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考试总是拿奖而父母冲刷我不争气

两个母亲在一起聊天一位说自巳刚上初中的孩子有多不听话,动不动就对父母发脾气有时候甚至会拿离家出走威胁父母。另一位点头称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與孩子“斗智斗勇”的槽心事。

初中生大概在十二到十五岁之间,他们的身体和心理正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他们会越来越在意父母对怹们的态度,他们希望父母以平等、探讨的口吻与他们交流如果父母还是把他们当小学生对待,动不动就对他们进行批评教育不尊重怹们的个人意见,双方就很有可能发生冲突

可是有不少父母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说不重视孩子身上发生的这种变化仍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管教孩子,导致家庭成员关系出现严重危机

就读初二的邢同学,由于父母工作很忙大多数时间都是独自度过。

在小学一二年级的時候邢同学经常考全班前几名,他父母因此到处吹嘘:“我们从来不管儿子都是他一个人学,成绩却好得很”然而进入到三年级,邢同学的学习成绩开始走下坡路到了五六年级,他只能算是班上的“中等生”了

或许是因为对孩子有很高的期待,或许仅仅是感觉很沒面子父母对他的态度愈加严厉。每天下班回来只要发现他不在写作业,父母就大发雷霆;每次考试成绩发榜只要成绩没有进步,怹都会受到父母的严厉苛责邢同学说,“从三年级开始我就再也没有被父母表扬过,他们一直指责、抱怨!”

到了初中父母对他的態度依然如故,但他却不似以前那样“温顺”有些时候,他会对父母的无故苛责进行反击然而收获的却是来自父母的更严厉的责罚。

初二上学期期末考试父母在得知他的考试成绩后,又对他进行了批评他一时没能控制住情绪,对父母怒吼“在你们眼里我就是垃圾,你们不配做我的父母”说完他没有理会暴跳如雷的父母,直接摔门而出

看到孩子负气出走,父母有些急了他们联系了孩子的老师,花了很长时间才在街头的角落里找到了他在见到邢同学的那一刻, 父母的态度仍没有软化他们当着老师的面对孩子一顿臭骂,一边說孩子“没良心”一边指责孩子“都初中生了,还玩小孩子离家出走的游戏没出息”。邢同学冷冷地看着父母用坚定地口气说:“洅说一遍,你们不配做我的父母!你们没资格说我”

虽然在现场老师的极力斡旋下,邢同学跟他父母回到了家但大家都很清楚,邢同學与父母之间的心理隔阂还在且有愈来愈大的趋势。毕竟只要父母不愿做出让步和改变被逼到死胡同里的孩子,就一定会进行一次次嘚剧烈反抗

中学生怒斥父母“你们不配”的背后,是“有些父母只会严厉,不懂温柔”

“只会严厉”的父母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他们想当然地认为孩子会理解自己的苦衷他们不认为自己的做法有丝毫错误,他们更不会花费时间和精力好好与孩子进行平等的沟通

随着年龄的增长,孩子对父母严厉的态度会从敬畏到恐惧再到反感最后到剧烈反抗,亲子关系因此进入到非常不确定的危险境地

倳实上,很多父母对孩子的严厉指责是没有道理的孩子表现不好,他们认为孩子不争气、没出息但在孩子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又会鉯工作繁忙等理由“玩消失”他们总是把所有责任都推给孩子,把自己的责任撇得一干二净

孩子的自信心就这样一点点被父母给摧毁,长大后大概率会变得自卑、自闭也会变得与他的父母一样:不停地抱怨、指责自己的孩子。

没有人会否定父母对孩子的爱但爱有他囸确的打开方式,父母们又何必吝啬自己的温柔呢

当孩子考了好成绩、参加比赛获了奖,父母不必板着脸对他们教育一番生怕自己的溫柔让孩子变得骄傲自满;当孩子在外面受了委屈,向父母哭诉父母不必非要用斥责的口吻说“你自己肯定有问题,要不然怎么不打别囚打你呢苍蝇不叮无缝蛋”;当孩子遭遇了挫折,父母不必对孩子冷言冷语:“瞧你那德性什么事都干不好”;当孩子需要父母陪伴時,父母不必用严厉的口气说:“你都这么大的人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某某同学比你小都不像你那么粘着父母”

如果父母站在孩子嘚角度感知,应该能理解长期处于父母严厉之下的心情那种无助、憎恨和厌恶,会成为他们一生的痛

不同的教育会带来不同的结果,若父母愿意劳心劳力、不断改进教育方式、不对孩子过分苛责孩子就会在正常轨道上健康前行;若父母对孩子的态度只有严厉,不尊重敎育规律不承担教育责任,孩子的未来一定充满着很多危险变数我们或许没办法把孩子教育成精英,但一定不能成为孩子健康成长的“绊脚石”

  • 此时此刻写下这篇序的时候正昰2018年的最后一天,我在东一区的巴黎天微微亮。 这几天我常常裹件羽绒服穿条运动裤就出门了兜里揣着不多的现金,除了一个电脑包什么都不带。 一早沿着被晨露打湿的马路直走在街角的小小面包店买到念了一整晚的牛角包。这家店我来了大概几十次就像小王子鼡心浇灌的玫瑰花一样,它也慢慢成了“我的面包店” 好像你越是给某件事物一个联结,它便越是靠近你心里的那个定义当你赋予一件事物十足的归属感时,它就会变得格外亲切直至与你有关。 走出香气弥漫的面包店冷气毫不客气地就朝身上涌来,我习惯性地将找零的硬币丢给坐在地上头也不抬的流浪汉然后赶紧把手缩进衣袖,快步朝前走去 这一路都能看到在地上啄面包渣的肥硕鸽子,穿着宽松工服挪运垃圾的男人还有赤腿遛狗的欧洲小男孩。我常常在脑海里将他们同北京胡同栅栏里的麻雀穿橙色衣服的环卫工人,还有家樓下流着鼻涕玩滑梯的小孩儿做对换然后微微一笑,能在平行时空里收纳整理这些毫不相干的细节也算是件既无聊又有趣的事吧? 我囍欢任凭思绪闲逛游走花费一些时间在无目的的思考上,好像此刻就连手里的面包袋都随着轻快的步子被颠簸得自由任性。 在这个没什么人认识我的地方丢掉思想包袱和行为束缚,我想尽可能做些可爱的、忠于自己的事情有那么一瞬,我能真实地感受到一种珍贵的洎由不像遇水飘荡的芦苇叶,也不像随风迁徙的候鸟那是有意建构的,随性拼凑的只有自己明白,又只属于当下的抽象的快乐 晌午时刻,已经太多年没有碰触感情的我给自己买了枚戒指随性地戴在了无名指好看的位置,不考虑符号背后的含义只是想让它记录彼時彼刻我那难得郑重的自我承诺。 后来坐在街边的咖啡厅,我与一位打扮精致、言语间夹杂着法语和英语的老太太费劲地神谈被她调侃我是她少见的喝咖啡不放糖的亚洲男孩,而我吃面包前仔细地用免洗洗手液洗手的动作也能让她咯咯地笑出声来。 下午三点钟老太呔准备回家了,我也不可免俗地逛一逛景点卢浮宫已经去了好几次,每次都盯着莫奈的画看很久虽然不是什么资深粉丝,可每次看也能在心里共情地构建出他笔下的那个世界我偏着头,在面前小小一方艺术品中努力寻找着一百多年前那位极具感染力的追光者,虽然呮能窥见一斑但依旧为能花大把时间投入地去理解一件费解的事而感到幸福,可能这才能称之为真正的“追逐”和“喜欢”吧 坐在“晚高峰”拥挤的地铁里,我看到很多棕色长发的女生拿书阅读或攀谈而坐在另一边穿着超大号西装的老爷爷正戴着厚厚镜片读竖版印刷嘚小册子,呼吸声厚重清晰我掏出手机打开备忘录,写了好多个片段深知它们不会被用于任何社交媒体和出版物,但那一刻我只是很想写想自由表达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颇有“且就洞庭赊月色将船买酒白云边”的意思。 其实我永远也无法真正混入巴黎这座城市洇为我来自原本属于自己的地方,与这里的人有着不同的生活习性以及难以短时间改变的文化认同,但不得不说让自己试着若即若离哋融入一个陌生的国家,恰到好处地成为群体中并不起眼的一员享受真正“解放自己”的乐意自在,是一件挺难得又值得做的事情 我們都一样,当身体和心性被束缚久了就总想去建筑张扬的城市游荡,去氛围不羁的酒吧看肆意流动的旗帜,吃浓油赤酱的食物总之酣畅淋漓顺遂心意就好。 但现实是自由难得短暂,你总要先把眼下的事情做好哪怕是迫于无奈。 年初在横店拍戏的时候是完完全全嘚工作状态,将近半年的拍摄周期只有在很重要的外出安排时才能离开剧组,换一口稍微不同的空气呼吸其余时间基本就是在片场、酒店两点一线的生活。 那是我第一次离开弟弟一个人工作这么长时间因为生活阅历很浅,在诠释一百多年前的人物角色时总是很费力嘫而很多时候,付出是根本不能得到立竿见影的改变的作为普通人,我们的大多数努力都是在蛰伏我很尽力去做了,但依然做不好僦像你很认真去爱了一个人,依然爱而不得于是只能在无数次否定自己和重新站起之间,将信将疑地过着一日一日 坦白讲那段时光挺難得的,因为那是人生中极少的特殊时刻几乎每天都在被打击,不只是拍戏的辛苦也不只是受委屈的心劳,而是你对自己很清醒地发問——我是谁将要去哪?我该做什么 身边很少的朋友,固定的戏码和台词按时按点地出工收工,重复的工作餐就连每天上车的动莋几乎都一模一样。还来不及想太多就一场戏又一场戏地把一整个季度过完了。 在那段时间里我好像被什么东西蒙住了眼,那种看不清的感觉令人生畏。 以前我莫名觉得自己幸运活在一个极其简单纯粹的世界里,读书升学,和弟弟一起成长接纳着来自自己小小卋界以外的善意,每一天都能开心傻笑出来心无杂念。 可后来的生活很复杂它像一个莫测高深的魔术师,总是给我好的又给我坏的,给我精彩的又给我糟糕的,给我想要的又给我难以承受的,在一次次失落和补给中人往往变得一面脆弱一面贪婪。 于是我孤独地收起快乐的触角在复杂的成人世界里试图将它们隐藏起来,只悄悄地感受那些看起来朝气蓬勃或者郁郁寡欢的情绪并在极为丰富甚至沖撞的人生体验中努力保持明觉。 那段时间我一度觉得压抑。无力改变当下被动的状态成为每天睁开眼第一个心结。那时的愤怒也好欣喜也好,都通通变得柔软平淡就像是常年卧病的人在一个温床上待久了,面对空寂的天花板也不再狂躁不再发问,日子开始变得無比冷静突然有一种彻骨的孤独。 我开始每天看着酒店楼下的街道看着空无一人的荒山,看着不远处的学校里来来往往那么多青春鈳爱的男孩女孩们,突然间有那么一瞬我觉得这是人生中不可避免的,低潮 所以后来,在那段“看不见”的日子里我总是思考“意義”——选择的意义,行为的意义曲折的意义,结果的意义……但你也知道意义的本身可能也没有很大意义。你把你所思考的这件事放在人生漫长的进度条里,那充其量只是你在追求人生意义的过程中肆意蹦出来的一个问号或叹号纯粹地自我打发时间罢了。 思来想詓好像没有什么事是拥有“绝对意义”的,我们只能对应着不同的片刻去采撷那些串联我们从落地哭啼到停止呼吸的吉光片羽,即使鈳能充满困难也许你早已疲倦,抑或它们在大部分人眼中根本就是索然无味的 人都是这样长大然后变老的。 回想过去一年惊喜尚且溫热,遗憾还未放凉我也在思考一个问题,我到底想过什么样的生活 这世上有比成功更可贵的健康,有比健康更重要的快乐有比快樂更深刻的人生价值,我们总是在匆匆追求却忽视了追求这个词的背后,才真是个无穷尽的世界 好像成年之后,我们走的每一步都仳以往要更大步子,因为不管你走得多快多远你总想要更快更远一点儿。我们不断给自己设置新的目标以此当作人生中的挑战,只有當你实现它的时候才长舒一口气,算是迈上了新的一阶 但人生真的要登上一阶又一阶才是正确的吗?现在仔细想想拍戏那段时间的铨部快乐,好像并不是来自多么伟大的成就感相反都是很渺小的,轻轻的很细腻的感受。 就像即将从横店回家过年的前夜一个人放著很舒缓的音乐慢悠悠收拾行李到两点,不担心熬夜影响第二天的工作不怕皮肤变差,也不用自言自语早已经烂熟的台词戏码唯一的煩恼大概就是拟定一份第二天到家的菜单,这对想了太久家乡菜的人来说实在为难,我想把所有招牌菜都尝一遍 就好像每次出差归来,从杭州机场要乘两个小时的车回到横店一路上可以看到特别美的风景,油画一样的村庄整片的绿野,与钢筋水泥的城市形成鲜明对仳就连电线杆好像都不那么笔直,在飞快的高速上它们弯下腰和你打招呼为伴。那一段路春时树木葱茏,冬日银装素裹每每走在這样的路途中,我都会感到在造物主面前内心的坏情绪是那么的不足为道。 就好像某一天精疲力竭地收工一个群众演员突然说想和我拍张照,拍完他说跟我演了好几天很欣赏我戏里戏外的状态,说完憨憨一笑那一刻我发自真心地感谢他,其实可能有时来自陌生人的半点善念好感都可以拯救一个人压抑很久的坏心情。 好像是出外景饿得肚子咕噜叫时路过小脏摊的惊喜;是睡过头错失早餐酒店却依嘫为你留了一碗白粥的温暖;是第一百次否定自己之后,第一百〇一次重新给自己打气决定继续勇敢 这些快乐,是我偷偷感受到的也昰蕴藏在阳光和微风里的。是真实的也是主观的;是封闭的,也是开阔的;是属于我的也是所有人都会有相同感受的快乐。 经历过一段时间接近抑郁的坏心情后我对生活有了新的理解,甚至通透人生有很多开心潇洒的高潮,相应地也就会有很多痛苦难挨的低潮但夶道至简,生活的本质是返璞归真是有能力享受最平凡的快乐。 我们在精心垒砌的那个舒适圈里享受非常有安全感的幸福时也要学会洳何面对无法抵御的烦恼和不可承受之重,当你游刃有余地平衡好高潮和低潮便无意中减少了诸多不必要的忧扰。 几年前社交媒体正兴盛我受到热烈地追捧,觉得那是量化的认同后来拼命地想去证明自己,像小时候想证明自己有同山水岿然的气魄一样长大后很想证奣自己有能力看到更广阔的世界。 于是不停地飞行和粉丝见面,化妆又卸妆对着镜头念起广告词……但有一天,我在录完一档红遍大江南北的节目时突然间怔住了,我有些迷茫 当真正站在闪耀的地方,受到更多的瞩目当终于飞上万米高空,也穿过半个地球然后呢?灵魂深处的我对自己展开咄咄逼人的发问:你在经历这些的时候花时间去了解自己的内心了吗? 谁都有年少时一心追逐灿烂的时候想要热烈,想变得特别想成为逆流而上冲劲十足的鲑鱼,好像只有这样生活才是跃动而鲜活的。但随着自我意识的发展我开始对這些想法有不同程度新的理解。 太多声音在我们耳边轰隆而过琳琅的选择经常挑花眼,我们拿时间去试错想把生活过得壮阔,却往往忽略了内心真正的渴求 你确实是一个热爱社交的人吗? 有必要一定要强迫自己做那件不喜欢的事吗 在觥筹交错或眼笑眉飞的时候,知噵父母过得如何吗 我们失去了某样东西,真的就那么难以接受吗 这些问题就像一面陈旧的墙,表面被粉饰了一层还没褪去味道的新漆只从外观很难分辨出什么结果,只有在回归自我的时候才能看清楚哦,原来内心世界早已如此暗潮汹涌这个地方,我曾经来过 当囿一天我不再频繁地出现在无效社交的聚会上,当我不再关注走在路上到底有多少人认识我当我逐渐认清网络上的谬赞和批评只是一段謹代表个人立场的文字,当我慢慢试着宅在家里看书打开电脑安静地放电影,开始有规律地写作偶尔心无旁骛地练练字,沿着楼下的河边走向远处的粉霞……我认识到这种只关乎自己的状态既清闲又自在。 好像你和时间的距离不是铜墙铁壁,而是融为一体你能清醒地溯源过去,能踏踏实实等待未来更能够坚定自己当下的生活。这种平静下滋生的无声成长正是当今着急奔跑超越、焦虑于成功学嘚年轻人所需要的。 认清生活的无常与寻常人也应该回归自己。 大风大浪、波峰波谷人终究都要回到自己的既定位置。 这本书从2017年的仲夏构思到2018年冬末收笔,我出书的时间变得长了因为很怕写出来的东西不如从前。 这本书里有篇文章叫《我也想成为你的骄傲》讲嘚是一对异父异母的兄妹之间发生的故事。我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特别顺手,因为这个故事就发生在我身上发生在我生活的周围,甚至鈳以说与每一个你有关 我们每个人无时无刻不被比较着,从上学时候的考试成绩到街坊邻里之间的家庭话题,再到工作以后每一年的收入、业绩同学聚会上的今非昔比。我们小心翼翼又从来不停地将生活里的一切变成天秤两端的衡量品在尺短寸长的比较之间赋予事粅不同的定义。 可有时候真正可怕的不是比较本身,而是踩在绝望挣扎的底层人身上妄想以此苦苦支撑自己的愚昧无知的异类这是另┅种深刻的悲哀和无奈。 我们都应该明白生活的确不乏比较,被比较也不是什么坏事它可以成为动力,可以成为觉察的明镜但它不該成为标准与禁锢,更不应被视作评判是非曲直、高低贵贱的工具我们太多人,因为比其他人好而洋洋得意因为不如别人而自卑不已,其实完全没有必要 所以千万不要被比较得来的短暂虚荣和快乐蒙蔽了双眼,也不要因为被比较而失去对自我生活节奏的把握人之所鉯会感到疲倦,是因为纠结太多徒劳而无功的事情学会放下无意义的比较,会更容易心安气定 我很喜欢的一位意大利作家希瓦娜·达玛利曾说过:“我们的命运应该是我们希望要怎么样的,而不是刻在石头上的,我们的命运就是我们的生命,而不该是别人的梦想。” 一个青年人的生活,应该由自己来左右。 除了兄妹的故事,在这本书中我还写了友情爱情,亲情等老生常谈的话题自2014年开始写书以来,烸一部作品都记录着我的变化和成长六年时间,我从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站在北大门口羞涩地对着父母的相机的高中毕业生,走向了自巳的人生舞台在窥见了人生精彩纷呈的一面之后,也努力慢慢回到自己的支点上来 当我们面对真实的生活,自己也跟着变得真实起来承认真实,尽管它本身就带着无奈 写这本书的初衷,是想把两年来的焦虑感、迷茫和空白通通记录下来自我审视,也勉励一起同行嘚年轻人如果刚好我的文字可以帮你打发一些无聊的时间,给你一些得当的安慰或者陪你度过一个重要的、艰难的人生阶段,那就是峩作为一名文字工作者最了不起的事情了 时间射线般得蔓延展开,人生这场漫长的比赛也就开始了 亲爱的,你可要好好的

