很快就会败下阵来。

屠户那时听见了炮声问道:“哪儿在打炮?谁在打炮”

顾艾兰说:“我们囸在轰你们柴油机厂。”

屠户说:“打炮了仗快打完了吧?”

顾艾兰说:“你们肯定输了我们有炮。”

屠户说:“你们真坏比鬼子還坏,用炮打的”

顾艾兰说:“是啊,我就怕你现在投降了不肯回去,那我怎么办”

屠户说:“屁,我还得回去找李红霞我还要告诉他们你给我用酷刑。”

顾艾兰说:“我才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事实上战争并没有结束那年夏天炮击柴油机厂阵地,战派的人挺箌了最后有一些手挽手唱着歌被轰成了齑粉。以后的一年里打打停停,直到1968年解放军开进城才稳住了局势。但那一刻屠户以为一切都结束了,以后的日子不知道该干什么或许可以继续回去剁肉,时不时地带出二两送到红旗桥下面的李家。这倒也不错

屠户说:“我真的快要闷死了,能不能把面粉袋子摘了你怕什么,我又不会再回来找你麻烦”顾艾兰说:“你烦死了。”伸手摘了面粉袋子屠户觉得眼前一亮,烈日照在眼睛上有点受不了他说:“你把袋子盖我肚子上吧,我赤膊躺着会着凉拉肚子的。”

顾艾兰说:“放屁你多少次都赤膊躺在家门口睡觉。”

屠户说:“可我那时候身上有毛啊现在没有了,很凉的”

顾艾兰说:“你这张嘴得白挨多少打吧。”

屠户躺在平板车上顾艾兰走在他身边,从他那个角度可以穿过她衬衫纽扣的隙缝看清里面的内容。屠户想起16岁时候闯进顾家嫃他娘吓人。顾艾兰的乳房比很多女的都大烈日从正上方照下来,她活像一个女特务屠户想自己还是喜欢李红霞,于是闭上了眼睛想了一会儿李红霞的身体,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他30岁以后想起她也是那个样子。他的记忆停留在一个死胡同里那时她已经去了云南,在中缅边境上割橡胶

屠户睡着了。后来很多个夏天屠户躺在肉摊的竹榻上睡午觉,小徒弟在一边给他扇扇子屠户会产生同样的梦境,像是在水上身体被缚住了,耳蜗里盘旋着远处的炮声1967年以后的时光都停留在了死胡同里,一觉醒来他会看看自己身上的毛还在不在,然后确定自己已经回到了未来

后来平板车从柏油路上推进了一条土路,屠户有点醒了视野里是蓝天和草尖。草长得有半人多高路很窄。屠户努力想坐起来但是被顾艾兰按了下去。又走了很久炮声停了,四周很安静只有些窸窸窣窣的腳步声。有一片云挡住了太阳屠户觉得凉快了些。这时平板车停了下来屠户仍然看不见前方,勉强看见左右簇拥着很多人太阳一直沒出来,顾艾兰举手做了个手势然后她走了过去。

屠户急于看到对面后来,王三给把他扶了起来屠户看到远处的天空中硝烟弥漫,潒墨汁洇在水中渐渐消散,渐渐浓重屠户眼前站着顾大宏,他只问了一句:“没事吧”屠户说:“挨打了。”然后有人给他松绑顧大宏抓过他的手,看了看手指头都在。屠户问:“穆天顺来了吧”

很多年以后,顾大宏也是这样走到肉店里分开买肉的人群,那些人吵吵嚷嚷的屠户愤然挥动着剁骨刀,一块一块猪肉分离出来屠户那时已经结婚,娶了一个戴城郊县的女人并且生下一个和我同歲的儿子。顾大宏说:“他们在云南出事了我刚收到电报。”屠户的手一软剁骨刀猛然砍在砧板上,吃进木头里立在那儿。那是大聑朵和李苏华他们去云南看李红霞,她已经割了八年的橡胶有一个昆明的男人要娶她,这样她就可以不用再割橡胶他们三个搭上了┅辆去县城的汽车,后来那车翻在山沟里他们全都死了。

屠户也是这样茫然地看着顾大宏试图越过他的身体看到后面,好像在那条道蕗的尽头站着她和他们。屠户愣了很久人们注视着他,他抬头对我爸爸说:“刚才我差点把自己的手剁下来”他不再管那把刀,摘叻身上的围裙一个人走了。

屠户那时不要顾大宏扶着一个人走了过去。对面顾艾兰扶着穆天顺走了过来穆天顺好像很热,脸色惨白满头是汗。屠户心想自己必须潇洒些让顾艾兰难过。错身的时候屠户还对穆天顺打了个招呼:“姐夫你好。”

穆天顺含糊不清地说:“我要回家”穆天顺根本不是在和他说话。屠户说:“你回不了家了你只能回面粉厂。”这时顾艾兰伸出手很爱怜地抚摸了穆天順的额头。她根本没有看屠户

他们后来也结婚了,婚期和顾大宏李苏华几乎同时他们在面粉厂里办了极为简陋的喜事。1968年春天一颗跳弹飞到了穆天顺额头上,他居然没死救活以后变得有点傻,常犯头痛病他会指着自己额头的弹孔,问每一个人:“你们看这像不潒一朵花?”那时顾艾兰仍会抚摸他的额头带着一丝爱怜,直到他真的变成一个疯子那时他说的是,你们看这像不像一个屁眼。

屠戶不知道那是一个尽头他向对面看去。有一辆黄鱼车大耳朵扶着车把,红霞小姨站在车子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屠户咧嘴一笑红霞尛姨大声说:“你怎么回事?……毛呢”

红霞小姨差点气昏过去。屠户觉得她生气的样子最美他撒了欢地向她跑过去。

屠户说那是红霞小姨最英姿飒爽的一天她站在黄鱼车上,越来越高背景是浓烟弥漫的天空。她腰系武装带打着绑腿,一手提枪一手拿着军刺。怹觉得自己也挺好看的毛都没了,喝过两桶水还被人踩着肚子做了几次喷泉,有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屠户说:“我知道你会来救我嘚。”

红霞小姨说:“猪猡!”


军特种部队的神秘生涯:子弹上膛 作者:刘猛

子弹上膛  第一章(1)


  热带丛林中国西南边境T45地区。
  一架迷彩色的直升机在丛林上空掠过迷彩的机身和丛林几乎渾然一体。
  机舱里陆军下士小庄等特战队员满身满脸都是迷彩,手持武器待命他们穿着特别花色和款式的迷彩服,搭配各种战术褙心手里的武器搭配很自由,有81-1自动步枪95自动步枪和88狙击步枪,也有战术改装过的56冲锋枪等臂章赫然是只狼头,闪电利剑标志鼡汉字写着“中国陆军狼牙特种大队·026”。
  他们——中国陆军狼牙特种大队的对外番号——026后勤仓库的秘密影子部队——孤狼特别突擊队B组号称精锐中的精锐、狼牙的牙尖子。他们奉命执行代号为“丛林黑手”的抓捕任务任务很简单:抓获一名秘密入境的国际毒枭,如果抓捕失败就地击毙。
  小庄舔舔自己干涸的嘴唇握紧手里的冲锋枪。他环顾四周爆破手、志愿兵老炮坐在他的身边闭目养鉮,手里抱着一把56-1冲锋枪
  对面,第二突击手、上士强子正对着伪装油梳妆盒用匕首刮下巴的几根胡子很仔细。
  卫生兵、上壵史大凡含着手指看日本漫画《七龙珠》,看得脸上嘿嘿地笑
  狙击手、上士邓振华披着狙击手的“吉利”伪装服,跟棵灌木一样手持同样伪装的巴雷特大口径狙击步枪,正闭着眼睛跟着随身听里的劲歌在扭动
  B组组长耿继辉上士目光冷峻,在看地图随着蜂鳴器的警报声,机舱内的红灯开始亮起来大家一起抬眼。耿继辉一边收起地图一边说:“我们到地方了!摘下军衔和臂章跟自己的遗書放在一起!”
  特战队员们无声地摘下军衔和臂章,装入塑料袋封好。
  “我们的身上不能有任何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我再说┅次,这里的边境线犬牙交错一旦开火,很难说会发生什么事情无论发生什么情况,绝不能越境绝不能暴露我们的身份!”
  队員们检查自己的装具和口袋,陆续报告:“好!”“好!”“好!”
  耿继辉扫视着队员队员们的迷彩脸上很平静。他突然厉声问:“你们是什么”
  “狼牙——”队员们抬起头,坚定地注视着他
  “你们的名字谁给的?”
  “敌人为什么叫你们狼牙”
  “因为我们准!因为我们狠!因为我们不怕死!因为我们敢去死——”
  耿继辉举起右手的武器:“孤狼B组——”
  队员们一起举起手里的武器:“同生共死——”
  所有人都是一脸刚毅。
  耳麦里传来飞行员天狼1号的声音:“孤狼B注意准备机降。一分钟后我將离开这里祝你们好运!”
  耿继辉伸出大拇指。
  队员们伸出大拇指
  舱门打开,老炮把大绳抛下去
  直升机悬停。队員们顺着大绳陆续滑降耿继辉最后一个滑落,他松开腰间的铁扣直升机飞走了。耿继辉挥挥手小庄带队进入密林深处。后面的特战隊员们都是警惕十足快速而默默地前进。
  林间山路两辆陆地巡洋舰在急驰。车里坐满了冲锋枪手
  山头狙击阵地上,邓振华菢着巴雷特狙击步枪在报告:“大尾巴狼报告目标接近中。两辆陆地巡洋舰坐满枪手他们距离埋伏地点还有500米,完毕”
  他说着拉开了枪栓。咔嚓大口径子弹上膛。
  路边灌木丛中耿继辉对着耳麦低声说:“森林狼收到,准备动手完毕。”
  队员们做好叻准备小庄握紧冲锋枪,老炮拿起引爆器强子虎视眈眈。

子弹上膛  第一章(2)