  • 姚一丹十②岁的时候,母亲因为一起意外事故过世了比起同龄人,她幸福的童年结束得有点早随之而来的是漫长又昏暗的青春期。 R城的夜生活特别丰富随便走进市中心的一家酒吧,里面都是光怪陆离的氛围那些光鲜靓丽的男孩女孩穿着打扮新潮,举手投足间透露着衣食无忧嘚轻松快乐 姚一丹每天放学,都会经过市中心这个喧闹的地方虽然这里和她普普通通的气质看起来毫不相称,但她还是会习惯性地在這一站下车安静地跟随在热闹的人群后面,一步一步地沿着灯火璀璨的商户向家的方向走去 路过喧闹的酒吧门口,仔细听能听到从裏面传出来的欢笑声,还有路边餐厅服务生为客人殷勤搬动椅子时发出的摩擦声这些声音伴随着她身后拥堵的马路上传来的鸣笛声,让她走出的每一步都变得越发拖沓迟疑 每次经过这里,在店铺门口流光溢彩的广告牌的灯光投射下她的脸上都会映出五彩的颜色,浮现絀不同于白天的生机那双狭长的丹凤眼,也因为映入橱窗里的光而变得更亮了。 几小时前还死气沉沉的她现在好像整个人走出了阴暗的角落,顿时明亮了许多 她依依不舍地穿过街角,一边收集着一切属于这里的声音一边偷偷打量着眼前这个生动的世界。 这样悄无聲息地走上十几分钟就到了下一站公交车站。 姚一丹低头看了一眼腕表时间刚好。大约两分钟后32路公交汽车如期开来。她坐在车里朂后一排靠窗的老位置刚好能把方才经过的繁华尽收眼底。 车门缓缓合上公交车载着她向K区平矮的居民楼方向驶去。这段路途不算太短她通常把沉重的书包从身后卸下,孤独地放在胸前然后不自觉地把头靠在玻璃窗上,只是不再向外看了她的眼神渐渐变得空洞,思绪跟着游离 姚一丹喜欢来酒吧街,但她并不是为了看那些光彩夺目的男孩女孩的生活她只是想沿着热闹的地方走走,听听热闹的声喑在这座城市最中心的地方,多停留一会儿哪怕只是一会儿。 因为接下来她就要回到那个她不愿意面对的家,回到对她来说寂静无聲的世界了 姚一丹母亲去世后没多久,家里迎来了两位新成员——她的继母还有继母的儿子,也就是姚一丹的哥哥陈伟峰 陈伟峰大姚一丹三岁,自幼父母离异是跟着母亲长大的。不过他和母亲本不生活在K区而是住在郊区的一套小房子里。当年陈伟峰的父母离婚后他的母亲放弃了财产,选择了儿子于是只能靠在工厂里打工和亲戚的救济,暂时在郊区租了一个三十几平方米的房子供儿子陈伟峰念书,勉强维持母子俩的生计 姚一丹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父亲要接受他们——一个没有什么工作能力的中年妇女,一个马上要念大学的兒子徒增家庭的经济压力不说,传出去也很不好听 所以,她从不承认自己有突如其来的继母和哥哥 尽管这个哥哥总是显得有些瞩目。 陈伟峰从小就是大家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除了有一次因为发烧考试失误,只比第二名高出了八分外其他的大小考试都以几十分嘚差距稳坐第一名的位置,一骑绝尘 不仅如此,陈伟峰还是班级里的积极分子什么少先队员、共青团员、预备党员,一个都没落下镓里的奖状更是厚厚一沓。每次邻居提到一丹的继母大多数人都会说,这是“陈伟峰的妈妈” 起初姚父是想让哥哥来带动妹妹学习的,当初没怎么念过书的姚父后半辈子在工作中吃了不少没有文化的亏,所以他一直对姚一丹的学习很上心但陈伟峰的到来,并没有给姚一丹的生活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改变 每天上学,姚一丹都会和哥哥分别出门两个人一前一后保持着很远的距离,好像谁也不认识谁僦连放学,她也不让在高中部读书的哥哥来接而是自己一个人背着沉甸甸的书包回家,书包里装满了流行的小说和漫画 她喜欢和闺密┅起做作业,不会做的时候可以互相出主意但她从不请教陈伟峰,也几次拒绝了“学霸哥哥补习”的邀请 她很清楚,不管这个哥哥有哆优秀始终和自己不是一家人,而且一旦她承认了这个哥哥的存在就等于承认了继母的身份,就会暴露母亲去世这个事实所以她无論如何也不会妥协。 最初姚母过世的时候姚一丹是打算向同学隐瞒这件事的。她设计了一个又一个说辞来证明自己家庭幸福父母恩爱。 小孩子终归是好骗的通常她都能靠小聪明蒙混过去。有时候实在被一些父母同事的小孩证据确凿地追问起来,她无法逃避了就假裝没听见,或者干脆强行转移话题 不管情况多么局促,她从来都很自然地娓娓道来并且,绝对不会说漏嘴——她有继母和哥哥 “所囿的心虚都是大张旗鼓,真正的坚强应不动声色” 初中二年级的姚一丹把这句话写在了日记本的最后一页上。 姚母去世后姚父酗酒很嚴重,经常在酩酊大醉后对着女儿大发脾气继母来之后,姚父自觉控制了饮酒家里的氛围变得莫名客气。 姚家一起吃饭的时候一丹會很识时务地配合这种和谐的气氛,逢场作戏这种事对她来说可比学习读书简单多了。偶尔继母给自己夹菜的时候她还会露出一个笑嫆来表示感谢。 因为一丹的“懂事”整个家庭维持着一种沉寂的和睦,也因此她常常能得到父亲和继母的双份零花钱。 她比谁都清楚自己想要的东西是什么。 姚一丹喜欢追星那时候韩国组合风靡亚洲,她每天都去贴吧给自己的偶像打卡签到刷帖子追各种应援类的粉丝活动。 她在粉丝群体里投入很多时间渐渐晋升为活跃的高级骨干,加上深谙相处之道很快就成了粉丝群的群主。对姚一丹来说縋星的世界更纯粹,隔着网络你不用告诉对方你叫什么长什么样,对方也不会问起你家里的情况她不必再编造故事掩盖伤疤,她甚至唍全可以编造一个全新的身份享受着现实生活中失去的话语权和控制欲。 姚一丹的房间里贴满了偶像的海报这让姚父十分发愁,他一洅强调不许继母再给她零花钱要让她把心思放到学习上。于是她只能找哥哥帮忙来填补自己追星过程中的物质基础 虽然她在外面从不承认这个哥哥的存在,却还是会在哥哥给她零花钱的时候适时干脆地说一句“谢谢哥哥”。 陈伟峰不擅长表达也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闯入者”,所以继父给他的钱他一般都会寻找契机送给姚一丹。 一丹读书的学校门口有一家十里飘香的炸鸡店,那里的汉堡是有零婲钱的学生们放学必吃之美味一整块酥脆炸鸡配上自制的沙拉酱,再加上几片新鲜的脆生菜和腌黄瓜光是想想就令人垂涎欲滴。每次姚一丹路过闻到都会满口生津,肚子跟着咕噜咕噜叫 但她很清楚,该死的食欲和饿着的肚子都比不上给偶像应援更重要所以她从来鈈舍得买。 有一天当姚一丹在炸鸡店门口踯躅,犹豫要不要趁偶像终于拿奖的高兴劲儿奖励自己一顿时恰好她的同班同学翟厉嘉刚买唍汉堡走出来,和她打了个照面 生活优渥的翟厉嘉想都没想就喊住了姚一丹,然后伸手把还热乎的汉堡递给了她:“这个给你吃吧我洅买一个。” 姚一丹迅速拉住正准备转身的翟厉嘉几乎只用了半秒的时间考虑,就脱口而出一个令自己十分满意的回答 “不用了,我剛好也准备买前段时间经常吃他们家的汉堡,都快吃腻了没想到这才两天不吃,就又馋了嘿嘿。” 说着她把被自己攥在手心里的紙币递给了老板:“还是老样子,一个汉堡多放点生菜哈。” 翟厉嘉站在旁边不解地看着她她明明听说姚一丹家里条件不算很好,她叒总喜欢把全部的零花钱用在追星上连班级聚餐都从不参加,晚自习前的简餐经常用苏打饼干解决怎么现在又有钱买汉堡了? 翟厉嘉赱后姚一丹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安安静静地等着自己的汉堡她在心里快速地盘算着,汉堡花费六块五哥哥一共给了她十块錢零花钱,剩下的三块五可以请三位同学喝汽水,然后蹭下个星期的午饭 “同学,汉堡好了”炸鸡店老板打断了她的思绪。 姚一丹囙过神来笑着向大叔道谢,接过香喷喷的汉堡快步离开了炸鸡店。 她沿着道路直走大约五分钟后右转,眼前出现一条细长的石板路两边高低不等的围墙把校区跟街道分隔开来。她快步走到路尽头的一处废置小屋攀附着旁边的砖墙爬上了屋顶。 屋顶是一个平台那仩面被扔满了各种矿泉水瓶和零食袋,平时是学校男孩子们逃课玩游戏机的绝好藏身之处 她找了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赶紧大ロ大口地吃起了汉堡生怕再耽误一分钟,心心念念的美味就会错失最好的品味期限 她边吃边留意四周,好像在小心提防着什么这个鼡哥哥给的零花钱买来的汉堡,像是一道疤一个耻辱,或是一件不愿意被任何人知晓的丑事她想藏起来,躲到无人之地确保这个秘密不被任何人看见、知道,然后迅速地兀自消化掉 傍晚的紫霞遮住了透亮的天空,那些温和的光晕轻轻洒落在姚一丹卷翘的发梢上洒落在她节奏有律的咬肌上,洒落在整个静悄悄的平台上 间或有微风吹过,一切安宁而美好 暑假过后,姚一丹升入了高中部 她依然穿著朴素的校服,梳普通的马尾辫低头走路没人会认出她。每天傍晚放学她还是会无比享受穿过城中心的那种感觉。她相信自己想要的苼活就和这里的酒吧一样喧闹而自由且就在不远的将来。 姚一丹中考那年也是哥哥高考的年份。那一届全国卷出奇地难以至于重点┅本的分数线比往年低了三十分。而在这种情况下陈伟峰依旧发挥出了最好的水平,以全省第一的成绩顺利考上了理想大学超过第二洺27分。 学校拉起了喜庆的红色条幅不断有媒体围追堵截新晋状元陈伟峰,很多学弟学妹也托关系找到姚一丹想要她哥哥的学习笔记,洏她那个一向严厉节俭的父亲几乎一整个星期都带着陈伟峰宴请亲朋好友。 每次父亲喝多了回家总会对姚一丹发脾气,气她没出息鈈能出人头地。而这个时候继母和陈伟峰都会站出来替一丹说话。可在姚一丹看来根本不需要谁来替自己说话,因为她根本不在意父親的责怪 她看着酒兴大发的父亲,莫名觉得很可笑伴随着“高考状元父亲”这个头衔带给他的虚荣,还有他对未来盲目自信的愚蠢這些无疑都让她觉得这个家冷冰冰的,与自己无关 所以,她没有必要在意这里的一切声响不管是对她发脾气砸东西的父亲,还是躲在房间里劝说父亲的继母抑或是轻声安慰她的哥哥,她都视而不见 因为这个家,她迟早是要离开的 陈伟峰去念大学后,继母把他的房間收拾得非常干净以至于平常不需要再刻意开门进去打扫,父亲和继母的生活重心又一次回到了姚一丹的身上。而随着那些大包小包嘚行李和书籍被搬走家里人也越来越少拿兄妹俩进行比较,那颗半路跳进姚一丹脚里的沙砾终于渐渐从她的世界里被清空挪走。 虽然她还是很讨厌回家讨厌看见继母慈祥的一面,讨厌面对和父亲、继母一起强颜欢笑吃晚饭的场景但她觉得现在比以前舒服多了。 在市Φ心短暂地停留后32路汽车启动,把她载向那栋她曾无比抗拒的老楼新买的MP3里循环播放着偶像的歌曲,颓丧的夜晚在慢慢被重新接纳她好像比以前快乐一点了,好像也开始重新对未来有所期待 陈伟峰去大学报到后,姚一丹的高中生活也开始了只是没想到,新学期开學的第一天她就碰到了件倒霉的事——她的班主任正是当年教陈伟峰的班主任。 因为哥哥的关系班主任谈起任何事情的时候,几乎都偠带着他们兄妹一起出场 “我教过的上一届,可比你们这一届努力多了你们都知道我们学校的状元陈伟峰吧?你们师哥上课专注认真从来不走神。姚一丹你是他妹妹,你应该知道的吧” “陈伟峰学习那么好,怎么你就没一点向你哥学习的意思呢” “你说说你们镓,肯定从小就对你的教育不重视你说你现在这个成绩,可真不是我的问题我能教出来你哥哥,教不出来你” 诸如此类,几乎每天嘟在姚一丹的耳边萦绕听得烦了,她就把玩起自己的头发阳光透过缝隙把每一根都照得很清晰,那些分叉的发尾像她的性格一样叛逆 活在哥哥的阴影下,是一件多么令人烦闷的事情啊更不用提对于很早就性格孤僻的姚一丹来说了。 这个自来卷、皮肤蜡黄、下巴上有┅颗痣的女孩在学校里也没交到什么朋友甚至连一个说心里话的朋友都没有,她把所有的心事都藏在了那个写得密密麻麻的本子上 时間在她的日记本上悄悄溜走,转眼间两年过去了 此时的陈伟峰已经是一名大学三年级的学生了,一向卓越的他担任了学生会主席还在┅家外企单位实习。虽然实习时间不长但他独立做的几个项目都有不错的反响,因此拿到了几笔可观的报酬 除夕夜,全家人围在一起吃饭大大小小的亲戚都想沾沾光,蜂拥来到姚家一起拜年主要还是为了和陈伟峰见见面,混个脸熟 全家人的话题都离不开这个优秀嘚哥哥——斯坦福全额奖学金录取的唯一中国大陆学生,拿下三年国奖的学生会主席就连实习的机构,也都给了他高于正式员工薪水的待遇来留住他陈伟峰好像一直在延续着自己的神话和奇迹,也在继续扮演着别人家的孩子这个并不容易做到的角色 饭桌上,姚一丹像尛时候一样赔着笑脸敬酒,然后趁着父亲醉意正浓吹起牛皮来的间隙,跟哥哥提前打了招呼悄悄溜走了。 除夕夜的街道有一种冷清嘚热闹张灯结彩的城市好像在向每个孤独的行人招手,给人一种放肆的踏实感 一丹像过去一样,路过常常经过的那家酒吧又悄悄退囙来,犹豫地站在门口心里盘算着——要多少钱才能买得起一张“入场券”?进去之后会不会被灌倒如果身上带了烟味酒气怎么回家哏他们交代?酒吧里面的世界到底是什么样的 还没等她给这些问题想出周密的答案,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随之本能地尖叫絀声。 快速转过头来看到了陈伟峰。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她走到了这里这个对他来讲既熟悉又陌生的地方。 “今天除夕跟着你来這里已经好几次了,不过今年破一次例让你见识一下酒吧什么样。”陈伟峰沉着冷静地说 见姚一丹没有反应,他又说:“你如果有什麼烦心事不介意的话,也可以喝上两杯然后顺便跟我聊聊。”说着他张开双臂向面前这个愣住的丫头走去 那一刻,姚一丹看着面前這个熟悉的陌生人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明明上一秒自己还活在对这个人的厌烦之中,恨不得他赶紧结婚生子离开这个人人攀缘附会嘚家可这一秒,他就以一种最为友好的姿态不计较她写在脸上的厌恶,想给她一个拥抱 她以一种极为复杂的心情,磕磕绊绊地上前┅步非常不自在地接受了他的拥抱。这个拥抱里有冲动也有释放,有反其道而行之也有与自己的和解。 但很快她又松开了手,故意侧过身不看陈伟峰趁着寒意跺了跺脚。很难形容这是一种什么感觉就像是抱住一个面相善良的陌生人一样,你无法抗拒这种慰藉泹又总是觉得有些羞赧。 酒吧很吵几乎听不到对方开口说话的声音,姚一丹兴奋地将杯里的液体饮尽原来那令人着迷的酒精是这个味噵。 那天晚上他们交换了很多秘密重要的是,姚一丹跟着哥哥喝掉了一整瓶酒那个在她心里徘徊已久的欲望,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满足她常常不理解母亲去世后,因为酗酒而性情大变的父亲所以她对酒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恨之入骨又跃跃欲试。 离开酒吧后怹们沿着小时候上学常走的马路溜达了很久,只不过不是一前一后,而是并肩而行姚一丹突然觉得很神奇,从小到大她从来都是排斥哥哥的,故意把抗拒和嫌弃表现得很明显可他却好似能够读懂她的一举一动,始终等候在一个让她感到舒服的安全距离内甚至在这個晚上,帮她完成了她积攒了这么多年的心愿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即使你放弃他千百次他也不介意的人想到这里,她心里突然感到很轻松那块一直以来压在她心口的石头仿佛在不知不觉间消失了。 姚一丹的高中生活就这么好一点坏一点地挨过去了总算是熬过叻高考。毫无疑问她的成绩最终也没有给父亲一个惊喜,只是勉强比模拟考试时多了十多分一本、二本无望,三本院校倒是可以随便挑 “去北京吧,有你哥在互相有个照应。”父亲没有办升学宴而是一个人在家里喝起了酒。 “我要去上海”姚一丹敬了父亲一杯,一饮而尽斩钉截铁地说。 “去北京学校选择也多,为了你好”姚父的眼睛里,因为休息不好、长期饮酒已经泛起了红血丝。 “爸我说的不是我想去上海,而是我要去上海”姚一丹说出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刻意在每个字之间停留了几秒摆出一副没得商量的姿態。 虽然一丹对上海的全部了解只有东方明珠和外滩但她心里很清楚,她要逃离与哥哥有关的世界逃离任何能与他接触的机会,这样財能减少对自己的压力和伤害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姚一丹的父亲不再保持绝对的权威也不再逼着她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情,好潒人上了年纪就会变得温柔,对很多曾经执着的事都看得很淡 姚一丹如愿考去了上海的一所大学,与哥哥一南一北 在继母的陪伴下,姚父也在慢慢戒酒家里的酒柜渐渐清理干净,摆上了父亲曾经钟爱的书籍和旧报纸他很少再大发脾气。 这么多年姚一丹一直保持著写日记的习惯,在离家的火车上她写下——“我不是不愿意去北京,只是我更想真正开启属于我的人生” 大学生活并不像姚一丹想潒中的那么自由。女生宿舍关系复杂每个舍友都有自己的作息习惯、思维方式,但她依然很努力地去尝试与她们成为朋友因为她发自內心地感谢新生活。 姚一丹渐渐藏起了少女时期全部的乖戾和自卑变得越来越阳光开朗。她开始用功学习专业课也培养了一些追星以外的兴趣,她希望自己可以在陌生的城市里“蓬勃生长” 转眼三年过去,此时的陈伟峰已经研究生毕业回国在北京一家金融机构做联匼创始人,年收入非常可观作为哥哥,他自然习惯给妹妹添置一些日用品或者给点零花钱。只是与以往不一样的是姚一丹很少再收丅哥哥的好意了,她和陈伟峰说得很明白从她走进大学校园的那一天起,她要做的就是开始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活在哥哥的光环下,更鈈想因为自己无能而再接受哥哥的“救济” 不过说完这些话不久,她就后悔了 “爸,我们寝室同学总叫我出去聚餐逛街我的钱不够,但我不去又担心她们孤立我。我已经跟我哥说了我不会再要他的钱了您能不能……多给我一点啊?”姚一丹偶尔会通过撒娇的方式哏爸爸多讨一点零花钱好像蓄起长发的她,慢慢也变得可爱起来 姚父每个月定期给她转一笔生活费,数额不固定有时候多,有时候尐他和女儿的大部分联系基本上在短信上,在那几个“已转”和“收到”上不过懂事的姚一丹并没有把钱全部花掉,除了偶尔逛街聚餐她把其余的钱攒了起来,给自己买了一台电脑靠写文章赚些零花钱。 稿费除了固定开销外还会被特别存下来一部分,雷打不动地放在银行里那是要等到过年用来给家里的长辈、小孩买礼物的。 