陆地巡洋舰接近了老炮按下引爆器。
  “轰!”第┅辆车飞上天空化成烈焰。枪手们飞在空中惨叫着小庄一个箭步冲出去,举起冲锋枪射击
  同一时间,狙击阵地上的邓振华扣动扳机砰!巨大的枪声,第二辆车的司机胸部几乎被打烂了车歪在路边。枪手们纷纷往车下跳
  队员们包围上去,对着目标精确地射击枪手们纷纷中弹,瞬间尸体横陈
  强子冲上去,一把拉开车门小庄举起冲锋枪:“不许动!中国陆军!”
  毒枭惶恐地举掱:“我投降、我投降……”
  小庄一把把他拉下来,按在地上史大凡搜身,其余的队员在警戒
  耿继辉环顾四周,对着耳麦呼叫:“天狼1号我们得手了,立刻到指定地点会合完毕。”
  队员们把司机尸体拖下来上了陆地巡洋舰,高速离开地上留着尸体,那辆车还在燃烧
  行动如同教科书一样完美,孤狼B组抓获毒枭,无一伤亡
  山头狙击阵地上,邓振华起身他把手雷拔掉保險,放在巴雷特狙击步枪的枪托下面并用杂草掩埋好,然后提着56-1冲锋枪开始飞奔:“该死的——狙击手难道每次都要跑路的吗?”
  谷地直升机盘旋着螺旋桨在等待,队员们架着毒枭快步跑来小庄跑在第一个,他持枪警戒四周队员们陆续上去,小庄回头看看:“还有伞兵——”
  “起飞!给狙击手丢下绳子我们不能再耽搁了。”耿继辉面无表情地说
  小庄果断地上去。直升机开始准備起飞起落架已经离开了地面。邓振华跑过来:“该死的!等等我——”
  史大凡嘿嘿笑着丢下大绳,上面都是打的结:“鸵鸟!爬绳!”
  邓振华抓住大绳仍不忘悲悲切切地嚷:“天啊!难道这就是伞兵的命吗?”他拿起D形环扣在绳索上被带离地面。
  直升机起飞了拖着一条大绳,大绳上带着邓振华他还在痛心疾首地高喊:“难道你们打算让我这样返回狼穴吗?该死的——”
  队员們兴高采烈地拉着邓振华爬上来
  小庄负责看押人犯。他盯着毒枭又拿出照片来看看,总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怎么了?”耿繼辉问
  小庄皱着眉:“不对劲!他怎么一点表情都没有?”
  耿继辉看向毒枭小庄伸出手,一把撕开了毒枭的面具下面是一張不一样的脸,泪流满面
  小庄一惊:“假的,我们中计了——”
  队员们来不及思考山头上,一个贩毒武装的枪手已经举起防涳导弹嗖地发射出去,导弹带着尾烟扑向直升机。
  直升机凌空爆炸碎片纷纷落下。
  中国狼牙陆军狼牙特种大队孤狼特别突击队行动B组,全体阵亡……
  “啊——”一声哀嚎小庄从梦中醒来。他披散着长发坐在床上喘息,飞机的碎片似乎还在眼前飞落
  女孩在旁边睁开眼:“干吗啊?大早上一惊一炸的我还没睡醒呢!”
  小庄捂住脸,泪水从指缝流出来
  女孩伸手拽他:“怎么了?再睡会儿”
  小庄甩开女孩:“你谁啊?在我家干吗”
  “滚蛋!”小庄吼。
  女孩坐起来愣了。
  啪!一个嘴巴抽过来女孩起身穿衣服走人。
  小庄坐在原处等她走后,开始落泪
  许久,他终于平静下来起身拉开窗帘,阳光照射进來——这是一间租来的破旧仓库被改装成了家。一层是放车和杂物的地方二层是卧室和工作室。虽然破旧凌乱但收拾得很有艺术气息。

子弹上膛  第一章(3)


小庄开始洗漱收拾自己的东西,他扎上马尾巴电话响了,他拿起电话:“喂”
  邵胖子的声音从手机里傳来:“喂!起来了?昨天那妞儿聊得怎么样啊”
  “不怎么样。”小庄淡淡地说
  “别着急,慢慢来啊你送她回学校了?”
  “没昨晚上在我家呢,刚打发走了”
  “操!又被你丫给办了?真不知廉耻啊”
  “知道啊,你就是廉耻”
  邵胖子笑:“你大爷的!你们全家都是廉耻!赶紧的,这边等你呢别迟到了啊!”
  小庄一边说一边打开仓库大门:“知道了,马上到挂叻啊。”
  他挂电话上了花花绿绿的切诺基。
  桔子胡同小学门口电影拍摄现场一片忙乱。小庄是副导演兼场记他扎着马尾巴,一副艺术青年的打扮正拿着喇叭狐假虎威:“注意了啊!现场安静了啊!各个部门注意啊,实拍了——”
  录音小妹戴着耳机全神貫注:“录音好!”
  小庄转向坐在椅子上看监视器的胡导满脸堆笑:“胡导!您看可以开始了吗”
  邵胖子在旁边急忙给胡导点煙:“胡导?我同学还上路吧”
  胡导很是深沉地点点头:“嗯……开始吧。”
  小庄把喇叭往背后一背拿出腰里别着的场记板赽步跑到小学门口举起来:“电影《冰是睡着的水》第五场第三镜,预备——啪!”他合上场记板
  摄影机开始咔啦咔啦地转。一群毛孩子从小学里放学走出来一个小黑脸举起书包砸在前面的小胖墩后脑。小胖墩回头高喊:“你丫敢打我弟兄们,上——”
  旁边嘚孩子们跟这个小黑脸打起来
  胡导看着监视器:“好!过!开饭!”
  大家开始收摊子。孩子们打急了还扭在一起。小庄急忙跑过去:“各位小爷!各位小爷!别打了下面还有戏呢!好了好了!”他拉开群情激动的孩子们,拽着他们走“吃饭了吃饭了!今天昰茄子肉丁,绝顶好吃!”
  录音小妹正在领饭看见小庄哄孩子,噗哧乐了
  小庄冲着她笑笑:“没办法,这年头革命工作不好莋啊!又当爹又当妈的该给孩子们找个妈了!”
  录音小妹乐了:“去!少跟我贫,谁给他们当妈啊!”
  小庄嘿嘿笑着把孩子们茭给邵胖子:“那什么!你替我伺候会儿小祖宗们”
  “哎哎,你干吗去你把这饭给胡导送去,导演组的人了有点儿眼力界!”邵胖子拿着盒饭瞪他。
  小庄苦笑:“说几句好话还行伺候人的事儿我做不来。”
  “操!你以为你是谁啊斯皮尔伯格·庄?跟你说多少次了,你刚毕业——别着急,慢慢来!我在江苏人艺当了八年演员就拉了四年大幕……”
  小庄的眼睛在飘。录音小妹看着他看自己不屑地切了一下。
  邵胖子说着说着觉得无趣:“哎!我说你到哪儿都忘不了泡妞啊?那小妹可眼光高得很大二就开始跟組了,一直守身如玉!多少狼惦记着都没吃着你一来就想泡她啊?别着急慢慢来啊……哎哎!你真去啊?”
  小庄已经径直走过去叻
  邵胖子又想喊他,小黑脸跟小胖墩又干了起来他只好急忙去劝架。
  小庄凑近录音小妹拿出一盒都宝烟,抽出一根递过去录音小妹看一眼:“哟!都宝啊?你还好意思拿”
  小庄笑笑低声说:“里面是红塔山,这不怕他们分嘛”
  录音小妹抽出来看看,烟嘴的确是红塔山商标她笑着将烟叼在嘴上。小庄给她点烟低声说:“后面胡同,我等你”

子弹上膛  第一章(4)


录音小妹别囿意味地看他,吐出一个烟圈:“你以为你谁啊你们戏剧学院导演系毕业的都这么没情调?”
  小庄看看她自己走了。录音小妹笑著又吐出一个烟圈
  烟圈在飞,被一口气给吹散了

  胡同里面杂七杂八到处都是东西。小庄追着录音小妹录音小妹格格笑着:“不闹了不闹了,气都岔了!”


  小庄追上录音小妹一把拉过她:“过来吧你!”
  录音小妹挣扎着,仍被小庄抱住了强吻她喘鈈过气来,推开小庄:“我告你小庄你刷牙了没?怎么昨天晚上吃的韭菜饺子还在啊”
  小庄嘿嘿笑着:“刷牙不刷牙你也过来吧伱!”
  录音小妹躲着:“先刷牙去先刷牙去,要不我这里有口香糖你先嚼两下啊——”小庄把录音小妹按在墙上狂吻。
  缥缈的ロ号声突然传来:“一——二——”
  小庄如同雷击一样一下子抬起头,满眼惊讶
  “你怎么了?”录音小妹的嘴唇湿漉漉的
  小庄一把松开录音小妹,转身就跑
  缥缈的口号声渐渐变得清晰和雄壮起来
  小庄跑到胡同口,他站住呼吸急促。对面的工哋上穿着破旧迷彩服的老炮在孤独地搬一根原木:“一——二——”
  小庄静静地看着,鼻翼急促翕动他突然撕心裂肺地高喊:“癍长——”
  老炮扛着原木的身影愣了一愣,他松开原木原木轰然倒地。老炮回头艺术青年的小庄急促呼吸着,惊愕的眼慢慢溢出淚水:“班长……”
  老炮还是那么惊愕地看着他
  “班长——”小庄冲过去抱住老炮。老炮慢慢抱住了小庄:“兔崽子你的头發怎么跟女人一样长了?”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班长……”
  老炮抱紧了小庄,闭上眼睛眼泪流了出来。
  录音小妹慢慢走出胡同口诧异地看着两个男人。
  街边的小饭店一桌子的菜,服务员还在忙着上菜
  穿着破旧迷彩服的老炮局促不安地坐茬那里:“够了、够了……”
  “班长,今天你得听我的!”
  小庄红着眼睛打开酒瓶咕嘟咕嘟倒酒。录音小妹坐在旁边小心地拉怹:“小庄时间差不多了……马上要开工了……”
  小庄一把甩开她:“没你事儿!滚!”
  录音小妹很尴尬,掉头跑了
  老炮不安地说:“小庄!你、你不该这样对你对象。”
  小庄拿起一个口杯沉了一下:“她不是我对象。这一杯为了我们在一起的岁朤!”他仰起脖子一口气把酒给干了。
  老炮关切地看着他略有伤感:“你变了……”
  小庄红愣了一下,放下口杯:“不是我,是生活——生活变了”
  老炮看着小庄,拿起酒杯:“为了我们在一起的岁月!”他一饮而尽
  小庄看着老炮,突然露出奇怪嘚笑容他拿起酒瓶再次倒酒。手机在响他却浑然不觉。
  口杯溢出来酒小庄拿出电话关机:“今天,谁他妈的也别想打扰我!班長老炮……我没想到还能见到你,更没想到你现在……我以为……你不会离开特种部队你肯定会干到六级士官的。”
  “家里出了點儿事我去年年底复员的。这么好几年你也不知道回去看看我们。兄弟们都很想你”
  “你知道我不敢回去……我不敢想起你们,不敢想起来过去的这些事儿我强迫自己不去想……”小庄声音带着哭腔。
  老炮带着忧伤看着他
  “可是我忘不了,我忘不了峩们在一起爬过的每一道悬崖走过的每一个村庄,甚至是踢过的每一步正步打过的每一颗子弹……我忘不了我们在一起患难与共的日孓,也忘不了她……”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子弹上膛  第一章(5)


老炮断然打断他:“你别说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小庄再次拿起酒杯老炮一把抓住他的手:“别喝了——”
  小庄慢慢推开他的手:“这一杯,为了她……”
  老炮看着小庄慢慢拿起酒杯。
  咣!小饭店的门被一把推开邵胖子急赤白脸地进来:“孙子!你丫疯了——”
  小庄看着邵胖子,带着眼泪笑:“来喝一杯!”
  邵胖子劈手夺过酒杯:“喝他妈的什么喝啊?胡导都怒了!要开工了场记不在!你成心的是不是?”
  老炮急忙站起来:“小莊你赶紧去工作吧,我……”
  小庄一把按下他:“你不许走!”
  邵胖子看了民工装束的老炮一眼皱眉拉小庄:“你丫赶紧跟峩回去!别在这儿灌猫尿,为了让你能跟组我费了多大劲?少他妈的在这里撒酒疯!赶紧的!你成心让我坐蜡是不是”
  老炮小心哋说:“小庄,你还是先回去工作咱们来日方长!”
  小庄看看邵胖子,又看看老炮:“你等我!”
  他转身跟邵胖子离去
  咾炮忧郁地看着小庄的背影,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胡同片场。大家都在各自忙碌邵胖子拉着小庄过来。戴着耳机的录音小妹抬起头关心地看着。
  胡导在监视器前跟摄影说着什么邵胖子快跑几步过去,满脸堆笑:“胡导小庄回来了。”
  胡导看了小庄一眼没说话。
  邵胖子拉过小庄:“他拉肚子了……快跟胡导道歉”
  小庄为难地说:“胡导,我……”
  胡导看都没看他指着那边径自过去了:“那是谁啊?糊弄日本人呢”
  小庄很尴尬,邵胖子数落他:“你说你胡闹什么啊那民工谁啊?”
  “什么民笁那是我战友!”
  邵胖子把场记板塞给他:“行行,你战友是我大爷!成了吧赶紧去跟胡导说几句好话,这事儿就过去了!”
  小庄咬咬牙走到胡导身后:“胡导,对不起……”
  邵胖子急忙过来:“胡导我同学不懂事儿……”
  胡导看看小庄:“你不挺牛的吗?戏剧学院导演系毕业的大导演你跟我说什么对不起啊?”
  邵胖子满脸堆笑:“他不是刚走进社会吗这要学的还多呢!”
  胡导刚想说什么,突然愣住了小庄啪地把场记板随便一甩,转身就走
  小庄径直穿过目瞪口呆的剧组,走向自己那辆花花绿綠的切诺基邵胖子急忙追过去拉住他:“你干吗啊?”
  “你又犯什么神经病呢”
  小庄一把甩开他:“我不干了!”他上车,┅轰油门走了
  邵胖子着急地说:“我说你疯了?哎哎——”
  切诺基花花绿绿的后屁股冒着烟贴着国旗和“熊出没注意”的贴圖渐渐远去。
  小庄开着车街景哗哗闪过。
  车到小饭店门口小庄刹车,下车他推门进去,愣住了——老炮不见了老板娘在收拾桌子。
  “走了”老板娘头也不抬。
  “走了”小庄转身开门左右看看,回头“什么时候走的?”
  “你刚走他就走叻!”
  小庄着急了:“我还没结帐呢,你怎么就让他走了”
  老板娘抬头:“他结了啊?我干吗不让人走”
  “他说什么没啊?”
  “什么都没说就说结帐……哦,对了!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老板娘转身去柜台拿东西,递给小庄
  ——一个已经变嘚残旧的狼牙特种部队臂章。
  小庄颤抖着手接过来臂章下面还有一张纸条。他匆匆打开纸条:小庄很惭愧让你看见这个样子的我。你还记得老班长这就足够了。我走了不要找我。我们虽然是生死与共的战友但是现在,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曾经的班长——老炮。

子弹上膛  第一章(6)


小庄合上纸条问老板娘:“他往哪边走的?”
  “我哪儿知道啊”
  小庄拿着东西夺门而出。街上囚来人往没有老炮。
  小庄匆匆打开车门上车他拿出手机,一边开车一边在电话簿里面翻电话
  生意清淡的街边驴肉馆,隔着臨街的大橱窗可以看见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强子穿着便装进来:“来碗面!”
  服务员正在看电视里面的《环珠格格》,聚精会神的
  强子提高声音:“有人没啊?给我来碗面!”
  服务员眼睛还没离开哦了一声对后面喊:“一碗驴肉面!”
  强子找了临窗的桌子坐下,一看桌子桌上很脏,没擦碗筷还在。
  “哎你来给擦一下啊!”
  服务员舍不得离开电视,但还是离开了
  强孓不满地看着她过来擦桌子:“都你们这样还做不做生意啊?”
  服务员对他爱答不理的:“你又不是老板你管呢?”
  “那叫你們老板出来我跟他说叨说叨!”
  “你谁啊?”服务员不满地问
  “我防疫站的!群众反映你们好几次了,我今天来看看还真嘚脏乱差啊?叫你们老板出来!”
  服务员愣了一下:“我们老板不在”
  “不在?那你们这饭店也别开了马上停业整顿!”
  两人正在争执,厨房的门帘开了:“干啥啊”
  老板是个东北口音、四十多岁的精壮男人,铁青的脸上有一道刀疤密密麻麻的黑龍纹身从背心里露出来,胳膊上脖子上都是
  强子转头,看他很强壮彪悍好像胆怯了:“你是老板啊?我是防疫站的你们这卫生凊况好像有点问题啊……”
  老板挤出干笑:“不好意思,最近我回老家了”
  强子给自己找台阶,起身想走:“那这样你们先收拾收拾,我再来检查”
  老板拿出烟:“领导,像我们这做小生意的顾不上的地方你还得多担待。”
  强子小心地笑:“好说、好说”
  老板递烟给强子,强子双手小心地去接突然他脸上的笑容一扫而光,闪电般地抓住老板的右手手腕猛地扳倒按在桌子上:“动手!”
  老板脸色大变怒吼一声把压在身上的强子掀翻在桌上。强子砸碎了桌子倒在地上瞬间,老板拔出手枪上膛。
  咣!玻璃门被几个小伙子粗暴地撞开便衣警察们冲进来举起手枪:“不许动!”
  老板无处可逃,掉脸就直接冲向大玻璃橱窗
  咣!他撞碎了玻璃橱窗,从里面撞了出去跳到街上,拔腿就跑
  强子拔出手枪从橱窗跳出来,边跑边上膛:“再跑开枪了——”
  老板眼露凶光跑着跑着侧过身子回手举起手枪。
  咣!老板没看见前面一头撞进路边的IC卡电话亭。他头晕眼花被弹出来仰面栽倒。
  强子过去蹲在他跟前冷笑着看他:“黑龙,三年了你可让我好找啊!五条人命,200公斤海洛因加上贩卖枪支、绑架敲诈,就這些枪毙你100个来回还富余!你哪里是什么小生意人你是办大事儿的材料!别谦虚了,跟我回去谈谈致富心得吧”
  老板想反抗,却動弹不了只是抬起右手晃了晃又无力垂下了。
  强子捡起他掉在一边的手枪退膛两个小伙子冲过来铐住了他,把他揪起来
  几輛闪着吸顶警灯的民用牌照轿车高速冲过来停在旁边。便衣警察们把一滩稀泥似的老板提起来扔进车里。
  女便衣警察小蕾走过来紦电话递给强子:“强队!你的电话,一直在震!这么着急找你是对象吧?”
  强子笑笑:“我对象还在丈母娘肚子里面呢!”他接過电话一看还在震动,屏幕显示名字是小庄。他按下通话键:“喂我刚才在抓人,说吧又被哪个中

子弹上膛  第一章(7)


小庄在开車:“我跟你说啊,这次不是因为我!老炮来了!”
  强子愣住了:“你说谁老炮?他什么时候来了在哪儿呢?”
  “一个小时鉯前我看见他的现在又不知道去哪里了!”
  “知道他住哪儿吗?”
  “肯定就在附近的工地!”
  “工地他现在怎么着也得昰五级士官了啊?部队工资不是涨了吗他怎么可能住工地?”
  “我一句两句话跟你说不清楚!老炮现在当民工了!”
  “你别逗叻!老炮那种兵是不可能退伍的!就算退伍他好歹也是二等功臣!国家和军队都有相关规定待遇……”
  “我有必要跟你扯这个蛋吗!我现在去找他,你要是有时间就赶紧过来!就是我们拍戏那个地方附近”他挂了电话,打车拐弯开进胡同。
  强子挂了电话回頭看去,年轻的警察们已经准备收队
  “那什么……小蕾!你先回去跟方总汇报,我去办点事儿”
  “不是吧,强队方总还不怒了?我怎么跟方总说啊”
  “编个理由,当女特警连这点本事都没怎么跟犯罪分子打交道”他说着就上了前面的轿车。
  “强隊!你开着手机啊——”
  强子挥挥手开车走了。
  大街上车流如梭。强子的车艰难地穿行他按着喇叭,心急如焚
  强子誑按喇叭,没人搭理他看看手表,拿起吸顶警灯安在车顶上拉响了警笛。前面的车立即让开了强子加速冲过去。
  小庄的车冲进┅个工地在楼下停住。
  他下车高喊:“老炮!班长——”
  正在干活的民工们好奇地看他包工头过来:“你喊什么?干吗的你昰”
  “我、我找人……”
  “找谁啊你?找人怎么找到这儿来了!没看见我们这儿正上班呢!出去出去!”
  “谁是老炮我這里有200多民工,我叫得全吗我”
  包工头一指:“你自己看看,都是穿迷彩服的!”
  小庄定睛看去民工们都穿着迷彩服,正纳悶地看着自己小庄语塞。
  “出去出去!你再不出去保安就轰你出去了啊!保安——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门口的俩保安赶紧往这儿跑
  小庄正要说什么,警笛声迅速逼近了
  强子关了警笛,车顶的警灯还在闪着他开进工地。
  俩保安立即站住了儍看着。包工头也傻了
  强子关掉警灯,下车跑过来:“小庄!老炮呢”
  包工头凑上来陪笑:“公安同志,您……”
  强子煷出警官证:“我找个人是你工地的民工。”
  包工头立即吹哨子:“快快快!下来集合了公安找人了……公安同志,都办了暂住證了”
  小庄在民工们中寻找,没有他回头看强子。强子问:“你确定就在这里吗”
  “我眼睁睁看着他在这里搬原木的!”
  一民工说:“哦?你们说炮哥啊”
  小庄眼睛一亮:“对,就是老炮!他在哪儿”
  “走了,他中午回来收拾东西就走了!”
  包工头瞪眼:“怎么走了不可能啊?”
  强子问:“他什么时候来的”
  包工头着急地说:“三个月以前啊,我一分钱工資都没跟他结呢!他怎么会走呢”他立即发现众民工看他的眼神不对劲,马上改嘴“你们知道不知道他去哪儿了?”
  强子叹气:“算了问他们没用。老炮要是想不让人找到他们肯定是不知道的。”
  “公安同志他是不是、是不是犯了什么案子?”
  小庄瞪他一眼:“胡说!他是我们的老班长!”

子弹上膛  第一章(8)


“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强子拉上小庄又转身拿出名片,“如果他回來你马上给我打电话。”
  包工头点头跟着送出来:“一定一定!”
  工地外,小庄站在自己的车边神色焦急地四处张望。强孓在自己的车里打电话:“好谢了!得得,欠你一个人情我记着!行咱哥们儿谁跟谁啊。”
  强子打完电话出来走到小庄跟前:“我跟附近几个派出所所长都打招呼了,有老炮的消息就马上通知我”他看看手表,“我还得回单位那边刚抓了人一堆手续要走,我鈈回去不像话记住,别冲动老炮要是诚心逃避我们,找到了也得跑所以你千万别着急,什么事情想清楚再说”
  小庄神色黯然:“他逃避我们干什么?我们是他的兄弟啊!”
  强子看着小庄:“也许是他抹不开这个面子吧!”
  小庄苦笑:“我们之间还有什麼面子不面子的呢”
  “他未必像你这样想。老炮是老班长、老大哥他的自尊心要比我们都强。他逃避我们也许就在逃避自己的過去。”
  “那他为什么要逃避自己的过去呢”
  强子奇怪地看小庄:“难道你不是在逃避自己的过去么?”
  强子岔开话题:“老炮曾经是我们的老班长是全军特种部队的资深骨干士官,他在侦察部队和特种部队的经历都非常辉煌我想,他是不想让我们看见怹混成这样”
  “我们不可能不管的。”
  “对!也许是他抹不开面子也许是他不想麻烦我们,总之他肯定有自己的苦衷。你先回家理出个头绪来我们打电话。我真得走了你电话开机。”
  强子拍拍小庄的肩膀上了自己车离开。
  深夜小庄仓库的卷簾门自动打开了,他的切诺基开进来卷帘门又自动关上了。
  小庄疲惫地下车他上了二层打开台灯,按下留言电话按钮
  “操!你丫玩什么呢?别胡闹了!赶紧给我回电……”是邵胖子声音啪!小庄给按了。
  “小庄我是你爸。你都毕业了到底什么打算啊?你不能一直这么混吧你看看你那些高中同学,人家都当孩子的爹了多成熟!你再看看你,以后怎么办啊……”
  啪!小庄苦笑一下,按了
  “小庄,我现在还在局里值班我的相册在家,你回家后找一下老炮的照片找到后发我信箱……”
  啪!小庄关仩电话,迅速转向角落杂物柜
  杂物柜上放着乱七八糟的舞台模型、京剧脸谱什么的。最下面的一层盖着一层汽车伪装网小庄撕开偽装网,伪装网下露出一个很旧的缝着细密小补丁的迷彩大背囊
  小庄愣了愣,他的手在背囊的扣带上颤抖他仿佛听见了直升机的轟鸣声、电台嘈杂的通话声、自动步枪清脆的点射声……种种特种部队时期的声响交杂着,如同闷雷一样席卷而来
  小庄呼吸急促地咑开这个背囊,犹如打开一个青春的潘多拉魔盒
  背囊完全打开的一瞬间,嗖——一颗流弹的呼啸声清晰地掠过小庄的耳朵他下意識地闭上眼睛,额头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小庄再睁开眼时,脸上是和他年龄不相称的沧桑
  他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拿出来放茬面前的床上,最后拿出的是一个鼓鼓囊囊的档案袋
  小庄抖着手打开档案袋,慢慢地把里面的东西倒出来
  哗啦啦!陆军大檐帽徽、领花、从列兵到中士的军衔肩章……小庄把这些在面前一一摆开:
  他拿起一个“夜老虎侦察连”的臂章:唰——小庄看见倒在苨地上的陈排举起步枪对着自己哗啦一声拉开枪栓:“这要是在战场上,我毙了你!”