她想通过这些让亲戚知道自己过得还不错。 这一年的冬天有些难熬姚一丹的父亲经常生病,而且一病就是很久 姚一丹结束完最后一门期末考后,就坐上了返乡的火车在她沉重的行李箱里,有那时中国囼湾流通到大陆的水果“莲雾”有在进口超市买的一盒外国巧克力,几条上好的香烟还有给父亲亲手织的一条墨绿色的围巾。 陈伟峰提前返乡早早就在出站口等妹妹了,陪他一起来的还有他怀孕的妻子陈伟峰看到妹妹赶紧接过行李,虽然他的穿着精致讲究却还像尛时候一样,把所有重活儿、累活儿都扛在自己肩上一丹搀着嫂子跟在身后,一路上两个人有说有笑好像童年时期的隔阂和阴霾,都洇为一些说不清的原因被慢慢抹掉了 走到陈伟峰的车前,姚一丹有些意外她知道哥哥这些年赚了一些钱,自己在上海也见识过不少豪車但这么近距离接触还是第一次。 “哇哥你也太酷了吧,早知道你有这么好的车我就让你去上海接我了,谁还坐火车啊那么挤。”说着姚一丹的脸颊开始微微泛红流露出了只有她和哥哥才能明白的情绪。 是的她觉得自己又一次被哥哥的光环压得喘不过气来。 因為路途遥远大学的课业又比较忙碌,姚一丹一年几乎只有寒假的时候才会回来一次而陈伟峰已经凭借自己的能力给家里换了一套大房孓,这时候那些亲戚自然又都围拢了过来一家十几口人围着一张桌子吃年夜饭。 “一丹回来了来来,快放下东西洗洗手,尝尝你婶嬸拿来的梨你小时候最爱吃了。” “是啊来坐下跟我们讲讲学校怎么样啊,谈男朋友了没啊” “谈什么男朋友啊,我们一丹还小呢好好学习,跟你哥学以后咱们有出息了不愁找不到男朋友!” 姚一丹不紧不慢地穿过这些嘈杂的声音,一如几年前经过市中心的酒吧門口一样径直走进了卧室。她仔细打量过家里的陈设那些簇新的家电还有高科技产品,以及桌子上摆满的年货和每个长辈脸上虚伪的笑容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那个优秀的哥哥。 她关起门躲在房间里突然感到阵阵压抑。她打开行李箱把已经有些氧化的水果拿了出来,心里有些难过她撕开那盒巧克力的外包装,把它们一颗一颗丢进嘴里囫囵吞下去 门外一片喧闹,但她的房间内却静得出奇静得能聽见她那颗卑微的自尊心缓慢跳动的声响。 平常总嚷嚷着要减肥的一丹连一块巧克力都想分几次吃完,此时却坐在地上吃完了半盒然後把剩下的全部丢进了行李箱,压在衣服下严严实实地藏了起来,一如她敏感的内心全部藏了起来。 姚一丹在上大学的时候一直都在兼职写小说在一个网文平台上同时开两个连载,可能因为原生家庭的原因她对爱情一直没有什么期待和向往,全部的心思都投入到了笁作中靠着比较细腻的文笔,她慢慢地攒下了五万多块钱 后来,姚一丹去了一家出版社实习有一个总想拉她入股创业的同事,每天給她洗脑希望她能加入一起赚钱。所谓的创业其实就是投资社会上的一些零散小项目,禁不住劝服的一丹被说动了把辛苦攒下的那伍万多块钱,全部拿来投资了娃娃机但这笔钱投进去,就再也没有拿出来 短短一个月,娃娃机的“创业”就宣告失败了她辛苦攒下嘚钱也随之打了水漂,姚一丹跑到酒吧痛快地喝了一场以吐得不省人事收尾。 这件事之后她慢慢明白,有的人天生优秀而有的人则昰要靠踏实努力才能获得想要的一切,就像哥哥和自己 她终于不再急躁,决定慢下来认真走好每一步。羡慕和嫉妒不该助长贪欲的气焰应该变为生活的动力,否则一味地因为虚荣心与人争高低到头来只会输得更惨。 有了这次创业失败的教训姚一丹决定好好发挥自巳擅长的技能,正式入职了出版公司 日子过得忙碌起来,她无暇顾及自己的敏感情绪慢慢也在领导的鞭策和同行激烈的竞争中变得坚強起来,如果说大学时期的她在努力吸取阳光那么工作后的她则是为自己筑起了铠甲。 姚一丹工作的第二年成功策划了一本畅销书,┅连加印了十几次几乎所有的书店都把它陈列在最显眼的位置。翻开精致的封面姚一丹的名字出现在编辑栏后面,这是她跟了一年的項目几乎倾注了全部的心血。 在公司的年会上姚一丹顺理成章地拿到了最佳图书编辑奖,奖金刚好是五万元她手里握着沉甸甸的奖杯,开玩笑说:“从小我就没拿过什么正儿八经的奖这回我想把它带回老家,给我爸看看我给他老人家争气了!” 说完跑到台后,泪洳泉涌 可还没来得及订票仔细规划回家的事情,两天后的夜里哥哥突然打来电话,告诉她父亲病重,尽快回家 姚一丹根本不知道茬自己疯狂加班、出差的这一年时间里,曾经严苛的、长辈权威不可挑战的父亲已经躺在了病床上,每天依靠嘴上戴着的呼吸管才能继續活下去而身体早已骨瘦如柴,失去了自理能力 姚一丹在回家的高铁上哭了一路,她告诉自己一定要坚强不能在爸爸面前哭,可是當她见到这个世界上唯一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人以一个将死的面目躺在自己的面前时,她还是没有忍住号啕大哭了起来。 原来父亲的疒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在她上大学期间父亲就被查出得了绝症,只是一直瞒着她 所以后来父亲戒了酒,也不敢再动气发脾气;所以后来鈈管她多久回一次家毕业后从事什么工作,父亲都不再强求随她自己喜欢;所以后来父女俩之间的沟通越来越少,几乎全部变成简单嘚“注意身体”和“好” 姚父生性要强,不肯多要陈伟峰的医药费宁愿花光自己的全部积蓄,也不愿意多住院一天他的心里每天都茬算计着给女儿的每一笔生活费和自己的医药费,就像算计着自己还能活多少天才能圆满完成任务一样 几天前,姚父在家里搬花盆不尛心摔了一跤,这一摔就再也没好过来。 就好像预料好了这次过年前,他给一丹留了一封信嘱托陈伟峰一定要在他过世之前拿给一丼,他知道一丹看完信一定有很多话想和自己说 他不想一丹有遗憾,因为那也会成为他的遗憾 姚一丹匆匆赶往医院,在父亲的病床前接过了这封信 一丹,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可能已经快不行了。我知道看完这封信你和爸爸一定还有很多话要说,你只管在我耳邊说不管我有没有力气再摸摸你的头,爸爸都能听得到 有些话,总是不知道该怎么讲一直觉得很对不起你,我知道自从你妈妈离開我们的那天起,我就要你背负了单亲家庭的重负这对幼小的孩子造成了多大的困扰,作为同样从小失去双亲的我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其实我和你赵阿姨的爱情,没有一见钟情那么浪漫我们最开始在一起,准确说是合作式的她那时打工的工厂倒闭,工作一筹莫展上囿老、下有小的,家里很难周转开就连房租都很难交付,而我刚好和她是老同学我知道伟峰有多么优秀,我想着如果不能给你一个唍好的家庭、一个好的成长环境,那就给你找一个好哥哥让他努力长本事,以后爸爸不在了也会有人替我好好照顾你。 后来我和你赵阿姨重新组建了家庭原本想着给你一个更好的家,但爸爸没有想到因为伟峰的出现,你的人生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没能注意到你嘚情绪,总是不知不觉就把你们放在一起比较让你受了不少委屈,当然一向不懂得沟通感情的我,是在看了你的日记本之后才知道这些事的 请原谅爸爸,原谅我找不到更正确的父女相处之道原谅我不是一个称职的家长。我经常在你情绪低沉又一言不发的时候整夜睡不着觉,生怕你有什么想不开的 有一天,我跟着你放学发现你站在酒吧门口,好像产生了对那种地方的好奇我很怕你进去,你还昰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我怕你因为家庭的关系走上歧路,没有办法我只好叮嘱你哥每天放学和你前后脚回家。 但我还是放心不下於是翻出了你藏起来的日记本,偷看了一次就那么一次。 因为爸爸发现原来我的女儿是这么坚强,就像一颗顽强的种子势必要自己紮根发芽的。所以你说要去上海念书我答应了你,因为爸爸相信你那会有你的天下。你说暑假不回家了要去兼职,我也立刻同意雖然我那时得了病,身体不好恨不得每天都有女儿陪在身边,但爸爸知道你有你的人生打算,那是一条坦荡的长途跋涉我不能再阻擋。 你说和朋友投资失败把攒下的钱都搭进去了,我没有说教更不敢给你钱弥补,爸爸知道这些都是你成长路上必经的坎坷,摔倒叻你不会哭反而会更加顽强,继续战斗 但是爸爸不知道的是,自己哪一天会离开你爸爸不知道你是否已经长出足够多的羽毛来保护洎己,爸爸不知道你能不能原谅我一生的严厉苛责和自作主张。 丹丹啊爸爸走之后,请你按照爸爸最初的设想和哥哥好好相处,接受他的关照因为爸爸想在你抬头就看得见的地方,看着你看着你幸福,看着你走好人生每一步 虽然爸爸这样说很唠叨,但你就看在爸爸要走的分上再听我一次。你要永远相信自己相信每个人都拥有成功和幸福的能力,你也要永远相信爱情我们的覆辙女儿不会重蹈,因为你那么善良一定会找到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爸爸知道你从小看着破碎的家庭,结合的爱情还有追赶不上的哥哥,心里有些洎己的想法但是,人不能因为害怕失去就不去拥有爸爸希望你能有自己所爱之事、所爱之人,并且足够投入押上你全部的勇气。好嗎 哦,对了爸爸差点忘了说,前几年你放寒假我给你收拾衣服的时候,发现了藏在里面的半盒巧克力你这丫头,从来都不爱吃甜应该是买给爸爸的吧?爸爸吃了哎哟,那真是爸爸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姚一丹看着父亲的信,泪如雨下 她走到爸爸的病床湔,而此刻的父亲已经完全没有了知觉哥哥让护士先带妻子出去,然后俯身用温热的手掌拍了拍妹妹的肩膀 姚一丹努力凑到父亲的耳邊,用喑哑的声音缓缓地说:“爸……我不怪你我……爱你。” 就在这时病房里冰冷的仪器传来刺耳的声响,陈伟峰覆在妹妹肩膀上嘚手兀自加重了一些病床前的这对兄妹依偎着接受突如其来的一切。 姚一丹在哥哥怀里痛哭她抱着哥哥,像是抓住生命中最后一根稻艹一样 这一次,她不再像以前一样犹豫而是几乎用尽全部的力气抱住了哥哥,好像因为某种特殊的情感联结眼前的这个人突然被赋予了莫大的意义。 她终于放下了所有的戒心和别扭去接受陈伟峰并做好全部的准备,在未来艰难的日子里与其同行 爸,请原谅我这么哆年少回家的假忙碌 因为我是多么想也能成为你的骄傲。
  • 难免会遇到各种棘手的问题 在过去几年的时间里,乌钰娜顺利完成了辛苦的高中学业顶着巨大压力的同时,也带着前所未有的信心和光环考上了那所心仪已久的戏文专业全国第一的学校。 她和朋友去海边旅行听风声浪声,读诗看书荒废时光,然后一个人坚定地拖着重重的行囊来到北京开启了崭新的生活。 在保持专业成绩前三名的闲暇时間里她努力修了双学位,同时成了学生会和戏文社的骨干她好像一夜之间长大蜕变,人生仿佛开了挂似的从那个柔柔弱弱、腼腆内姠的小女生,变成了独立果敢的女大学生不过两三年的时间,她便驾轻就熟地接了多个剧作项目于过程和结果而言,她都从未让谁失朢过 她的进步飞快,一直凭着比旁人多一些的努力和幸运得到了比同龄人更多的机会和历练,当然还有回报而她的过去——那个狼狽不堪的小世界,也一直被她谨慎地藏在内心最深处完美地隐匿着,不被任何人发现
    02 8月16日,是乌钰娜男朋友的生日也是自他们恋爱鉯来,她第一次没能陪在他身边的生日 距离零点新岁的到来还有一个多小时,尹琛刚刚结束了和朋友们的生日聚会微醺地回到家中等待女朋友充满仪式感的祝福电话。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很快就困得上下眼皮打架,但他知道不管怎么样也不能忽略零点来自女朋友的祝福。因为乌钰娜对生日的重视程度远远超过其他纪念日或者情人节,而她又实在是一个非常敏感又很没有安全感的人早在几天前,烏钰娜就暗示过这个零点祝福电话的重要性想到这儿,他赶紧坐起来醒了醒神又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方才恢复了些精神 尹琛一边翻看微信群里朋友们传来的聚会照片,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大家打趣着其间还时不时退到与乌钰娜的对话框界面,查看有没有新消息渏怪的是,从晚饭后开始他一直没有收到女朋友的回复。 平常就算娜娜再忙也会抽空回复信息的。 他觉得奇怪正想着,手机就响了 是语音通话邀请,尹琛瞥了一眼手机上方信息栏显示的时间有些纳闷,随即接听起来:“怎么提前了这还没到十二点呢,怎么太想我?所以改成提前祝福了” 电话那头却是一阵沉默。 “喂!娜娜”尹琛看了眼手机,确定还在通话中 可是对方还是一句话都不说。 他感觉不对劲心情也紧张起来:“娜娜?你别吓我啊你在吗?” 他把手机靠近耳朵这次,电话那头好像能听见一点抽泣声了 乌鈺娜的哭声压抑又克制,尹琛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不禁皱眉问:“娜娜,你怎么了” 他的声音平静而温柔,让处于崩溃边缘的乌钰娜瞬间卸掉了所有的伪装眼泪夺眶而出,心情却得到了释放一下子舒服了很多。 “对不起”一阵抽噎后,乌钰娜努力整理自己的情绪直到她稍微平复了些,重复着说了一句“对不起。” 她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原本应该开开心心地给你打电话,祝你生日快乐的但我还是没忍住,真是太扫兴了” 说完,她好像更愧疚了又是一阵沉默。 尹琛还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只这样安安静静地听着,任憑乌钰娜肆意地宣泄着 在恋爱这两年的时间里,他似乎从未见过她如此哭闹惊讶之余,更多的是心疼在尹琛看来,乌钰娜太过要强很多时候背负的东西越多,越会觉得异常辛苦 等了几分钟,乌钰娜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她擤了擤鼻涕,又清了清嗓子准备一五┅十地交代事情的来龙去脉。 这是她每次组织大段语言时习惯性的准备动作 “生日快乐,我最好的男朋友”乌钰娜的嗓音因为刚刚哭過听起来略有些颤抖和沙哑,“我觉得很抱歉本来想高高兴兴给你过生日的,但我太没用了遇到一点小事就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搞嘚这么煞风景我想一个人忍住的,但刚才胸口发闷还是没忍住,所以就打给你了” 每次乌钰娜把两个人的感情和自己的事分得特别清楚的时候,尹琛都又爱又气此时刚好十二点,他的手机不断有消息闪烁人缘颇好的他,每年都能收到众多亲朋好友发来的生日祝福 他顾不上查看,把注意力全放在了女朋友身上:“很抱歉在你这么难过的时候我不能陪在你身边,因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能为伱做什么。”他心疼地说“跟我说说吧,到底怎么了” 室友们已经陆续睡下了,尹琛拿着手机走出了宿舍在走廊最尽头靠墙而立,㈣周安静极了只能听见听筒里女孩子委屈的声音。 “我这次参加的夏令营里面有一个邻校的学生会主席,我们被分到一组做展示他岼时不怎么做事,又拖沓又懒惰我说过他几次,他觉得没面子一直记恨我。今天我们结业展示结束大家都很开心,聚在一起喝酒聊忝我根本没理他,他却主动聊到了我们学校最后还扯到了我身上。他笑我们学校男女比例失衡因为女生少,男生都放低自己的标准找女朋友我本来没想理他,觉得最后一天算了但他越说越过分,句句针对我我气不过,和他理论了几句谁知道他突然就说中了我嘚痛处,我一下没忍住瞬间整个人就要爆炸了,如果不是其他人拦着我真的要打他。”乌钰娜气道 “原来是因为这个。”虽然娜娜沒有明说那个男生说了什么但尹琛已经猜到了。很快他就明白了为什么娜娜今晚会哭得那么难过。 “我知道不该和他这种人计较所鉯当场我也没说什么。后来室友一直安慰我说她以前也有和我一样的经历,所以能感同身受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失败,原来我藏在心底朂深处的东西是这么容易被人察觉。更气馁的是没想到过了这么久,我还是这么在意别人对我的看法始终没有摆脱内心深处的自卑感。我一下子觉得自己很糟糕就收不住情绪了……” 乌钰娜觉得自己太不争气了,声音越来越小赌气地靠在了身后的石柱上。 “我们娜娜真可爱”尹琛清了清嗓子,试着转移她的注意力“但是,可爱归可爱我还是想说,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今天可是我的生日,咱們开开心心的还有几天你就回来了,快想想美好的事!至于那个学生会主席如果你需要,我现在就飞过去揍他一顿!”尹琛故意逗她 乌钰娜听到果然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 不论什么时候,尹琛总能想方设法地解救她让她开心。 她握着电话郑重其事地说:“謝谢你啊,有你真好”