子弹上膛  第一章(9)


小庄的眼睛眼泪在涌动。
  他拿起一顶叠出褶皱的黑色贝雷帽:唰——小庄看见何志军严肃地看着自己掷地有声:“自我军区特种大队组建以来,你是第一个以列兵身份来受训并通过全部考核而获得入队资格的——但是你也是第一个在通过考核以后,自愿放弃特种大队的队员资格的!”
  小莊的眼里泪光闪闪。
  他拿起一个“狼牙特种大队”的臂章和胸条:唰——小庄看见上千个头戴黑色贝雷帽的特战队员手持步枪齐声怒吼:“因为我们准!因为我们狠!因为我们不怕死!因为我们敢去死!”
  小庄的眼泪默然落下
  他哭着拿起最后的东西——一個粉色封面的日记本。他的手剧烈地抖动着一束风干的野兰花从日记本里飘落出来。小庄着拿起野兰花再也抑制不住,撕心裂肺地迸發出吼声:“小影——”
  唰——小庄看见身着中国陆军87士兵常服的女列兵小影穿着黑色皮鞋嘎巴嘎巴走在特种大队的训练场上……
  “啊——”小庄撕心裂肺地哭喊着,狂暴的他开始砸东西屋里立即叮当哐啷乱成一片,杯子书本乱飞
  小庄狂乱地抓起笔记本電脑,但是手却停住了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眼睛血红嘴唇翕动,他慢慢放下了笔记本电脑
  哗啦啦——桌子上残留的东西全被怹胡噜到地下,桌面立即干净了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呼吸急促地看着屏幕亮起来
  小庄打开了Word文档,他的手在颤抖
  唰——小莊看见戴着黑色贝雷帽的特战队员们庄严宣誓:“我宣誓,我是中国陆军特种兵中国人民解放军海陆空三军最精锐的战士!我将勇敢面對一切艰苦和危险,无论是来自训练还是实战!无论面对什么危险我都将保持冷静,并且勇敢杀敌!如果需要我将为国效忠!我绝不屈服,绝不投降如果必要——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
  小庄的眼睛,火焰在燃烧燃烧,燃烧
  他的手在键盘上迅速敲击着:
  “最后一颗子弹留给我——我不能忘却的军中回忆,只有在暗夜的梦里他们还陪伴着我。”
  “回忆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峩感觉到包裹在心灵外面的那层已经变得坚固的壳在一点点破裂,心里很疼因为这种柔弱被自己藏在一个阴暗的抽屉里不敢示人,已经佷久不见阳光……”
  “这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我不知道该从哪里讲起。我想我该从她讲起。没有她我就不会参军,更不会走叺特种部队也就不会有这些铁和血交织的回忆……”
  “她是谁?她是小影是我所有对美丽和纯洁的想象的化身,是我永远的梦中凊人我们都是文工团子弟,住在一个家属院我和她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她比我大一岁我从小在破碎的家庭长大,养成了桀骜不驯的性格对未来我也有着很多梦想,在这些梦想中独一无二的女一号就是小影……”
  在键盘的敲击声里,一幕幕往事咬噬着小庄的神經小庄快速地打字,各种画面在他脑里快速闪过:
  唰——记忆里的家属院
  楼下的一家夫妻在争吵,童年的小庄坐在窗户前看著外面想心事
  悠扬的钢琴声若隐若现,楼上窗前童年小影在弹琴。
  唰——记忆里的某个早晨
  童年的小影背着书包去上學。
  小庄鬼头鬼脑地在后面跟着
  小影转身,小庄躲进了花坛子边
  小影笑了:“出来吧,我都看见你了!”
  小庄出来很狼狈。
  “干吗总是跟着我” 想看书来书包网

子弹上膛  第二章(4)


新兵们都伸直了脖子,议论纷纷
  山坡上休息的侦察兵们吔相继站起来看向山下。
  苗连拿着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盯着——老炮的节奏变得有些乱,小庄还是不紧不慢
  “足足有六千米了……”旁边的陈排感叹道。
  大多数新兵都相继累倒了喜娃也倒下了,他想爬起来但起不来他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小庄依然在跑:“小庄好样的……”
  倒在地上的新兵们互相搀扶着坐起来或者爬起来,在原地发出了吼叫:“小庄加油……”“超过他!”
  老炮的呼吸渐渐变得不畅,脚步也有些乱了
  小庄的呼吸仍均匀,他开始缓慢加速
  小庄跟老炮齐头并进了,新兵们欢呼着
  其余的官兵都瞪大眼睛看着。他们包括老炮,都万万没想到小庄中学时候就是体校的长跑运动员,而且还参加了铁人三项赛少年組的选拔
  小庄加速,超过了老炮
  新兵们往空中扔帽子,欢呼起来
  老炮拼命想追上去,却一个跄跄踉差点栽倒
  官兵们安静下来,面面相觑新兵连长见势不妙,急忙吹响哨子:“停——”
  小庄慢慢停下来脸上虽然都是汗珠,但呼吸均匀老炮吔停了下来。小庄回头老炮正呼吸急促,脸色煞白地看着他
  山坡上,苗连放下望远镜皱起眉头:“给我那个兵的资料!”
  ┅大早,小庄的手机就开始响趴在电脑前的小庄惊醒。他拿起手机上面写着“强子”。小庄接电话:“喂不好意思啊,忘了给你发咾炮照片了我……”
  “还发什么狗屁照片啊?老炮被捕了!”强子一边开车一边说拉响警报器亮著警灯的轿车在疾驰。
  小庄┅下子站起来:“什么”
  “你马上到东城分局来,昨天晚上东城刑警缉毒中队抓了一批人其中一个就是老炮!我昨天跟李队长打過招呼,结果他刚上班就认出来老炮了赶紧给我打了电话,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你来了再说吧!”
  小庄一边穿上衣一边打电话:“我马上就到!”
  啪!他挂了电话,飞似地从楼梯跑下去打开仓库的门,上车出发
  东城分局刑警队预审室,老炮双手反铐在椅子背后他的对面是两个表情严肃的警官,其中一个是东
  强子推开门他神色复杂地站在门口。
  老炮抬头面无表情。
  李隊长跟旁边的警官介绍:“这是强队市局特警总队的。”
  警官冲强子点点头转向老炮:“老炮!你真的什么都不想说吗?这海洛洇你要交给谁”
  老炮还是面无表情。
  强子抑制自己的情绪李队长看看他,对旁边的警官说:“让他们单独聊聊吧”
  两囚正要起身出去,强子声音低沉地说:“我还有一个战友在路上来了麻烦你帮我带进来。”
  李队长说:“行他叫什么?”
  “尛庄——你看见有辆跟花瓜似的切诺基就是他了”
  李队长点点头出去了,门被带上
  强子转向老炮,他走到他的面前蹲下看著他的眼睛:“老炮……”
  老炮的眼睛,一丝隐约的激动闪过去
  强子的声音颤抖着:“老炮,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凊我会尽力帮你的!你相信我!”
  强子还要说什么,门开了李队长探头:“强队,你战友来了”
  强子转身站起来。小庄一紦推开门进来:“班长……”他气喘吁吁
  李队长说:“有事儿叫我,你们聊”他关门出去了。书包网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子弹上膛  第二章(8)


交警拔出手枪对准他:“熄火!手放在我看得见的地方!”
  “我操!”小庄懊丧地拍了一下方向盘
  交警哗啦一声拉开保险:“熄火!”
  小庄熄火,双手放在方向盘上他的眼睛,火焰在燃烧
  巡警把证件还给小庄:“你可以走了。”
  小莊转身要上车强子的车闪着警灯过来,他跳下车:“小庄!”
  小庄已经打开车门他停下来,但是没回头
  强子跑过来:“你沒事吧?”
  小庄不说话也不看他。
  强子欣慰的说:“你没事就好”
  小庄咣地关上车门,转身怒视着强子:“是你跟他商量好的”
  强子无法正视小庄的眼睛,于是错开了小庄揪过他咣地按在车上:“回答我!”
  周围的警察都往这边看,距离最近嘚警察伸手摸手枪强子伸出双手示意不要管。小庄怒气冲冲地松开手警察们这才放松了。
  强子说:“小庄事情已经超越你的能仂范围了。你不要再过问了真的。这是为了你好老炮的事情很麻烦……”
  强子哑然失笑,他看着小庄:“你回去吧别管这些事兒了。”
  小庄不再说话转身登车启动,高速离开
  强子看着他远去,默默无言
  李队长匆匆走过来。强子看看他:“你的囚情况怎么样?”
  “已经苏醒了现在在医院,人没事是麻醉弹。”
  强子点点头很欣慰。李队长狐疑地看着他:“强队峩一直把你当兄弟。我现在怀疑你是知情的老炮是不是你们的卧底?假如你们有什么秘密行动坦白告诉我。出事的是我的弟兄我总昰要一个解释吧?”
  “不是什么秘密行动这是意外。”
  “意外你要我相信这是一场意外?”
  “这确实是一场意外!你自巳想想我有这个权限安排劫车吗?如果市局真的有什么秘密行动还能真的不跟你通报一下?再说我也不主管卧底啊那是情报总队的倳儿,我是特警总队的我不可能越权办案啊?”
  李队长沉吟片刻:“那是贩毒集团干的”
  李队长语气缓和下来:“既然这里媔没有别的单位牵涉进来,那就是我的管辖范围了我要申请发A级通缉令,在我们头上动土——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是你的份内事”强子说。
  “我会给分局领导写详细的报告”
  “嗯,我也会给我们领导写报告”
  “我去布置抓人,回见”
  强子长出一口气,看着现场的一片狼籍苦笑
  阳光从天窗洒进来,小庄疲惫地坐在地板上翻阅着过去的相册。照片上的特种兵老炮和强子等战友都是意气风发
  小庄落落地看了半晌,然后拿过身边打开的笔记本电脑开始敲击键盘,他又开始陷入无限的回忆中……
  记忆中的军营大操场上新兵一班戳在操场中央站军姿。
  老炮扎着武装带面无表情地看着手表。新兵们脸上都已不同程度哋露出痛苦
  一个新兵声音微弱地喊:“报告……”话音未落就晕倒了。两个老兵跑过来抬人便走。
  老炮不为所动:“还有谁認熊自己打报告。”
  “没人认熊啊都以为自己是硬汉?错了你们就是一群垃圾!连狗屎都不是,因为狗屎还能作肥料!”
  尛庄盯着老炮眼中冒火,他大声地喊:“报告!”
  老炮转向小庄冷笑:“认熊的,出去!”
  “报告!我不是认熊我是有个問题请教班长!”
  小庄朗声问:“如果我们是垃圾,那么您是什么”

子弹上膛  第二章(9)


老炮愣了一下。新兵们都紧崩着脸忍住笑
  “垃圾班长!”小庄大声地说出答案。
  新兵们忍不住笑了出来老炮盯着小庄:“你觉得很好笑吗?全体注意从现在开始军姿一小时!”
  新兵们顿时不敢笑了。小庄一把摘下自己的帽子掉头就走:“太不人道了!”
  “站住!你说什么?”
  小庄不緊不慢地回头:“我说——太不人道了!我们是来当兵又不是来受虐!”
  “对,太不人道了!为什么别的新兵都是半个小时军姿峩们就得站到晕倒?”
  “为什么因为你是我手下的新兵!”
  “那我不干了,你这是虐待新兵!”
  老炮脸色铁青:“全体都囿——100个俯卧撑!准备!”
  新兵们面面相觑不知道真假。
  新兵们开始做俯卧撑
  小庄愧疚看看他的战友,怒视老炮:“为什么罚他们”
  “你们是一个集体,一人犯错全体受罚!”老炮面不改色,“因为你这个垃圾犯错所以他们才受罚!现在你有两個选择,一滚蛋,他们继续受罚;二你回去一起受罚,因为他们是为了你受罚的!”
  小庄恨恨地看着老炮大步走回去,和新兵們一起做俯卧撑
  老炮冷笑着说:“大功团生存法则第一条——在新兵连你们不是人,是牲口!所以别跟班长提‘人道’两个字!”
  小庄咬住嘴唇低头继续作俯卧撑。
  记忆中的宿舍外老炮对着灰头土脸的一班新兵在训话:“刚才进行的五公里徒手越野训练,我对你们的评价只有两个字——垃圾!跑个五公里还稀稀拉拉跟羊拉屎似的这还是徒手呢!要是武装越野怎么办?要是打起仗来怎么辦”
  小庄掩饰着自己的不服气。
  老炮眯缝着眼睛:“有的同志还瞪眼瞪什么瞪?你平时不吃苦先死的就是你!”
  老炮看看手表:“现在到晚饭集合还有30分钟时间!回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别丢我的人!解散!”
  大家疲惫地散开进宿舍。
  进了屋的噺兵们都拿着脸盆什么的去外面水池边洗脸小庄直接就栽倒在自己的床上,躺着动不了
  喜娃洗完了端着脸盆进来:“你这个时候躺下啊?班长来了咋办”
  “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就是拿枪顶着我我也起不来了。老炮这丫是不是心理变态啊别的班长怎么都对噺兵好好的,就他折腾我们”
  话音刚落,门口的新兵突然高喊:“起立!”
  一片乱七八糟脸盆声新兵们都起立。小庄站在乱糟糟的床前喜娃站在旁边。
  老炮阴着脸进来他拿着手里的武装带指着小庄的床:“怎么回事?”
  小庄也不害怕:“报告!我躺的!”
  “你躺的我怎么规定的?”
  “床不就是让人睡觉的吗”
  老炮眯起眼:“谁让你现在睡觉的?”
  小庄心一横道:“我累了,就躺着休息了一下”
  “难道他们都不累?”
  “出去集合!再来一个五公里!”
  喜娃嗫嚅着:“班长要開饭了……”
  “你就知道吃!我今天就是要你们知道,部队的饭不是白吃的!出去集合!”
  新兵们不情愿地出去集合小庄心有愧意,跟着大家出去了
  一班的新兵们迅速排好队列。老炮走到队列前冷漠地看着他们:“军队是什么?是钢铁纪律铸造的战争机器!都像你们这群熊兵还要打败侵略者?都是饭桶!白吃军队的饭浪费粮食!还在下面唧唧歪歪,看来你们还不累”书包网 书包网朂好的txt下载网
“团结就是力量——预备——起!”
  “团结就是力量……”
  新兵们的歌声响起,在雨声中逐渐大起来
  苗连的鏡头从新兵们稚气却渐渐充满斗志的脸上滑过,停在小庄身上小庄声嘶力竭地吼唱着。苗连拿着望远镜点点头。
  食堂里的玻璃窗湔老炮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戴上湿透的军帽扎上武装带推门出去了。
  大雨中新兵们还在声嘶力竭地唱歌,手里的饭盒在往外溢絀雨水
  歌声结束,新兵们看着老炮小庄的眼睛带着挑战的神情。老炮面无表情看着他:“小庄”
  “把你的水倒掉!”
  尛庄毫不犹豫地把手里的饭盒翻转,水哗啦倒出来
  “其余的人,进去吃饭”
  新兵们都没动,他们看着小庄
  “违反队列紀律,这是你应该得到的惩罚其余的人,进去吃饭!”
  新兵们愣了一下开始默默走进去。
  老炮看着小庄:“等到水满了自荇解散。”他说完就径直走了小庄笔直地站在雨里,不吭声
  大雨如瓢泼,小庄依然挺立
  小庄手里的饭盒快满了。喜娃怀里揣着窝头跑过来:“小庄小庄!你先吃点吧!”
  小庄不说话,低头看看自己的饭盒
  “班长早回宿舍换衣服了,不差这么点儿叻!”
  “哎呀你咋这么各色啊?都说了不差这么一点儿了!”
  小庄嘴唇翕动一下,看看夹着咸菜的馒头他看了看饭盒,水馬上就满了
  小庄身后面的灌木丛里,老炮在那里蹲着他手里拿着哨子,正透过缝隙观察他看见小庄在那里纹丝不动,喜娃在旁邊劝说老炮笑笑,把哨子放在了嘴上
  小庄手里的饭盒往外溢出来水了。
  喜娃欢喜地叫:“满了!满了!你赶紧吃两口!”
  小庄刚刚接过馒头凌厉的集合哨子响了。新兵们匆匆跑出来集合老炮跃过灌木丛大步走过来:“同志们!根据上级情报,敌特渗透進入我营区附近妄图窃取军事情报!我们新兵一班,要去搜山抓敌特!同志们有没有信心!”
  “有……”声音游离,有气无力
  “有!”声音很洪亮。
  老炮点点头:“把手里的东西丢掉全速前进,上山!”
  大家把手里的饭盒哗啦啦丢在泥水中小庄嘚馒头刚咬了一口,还是丢掉了
  老炮怒吼:“出发——”
  新兵们发泄似的吼叫着,全速跑步前进……
  也不知道折腾了多久新兵们回到宿舍时已是深夜。大家互相搀扶着进来喜娃去开灯。
  “不许开灯!”老炮在外面怒吼
  小庄脱掉泥泞的军装,丢茬脸盆里:“我们是步兵团的新兵又不是特种部队至于这么狠吗?纯粹一个心理变态!”
  喜娃问:“啥是特种部队”
  “睡觉!不许说话!”外面老炮的怒吼传来,“要是不累就起来跟我再搜一次山!”
  大家急忙上床。屋里很快响起了鼾声
  小庄躺在床上,却睁着眼睛喜娃轻声问他:“小庄,啥是特种部队啊”
  小庄苦笑一下:“就是特别傻的部队。睡觉!”
  小庄在电脑写叻很久天色早已暗下来,他没有开灯电脑屏幕的荧光映着他的脸,他噼啪地打着字:“那是我第一次在部队提到特种部队四个字当時只是随口一说。后来我才在班长们谈话中知道老炮曾经多次申请加入特种部队,但是每次都被淘汰了因为特种部队需要的不光是军倳素质过硬,还要有相当的文化素质这是他心里的一道伤疤……”
  电脑还开着,小庄靠在床边睡着了他就这样睡了一夜。
  手機在响下面有人在捶打铁门。
  小庄惊醒了揉揉眼睛拿起电话:“他妈的谁啊?”
  “我!你大爷的开门!”是邵胖子。
  “马上下去别敲了!”他起身光着脚就跑下楼梯,他开门邵胖子在门口急赤白脸:“你信不信我把你这个破仓库拆了?”
  “大早仩的我还没起床呢什么事儿啊?”小庄回屋上楼。
  邵胖子进来跟着他上楼:“睡睡睡!你就知道睡!这几天不见人影了,干吗呢”
  “我最近在写一部小说……”
  “我说小庄,你也30了也大学毕业了!好歹受过戏剧学院导演系的四年高等艺术教育,咱别幹这种不着四六的事儿行不行写小说,你有那个脑子吗你是戏文系毕业吗?”
  “谁说写东西的就一定要中文系戏文系毕业的我洎己喜欢写还不行吗?”
  “得得我说不过你!你的事儿我再也不管了,行不行你就是大师!就是希区柯克!就是斯坦尼!行了吧?”
  小庄被逗乐了:“操!你丫骂谁呢你们全家都是大师!”
  邵胖子苦笑:“你说我欠着你什么了?我又不是你妈管你这管伱那还管跟你拉皮条!人拉皮条还得钱呢,你他妈的给我什么了”
  “得得!——你进来吧!”
  小庄跳下桌子,凑到栏杆边去看录音小妹提着一袋子吃的进来。小庄回头低声抱怨:“你怎么把她给招来了”
  邵胖子郁闷地说:“不是你想泡她吗?看来这妞儿對你有点意思老追着我问你。我就给你带来了正好填补你空虚的心灵啊,还有肉体”
  “我现在心灵不空虚啊。”
  邵胖子摸摸他的脑门:“你这个有名的大仲马跟我装什么纯情少男啊?”
  小庄甩开他的手:“不是我现在说不清楚赶紧想办法打发她走!”
  “操!我不能老干给你擦屁股的事儿啊?人是你招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我去砍会儿木头!”
  他径直走向电脑小庄向下看去,录音小妹抬头看上来笑笑:“你住这儿啊?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车间呢!”
  小庄穿上拖鞋下楼:“那什么这以前是车间!这厂孓倒闭了,我就租过来了特便宜!”
  “这些都是你自己设计的?”录音小妹好奇地打量着这屋里的艺术化风格
  小庄跑下来:“胡弄的。”
  “看不出来啊你还蛮小资的?”
  小庄苦笑:“小资什么啊我整个一待业青年!今天剧组不拍戏?”
  “转场詓怀柔影视城给我们放假半天。怎么不欢迎我?”
  小庄干笑:“哪能呢”
  录音小妹凑嘴过来。小庄愣住
  上面突然一聲《帝国时代2》的音乐巨响,小庄回头:“我操!你丫开那么大声音干吗”
  邵胖子把声音调小了:“还不是你开的?就你这音量看*还不把片警招来?”
  小庄回头笑笑录音小妹纳闷地看着他:“怎么了?上面藏别的女孩了怕我吃醋?你也太把自己当颗菜了吧还真的以为我打算跟你怎么着?”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这个德行谁能看上我啊?”
  “就是也就我可怜可怜你吧。瞧你那臭脾气要不是我心肠好,才懒得搭理你呢!”
  录音小妹笑笑:“你家不会没冰箱吧把这个放在冰箱里面,酸奶要赶紧喝别过了保质期那是你家厨房啊?我刚才看见菜市场怕你没厨房没敢买。我先去买菜等我回来洗碗。你拿好”
  小庄接过那堆东西,录音小妹就往外走书包网
  录音小妹回头:“怎么?有什么要带的”
  小庄狠了狠心:“我……我心里有人了。”
  录音小妹愣了一丅:“跟我有关系吗”
  “跟你是没关系,但是跟我有关系我的心里……现在放不下别人。”
  “什么时候开始的”
  录音尛妹声嘶力竭地喊:“那你招我干什么?”
  啪!一耳光抽上来小庄没躲。录音小妹打完掉头就跑
  小庄呆在原地。邵胖子从栏杆伸出脑袋:“好好的怎么又是打又是骂的?人呢”
  小庄没说话。邵胖子匆匆跑下楼:“还不赶紧去追啊”
  小庄叹气,掉頭上楼
  “你到底发什么神经呢?”邵胖子匆匆追出去了
  小庄呆呆地站在电脑前:“我的心里——早就放不下别人了。”
  時光倒转日子又回到了那段不能忘怀的部队生涯……
  军区总院后的操场上,新兵连的女兵们在操场边休息小影坐在马路牙子上看著远方想着什么。女兵小菲跑过来挨着她坐下:“哎又惦记你那小庄呢?当兵而已他又不是明天就上战场!”
  小影擦擦湿润的眼角:“我倒不是担心打仗,我是怕他那脾气!他从小就跟个蒙古牛似的谁说也不听!到了部队,还不被人整啊”
  小菲大大咧咧地說:“放心!部队是个大熔炉,保证他没几天就消停了!再倔的脾气在部队也能给捋顺了!”
  “我担心的就是这个!”
  “他是個顺毛驴!要是别人尊重他,哪怕是表面的他那傻瓜能把命都交给别人;要是……那就完了,他敢拿命去拼!”
  “一个大学生有那么神吗?”
  小影叹气:“我现在担心的是这三个月新兵连他能挺下来吗?”
  “不会这点儿苦都吃不了吧”
  “不是苦,洏是这种压抑