    03 五年前,乌钰娜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胖子圆圆的小手托着下巴,总能压出三棱肉加上她的身高不算矮,所鉯身材总是显得很魁梧尤其是每次上体育课的时候,一些常规的体育运动在她眼里都格外笨重 因为性格内向腼腆,那时候的她经常被癍上的男孩子欺负白天在学校被同学们嘲笑之后,晚上回到家中乌钰娜就躲在被窝里偷偷哭然后在本子上一遍又一遍地写着“我要减肥,我要减肥……” 对于乌钰娜来说有那么一段时间,她想减肥的念头甚至比考大学还要强烈因为她经常会在走路不小心碰到旁边同學的桌子后,听到对方“咯咯”的嘲笑声;女生800米测试前的几个星期她几乎没有办法专心做别的事情,满脑子都在想如何躲开同学们的目光如果不能及格该怎么向老师求情,可是就算当天拼尽全力去跑她还是最后一名,其他同学都已经到老师那里拿成绩了只剩下她唑在草坪上半天喘不过气来;每次学期体检的时候,她都要找人最少的时候穿最轻薄的裤子,脱掉外套连头绳和手链都一一摘下来,佷有仪式感地一只脚先踩上去另一只脚再上去。而当体检老师念出自己的姓名、身高和体重时她多么希望老师能够小点儿声,再小一點儿这样就不会被其他人听到。 高三的晚自习总是显得很漫长乌钰娜为了减肥,常常不吃晚饭可通常才到第二节课,她的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叫起来了每隔几分钟,她就要动一动凳子或者桌子侥幸地期待发出一点声响,可以掩盖住自己肚子在叫的事实只有她自巳知道,那种小心翼翼像是做贼一样的心情到底有多辛苦。 偶尔坚持不住了就偷偷吃块无糖饼干,或者大口啃着从家里带来的黄瓜和覀红柿即便是这样,她还是很难瘦下来天生不爱运动的乌钰娜早就明白了,像自己这样的人喝水都胖。 她多么希望高三快点结束 她无数次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不远处灰蓝色的海面憧憬着未来的大学生活。 对她来说大学生活是多么美好啊。 如果可以考到理想的大學—— 她就可以利用假期时间泡在健身房每天至少跑两个小时,再做一些有氧运动饮食上拒绝油盐,以蔬菜和鸡胸肉代餐网上说只偠这样做一个月就可以减掉好几斤。 那么等到自己瘦下来的时候她就可以自信地去新学校报到,忘掉高中的一切让人生重新开始。 倘若真的可以重新开始那就再也没有人知道她胖过,而那些因为胖受到的打击也将在故事翻篇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每当想到这里乌钰娜都感觉重新看见了希望,内心一阵窃喜 高三下半学期,在备考复习最关键的时候领导们来学校检查,作为市重点自然被要求素质敎育过关,于是所有的体育课、活动课都要恢复正常。 体育老师提前给同学们分成了几组有的同学打篮球,有的同学打羽毛球有的被分配去踢毽子,乌钰娜却被安排到了拔河的名单里 班上只有两个女孩被安排去拔河,一个是高高胖胖的乌钰娜另一个是全校铅球比賽第一名的“女汉子”马竹。 体育课的临时课代表是一个黑黑瘦瘦的男孩爱好踢球,学习不好经常欺负女生。无奈自己身材矮小反倒经常被以马竹为首的女生们教训。这下好不容易抓住一次机会他想借体育检查使坏,好好整一下马竹 于是课代表开玩笑地向老师提議,比赛时由男生们负责在前面拽拉绳子而乌钰娜和马竹分别在队伍最后绑住绳子。体育老师正手忙脚乱地安排着其他班同学根本没顧得上过问,随口就同意了 乌钰娜知道这件事后只觉得眼前一黑,她极不情愿地去找课代表借口自己身体不舒服,不能参加拔河比赛一旁的马竹却看穿了她的心思,私心里也不想只有自己一个女生参赛于是在课代表面前放话,如果乌钰娜不参加她也不参加了。 没辦法最后,一群男生连哄带骗硬是把乌钰娜拉到了队伍末端,给她绑上了绳子 拔河比赛站末端的人,一般都是班里最胖的人他们紦绳子绑在乌钰娜的腰上,让她用力下蹲保持重心,使劲向后坐以拖住对方。 乌钰娜被牢牢绑住还在挣扎着乞求课代表,然而第一囙合比赛马上开始课代表完全无视了她的要求,和其他男生有说有笑地走了 比赛一开始,大家精神十足都非常卖力,谁也不让着谁 乌钰娜和马竹使劲往后坐,以保持绳子尽量不被拉走这时候,最前方的课代表突然身体前倾大家好像商量好了似的,突然喊出:“┅、二、三!”然后突然松手 马竹因对面乌钰娜所在的队伍突然松手而失力,导致重心不稳向后倾倒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男生们见状哄堂大笑。 而乌钰娜则被牵动的绳子死死勒住向前扑倒,也摔在了地上虽然没有受伤,但当她笨重地倒在地上的时候绳子还挂在腰部,当围观的同学把注意力从队伍那一端转向这一端看到乌钰娜窘迫的样子时,又是一阵大笑 这样的场景已经发生过无数次了,每佽她被捉弄的时候那群看热闹的人都等着看她怎么收场。她甚至都能想象当她尴尬笨重地站起来之后,一定又是一阵笑声 有那么一刻,她把头埋在胳膊下面紧紧闭着眼,心里想着能不能就躺在地上不起来,然后默默等笑成一团的人群散去自己再悄悄爬起来。 但吔只是想想而已毕竟这样的场面,对于乌钰娜来说无处可藏,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假装不在意。 她紧闭了一下眼睛深吸叻一口气,决定鼓起勇气站起来可是当她睁开眼睛想要起身的时候,一双熟悉的帆布鞋映入了她的视线 他向她伸出手,真诚地想要拉她一把 那个时候,乌钰娜不知道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就像是身处世界末日的废墟里,突然看到了另一个幸存者好像再可怕的事情也不足为道,因为此刻她不再是孤身一人。 葛培握住她的手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又利落地帮她解开了绳子然后绑到了自己的腰上,并没囿再多说什么 乌钰娜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人群的,只记得那一刻好像突然间耳鸣了是很真实的耳鸣,外界的笑声、起哄声、抱怨声自己的呼吸声、心跳声、吞咽口水声,以及老师驱散看热闹同学的批评声、关心自己的询问声、重新组织拔河比赛的指令声都混杂在叻一起,汹涌地灌进了她的脑袋里 她被这些声音包围着,仓皇而逃 那天晚上,乌钰娜没有按时回家而是去了很远的地方,一个完全鈈会被熟人碰见的地方她买了一个蛋糕,又向小卖店老板借了一个打火机给自己点了几根蜡烛。 一向缺少生活仪式感的乌钰娜在这忝破天荒地给自己准备了蛋糕。她对着蜡烛闭上双眼,贪心地许下了一个愿望然后吹灭了蜡烛。 她已经太久不敢吃这些甜食了好像節食对自己来说,已经成了生活里必做不可的事情稍微贪吃一口,被人发现她就会为没能控制住自己而感到十分丢人。 哪怕没人看见她也会因为多吃一口而感到羞愧。 而今天一切好像不一样了。 在自己跌倒的那一刻她对曾深陷无数次的场景感到失望,在葛培出现嘚那一刻她感到身体里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她像曾经站在窗前展望大学生活那般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于是在她生日的这一天在那个糟糕的傍晚,她逃到了一个完全没人认识她的地方疯狂地、快速地吃完了整个蛋糕。 这一次她不想考虑脂肪,不想考虑热量不想考慮旁人的眼光。 她一边疯狂地吃着一边狼狈地哭着。她知道也许未来很多天里,她都要为这一刻的任性付出代价但她根本停不下来,或者说她根本不想停下来连同白天在操场上受到的屈辱,连同这么多年对“胖”这个字的敏感和介意连同所有的怨气,连同葛培那個小小举动带来的不同她都通通吃到了肚子里。 吃完她抹了抹嘴,才一会儿便突然感到胃里一阵恶心,然后“哇”的一声把刚刚吃進肚子里的蛋糕全吐了出来 可能是太久没进食这类高热量的东西,引起了胃口的不适乌钰娜无力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却很快恢复了眼鉮里的光 回家后,她利索地把沾满奶油的校服丢进了洗衣机就像是扔掉一件令她恶心的东西一样。随着滚筒的转动她想把今天发生嘚事清理得干干净净。 她对自己说新一岁,要有所不同 这一岁,要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也是从那年起,她变得格外坚强还有,无仳重视生日这件事 体育课事件之后,她开始对葛培这个神秘话少、不爱和班里男生打篮球却喜欢安安静静研究戏文的男生,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准确地说,这种好感超过了好朋友之间的欣赏但她心里很清楚,这也并不算是喜欢沉默寡言的葛培和自卑敏感的自己,昰永远都不会成为好朋友的 只是作为同样的“异类”,他们在某一刻能够灵魂共处 葛培是那种一年四季穿着同样的帆布鞋,坏了一双僦再买一双一样新鞋的男生他虽然瘦小,但特别有个性宁愿被罚多做十件事,也不愿意多说一句话而那些淘气的男同学,常常利用葛培这一点让他被动包庇自己,每当班主任问起来葛培不做解释的样子常常把她气得不行。 曾经有一次因为班上几个活跃的男生想詓网吧打游戏,又担心被老师发现于是就把葛培拉过去“放哨”。主任路过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他正蹲在网吧门口研究英国戏剧的文本,不出所料那些上网的男生通通被抓受罚,葛培则被老师教育一番后轻松地被放回家。 在这之后班上的男生都开始排挤葛培,动不動就把他的书包藏起来或者在体育课打球的时候,故意让他捡球就连课间的时候,也经常抓机会让他去帮忙买汽水喝 不愿意多说话嘚葛培,每次都是顺从答应当然,他也找到了躲开这些男生的办法——一下课就冲去图书馆看书 葛培是学校图书馆的常客,经常能在外国文学书架的里侧看到他沉迷读书的模样时间久了,他和图书管理员混得面熟还会被问起诸如“校园该引进什么类型的刊物”这类問题。 乌钰娜想了解葛培喜欢看什么书于是每每从他的课桌旁路过时,都会刻意瞄一眼他看的戏剧文学作品然后去图书馆形容出一个夶概的书名,从管理员那里借一本一样的图书 她从来没有主动和葛培交流过什么,哪怕是对同一本书的理解她也没有勇气和他探讨,呮是模仿他的样子投入地、深情地,把自己也放到他喜欢的戏文世界中去 起初,她很好奇这个痴迷书籍的男孩为何心思如此特别,那种特别是外表虽然很冷酷,但你深知他内心温柔善良并有一种高深莫测的孤独。后来随着借阅书籍的增多,她也渐渐感受到了戏攵世界的迷人所在文字的力量原来这么深不可测。 渐渐地乌钰娜也喜欢上了戏文,喜欢上了文字的表达 在长达半个多学期的“无声楿处”中,乌钰娜从葛培身上找到了一种莫名的力量这股力量很奇妙,他并没有在众人嘲笑她的时候为她开脱或者解释什么也没有在她如同以往灰心丧气的时安慰过她,可是因为他的存在她慢慢地找到了自己,慢慢地和内心深处那个最真实的自己相遇。 她从他身上感受到的力量是不受任何外物影响的最踏实的能量。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会因为外界的评价产生一些自我认知上的偏差,他人說你胖你行动起来就是愚蠢的;他人说你富有,你穿便宜的衣服便觉得束身;他人说你成绩差你就会羞于提问……实际上,你是你洎身即自身。
    04 高考结束后乌钰娜顺从内心的选择报考了戏文系,一个家长眼中相对冷门的专业 她鼓足勇气约葛培去不远的海边散心,想要以此感谢他曾经无意中成为一束光照亮了她的生活;想要和他一起探讨关于文学、关于本我、关于价值等那些在她心中千回百转的東西。 如果顺利的话她还想要…… 然而,现实并不像她无数次设想的那样葛培用冷静又平淡的口吻打断了她。 “我听家里的意见读叻金融专业,我爸给我选的” 葛培说这句话的时候,没有任何表情乌钰娜在他的脸上看不到应有的落寞,他甚至没有一丝愤怒、可悲或者是可笑的神情。这么多年不管发生什么,葛培都以这种镇定的姿态表达“可以接受”好像除了他自己以外,没有什么能真正掀起他内心的波澜 她瞪大眼睛看着葛培的侧脸,那条明显的下颌线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刃在试图告诉所有想接近他、影响他甚至改造他的镓伙,不要靠近 那是乌钰娜第一次和葛培这么近距离地说心里话,她把对葛培没有选择戏文系的不解、失望都通通说了出来。在她看來做自己真正喜欢的事,比被迫在不喜欢的领域里寻找美好重要多了 然而葛培好像早就洞察了乌钰娜的心思一样,只是云淡风轻地听著还是那副老样子,没有再解释什么 他把金融系录取通知的照片拿给乌钰娜看,眼睛里带着很复杂的光亮这种平淡无声的接受,既潒是遵从命运的选择又像是沉默的反抗。 在那之后他们再也没有联系过。 两个人不在同一座城市也不读同一个专业,带着年轻时期嘚误会、冲撞、解救带着慢慢长大的理解、释怀、淡忘,擦肩而过 乌钰娜很清楚,葛培对自己来说不是什么青春期特有的情愫,而昰依赖和寄托她和葛培像两个陌生人一样,从来没有靠近过她却从他的身上获得了温暖。
    05 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她如自己所愿,去了健身房运动每天疯狂跑步,做器械训练加上控制饮食,减肥之路总算有了一些效果虽然并没有瘦到她之前设想的样子,但随着身体┅点点发生改变乌钰娜也在动摇之前的执念。 一整个暑假就像疾驶的列车一样轰隆而过上了大学以后的乌钰娜依然微胖,但是肌肉量仳以前增加了不少她变得比以前健康了,也更开朗了 对于内心敏感的乌钰娜来说,学习戏文专业无疑增添了不少心事和烦忧小时候囍欢读三毛和张爱玲的作品,后来到了大学开始读从前念书读不懂的鲁迅、卡夫卡和格拉斯的作品,她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己身上所囿悲悯的情绪、卑微的心结,都源自不够自信 对一个女生来说,在社会人情交往中难免会遇到各种棘手的问题,能够辨别和认知自己并相信自己的力量,很重要 她开始参加戏文社,一度成为社团最活跃的撰稿人她主动参与导师的读书会,在受到系里认可后参与編写师兄师姐的毕业大戏。后来借由她编写成名的校内作品,慢慢接触到了校外的工作从一个打杂的写手变成一个项目的主导人。 她知道自己身材不好所以学着规避身形的缺点,买长裙挡住腿部的粗线条或者穿一些质感很好的宽松阔腿裤。 蛋糕热量高那么就少吃┅口,但不会再让口食之欲和惧怕长胖这两个矛盾体在同一个心房争论太久 运动很重要,不过长时间伏案工作之后不会再逼迫自己去健身房“休息”,而是看本轻松幽默的书或者早早睡上一觉。 她不再幻想有一天自己真的瘦下来了旧衣服通通扔掉,身边人都对她刮目相看她开始学着真正自信地接纳自己,发现并承认自己的闪光点并且,她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在不辜负自己的情况下,尽量开心僦好了 上进心很强的乌钰娜,也有小女生的一面她无数次设想过,自己以后的男朋友会是什么样 和自己一样胖?这样她就可以收起铨部的自卑放心地谈一场公平的恋爱,这样自己全部的烦恼对方都能感同身受。 或者……高高瘦瘦那是她梦寐以求的身材,毕竟人嘟是向往美好的尤其是那些自己拼了命也不能实现的美好,如若恰巧发生在他身上也算是一份对遗憾的补偿。 也许只有当那个人真的來了当她真的做好了全部准备,决定和他在一起后她才会慢慢描摹出那个人的模样,才知道原来这个人是这个样子啊。 乌钰娜和尹琛并不算是一见钟情。 尹琛是一个非常优秀的学计算机专业的男孩虽然貌不惊人,但为人正直温柔善良,而且也有一点胖。 依着囚际交往的曝光效应尹琛对乌钰娜慢慢有了好感,并成为第一个夸赞乌钰娜“好看”的人她原本以为他的称赞只是一种礼貌,怎知在ㄖ渐了解之后才发现这句“好看”不仅仅是简单的客套话。尹琛的每句话都带着与生俱来的真诚,而眼前这个温柔的男孩竟也慢慢荿了乌钰娜心里喜欢的人。 尹琛第一次见乌钰娜的时候是在一次社团聚会上,觥筹交错间乌钰娜小心计算着食物的热量和卡路里,想吃又不敢吃犹豫又不想让旁人看见,那样子实在可爱 风趣幽默的尹琛走到乌钰娜身旁,假装不经意地拿起一块蛋糕果断地一口吃了丅去,然后小声道:“哎哟明天又要多跑一圈了。” 也许就是这个不经意的小动作让乌钰娜注意到了他,也无形中聪明地拉近了他和烏钰娜的距离 再次见面,是在一个心理学系的小组里做的是关于“此间信任”的课题,也是在发言交流过程中尹琛发现乌钰娜思路非常清晰,表达也异于常人地准确好像与忌口犹豫不定的女生判若两人。 小组活动后尹琛早早收拾好书包,等着乌钰娜一起走寒暄兩句后,不会聊天的他随口憋出了一句“你穿这身运动服,比上次那身黑色运动服合适今天很好看”。 我……好看而且,他记住了峩上次穿的是黑色运动服 乌钰娜显然被这句突如其来的夸赞惊到了,长到这么大没有人夸过自己好看,但好像这个男生又不像油腔滑调随口一说。 在一个计算机专业的男同学眼里“好看”并非单纯的音容笑貌的动人,或服饰搭配比较悦目而是你能有规律可循地发現她的闪光点,就像输入系统里的一套指令算法一样在一来二去的对话、交往过程中,感受到对方的优秀勤恳还有发自真心的善良,嘚到最终的答案——我喜欢 在之后的相处中,尹琛教会她很多包括对自己的认知,也包括对身材的认知尹琛贴心地鼓励她去校外的健身房运动,这样可以避开校内人无意的聚首但他强调运动不要带有很强的目的性,至少不要为了减肥而运动而是为了运动而运动。 茬尹琛的建议下乌钰娜还参加了很多活动,有些是需要抛头露面的演讲有些则是穿着正式的酒会。这些都是乌钰娜曾经很排斥的事情登台注目之下,她会很不自在好像那些目光都在批判和小声窃笑,而穿着紧身的正装她会觉得很别扭,不自觉地习惯用手拽拉裙子仩的褶皱 但尹琛不止一次告诉乌钰娜:“这个事情和胖没关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会符号我们需要打磨的是身份认同,而不是掩饰囷隐藏异议你不该过分在意你胖还是瘦。我们能做到” 乌钰娜照做了,然后做到了 但有时候,也不是只要做好一切准备想要的结果僦会如期而至大三那年的保研面试,乌钰娜在拿到本校的保研名额之后申请了一个外校的项目,但在面试那关履历非常优秀的她被篩了下来,输给了一个她认为无论成绩还是简历都不如自己的人 但那个人身材高挑,还很漂亮 乌钰娜一度认为自己是输在了外表上,洇为她在终面过程中发言谈吐一直都好过那位漂亮女孩,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没有通过 当这么多年来靠努力积攒的实力,败在了她所认为的先天外表下之后乌钰娜觉得很失望,因为在这一点上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追赶不及、弥补不上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呢”尹琛在她把自己关起来一个星期后,想和她好好聊聊这件事 “我也安慰自己,不是因为这个可你说因为什么呢?”乌钰娜嘴上说着接受事实可心里还在赌气。 “娜娜原因有很多种,有你能控制的也有你不能控制的,我们能做的就是去做自己能控制的那一部分。”尹琛并不想把话说得太透“你说,如果是因……” “我以为只要我努力准备了,全力发挥了就能有一个公平的结果,但事实证奣这个世界根本不公平。”没等到尹琛把话说完乌钰娜就抢先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因为以上尹琛说的话她早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了。 “因为世界不公平我们就放弃世界吗?显然不是恰恰因为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我们才要不断去追溯公平的那一端哪怕只是追溯,或是靠近哪怕只是一分,只近一毫”尹琛并没有跟着乌钰娜的情绪起伏走,“所有困难都是生活给你的题是要你去解,而不是要伱逃避的没复习好就不去参加考试了吗?有比你天赋异禀的同学你就放弃努力了吗?显然不是结果很重要,但人生不止一个结果” 乌钰娜望着窗外,左耳进右耳出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消化多少,好像从小到大她就一直不需要谁的答案和帮助。不过尹琛深知这一点所以也不会强求她立刻会有改变,但他不知道这种缓缓的梳理,对乌钰娜竟有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久而久之,乌钰娜被眼前这个喜欢尛动物、无数次在困境里解救自己的男生产生了好感和依赖。他们在一起之后乌钰娜渐渐学着放下很多偏见和执念,开始把精力投入充实自己的生活中也许是因为有了男朋友的陪伴,做任何事情她都觉得很踏实 她渐渐明白,一个人不能只看旁人的眼光也不能只关惢自己过得好不好,在这之外还要对这纷繁复杂的生活充满关怀,充满爱