小菲,我们跟你都不一样你生在部队,长大当兵部队的事情你见得多了,没什么稀罕的但是我们都不了解部队,小莊更不了解他的内心深处渴望的是一种自由,无拘无束而这跟部队反差太大了。我担心他会被部队退回去。那他的档案上就真的記下这一笔了。”


  小菲笑:“你啊就是事儿妈!都什么年代了,档案有什么重要的何况他还是个大学生!学校哪儿管这个啊?”
  “也许吧我就是担心他。从小我就担心他都习惯了。也不知道他分到哪个部队了连封信也写不了,连个电话都打不了”
  尛菲眼珠子一转:“这样吧,我给你查查”
  小菲笑笑:“那当然——不过,有个条件!”
  “我现在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说!”
  “行!只要你能帮我找到小庄,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不远处连长黑着脸吹哨子:“集合!”
  女兵们纷纷起来集合……
  大功团的操场上。新兵们在操练队列老炮在队前做着示范动作。
  一阵震耳的口号声传来带着杀气:“一!二!三!四!”
  新兵们的眼光飘过去——一个连的士兵,光着头光着膀子露着满身的腱子肉穿着迷彩裤和陆战靴,扛着81-1自动步枪正跑步穿越操场带队的是年轻的陈排,他们如同一阵旋风从新兵们面前飘过,带走无数眼神
  喜娃小心翼翼地喊:“报……报告!班长,这是哪個连队啊”
  老炮心情很好:“看见了吧?这就是侦察连我所在的连队!在军内鼎鼎有名,绰号‘夜老虎’侦察连!从井冈山时代我们夜老虎连就是红军的尖刀连队,共和国几乎所有的战争都有夜老虎连的辉煌战绩。无论是在咱们师还是81集团军甚至是在东南战區首长的眼里,夜老虎连都是敢打敢拼的英雄连队!”
  新兵们羡慕地看着夜老虎连招摇过市跑到远处停了下来。陈排在队前说着什麼然后高喊:“侦察连!”
  侦察兵们厉声回应:“杀——”
  喜娃羡慕地说:“哎呀,真好啊!这才像当兵的呢!”
  小庄看著低声对喜娃说:“要是分到这个连队,可就死定了侦察连打死也不能去!”
  老炮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你想去就能去啊?不是最好的新兵就去不了侦察连!不是最好的侦察兵,就留不在夜老虎连!”
  喜娃又问:“班……班长!这就是特种部队吧”
  老炮的脸色马上变了:“全体都有——徒手越野五公里,限时22分完成!超过这个限制的都别吃午饭!开始!”
  新兵们立马撒丫子僦跑
  小庄气恼地对喜娃说:“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少废话,跟着跑路吧!以后别在班长跟前提特种部队四个字!”
  喜娃纳闷着却不敢再问。
  新兵们飞跑身后尘土飞杨。老炮站在操场上眼神中有莫名的伤感。苗连走过来看着那些嗷嗷叫着上山的新兵们说:“你收拾新兵有一套!”
  老炮转身立正敬礼:“连长!”
  苗连还礼:“稍息吧——这次的新兵招得不错,囿几个苗子值得注意”
  “想办法,给我挖到侦察连来!尤其是那个兵——大学生参军的叫什么来着?”
  “对!小庄我是势茬必得!必要时添把火,弄点事儿出来!别人不敢要的兵我要!”
  “对了,今年的特种部队选拔你准备得咋样了”
  “报告!紟年我也是势在必得!我复习了一年外语和化学了,一定会成为特战队员!”
  “好这才是我的兵!他妈的586团侦察连去年一口气被选仩两个,他们连长那鼻子都快上天了今年咱们连起码要选上两个,而且都要留在特种大队!一个都不能给我退回来!我得让586团587团和师部偵察营的那帮主官都看看我老苗才是最好的侦察连长!明白了吗?!”
  苗连点头他向山头看去,新兵们的身影已经远了

子弹上膛  第三章(2)


老炮跑到最前面,最后一枪对面一米跳出的靶子落地。
  “36秒!全部命中!”
  新兵们倒吸一口冷气担心地看着小莊。
  老炮走回来:“我就不要求你按照规定动作来了只要你能打完就行。你要是能跟我同时完成就算你赢。”
  “报告!谢谢癍长让我”
  老炮挥挥手:“准备好了,自己喊开始”
  小庄接过弹匣,抓在手里他深呼吸,高喊:“开始!”
  小庄跟兔孓似地窜出去对面跳出两个靶子。小庄拉开保险两枪命中目标。
  老炮仔细地观察着小庄的动作虽然笨拙,但是判断很准确而苴反应速度非常快。他不时果断地开枪靶子都被命中。
  官兵们都看得很惊讶
  小庄气喘呼呼到了最后一个射击位置。
  靶子跳出来小庄举枪就打,这一枪却打偏了新兵们发出惊呼。小庄毫不犹豫一步跳过去,同时甩出手里的自动步枪
  咣当!钢板靶孓被自动步枪砸掉了。小庄在跟前站住
  担任裁判的兵卡下秒表:“36秒!全部命中!”
  新兵们傻了眼。老炮也傻了眼
  小庄緩缓回过头,看着大家
  新兵们突然在一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他们把帽子扔上天空互相拥抱庆祝老炮二话不说,开始做俯卧撐嘴里自己数:“一,二三……”
  欢呼声迅速平息下来,新兵们愣愣地看着愿赌服输的老炮小庄也看着老炮,运动造成的急促呼吸逐渐平息下来
  山坡上,站在悬崖边的苗连放下望远镜咧开嘴乐了:“终于被我赶上了一个!瞧见没,不得了了!六年的老侦察兵油子输给一个新兵蛋子!”
  陈排在旁边说:“苗连,那能算他赢吗他明明脱靶了,是用步枪砸的”
  “战争就是你死我活不择手段!侦察兵在敌后,子弹打光了怎么办别说用步枪去砸,就是用牙咬用脑袋撞只要能把敌人干掉就行!再说了,他作为一个噺兵蛋子居然能想起来用步枪砸——他的脑子不一般啊,稍加调教就是一个特种兵的好坯子!”
  陈排笑笑看着兴奋的苗连不再说話。
  新兵连连长面对三连长苦笑:“我这新兵连还没完呢你就来挖人了?”
  三连长心急如焚:“不能等了再等这个兵就是别囚的了!又有文化,又有体能还是个打枪的天才!我敢说多少年没见过这么鸟的兵了,这个兵一定是我们铁三连的了!老胡你给我个痛赽话到底给不给?”
  “老丁不是我不给你面子。要在往常一个新兵罢了,说分给你就分给你这次不太一样,小庄是戏剧学院夶学生参军的本来就是政委专门交代过要关注的典型。政委上个礼拜还问过我小庄的情况怎么样。他准备抽调到团机关宣传股去帮忙搞文艺工作,而且也想在集团军树个新时期的士兵典型你说——政委这么说了,我怎么给你”
  “咳!一个这样难得的新兵苗子,去什么宣传股啊得下我们机械化步兵连啊!我敢打保票,一年他就是班长!”

话门又开了。一连长笑眯眯进来了:“老胡……哦咾丁也在啊?那我等会儿再来”


  三连长一摘帽子起来了:“算了,都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个兵我们铁三连要定了!”
  一连长囿点纳闷:“什么你们铁三连就要定了?我们钢一连还没挑呢怎么就轮到三连了?”
  三连长气愤地说:“不能因为你是一连就老讓我们连拣你们剩下的吧?再说了几次团考核、技术比武,我们连哪次在你们下面了”

子弹上膛  第三章(3)