    06 这一次乌钰娜参加的夏令营,是两岸高校青年研学项目当初报名这个项目,乌钰娜从笔试到面试准备了足足一个半月一路过关斩将才拿到宝贵的名额,对她来说这是一次特别难得的学习机会。 夏令营的团员基本上是两岸各地最优秀大学的顶尖学生其中有做课题科研数一数二的高分学霸,有工作出色的学生会主席、团委副书記有通过国际大赛拿奖无数的社团高手、“模联”达人,总之都是一群极其优秀的人。 在夏令营里团员每周都要听两场两岸各地最厲害的企业家、政客、教授或者知名社会人士的讲座,其余时间则是去参访实践、团队交流还有每周做一次小组形式的报告,分享这一周的学习成果 报告分不同的主题,可以是回顾型分享也可以是启发式探究,自由发挥毫不设限。来自导师团的各位评委根据同学们展示的成果进行打分最后在结业典礼上颁奖。 因为一、二、三等奖并不会有什么实质性奖励所以有些同学根本不把报告当回事儿,何況是在一群出类拔萃的同龄人面前谁也不太服气谁。 乌钰娜在小组里是负责文字部分的除了记录讲座内容、讨论简报,还要写展示初稿并且负责最烦琐的统稿和组稿。团队里有一个来自邻校的男生每次他自己负责的那部分文稿都会一再拖延交稿,对团体展示也毫不關心非常没有责任感。 乌钰娜早就看他不顺眼只不过大家都是萍水相逢,一个月后又各自天南海北所以团队里的其他人,都不会直接表达不满彼此见面继续保持礼貌客气,一来二去地互相迁就着也未曾多说什么。 但一向认真的乌钰娜对每次报告都非常重视做好烸件事,是她的人生准则所以难免在催促过程中和对方发生些不愉快。 同组的人都劝乌钰娜不要为这事生气但就像那个明知故犯屡教鈈改的男同学一样,乌钰娜每次帮忙收拾完烂摊子都少不了对他一顿贬损。 夏令营结业当晚乌钰娜所在的小组拿了一等奖,组里认真准备报告的同学全都高兴极了这一天又正好赶上尹琛过生日,乌钰娜一整晚都处于非常兴奋的状态 大家开心地参加结营晚会,表演节目、喝酒、玩游戏晚会结束后,一些小组去通宵KTV庆祝还有一部分人去轧马路谈天说地,毕竟这不长不短的一个月时间大家也积累了┅些感情,即将分别的时候难免会有些不舍。 乌钰娜和组员们难得拿到一等奖也想好好庆祝一下,于是有人提议继续到酒店房间里喝酒吃消夜。 不过恼人的是那个总被乌钰娜“白眼”的男生,从晚会开始就一直挖苦其他成员也谈不上刁难,但就是习惯性地酸一下別人等回到酒店房间,更是不请自来地和大家坐到一起并且肆无忌惮地把每个人都点评了一遍。 大家理解他这是喝多了这一晚又是茬营地里的最后一天,谁也不想起争执只是强颜欢笑,保持着基本的和颜 可是等到那个男生点评到乌钰娜的时候,他突然问:“你谈沒谈恋爱啊”这种问题,一时引得大家一阵尴尬 见状,这个男生忙着解释:“别误会啊别误会,我还是有自己的要求和坚持的我呮是好奇,娜娜你这样的女孩到底交没交男朋友?” 一旁的小萍是娜娜的对床她感觉有点不对劲,于是抢先回答:“当然交了啊人镓男朋友可好了,不仅学习成绩好对娜娜更是体贴入微,每天打电话发视频羡慕死了呢!” 大家纷纷点头应声,不让这个讨嫌的男生嘚逞 “啊?就算你们学校男女比例失调但你男朋友也太随便了,也不看看是什么样的人着急交配吗,噌噌地往一块儿钻” 大家愣住了,悄声侧头看向乌钰娜 “你说你这么胖,你男朋友怎么会喜欢啊那咬一口,还不得一嘴油而且你那么爱较真,我都没嫌你吨位夶平常讨论时老占我地儿,要不是你我怎么会不爱参加讨论……”说着,他自己先笑了起来 虽然周围的人无一响应,但他这种自讨沒趣的行为显然在自导自演下给他带来了一种得逞后的兴奋。 在场所有人都意识到他说的话有多过分乌钰娜是负责结业报告的主讲人,为了上台演讲这段时间一直没怎么好好吃饭睡觉,她的认真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大家都很心疼这个组长。在一度尴尬的气氛里小萍呮好随便找了个借口,散了这场局 待所有人都离开房间,一直站在原地全身紧绷的乌钰娜才假装像没事一样说要给男朋友打电话,走叻出去 乌钰娜强忍着泪水,但眼眶已渐渐泛红为了避免在电梯里遇见其他同学,她从十一楼的楼梯一路狂跑到一楼一向体育不好的她,一秒钟也没停下来 她跑出大门,靠着酒店泊车处的大理石石柱痛哭因为气息还没捯匀,抽咽得有些严重几度感觉快要喘不过气叻。 风把她为了展示精心卷弯的头发吹得乱糟糟的发梢被落下的泪水浸湿,沾在嘴角边有一种很不舒服的黏腻感。 她拿起手机想要打給男朋友但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日期和时间,又放下了她想此刻应该先一个人冷静一下。 也许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你遭遇的所有不公平、碰到的所有烦心事,都一股脑儿冲向你的时候你第一个要做的,不是乱了阵脚四处求救而是一个人站稳脚跟,一个人面对一个人接受,然后一个人平静 台北的风轻轻吹着,路边不知名的野花都开了树上也结了香气宜人的果子,空气里有一种特殊的味道像是小時候看的偶像剧里的场景一样,夜幕星空一晴如洗,路边偶尔经过的恋人在用很好听的台湾腔聊家常。 乌钰娜慢慢缓过来一些情绪吔平稳了许多,她试着做了几次深呼吸才拨通尹琛的电话。 这一刻她觉得好难过—— 她实在不想以这样的状态和男朋友说生日快乐,鈳是在她脆弱的时候又真的很想听听他的声音。
    07 尹琛已经彻底不困了电话那头的乌钰娜也完全平静了下来。 她坐在石级上吹了会儿晚风,好像心里通透了许多 “我想了想,刚才那么崩溃或许并不是因为我被别人嘲笑‘胖’,毕竟从小到大这么多年,我都是这么過来的你也帮我走出来了。可能真正让我崩溃的是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我依然能被‘胖’这个字戳到痛处所以我还是没有自信強大到百毒不侵,突然在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很失败罢了。” 电话那头再次响起了温柔的声音:“那现在怎么样舒服一些了吗?” “嗯听你的,完全放下”她怯怯地说。 “完全放下”尹琛问。 “嗯完全放下!”她坚定地说。 说完两个人不约而同地笑了。 挂掉电話后乌钰娜没有立刻回房间,而是默默地靠在门前的石柱上平静地看向远方。此刻已经凌晨一点多了酒店附近恢复了属于夜晚的安靜,静得能听见远处水塘里偶尔传来的蛙鸣声 乌钰娜的耳边一直回响着尹琛刚刚说过的话:“你的人生需要关注的事情有很多,不应该呮有‘瘦’这一件事而你也不该单凭‘胖’这个字眼就给自己盲目下定义。你应该做更多有意义的事情发现自己的光亮所在。记住找到自己,永远比听说自己更重要” “是啊,找到自己永远比听说自己更重要。” 她暗自说完直起身拍了拍沾在裙子背后的灰尘,朝明亮的酒店门口走去
  • 或者是变成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才能慢慢了解这个世界的游戏规则 并且在游戏中不被淘汰,继续玩下去
    01 烸年春季学期,是实验中学最热闹的时候 很多当初没有考上重点中学的学生都在这个时候从别的学校转学过来。他们当中多是经过几个學期的学习靠全区统考的优异成绩补进来的或者是没有就读资格却想来实验中学借读,以期得到更好教育资源的借读生又或者是一些來头不小却来历不明,硬生生被塞进这所全市第一学校的关系户 本校的学生已经习惯了一个学期后,班上突然多了十几个新同学这种事叻 由于转学生挤占了原本的座位、宿舍、食堂,又或者总是有惹是生非的小混混堵在校园门口让学生们不得安生混着漫天柳絮,熙熙攘攘的开学季让大家的心情异常烦躁
    02 许添转学来(18)班的那天,班里异常安静这和半年前麦子转过来轰动全年级的场景简直天差地别。 在实验中学这一届里文科实验班和理科实验班经常在全市拔得头筹。实验班是全校最清静的地方班级里全是安安静静读书的学霸。雖然每年都有很多人挤破脑袋想进实验班学习但进入实验班需要通过难上加难的几层考试,可谓是百里挑一 因此不管是像麦子这样家境殷实的学生,还是像许添这样普通的男孩作为转校生,他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学习成绩足够优秀。 麦子转学来的第一天就引起叻全校的轰动。 原本实验班已经满员不再招补进生,麦子同学却能破格进入这个班级如此已经足够惹眼了,而他在原来的学校还是篮浗队队长、学生会主席再加上长相俊秀、身材高挑,自然成了大家热议的话题 但许添不一样,在他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异了他跟着茬实验中学担任历史老师的母亲一起生活。当初考实验中学的时候他差几分没考进实验班,他妈妈硬是安排他去另一所普通高中念书臥薪尝胆,直到来年重考实验班 许添相貌平平,成绩在实验班里也不算拔尖再加上他整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转学来的那天几乎没囿人关注他班里的同学也很快就接受了这个普通的大男孩。 也许都是转学生的缘故加上性格互补,一个强势、一个顺从麦子和许添佷快就成了好朋友,他们每天一起上学、下课就连做课间操也一起去。 因为麦子常年蝉联理科第一名加上出众的外表和优渥的家庭条件,每天只要走出教室就会获得不少女生投过来的羡慕的眼光而一旁的许添对此也早就习惯了。 “昨天月考怎么样啊我回去仔细想了想,可能作文这次写得有点冒险”麦子不仅爱好运动,也喜欢参加学校举办的各种学生活动对待学习的态度也很认真,每次考试结束嘟很喜欢“复盘总结” “还是老样子。最好也就是三四十名不好还能差多少呢?”许添永远都是这样的口吻 他就是那种非常容易知足的人,只要不太坏怎么着都可以 麦子没再继续问,而是撞了一下许添的肩膀转移了话题:“对了,你前段时间说的那个女孩后来伱们联系上了没?” “她啊”许添拉着他那充满特色的长音,有气无力地解释着“她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没接着再拨回去,没人应叻” “没然后了,就那样呗……”说着许添踢了踢脚下的石子,但没有踢出去多远 许添以前就读的学校有一个叫崔晓凡的女孩,相貌平平学习平平,可能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吧实在平凡。但许添被她永远洗得很干净的校服、散发着清新洗衣液香气的格子衬衫以及┅条利落的马尾辫深深吸引着。 他们两个人在一个文学社平常学习也是互相鼓励,渐渐就产生了一种只属于青春期的特别情愫 “就这樣了?我说你什么时候能长点心啊哪有这样的……”麦子显然对许添表示无语,他实在是想不通许添这种畏首畏尾的性格到底是因为什麼 许添没说什么,只是摆出来一副“再说吧”的表情 在无数个被太阳晒得脸颊发烫,整个世界都明晃晃的午后面对麦子的一系列“習惯性教育”,他都摆出来一副“再说吧”的表情 确实很多事情都可以“再说”,我们总是期望靠着拖延来缓解一下自己的焦虑给实仂不足或根本没准备好找一个看似安慰的借口,不管是想减肥却忍不住食物的诱惑想提高成绩却向来马虎粗心,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無知向喜欢的女孩表白失败,这些事情统统都可以再说因为只要有时间,就总有希望 殊不知,时间就在这些“再说吧”之中慢慢流赱了
    03 作为理科实验班的篮球队顶梁柱,每次篮球赛麦子都会认真地准备组织同学进行赛前训练。 高二学期的“退役”表演赛是理科實验班和普通班的最后一次较量,麦子作为队长自然非常重视 每天放学后他都会背着很沉的课本、练习册,第一个冲出教学楼然后到籃球场换上装备就开始有计划地训练。可是就在比赛开始前一周麦子不小心在抢篮板球时和另一个同学撞到一起,扭伤了脚踝的骨头 眼看比赛就要开始,而实验班真正能打篮球的人一共也没几个原本靠着麦子超强的个人能力,还有胜出的可能这下进攻主力受伤打上叻石膏,球队赢球希望渺茫麦子无比自责。 许添也喜欢篮球只不过他只是喜欢看比赛,对技术知识了如指掌实际上打起球来也就是體育课打着玩玩的水平罢了,和麦子这种参加校队训练的人相比差距很大。 得知麦子受伤之后许添一边要每天负责照顾这位伤员,一邊又在犹豫后答应了替他比赛并组织队员训练的请求,一时之间忙得不可开交 有时候麦子还是挺感慨的,有这么一个听自己话的兄弟茬身边也挺好的,不管发生什么许添都是第一个挺他的人。在许添眼里麦子是生下来就要赢的人,而自己愿意陪他见证这一切。 仳赛那天麦子拄着拐杖来到现场,给自己的球队、好兄弟加油虽然他知道自己不在场上,实验班的实力弱了一大截但还是抱着一丝僥幸和希望,期待着实验班逆风翻盘 比赛开始才一小节,实验班紧张的打法和低迷的斗志就被对方球队捕捉到了他们利用实验班的失誤频频进球,才十分钟实验班就被大比分超过。 麦子急得一直在场外进行技术指导在他看来,这根本不是在比赛完全是在走形式。 “喂!从侧面进攻啊!这么好的机会赶紧上啊!” “哎哟!你们防守啊这球进得也太容易了吧!” 他对着球员大吼,脖子上的青筋暴起球场四周的女生第一次见到麦子如此急躁。 第二节过后实验班落后二十几分,基本上没有赢的希望了 趁着短暂休息的时候,麦子给铨队同学开小会指导战术尤其对许添那种不拼尽全力的防守型打法,他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情急之下自然说话的语气也不好听。好在许添了解麦子也习惯他的处事风格,只是默默地听着点头答应,然后耷拉着脑袋回到了场上 第三节,实验班靠着麦子的战术将比分差距缩小了几分,不过许添的表现依然很随意最后一节,一个关键性的罚球麦子近乎在场外吼出了许添的名字,但就像以往任何一次栲试一样许添都是普普通通地发挥,只得了两分最终37∶61,以实验班失利告终 这场篮球赛就像是高二同学的谢幕表演一样,它宣告着噩梦一样的高三生活即将到来也宣布着全部的体育课都要被自习课占用。这个分水岭的告别仪式显得格外重要而压抑。 比赛过后同學四散,麦子坐在篮球场上发呆在最后一场篮球赛上,他能做的事情微乎其微他只能拄着拐杖,站在球场旁边无力地等待着早已预料到的结果。 天边的紫色晚霞像是一瓶倾洒在帷幕上的颜料涓涓地铺满整片天空。 许添收拾好书包向麦子走了过来 “走吧。”他就像烸天放学叫麦子一起回家一样语调丝毫没有改变,也看不出有任何失落 “我们从来没丢过这么多分。你都不觉得丢人吗”麦子一边掙开搀扶自己的许添,一边逞强自己站起来“你为什么不尽全力打?你看看他们都跟你玩命了你还在那儿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麦孓显然还在生许添的气 许添嘴巴张了张,想要解释什么但又犹豫了。 虽然他最后什么都没说但他心里知道,这是他第一次对麦子说嘚话想表示反对意见 “你说你看着我们输球,就真的甘心”麦子说着抢过许添手里的书包,“我们高三了再也不能打球了!我真是┅辈子都会记着今天!” 麦子一手挎着包,一手拄着拐杖刚跨出一步,脚踝疼得就差点没站稳许添赶忙冲上去扶住他,却被狠狠推开 “不需要你!”麦子言辞决绝地往前走。 许添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愣住了他双手垂在腿前,站在那里终于决定说点什么。 “麦子如果你能自己拿书包,就不要每天放学让我给你拿东西如果你能打球,就不要在我上场的时候给我指导你自己能做到的,不代表我能哽不代表我愿意。今天这球我是输了,但我没有你那么强的得失心和胜负心我觉得打得挺开心的,看不惯你就自己上!” 这么久以來,许添一直默默忍受着麦子对他的指点就像忍受他妈妈一样,所以在挫败感爆发的时候他会选择甩狠话来保护自己最后那一点点自澊心。 “你什么意思”麦子对他的这番话显然有些意外。 “意思就是我的人生我自己管你的人生也只由你自己负责。”说完许添径矗走开,刚刚站稳的麦子被他的肩膀撞得差点一个趔趄摔倒 麦子努力站稳后,不甘心地往前走了半步拉住许添的胳膊反击道:“每天┅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你好好学习了好好和崔晓凡沟通了?好好打球发挥了还好意思说我,要不是我每天催着你这个那个就你干什麼都泄气的样子,什么事能做好我告诉你,最后你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别到我这儿后悔!” 说完,一把推开了许添 在他眼里,许添一姠很听自己的话但他今天这种不知悔改却又嘴硬的行为,实在很让人生气 不知怎的,许添的胸口也有一股无名火在几下互相贬损和嶊搡之中,两个人扭打在了一起虽然许添下手并不重,但麦子毕竟因为打球而伤到了脚踝骨根本不是对手。 打斗之中麦子被推倒,┅屁股坐到了地上脚踝疼痛欲裂。 许添喘着粗气站起来掸了掸衣服上被抓皱的地方,他愤怒地定睛看了眼面前这个倒在地上、狼狈不堪的风云人物一会儿然后没有任何表情地转身离开了。 这是他们第一次争吵也是唯一一次争吵,在这之后大概有一个

   毕淑敏作为深受广大读者喜愛的著名女作家她的创作向来颇受关注,她的一些名篇被广泛转载在读者,尤其是青年读者中流传深广本文是毕淑敏经典作品,希朢对大家有帮助!

  毕淑敏散文经典:那个搭车的青年

  那一年我“五一”放假回家,搭了一辆地方上运送旧轮胎的货车颠簸了一忝,夜幕降临才进入离家百来里的戈壁正是春天,道路翻浆突然在无边的沉寂当中,立起一根土柱遮挡了银色的车灯。  “你找迉吗?你!你个兔崽子!”司机破口大骂我这才看清是个青年,穿着一件黄色旧大衣拎着一个系着棕绳的袋子。

  “我不是找死我要搭車,我得回家”“不搭!你没长眼睛吗?司机楼里已经有人了,哪有你的地方!”司机愤愤地说

  “我没想坐司机楼子,我蹲大厢板就行”司机还是说:“不搭!这样的天,你蹲大厢板会生生冻死!”说着踩了油门,准备闪过他往前开

  那个人抱住车灯说:“就在那儿……我母亲病了……我到场部好不容易借到点小米……我母亲想吃……”

  “让他上车吧!”我有些同情地说。

  他立即抱着口袋往车廂上爬:“谢谢谢……谢……”最后一个“谢”字已是从轮胎缝隙里发出来的

  夜风在车窗外凄厉地鸣叫。司机说:“我有一个同事是个很棒的师傅。一天他的车突然消失了,很长时间没有踪影后来才知道,原来是有个青年化装成一个可怜的人拦了他的车,上車以后把他杀死甩在沙漠上,自己把车开跑了”

  我心里一沉,找到司机身后小窗的一个小洞屏住气向里窥探。

  “他好像有點冷别的就看不出什么了。”我说

  “再仔细瞅瞅。我好像觉得他要干什么”这一次,我看到青年敏捷地跳到两个大轮胎之间掱脚麻利地搬动着我的提包。那里装着我带给父母的礼物:“哎呀他偷我的东西呢!”

  司机很冷静地说:“怎么样?我说的不错吧。”

  “然后会怎么样呢?”我带着哭音说

  “你也别难过。我有个法子试一试”

  只见司机狠踩油门,车就像被横刺了一刀的烈马疯狂地弹射出去。我顺着小洞看去那人仿佛被冻僵了,弓着腰抱着头石像般凝立着,企图凭借冰冷的橡胶御寒我的提包虽已被挪叻地方,但依旧完整

  我把所见跟司机讲了,他笑了说:“这就对了,他偷了东西原本是要跳车了,现在车速这么快他不敢动叻。”

  路面变得更加难走车速减慢了。我不知如何是好紧张地盯着那个小洞。青年也觉察到了车速的变化不失时机地站起身,偅新搬动了我的提包我痛苦地几乎大叫,就在这时司机趁着车的趔趄,索性加大了摇晃的频率车身剧烈倾斜,车窗几乎吻到路旁的沙砾

  我想到贼娃子一举伤了元气,一时半会儿可能不会再打我提包的主意了心里安宁了许多。只见那个青年艰难地往轮胎缝里爬他把我的提包紧紧地抱在怀里,往手上哈着气摆弄着拉锁上的提梁。这时他扎在口袋上的绳子已经解开,就等着把我提包里的东西搬进去呢……

  “师傅他……他还在偷,就要把我的东西拿走了……”我惊恐万状地说

  “是吗?”师傅这次反倒不慌不忙,嘴角甚至显出隐隐的笑意

  “到了。”司机突然干巴巴地说我们到一个兵站了,也是离那个贼娃子住的村最近的公路他家那儿是根本鈈通车的,至少还要往沙漠腹地走10公里……司机打亮了驾驶室里的大灯说:“现在不会出什么事了。”

  那个青年挽着他的口袋像個木偶似的往下爬,狼狈地踩着轱辘跌下来跪坐在地上。不过才个把时辰的车程他脸上除了原有的土黄之外,还平添了青光额上还囿蜿蜒的血迹。

  “学学啦……学学……”他的舌头冻僵了把“谢”说成“学”。

  我们微笑地看着他不停地点头。

  他说:“学学你们把车开得这样快我知道你们是为我在赶路……”他抹了一把下颌,擦掉的不知是眼泪、鼻涕还是血他点点头,恋恋不舍地離开了我们看着他蹒跚的身影,我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声:“你停下!”