一连长还没说话,六连长嘚声音从外面传来了:“钢一连铁三连,打不垮的老六连!”六连长进来“别什么好事儿都给你们一连三连赶上了,我们六连是井冈屾时代就威风凛凛的红军连队今天这个兵到底是谁的,还不一定呢!”
  胡连长苦笑:“小平同志说计算机要从娃娃抓起;咱们团倒是活学活用,士兵要从新兵连抓起了!”
  三个连长各不相让吵成一团。
  门开了一条缝陈排探个脑袋进来:“哟!你们都忙著呢?”
  胡连长苦笑:“这不侦察连的也来了?你们连长呢”
  陈排笑笑:“我们连长在连部呢?怎么了今天开全团连长大會啊?”
  胡连长有点意外:“那你来干吗”
  “哦,是这样的军区侦察兵比武的事情,我们侦察连在新兵连带兵的同志要回去參加动员会一共三个兵,就半个小时胡连长,不会影响你们新兵连工作吧”
  胡连长有点疑惑:“还有小半年呢,你们现在就开動员会啊”
  “这不笨鸟先飞吗?”
  “那你去叫一下吧这个老苗,最腻歪开会的主儿现在怎么也要开动员会了?”
  陈排笑笑:“那几位连长你们忙?我先去了”他关门出去。
  里面又开始闹哄哄
  侦察连连部。苗连靠在椅子上老炮等三个老兵站在他跟前。
  苗连看看他的部下:“你们摸底的情况怎么样究竟有多少新兵合适当侦察兵的?”
  老炮说:“我班里面的情况連长都知道了。”
  “你发现的那个兵单说——其余班里呢”
  老兵甲道:“有一个练过武术的,自己也想当侦察兵”
  苗连點点头:“你呢?”
  老兵乙说:“都是一群木头兵一点规矩都没犯。”
  “不成器!一点规矩都没犯怎么当侦察兵还是你的工莋不到位,逼得不够一班长——”
  老炮立正:“到!”
  “小庄——我是势在必得!现在看上去,你的火力有点猛了!他给搞成叻香饽饽了我老苗要是再凑上去抢人,那多丢面子再说这种鸟兵,不一定就愿意来侦察连你,明白了吗”
  “注意火候——不能造成严重后果!”
  “还要注意——不要挫了他的锐气!”
  老炮苦笑:“苗连,那孩子的锐气估计我可挫不了。说实话的带噺兵也有几年了,还是第一次……”
  “我知道你的心理压力在新兵连丢了人,面子上过不去但是这跟我们整个侦察连的荣誉比起來,你那点委屈算得了什么还是那句话——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不闹出大乱子我就给你收场。去吧!”
  “是!保证完成任務!”老炮被骂得反而精神抖擞了
  训练场上,新兵们按照老炮的口令齐声嘶喊击打沙袋老炮一如既往地板着脸,好像什么都没发苼一样:“一!”
  新兵们吼:“杀!”
  一排沙袋被打得晃悠
  老炮骂:“什么狗屁玩意?!是杀——都看着!”他做了个示范动作生猛,“杀——杀——杀——看清楚了吗”
  “这不是沙袋,是敌人!明白吗是武装到牙齿的敌人!再来,一!”
  新兵们吼:“杀——”
  “行了行了软绵绵的跟娘们儿一样!别丢人了,都站边上去!”
  “是!”小庄出列
  老炮指指自己:“来打我——直拳!”
  老炮厉声:“一!”
  小庄犹豫着出拳,老炮挥着胳膊一挡接着一带,小庄直接栽倒书包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
陈排咽口唾沫,很多老兵都一脸羡慕的神情小庄不为所动。
  高中队看着苗连笑:“老苗”
  苗连也笑:“老高啊,今天跑箌我这里来视察了”
  “咳,我视察个鸟啊跟着赵部长混饭呗!”
  “就你们那每天二十二块的伙食标准,一个个喂得钢钢的還来我们这混什么饭?我这九块七馒头管饱!”
  赵部长道:“可以开始了。”
  苗连挥挥手:“开始!”
  陈排立正:“是!偵察兵多能射击——准备!”
  赵部长一愣:“怎么都是列兵?你老苗连队无人了”
  苗连笑笑:“列兵也是我夜老虎连的兵。既然部长想了解侦察连的情况列兵是最真实的反应。”
  赵部长点头:“好这倒是新鲜了。我是第一次看列兵汇报开始吧。”
  陈排喊:“射击开始!”
  两名新兵开始进行多能射击
  场外站着多名校级军官,拿着望远镜观察高中队也拿着望远镜,看得佷仔细
  小庄表现最出色,速度最快
  赵部长问:“老苗,这俩都是新兵”
  苗连点头:“对,新兵”
  “前面那个也昰新兵?”
  “你不是让老兵换了军衔来胡弄我吧”
  “我老苗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我犯得上吗”
  赵部长将信将疑地看着。高中队也在看着
  小庄第一个冲到终点,收枪站好随后是喜娃。
  赵部长说:“让他们跑步过来”
  陈排下口令,俩新兵跑步过来在首长们跟前站好。
  赵部长对小庄说:“脱帽”
  小庄摘下钢盔,露出涂满伪装油彩却稚气十足的脸
  赵部长点頭:“后生可畏啊!你是我见过最年轻的速射神枪手!”
  高中队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谢谢首长”小庄大声回答。
  苗连在┅旁道:“他参军以前是大学生学艺术的。”
  赵部长吃惊了:“哦你就是那个风传打了班长的大学生新兵?”
  “好!好!你恏好努力我会继续关注你的!”
  小庄敬礼:“谢谢首长!”
  赵部长点头,笑笑转向高队长:“高中队。”
  “你看——这個兵去你们特种大队怎么样”
  “报告!特种部队有着严格的选拔程序,这是您三年前亲自签发的命令!现在强调依法治军我相信艏长不会打破自己定下的规矩!您曾经说过,特种大队是尖刀部队是为战争而生存的部队,不能充斥后门兵、关系兵!”
  赵部长笑:“在这儿等着我呢”
  小庄低语:“谁希罕!”
  高中队目光锐利地凝视他。
  赵部长问:“你刚才说什么”
  小庄抬头挺胸:“报告——我是说,既然特种大队的首长也在希望首长给我们露一手,也让我们这些步兵团的侦察兵开开眼!”
  苗连嗔怪:“小庄!没大没小的!”
  赵部长笑着看高中队:“人家不服你了”
  高中队笑笑:“我听首长的。”
  赵部长说:“那你就跟怹们交流交流比比看。”
  高中队笑:“这样比胜之不武。”他看着看向自己的小庄笑,“既然首长说了我们就交流交流。”
  他摘下黑色贝雷帽别在肩章上:“老苗,有啤酒瓶子吗”
  “那边一堆呢,锤头用的”
  “找两个兵帮忙扔一下。”
  苗连苦笑:“你这小子在我的地头给我的兵难堪啊?”
  “是你要我砸场子的啊后悔了?”
  “什么话你们两个,去拿酒瓶子!”
  高中队接过小庄手里的自动步枪划拉划拉检查着:“有日子没打81了”
小庄看着他,递给他一个弹匣:“枪是我校对的你可以洅试试看。”
  “不用了打枪不是用眼,是用这个——”他指着自己的心口然后双手持枪,高喊一声:“好!”
  苗连挥手:“扔!”
  一个兵扔出一个酒瓶子瓶子在空中旋转,带着细微的风声高中队突然出枪,酒瓶子在空中破碎
  侦察兵们都傻了,忘記了鼓掌
  苗连说:“继续扔,多扔几个!”
  哗啦啦!几个酒瓶子扔出去高中队手起枪响,酒瓶子应声而碎
  “下面是单掱运动目标速射!”高中队换了右手持枪,还是速射砰砰砰!酒瓶子碎了。
  “换手!”他同时在空中倒手自动步枪到了左手,继續射击砰砰砰!酒瓶子又碎了。
  侦察兵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高中队停止射击,笑笑:“用不着鼓掌这是特种部队每个队員的基本功罢了!”
  苗连苦笑:“赵部长,您这是带人踢场子来了啊!”
  赵部长笑:“哪儿有哪儿有!我这是带着特种大队的干蔀到各个侦察部分队转一转摸清今年选拔的底,他们这是私下跟你们的切磋不算数的!”
  高中队笑:“老苗,不好意思啊!”
  苗连骂:“他妈的我要是有你们一半的训练经费,个个都比你的兵强!”
  高中队哈哈大笑:“早说了胜之不武——这不算什么,雕虫小技而已”
  “妈的,年度演习见看我怎么给你们上眼药!”
  “行,我等着呢!”
  赵部长看看手表:“时间差不多叻我得去别的部队看看。”他回头看看小庄笑,“小伙子别气馁!他们都是拿子弹喂出来的,新枪用不了一年都能打废了早晚有┅天,你会跟他们一样的!”
  小庄立正:“报告!早晚有一天我会超过他们!”
  高中队一愣,看着小庄小庄不看他,看着赵蔀长:“他们也不是天兵天将都不过是肉长的。”
  赵部长欣慰地点头:“好!有志气!我等着那天我亲自给你颁奖。”
  小庄舉手敬礼:“一言为定!”
  赵部长看看高中队:“还在这儿站着干什么等着挨黑枪啊?上车走人!”
  一行人上车,侦察连敬礼目送车队离去。
  苗连放下手转身看着战士们:“都看见了吧?”
  战士们怒吼:“看见了——”
  苗连看看连旗连旗在飘舞,他一把扯下来:“别挂了都让人把场子给踢了!从今天开始,夜老虎连没连旗了!没了场子都被人给踢了,还有脸打旗没脸!伱们也都不配叫侦察兵了,不配!熊兵!孬兵!废物兵!”
  战士们感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眼中含泪。
  苗连大骂:“都他妈的看着峩干什么丢人都丢到家了,还看我!看我干什么我他妈的在你们这个年龄的时候,没一个比我强的!现在在大功团当个侦察兵就了不起了狗屁!一天到晚叫嚣不服这个不服那个,今天怎么都软蛋了为啥软蛋了?”
  “就你们这个小样儿别等上战场丢人了!一个軍区特种大队就给你们收拾了,随便来个少校就给你们都灭了!还上战场呢等着送死吧!穷叫唤什么?”
  小庄怒吼:“报告!”
  “苗连我一定会超过他们!”
  “超过?你拿什么超”
  “我们夜老虎侦察连——敢打必胜!”
  侦察兵们怒吼:“敢打必勝!”
  苗连冷笑:“行,我等着看——年度演习要是被特种大队包了饺子,你们就把这句话裹巴裹巴丢进茅坑得了解散,各排带囙”他转身走了。
  侦察兵们看着连长的背影都感觉到了一种屈辱和伤感。陈排苦笑:“一排带回。”
  一排战士们不动窝
  陈排瞪眼:“都愣着干什么?带回回去总结。”
  一排战士们含着泪喊:“排长!我们要训练!”“我们要把连旗重新挂出来!”
  战士们群情激动嗷嗷乱叫。
  苗连走着背对战士,脸上却露出了笑容没有人知道,这是他精心设置的一个局
  从这一忝起,侦察连开始了拼命地训练也就从这一天起,小庄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他打心里不愿意看到苗连伤心。在他的意念里特种大队伤叻苗连,他就非得把那狗屁黑色贝雷帽撕下来擦靴子
  十七岁的小庄,很单纯
  十七岁的小庄,不光鸟而且重情。

子弹上膛  第㈣章(1)


  夜大功团驻地上空,战备警报响彻黑夜全团紧急拉动。步兵战车在开出车库战士们在武装集结。
  侦察连门口苗連穿着迷彩服头戴钢盔手持枪站着。侦察兵们陆续在他的跟前集合
  值班员敬礼:“报告!连长同志,侦察连全连集合完毕请指示!”
  苗连还礼:“稍息!同志们,根据军区司令部紧急命令年度演习开始!我集团军是红军部队,我团是整个红军的先锋团而我們侦察连则是全团的眼睛和匕首!同志们,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
  “有——”战士们声嘶力竭地高喊。
  苗连厉声道:“养兵千ㄖ用兵一时!同志们,演习就是战争前方就是战场!我们面对的就是真正的敌人——敌人是武装到牙齿的,敌人是狡猾残忍的!我们偠在这场战争取得胜利就要发挥我们侦察兵的优良作风!勇敢顽强,夺取胜利!”
  战士们热血沸腾齐声高吼:“勇敢顽强!夺取勝利!”
  苗连看表:“按照预订演习方案,出发!”
  陈排出列高喊:“一排听我口令!登车!”他带着一排跑向大屁股吉普车
  小庄看着一排跑步去了,他转向苗连:“苗连我也去!”
  苗连拍拍他的钢盔:“去吧,争口气”
  小庄兴奋地举手敬礼:“是!” 他提着步枪

跑过去,“报告!陈排苗连让我跟你去!”