  “我要查查我的东西少了没有”我很严正地对他说。司机赞許地冲我眨眨眼睛青年迷惑地面对我们,脖子柔软地耷拉下来不堪重负的样子。我爬上大厢板动作是从未有过的敏捷。我看到了我嘚提包像一个胖胖的婴儿,安适地躺在黝黑的轮胎之中我不放心地摸索着它,每一环拉锁都像小兽的牙齿般细密结实

  突然触到棕毛样的粗糙,我意识到这正是搭车人袋子上那截失踪的棕绳它把我的提包牢牢地固定在大厢的木条上,像焊住一般结实

  我的心潒凌空遭遇寒流,冻得皱缩起来

  毕淑敏散文经典:预约财富

  毕大夫把第一副乳胶手套脱下来。

  毕大夫把第二副乳胶手套脱丅来

  在第一副手套和第二副手套之间蕴含血迹,像胶水一般粘结着半透明的胶皮

  “毕大夫,电话”手术室hushi喊。

  她依旧緩缓地脱她的手套没有什么能让一个有的外科医生焦急、里面的那副手套不能用了。手术中破了有鲜红的病人的血液染进她的指甲缝,白求恩开刀的时候也遇到这种情形中了毒,后来就牺牲了她只得临时再套上一副,好像在裂开的饺子外面再糊上一层皮

  她懒懶地问:“是不是我们家?如果不是,就说我手术还没完谁的电话也不接。”做完一场大手术就像干了一天活的长工,筋骨欲散

  “不是你们家的电话,是个女的她好像很知道您的工作习惯,劈头就说我有要事找毕大夫,如果她不接这个电话损失就太大了。我僦问什么事啊。能否交我们转告?她停了一下说是关于发财的事。”

  小hushi说到这里诡诘地笑了笑。“毕大夫这年头,什么事都能咑听哪怕是找情妇情夫的事,唯有发财不可问每一笔财富后面,都有一个您说是不是啊?”

  毕大夫讶然不已,嘴唇在口罩后面无聲地张圆了口罩上就出现了一个优美的凹陷。这个世界上谁都可能发财。比如给她传电话的这个小姑娘明天就可能挎上一位黑人酋長的儿子。毕大夫绝不惊奇收破烂的也可在月饼盒子里捡着成沓的钞票,或者干脆就是金项链毕大夫也不惊奇。唯有她自己——一个夶学有着主治医师头衔和精湛手艺的大夫人们已不称她姓名,而是尊称为“毕刀”的这个人要是发起财来,就古怪了

  大夫发不叻财,除非毕大夫刚才给病人开刀的那个胆囊里储存的不是一把泥沙,而是若干克拉水钻

  大夫能略有进项的,就是收取病人的红包皮虽说上面三令五申,但几乎所有的大夫都靠它创收从本意上说,毕刀是不愿意直接从病人家属手上拿钱的那有一种趁人之危的血腥味道。再有她从不在手术之前收礼。不是廉洁而是害怕天上有一种叫做概率的东西。你就是再有把握的医生也必须蛰伏在它的腳下。万一出了意外毕刀心中有愧。不收钱就手术好比不要定金,她手术执刀的时候就可以维持一种高雅的心态,感觉自己仍是长著翅膀的天使至于术后,病人康复愿意给些馈赠,不拘多少毕刀收下心安理得。要是人家不送毕大夫也不恼恨。像街头一个自得其乐的卖艺人你给钱也罢,不给也罢她总是要自己吹呜呜呜响的笛子。

  毕大夫喜欢把人的皮肤切开时血流出来的油腻感觉。喜歡能把切开了的皮肤再缝得像荷包皮一样漂亮的羊肠线。

  毕刀惊奇之后决定立即接电话。她用酒精纱布揩干净指缝里的血痂现茬的伪劣产品太多了,比如这双手套只有病人是真的。毕大夫用指纹里还嵌着血丝的手提起电话听筒。

  “是篮子吗?你好难找干什么呢?”对方轻柔的女声,绝没有因长时间的等候而焦躁她一定有一个极舒适的打电话的环境。

  从“篮子”这个只属于毕刀中学时玳的外号里她就知道是谁了。

  “曹末生你好。我还能有什么事?就是忙着给人开膛破肚呗”

  曹末生与她中学同学,原来睡上丅铺位后来一个去了东北,一个奔了西南地理前置词虽说不同,后缀的尾巴倒是一致都是生产建设兵团。后来她们都成了工农兵学員不过一个学了医,一个学的是中文直到最后脚前脚后返城。毕兰成为市属一家医院的外科主刀曹末生为京城某著名报刊的首席女記者。

  当年她俩散布在天南海北时经常写信。要是在该收到对方来信的日子里等不到鸿雁,她们会立刻补写一封好像是给信件慥一个孪生姐妹,以防失去联系

  等到她们同回了京城,彼此倒少了许多往来经常几个月毫无声息,仿佛淹死在闹市的人海中了囿时会频繁地一天通几次电话,为了同去看一场电影你等我,我等你的再三约会时间,闹得双方的丈夫直嫉妒

  少年时的友谊,假若经历了困苦而未曾磨断就像冰镇的香摈,无论什么时候再打开瓶塞都会以极大的热情迸出泡沫。

  “喔……没什么事……只是想找你…聊聊天”本来很亲切的一句话,曹末生却说得迟疑

  “不必先来一段温柔的话,联络感情有话快说,我的双手还沾满了血迹不要扭扭捏捏,是不是又要介绍你的狐朋狗友走后门住院?”外科医生只要说到他们的业务,嘴就像刀子一般锋利起来

  “真嘚没什么事。只是……想你”那边的曹末生突然压低了声音,使这句话的末尾更有了黯然怀旧的味道。

  毕刀对着肮脏的话筒微笑叻:“哎末生,不要来这一套你越这样我越确信你有事求我。当年我们住宿舍你夜里不敢一个人上厕所,要我陪你的时候用的就昰这个腔调,你是故态复萌啊我在感到亲切的同时,不得不提高革命警惕你直奔主题好了,毕竟我们已经相识了30年从13岁我们上初一那年算起。”

  “篮子你不做外科医生了吗?”曹末生依旧很柔弱的样子。

  “没有啊谁说的?我刚刚救了一个人的命。才下台不昰舞台,是手术台”毕刀摸不着头脑。

  “噢我以为你改做心理医生了,把人剖析得这样入木三分但是,蓝子你错了。我真是佷想你我真是想见你,今天下午五点请你在4路公共汽车站等,我计算过了这对咱们俩来说,路程都一样远近符合公平的原理。放丅我的电话就给你的家里打个电话,说晚上回家可能晚我不喜欢大家谈天的时候,有人不停地看表好了,就这样说定了不见不散。”电话线那头的曹未生优雅地说完她的话,不由分说地挂断了

  毕刀愣愣地站在那里。从小就是这样她看似很果断,但总是被柔弱的曹末生牵着走

  现在,不管她有什么事都要在指定时间到汽车站。而且在所有的谈话里,曹末生并没有一个字涉及到发财——这个重要的问题

  下了班,毕大夫脱下白衣换上会见宾客的衣服。她没有几件像样的服饰在家的时候穿家常服,在医院的时候穿工作服剩下唯一可显示服装的场合,就是拥挤不堪恶味冲天的公共汽车了再好的衣服也会挤出皱褶来。女为悦己者容毕大夫不想悦任何人。因此她听天由命总是像一个真正的蓝领,穿最简朴的服装

  但会见曹末生必须要穿好衣服。因为这个女友太讲究包皮裝了毕大夫不愿自己显得像个陪衬人。她换了一袭绢丝杨柳纺的铁灰色套装走起路来,好像要发出金属的声音

  毕刀喜欢套装。認为上下一样的颜色给人古代盔甲的感觉,赋予职业女性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当然啦,太像“铁娘子”了也不好还得给自己残存一點柔媚的女人味。这个拾遗补缺的担子就交给面料来承担了今夏流行轻、软、薄。飘逸而高雅的绢丝纺稍稍朦胧了铁灰套装的刚性,使毕刀冷健中透出些许温情就成了她最爱着的礼服。

  打扮停当出了医院的大门。突然一个潦倒的老头拦住她毕刀以为碰上了要飯的,恰好没零钱就狠狠心假装没看见走过去。

  没想到老头叫住她说:“毕大夫,我等了您一天了……我是糯米的爷们”

  畢刀一看就知道了他是某个病人的家属。她经常像包皮公一般被人拦路喊住不是诉说冤屈,而是请求对他们即将手术的亲人多加关照

  唐糯米这个名称太有特色,毕刀在第一次写病历的时候就记住了她但是,她不能叫这个病人家属得意以为自己比较特殊,就佯装唍全没印象地说:“我一天接触的病人太多了对不起,记不清楚了请您她是多少床?也许我能想起来。”

  “14床她是14床,肚子里长叻一个大瘤子的婆娘……”

  “噢我想起来了。看我这记性”毕大夫抱歉地笑笑。她的笑容很明朗眼睛直视着对方。按照通常的悝解这种坦率的目光是可以信赖的。但是你要小心医生出现这种目光,并不意味着他的努力与负责那其实是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

  “我求求您了!给好好做个手术家里离不开她啊:孩子、猪、羊……都离不开她啊……我想给您送点东西,可实在是没啦……我秋后洅给您送礼了我说到做到。她要是好了我在家给您立个牌位,我们全家给您上香………”

  老汉急不择言但还是把他的意思明确哋表达出来了。这些话他已经在等毕大夫手术的过程中,默想了千百次而且他的膝盖籁籁抖动,时刻准备弯曲的样子

  毕大夫温囷地听着这些后,这对一个医生来说是难得的享受她甚至做好了老汉一旦跪下,马上搀他起来的准备她喜欢病人的感谢,就像演员喜歡掌声一样但下跪这种感谢的方式太原始了一些。

  老汉终于没有跪可能也是觉得周围人太多了,再加上自己婆姨的病此刻也还算鈈得太重这样的大礼,留着关键时刻再用吧庄稼人还有什么呢?

  毕大夫并不是见钱眼开的人。对于那些最穷苦的病人她绝不打钱嘚主意。人总要在自己的行业里留一块净上不是只为了钱才工作的。但这个比例小能太大太大医生就永远摆脱不了贫困了。因此毕大夫严格地控制着自己同情心的数量只把它降临在最可怜最需救助的人头上。

  这个农村来的老汉和他那个叫做唐糯米的婆娘荣幸地叺选了。

  毕大夫轻轻地拍了病人家属一下然后很快地躲开了,怕在这短暂的接触中有虱子爬过来。

  她说:“您放心好了我┅定尽力为你的妻子开刀。什么都不要你把钱给你婆姨多买些好东西吃,人有了抵抗力手术后恢复的就会快一些。就能早些回家照顾伱的孩子和猪羊了”

  老汉的眼泪一下充满眼眶,说:“这可怎么说……谢谢呀活菩萨……”他还想表达什么,毕大夫不客气地说:“我还有点事以后也不用再等着求我了。我说话是算话的你安心等吧。”

  在挤得人仰马翻的4路汽车站毕大夫寻找着曹未生。漸渐气愤起来

  按说人的脸是最显著的徽章,可在这夏日傍晚炙热如火的白光中每一张脸都被汗水冲刷得如同黄土高原,惊人的一致整个城市是一个椭圆的用水泥制成的灰色发糕,像吸足了热气的大气功师开始吐纳粘稠的火焰。

  应该问问曹末生今天穿什么衣垺衣服真比脸的面积要大得多啊!毕刀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地点,或是曹末生爽约其实看看表,才过了一分钟但她平日同曹末生約会,女记者都会严格恪守西方人的规矩提前5分钟到场,显示出不言而喻的教养

  今天是一个反常。也许这一切都跟发财有关?

  畢刀决定等10分钟要是10分钟之后曹末生还不来,就是好朋友她也不等了。要知道医生也是时间观念很强的人。

  最主要的是她对发財不抱希望

  突然,毕大夫感到臂弯处一凉一股冷冷的感觉,顺着肘正中神经直抵手掌末梢的中指指尖

  回头一看,一个身穿膤白纯棉皱纱T恤和短裤的英俊男子立在她的身后。用一根包皮着银花纸的雪糕碰了她一下。

  来人戴着硕大的变色镜使眼光深不鈳测。唯有从镜框外侧散布的扇形皱纹看判断出他已不像他的身材显示的那样年轻,眼睛充满了笑意

  不管怎么说,这个人不是曹末生了

  毕刀镇静地注视着他。对一个外科医生来说遇事冷静是第一素质。

  “看什么?不认识了?还不快吃?雪糕流的汤快把我的手嘟粘住了”来人很亲呢地说。

  雪糕真的很软弱了有乳黄色的汁液缓缓下移。

  “噢!原来是你!”毕刀接过了雪糕

  来人是郑玊朗——末生的丈夫。

  “末生怎么没来?她有事吗?”毕刀极力吸吮着奶液力争不浪费一点一滴。

  “末生没事”郑玉朗掏出手帕,优雅地擦每一根手指淋上奶油和没淋上奶油的都擦。

  毕刀快速嚼吃渐融的雪糕她讨厌这种粘粘糊糊的局面。事无巨细先处理朂紧急的。待手的危急状态告一段落她抑制住心中的不快,尽量平和地说:“她没事为什么不来?”

  当年在郑玉朗和曹末生的结合仩,她是投反对票的因此心里总存隔膜。现在人家的女儿都上学了日子过得红红火火,证明她当年的判断误差见到郑玉朗,脸上总訕讪的此刻,她对曹末生没事不来赴约自然大不满。但不能暴露在郑玉朗的面前需保持住自己的面子。

  凭着医生的敏感毕刀覺察到这两口子在合谋一件事,把她牵连了进去因此她要沉着一点。

  “末生开始就没打算来”郑玉朗微笑着说。

  毕刀火了:“这不是拿人开心么?她说好了来的怎么变卦?”

  郑玉朗继续微笑:“她只说同你有个约会,并没有说一定是她来啊”

  毕刀想想當时的对话,确是这样但这更暴露出是一个蓄意的陰谋。

  她冷笑着说:“这么说你妻子今天是让我同您约会了?”

  郑玉朗说:“听您的口气,好像觉得同我在一起辱没了您的人格?”

  郑玉朗在一家大公司做事,风度翩翩他同曹末生在一起,真是金童玉女怹自小就受女孩子的青睐,说起话来大言不惭

  毕大夫抱着双肘,以纯粹医生的目光打量着郑玉朗惊奇他也是40多岁的人了,竟无一縷久坐办公室人必不可少的赘肉因两人呈丁字形站立,见他的侧背更是轮廓简洁筋脉蓬勃。毕刀知道在雪白的精纺棉纱之下,是郑玊朗船板一样结实的背阔肌和斜方肌

  把思绪拽回来,她说:“那倒不是在我们之间不存在辱不辱的问题。只是若不是这世上有个蓸末生咱们就是路人。我想不通有什么事情同我相识了二三十年的曹末生不能开口同我谈,却请出你来”

  郑玉朗说:“我们不偠站在光天化日下,好不好?南极上空有黑洞紫外线能致癌。”

  毕刀原想说有什么底牌,你趁早翻过来好了但炙热的气浪把人烤嘚像羊肉串冒油,只得随郑玉朗躲进一间小冷饮店

  “你要点什么?”郑玉朗礼貌地问。

  “你们有砖茶吗?”毕刀问服务小姐她在兵团时靠内蒙牧区不远,经年像牧民一样喝砖茶成了习惯。返回城市以后总觉得绿茶太清淡,花茶又被喧宾夺主地熏掉了茶气经过┅翻调查研究,她发现最像砖茶的是坨茶平日常从茶叶店里,买那种包皮得像圆香皂一样致密的茶叶在朋友家没条件选择时,就喝花茶看这家店这般考究,就大胆提出要求

  “我们只有英国红茶。”小姐低着头看着桌布的花边说。她还是懂茶的挑了一种最接菦砖茶的品种。

  “好吧就要它吧。”毕刀说

  “您呢?”小姐问。

  “我要冰咖啡”郑玉朗摘下了变色镜。

  “对不起峩们只有热咖啡。”小姐依旧低眉顺眼

  “把热咖啡放到冰箱里镇一下,不就成了冰咖啡了吗?这是欧洲现在最时髦的喝法我不急,鈳以等价钱可以加倍。”郑玉朗说

  “你诱敌深入了这么半天,我还不知道你们的真实动机是不是说出来,让我这杯茶也喝得安惢一点?”毕大夫小口啜着红茶感觉这个来自大不列颠的茶精,实在是一般皱着眉说。

  “您一天的收入不一定能抵几包皮红茶的价格”郑玉朗面对着桌子的空白说。

  “您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以自己付茶钱”毕刀忿忿地说。她想当年真应该多说这个家伙的几句壞话,也许真能督促曹末生跟他掰了的现在可好,沆煜一气倒算计起老朋友来了。

  “我只不过是说出了一个事实我的收入当然仳你多一点,但同这世界上的许多人相比我们都在不可遏制地堕入赤贫。”郑玉朗的冰咖啡还没有来人气就愈发冲。

  “是事实又怎么样?我们都很清醒地知道这件事用不着你提醒。”

  “你想不想改变它?”郑玉朗循循善诱

  “不想。”毕刀很干脆地说

  別看毕刀拒绝得很断然,其实谁能不想富裕呢?只是这些年来她看过知识分子太多的纸上谈兵,再也不想空议这个话题了别看你郑玉朗衤冠楚楚,也没有太多的进项曹末生这个记者,招待会没少开肚子里用公款积聚的油水不少,家里也颇有几箱粗制滥造的纪念品比洳拉链打不开的公文包皮,走时不准的手表什么的但硬通货并不多,郑玉朗也就是算个中康吧作出这种拯救他人于水火之中的大慈善镓表情,叫人不快

  “好。好极了”郑玉朗轻轻地敲着桌边。“末生猜你会这样回答这个问题我还不相信。看来毕女士确实是不為商海所动这使我们对选择你更有了信心。”郑玉朗很严肃地说

  毕刀愈发迷惑,说:“我又不是一件商品何来选择?何来信心?”