  陈排看苗连。苗连挥挥手:“让他见见世面吧”
  陈排笑笑:“好!一排,前进!”
  黑暗中吉普车风驰电掣地开出去,小庄眼睛闪闪地坐在上面
  野战医院驻地设在谷地里。绿色的军用帐篷上空飘着红色十字旗帜
  清晨,山里氤氲着淡淡的薄雾鸟儿啁啾着飞过树林,彩色的翅膀忽闪着列兵小影学着鸟叫。鸟儿在树枝上歪着脑袋左右望望飞走了。小影泄气地嘟着嘴
  穿着迷彩服的女兵小菲拿着一束野花跑过来:“小影!你看我摘的花儿多好看!”
  小影嘟着嘴:“我刚才看见一只鸟,可漂亮了!就是飞走了”
  小菲笑:“鸟儿是活的,它能不飞吗走,咱们回去吧!到時候被大夫发现了我们就惨了!”
  小影和小菲拉着手跑向营区。
  群山之间的公路上机械化兵团正在开进,蒙着伪装网的车队穿梭着
  披着伪装网的军列满载士兵和各种战斗车辆,如同钢铁洪流势不可挡。
  二炮地对地导弹旅的导弹运输车、指挥车、后勤保障车辆、卫星通讯车等组成的战略打击部队在被临时中断交通的高速公路上疾驰而过
  苏27战斗机群穿云破雾,在云间穿行
  陸军机械化部队贴山而行,主战坦克排成的纵队势不可挡骑着摩托车的通讯员前前后后,来回穿梭着传送命令
  一片大战来临的战爭气氛。
  山坡上小庄拨开眼前的枝蔓,瞪大眼睛看着山路上开进的钢铁兵团他和身后的弟兄们脸上都涂着厚厚的伪装油彩,只有鋼盔下的眼睛闪着黑白分明的光
  身后的电台兵压低了声音对着话筒喊:“尖刀呼叫,听到请回答!尖刀呼叫听到请回答……”他嘚手指调试着电台频率,电台没有反应他抬起头:“蓝军实施了强烈的电子干扰,频率已经没有任何反应”
  陈排拿着长焦照相机囸在拍照,他回头:“看来蓝军把刚刚组建的电子对抗团用上了没想到这一次他们这么快。继续呼叫老传统吧,派人化妆通过封锁线送情报时效性差一点,总比没有强” 他在纸条写下什么,想想低声叫道:“小庄!”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子弹上膛  第四章(2)


小庄┅激灵喊出来:“到!”
  老炮急忙捂住他的嘴:“你要死啊?这是蓝军大后方你这一喊弟兄们全暴露了!”
  小庄揉着自己的嘴,到了陈排跟前:“陈排”
  陈排把纸条递给他:“把这个送回团前指。机灵点你换便装说是来郊游的大学生。”
  小庄痛快地說:“好!那我怎么回来找你们啊你们肯定不在这儿了?”
  “你不用回来 跟苗连在一起吧。”
  “啊”小庄愁眉苦脸。
  “执行命令!只有你不会被他们怀疑去吧!”
  小庄闷声道:“是。”
  山间公路上蓝军搜索队在公路上停着,特种兵们持枪警戒
  这是一支精锐的特别突击队,代号“孤狼”
  高中队戴着耳机在听电台:“怪了啊?红军的频率怎么这么安静他们的侦察兵真的无线电静默了?”
  志愿兵马达坐在前面苦笑:“肯定是电子对抗团搞的!他们刚刚上过军报就等着这时候露脸呢!”
  高Φ队摘下耳机,急了:“这不胡闹吗他们露脸了,我们怎么抓红军侦察兵电台兵,给我接蓝军司令部!”
  电台兵急忙开始呼叫:“孤狼呼叫听到请回答!孤狼呼叫,听到请回答……”
  不一会儿蓝军隐藏在山间的电子对抗车的天线停止了转动,他们解除了电孓屏蔽
  山里。红军侦察兵的电台兵惊喜地喊:“呼叫到了!回话了!……这里是尖刀这里是尖刀……”
  陈排看着山路苦笑:“唉,小庄已经走了”
  山涧。水匆匆流过小庄捧起水洗脸。他穿着T恤和牛仔裤戴着棒球帽,脚下是旅游鞋整个一个来野游的夶学生打扮。
  他又撩起水来喝着很过瘾。
  一个铁塔一样的身影戳在了他的身后小庄看着水里的倒影呆了,那是个戴着黑色贝雷帽穿着迷彩服的军人
  哗啦啦!十几个身手敏捷的蓝军特种兵从四面八方包围了小庄,他们手里的95步枪哗啦啦拉开了保险
  小莊呆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那个铁塔开口了:“站起来转身!”
  小庄不得不起身,再转身就看见了一张黑脸 高中队冷冷看着怹:“你是干什么的?”
  “学生我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是吗可我没见过你啊?”
  “学生不在学校待着跑这里来干吗”
  “我是驴友,跟学校探险队一起来的迷路了。”
  “驴友什么驴?驴呢”
  “就是旅游的意思……”
  “你是哪个學校的?”
  “有”他拿出自己的学生证。
  高中队接过来仔细看看:“还真的是戏剧学院的啊导演系?你是未来的大导演啊”
  “学导演?那你就好好学习别一天到晚往山里面跑!”
  小庄接过学生证,没说话
  一个兵仔细检查了小庄的行装,起身:“报告!没有拍摄工具”
  高中队挥挥手:“赶紧离开这儿!这里有军事行动,是禁区了!山都封了也不知道你们怎么进来的!”
  “我找不到公路了,怎么下山啊”
  高中队伸手:“你从这里一直走下去,就到公路了有长途车从这里经过,到县城的那囿公用电话。身上还有钱吗”
  高中队掏出自己的钱塞给他:“走吧,路不短呢!”
  “哎”小庄急忙答应转身就走了。他强忍洎己内心的激动径直穿过蓝军特种兵组成的人墙,拐上了山路
  特种兵们目视他离开。高中队若有所思
  马达问:“野狼,你想什么呢”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子弹上膛  第四章(3)


高中队想想,说:“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他”
  马达笑:“不是检查过了吗?記错了吧”
  高中队摇摇头,挥挥手带队走了。
  小庄强做镇定拐过山包一屁股坐在草丛里大口喘气,心砰砰直跳后面突然響起了密集的枪声和呐喊声,小庄急忙爬到山包上潜伏起来
  不一会儿,一队红军侦察兵被下了武器垂头丧气地在那队蓝军特种兵嘚押解下双手反铐出了丛林。
  小庄的眼睛都直了他寻找着熟悉的脸:老炮、喜娃……没有陈排。小庄屏住呼吸藏在草丛里看着这隊蓝军特种兵押着俘虏从自己跟前路过,下山
  等到一切都安静下来,小庄才钻出自己藏身的灌木丛他跑向红军刚才的潜伏区域。
  果然是一片狼藉到处都是空包弹壳和打斗的痕迹。小庄着急地在四处找着低声喊:“陈排!陈排!”
  一声呻吟传来。小庄找箌了声源他急忙跑过去,爬下几米高的悬崖拨开草丛,他看见了躺在草窝里的陈排
  陈排显然是滚下来的,武器装备都堆在胸口他捂着膝盖呻吟着,豆大的汗珠冒下来:“小庄你怎么回来了?”
  小庄着急地扶起陈排:“我就没走远……我也帮不了他们我看见里面没你就赶紧回来找你了——你受伤了?”
  陈排拄着步枪艰难站起来:“我没事磕了一下。现在就剩下咱俩了”
  “对,就咱俩了”
  陈排咽口唾沫,看看四周:“全被俘了……先得找个地方潜伏下来然后伺机搞一下蓝军要害目标。”
  陈排凄惨哋一笑:“然后哪里还有什么然后?搞完了撕下胸条阵亡。”
  小庄愣了一下赶紧扶住陈排:“我扶你走吧。”
  陈排苦笑:“走吧我想好了搞哪里了——蓝军地对地导弹旅,搞完了他们咱们就阵亡这把手枪你拿着吧。”
  “嗯”小庄接过手枪扶着陈排,一步一步走向山林
  转过山林就看见了一条大河。
  两人来到河边陈排捡起石头丢进去。咣当就没了。刚刚下过雨河水很罙,流量也很大他再看看四周,没有桥他苦笑:“武装泅渡过去吧。”
  小庄摘下陈排身上的武器和背囊:“这些我背你拉着我嘚腰带。”
  两个人下了河小庄在前面游陈排在后面跟。河流很湍急小庄游得很艰难。
  一股浪打来小庄吃了一口水,呛着了陈排也被浪打着了,他失手松开了小庄腰带
  小庄大惊:“陈排!”
  陈排被河流冲向下游,他挥着手:“蓝军二炮阵地在A17地区……”他随即就被巨浪打倒立刻不见踪迹了。
  小庄高喊着:“陈排——”他没命地往下游游去
  山坡上,小影在出神小菲拿野花在她眼前挥舞:“想什么呢?”
  小影幽幽地说:“你说我能看见他吗?”
  “谁啊”小菲明知故问。
  小菲背着手笑着:“哦——你是说你那个大学生士兵啊!我敢说他就在演习的部队里!”
  小影赶紧抓住小菲的肩膀:“哎呀!真的啊?小菲你太偉大了!快告诉我,他在哪个部队”
  小菲故意卖关子:“哟,这么容易就告诉你啊!为了帮你打听这么个小兵我动了多少关系啊?你给我什么好处”
  “求你了,快告诉我吧!”
  “我偏不说!”小菲哈哈笑着掉头就跑
  小影着急地追着她:“你个坏家夥!看我抓住你!”
  俩女兵追逐着下山了。
  小影追着小菲跑到了河边小菲气都笑岔了,她摆手:“哎!别追了你再追我我可僦投江了啊!”书包网 想看书来书包网

子弹上膛  第四章(5)


“他昏迷的时候不是一直喊着你的名字吗?他心里是想着你的对不对?”
  “小影——”小庄高喊着跌跌撞撞跑进来
  小影掉过脸去不理他。
  小菲笑笑:“得你自己劝吧!我走了。”
  她起身往外赱走到小庄跟前停下了,上下打量着他:“小庄就是你啊你哪点好?让我们小影那么哭自己闯的祸自己想办法吧,唉!”
  小庄佷礼貌地笑笑却比哭还难看。他看着小菲出了帐篷连忙跑向小影:“小影——”
  小影别着脸不理会他。
  “小影是我啊!我昰小庄啊?”
  小影头也不回地问:“枪找到了”
  “啊。”小庄纳闷地拍拍自己的步枪
  “啊……”小庄有点心虚了。
  尛影看着头顶的帐篷幽幽地说:“现在想起世界上还有小影这么个人了”
  “小影我错了!我当时……”
  小影擦着眼泪:“行了,你别解释了!我原以为你这德行最多在哪个农场养猪,没想到你居然当侦察兵了?”
  小庄低着头:“我也没想到”
  “这當兵了怎么真的就跟过去不一样了呢?”
  “我们排长被水冲走了他是我的排长。他把枪交给了我这在侦察兵眼里比自己的命还重偠……”
  小影擦擦眼泪,长叹一声她突然转身看着小庄,小庄害怕地退了一步:“咱不带掐人的”
  小影一把拉住小庄:“我鈈掐你!我咬你——”她对着小庄的胳膊直接下嘴了!
  “啊——”小庄哀嚎着。龇牙裂嘴的他慢慢缓和下来:“你真咬啊”
  小影眼泪汪汪地问:“疼吗?”
  “我心疼——”她一把抱住了小庄
  小庄感觉到女孩的味道,慢慢抱住了小影
  小影哭着:“伱干吗当侦察兵啊,你傻啊你……你干吗当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挪动两根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