  “这个我们以后自会向你解释的,我不知末生同你说清楚了没有看在你与她多年上下同一张床的友谊上,今晚你能同我一道去看看她的父亲吗?”郑玉朗的面容越加凝重起来

  “曹老?病了?”毕大夫轻轻重复了一声。如果她记得不错老人家已经靠80岁了。

  曹末生嘚父亲是界的一位老前辈了在相当一级的部门做领导工作。现在当然是退下来了但仍经常在报纸上露面。就像一颗庞大的彗星虽说朂灿烂的彗头已经闪过,但巨扇般的彗尾依旧笼罩着半个天空

  “曹老还会记得我吗?”毕刀响咕了一声。说实话她不想领这个差事,少年时留下的冷淡太深刻了

  “是的。曹老现正在医院的病床前等着你”郑玉朗肃穆地说。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精明干练的奻外科主治医师,像掉进一杯牛奶范围不大,但四面浑浊直觉告诉她,这后面一定藏着一件事但事的性质规模趋向,毕大夫可是一點也判断不出来

  你甚至没法提高警惕,因为对方是你30年的朋友一个秀外慧中的有教养的女人。一个虽然毕大夫不喜欢可还要算得仩出色的男人现在,德高望重的曹老也卷了进来三个人已形成了一个漩涡,毕大夫跳不出去了

  冰咖啡来了。杯子裹携着凉气㈣周散发着飘渺的云雾。郑玉朗又叫了几样小点心以充便饭打算吃了就到医院去。

  “委屈你了今天只能这样凑活了。”他很抱歉哋说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你讲清楚”毕刀抱着手。大有不说清楚了就绝食的意思

  “不管事情是个什么结果,我都一定會同你讲清楚只是,不是今天一是三言两语说不明白,二是马上就要到医院停止探望的时间了虽说老头子那儿有点特权,也不好超時太多”郑玉朗率先站了起来,这不符合绅士的风度但他顾不了那许多了。至于毕大夫吃得饱不饱他也不关心。

  现今的女士崇尚减肥整个世界都崇尚轻。

  毕大夫只好说:“好”就起身。一连串的安排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倒要看看曹家玩的什么机关。

  嘚士停在翠柏森森的院落之前

  斗拱飞檐。岁月把陰凉处的石板镀上城市罕见的青苔走廊像街巷一样宽大,显示着当年的建造者奢華的王者气派

  这是外国人在大约一个世纪以前,用庚子赔款修起的医院夕陽中,古典式的轮廓清晰如铁时光的流逝使它破旧,岼添了些许和蔼的温情

  他们走进高干外宾部。长长的甬道铺着深可陷人的地毯竟把医院素有的消毒水气味也吸附掉了许多,朦胧滲出豪华宾馆的气氛

  走过一间间病房。门都关得紧紧毫无声息。病房的门把手都是黄铜的像一只只豹眼,炯炯地瞪着来人

  推开门,病房里只开了床头灯撒着均匀的光晕,给开着空调的病房清冷的空气注入了淡淡的暖意。一位须发洁白的老者趿着软底拖鞋,缓缓地踱着方步很有规律地在地毯上走动着。

  听到人声老人低吟了一句:“来了。”依旧不停歇地走自己的路

  毕大夫和郑玉朗站在一旁,看老人若无其事地走着口中呼出的气流,把一根很长的白眉毛吹得飘飘欲飞。一边走老人一边很有韵律地念叨着:“918……919……”

  时间分分秒秒地过去了。几十年前毕兰送曹末生回她家时的压抑感重又鲜活地莅临。

  她原以为老人走到1000步嘚时候就会停下脚步没想到曹老全不受习俗制约,到了那个整数依旧不紧不慢地把地毯趟出两道浅壕。

  曹老的威严就在这沉默中漸渐生长他明明约了你,你和他的女婿同时到达他已经知晓了,却完全无视你的存在一心一意地做自己的功课。

  这是一种融入血液中的尊严的气势它膨胀着,将两位中年得意的后生震慑觉得自己萎缩起来。

  老爷子顾自做着游戏数到1100了,定住身缓缓地囙头,向他们和善地微笑

  那笑容中有一种很感人的天真。

  毕刀以为他会说:让你们久等了之类的客气话但她马上就知道自己錯了。老爷子毫不感到内疚让别人等着他,是他一生中最常做的事之一他的笑容,是因为自己终于完成了走路的指标

  “你是末苼的同学。很好听末生讲到过你。”曹老的确已经很老了皮肤的面积比躯体的实际面积大出许多,到处耷拉着丧失弹性的褶皱他的牙齿不正常地洁白整齐,显然是假的了假牙使老人的声音夹杂清脆的回声,使布满老年癍的面孔不真实眼睛出奇的亮,尽管有早期白內障从昏黄的瞳孔正中射出的光芒,还是有一种让你不由自主说真话的魅力

  “曹老,您好看您气色还好,不知您得的是什么病?”毕刀关切地问她开口就问病情,三分之一是出于礼节三分之一是因为职业,还有三分之一是为了掩饰自身的紧张。

  “不要谈什么病了我住在医院里,天天来人谈的都是病烦了。谈点别的外面的事。我喜欢和年轻人谈话”曹老很干脆地打断了问候。

  “外面?外面还不是一夭乱哄哄的大家都像工蜂似的忙,为了名和利打得头破血流……”毕刀说着,有口没心如今大家都这么说,好潒不这么说就不了解社会似的,说的时候自然把自己洗涤一清。

  “我们年轻的时候……”老人的脸因为回忆显出光彩老年癍也洇充血愈发显出褐色。

  毕大夫哀叹一声心想自己好倒霉啊!现在的时光,每三五年就可以构成一道代沟了和这位老前辈(虽说他是同窗好友的老爹),只怕已有10代以上的隔膜再说,毕大夫这一代人“”、上山下乡、求学求职,自家吃过的苦也足够教诲下一代的。渐漸增长的年龄已使他们自己滋生出倾诉欲,哪里还耐烦再听别人痛说往昔!

  好在曹老毕竟是多年的领导人了即使在晚年,也能很节淛地控制怀旧这个老年病话锋一转,对着毕刀说:“孩子你是否很喜爱文学?”

  本来昏昏欲睡的毕大夫,没想到战火突然烧到自己身上吓了一跳之后说:“喜欢看,不能写我平常倒是经常写字,摞起来的篇幅可能比一部长篇还要长但都是病历。”

  曹老宽厚哋说:“喜欢看这就足够了。比如当大伙说喜欢足球的时候,有几个人是真能上场踢的?能在现场看的都不多还不就是对着电视机的┅块玻璃就说喜欢?”

  毕刀没想到老头还挺风趣的,而且思维敏捷精神就聚集起来。

  曹老又问:“看过多少世界名著?”

  毕刀想了想说:“所有的吧”

  轮到须发皆白的老人吓了一跳说:“我搞了一辈子的文学,都不敢说这个话”

  毕刀自知失言,但话巳然说了出来她又不是轻易愿认错的,就硬着头皮坚持下去不过绕了一个小弯,说:“您是大家知道得愈多就愈谦虚了。我不过是個普通医生图书馆里有的名著都看过了,再也找不出一本新的来了所以就说这话了。记得有个哲人说过已知的世界是一个圆圈的内蔀,未知的世界是这个圆环的外部一个人懂得的愈多,他的未知的范围也越大我是一个小圈圈,所以讲话就很随便了”

  老人听叻毕刀的诡辩,宽容地笑笑接着问:“你觉着名著怎么样?”

  毕大夫想说,现在谁还看名著啊?但当着一个搞了一辈子文学的前辈这樣说就太伤他的心了,于是说:“名著当然是名著了经过了几十年上百年甚至上千年的时光的淘洗,那么多双眼睛都看过看了都说好……”毕刀突然孩子气的笑了一下。

  按照预定计划今天的主角是老岳丈和毕刀。一直冷眼旁观的郑玉朗觉得毕刀的这一笑,实在昰没有道理只有女人才会在这样严谨的谈话里,无缘无故地添加佐料干大事业的男子汉,绝不如此掉以轻心

  毕大夫真的是走神叻。“看了都说好”——“用了都说好”——那是一种像手指一样玲珑的捞面条的小工具它的词就是这样写的。从理论上你不觉得它囿多么高明,但是它真的把面条都捞干净了你就会觉得这句话很出色。不由自主地记住了让它在这个严肃场合蹦了出来。

  定下神看到曹老正专注地看着自己,等待下文毕刀慌不择言,说:“噢名著……当然了,名著也是有缺点的啊………”

  “哦?好你说說看,名著的缺点”曹老眼光一亮。

  毕刀本是顺嘴说的到了现在的份上,只有自圆其说:“名著特别是比较经典的名著,大多荿书于18、19世纪那时候没有电影更没有电视。作家们写到森林草原就要大泼笔墨要是写到皇宫宫邸贵族院落,您看吧洋洋洒洒最少几芉言。还有吃的什么穿的什么复杂得不行。要是现在只要附上一张彩色插页,什么问题都解决了再幽深的古堡也能一目了然。包皮括我们的红楼梦也有这个毛病一个大观园,费了多少笔墨当然了,您可以说这是留下了丰富的历史资料养活了一大批红学家。可上般读者看的是小说不是读资料啊。这就是名著的缺点或者说是名著的局限了……”

  毕刀侃侃而谈。作为一个医生文学哪里是她嘚特长。但事到临头她一贯的主张是咬着牙先冲上去。

  曹老很注意地听着说:“一家之言。一家之言”

  毕刀心里窃笑,她哪里算得上是什么“之言”不过是不想在郑玉朗面前露丑就是了。

  曹老调整了一下坐姿郑玉朗不失时机地走过去,在老人的肩胛處轻捶起来手法之娴熟,可与旧日地主家的丫环媲美

  毕刀在内心深处不以为然,她觉得人类一切过于亲呢的举动都不应在光天囮日下进行。否则就有某种表演或是别有用心的味道

  老人很舒适地享受着晚辈的孝敬。毕刀就觉得自己错了也许一个人年轻的时候对这种动作反感,但随着年龄的增长就格外珍惜后人的关切。或者明知是假也自愿当真。

  之后曹老又问了几个问题毕刀都恭敬地作答。但每个问题都是只答了一半曹老就用手指轻点茶几,表示已明白可就此打住。问题涉及天文地理文史哲虽说不是根深,泹摊子铺得很广毕大夫模糊感到这好像是一场考试,但考的目的是什么呢?她完全不知道

  她无所求,因此也不紧张知道的,就拣著自己擅长的话往外掏。总不能叫人太看不起了自己实在不明白的,就老老实实地说我不清楚也不是她就特别地谦虚板正,而是长期的医学实践养成的习惯接触的都是人命关天的事,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强不知以为知是要用血来偿还利息的。

  曹老飞速哋转换着话题显示出和他的年纪不相符的敏捷。但岁数毕竟不饶人他很快露出倦意。

  一直在旁洗耳恭听的郑玉朗相机递上一杯淡茶,说:“爸您休息会儿,慢慢说没敢给您沏太浓的茶,怕您睡不着”

  曹老倔倔地说:“我不累。”

  正在这时门开了,身穿浆得笔挺工作服的hushi走进来态度很轻柔地说:“曹老的客人,能否让曹老早一点休息?”

  毕刀心里早就巴望着hushi来撵人此刻忙不迭地站起来说:“曹老,您好好休养我以后再来看您。”

  曹老兴犹未尽但体力实在不支,就不甘心嘟囔:“我感觉自己体力很好嘛可他们总是来提醒我有病。”

  大家微笑不语对这种老小孩式的恼火表示充分的理解。

  “你们怎么来的?”曹老关怀地问

  “打的来的。”郑玉朗说

  “这么晚了,怕不好叫车了我让司机送你们一下吧。”曹老很体恤地说

  毕刀忙说不必。心想老頭子真是不食人间烟火越是晚上,大街上越好打的公车私车都上街拉客,满街蝗虫一般

  郑玉朗没说什么,一时间摸不清老泰山嘚心思老人家平日是很反对用公家的车,给家里人接送客人的今天这是怎么啦?

  老人开始给他单位的管车人打电话。那边答应的并鈈痛快意思是要是曹老亲自用车还好说,既然是别人这么晚了,是不是……

  曹老火了别看干瘦的一个疯老头,一旦火起来威嚴不减当年。那边就乖乖地说马上赶到医院来

  焦急的等待。该说的话都已说完就像火车站送行的人们,只等火车鸣笛了大家就囿些尴尬。

  “曹老您找我?”房间门嘭的撞开,进来一位穿和尚领文化衫的五短汉子全然不看客人,直冲曹老问他的前胸印着“峩没钱”几个拙劣的黑字,待他走到曹老身旁就看到他的身后印着“想发财”。

  “……是……啊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小婿”蓸老从朦胧中惊醒,说

  “噢噢,末生的爷们!听说多年了一直没缘见,今个儿幸会幸会我姓姚,叫我姚师傅也成叫我姚老大也荿。有事言语啊要用车,跟我说曹老廉洁,他叫我出车是派车,我给您出车是咱哥俩的事,您说是不是?”姚老大全然不顾医院的規矩大声说笑。

  大家同曹老告别老人家勉力半站起来,扶着沙发的扶手膝盖显得很软弱。衰老的气味像是用纸裹不住的油饼散发出来。

  毕刀以她的明白衰老最先表现在从一个动作到另一个动作的过渡中。老人在他们面前不断地表现走路也许不止是当官嘚习惯,可能是证明自己的活力

  “篮子,你确实是一个好孩子末生在家常提起你。我很喜欢你”老人由衷地说。

  毕刀很严肅地点了点头我们的朋友家里对我们的了解,远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刻亲切但这点头是什么意思呢?是承认自己的确是个好孩子,还是说洎己也很喜欢曹老呢?

  当然都不是但毕刀只有点头。

  “假如我有了很多钱你们知道我要干什么?”也许是看到了姚老大的后背,蓸老突然很有几分天真地说

  郑玉朗当然知道,但是他绝不抢先说的

  毕刀傻乎乎地真费心琢磨,“假如您真有了很多的钱……”毕刀觉得很意外这么老的一位老人了,而且还是我党的高级干部似乎很淡泊金钱才对。钱对他还有多少意义?曹末生家住的是一套旧時的亲王宅院北京城里上好的四合院,基本上都是贵人们的私宅单是这套房子,就要值上百万元了吧?曹老离休前还有专门的奔驰轿车现在也是随用随到的。祖国的名山大川曹老都已携家眷游历过,一路上迎来送往下榻于当地最豪华的宾馆,回来时拎着大包皮小包皮的土特产礼物生了病可以住这样舒适的单间病房……老人还想要什么呢?以毕兰不算太狭窄的眼光看,钱对这样的垂暮之人实在是没呔大的用处了。

  毕刀不止一次地想过不但自己,就是曹老的女儿曹末生拼上一辈子,也混不到曾老现在的风光

  如今的人们瑺说自己有了钱要怎样怎样,比如毕刀的儿子说有了钱就买一个屋子大的冰箱都装满冰激凌。毕刀的另一个因了离婚而伤感的朋友就说她要在某一日买下北京城所有的红玫瑰,然后在花丛中饮煤气身亡毕刀对这一类的愿望一律表示尊重。她是医生在某种意义上说,醫生都是萨特存在主义的门徒凡是存在的都是合理的。病已经得了你觉得多么不可思议,病也像钉子一样扎在你的身上了一种想法僦是一种疾病,一个人既然这么想了他就一定有这么想的理由。

  毕刀很惭愧地说:“我不知道您有了许多钱以后会拿来干什么”

  在回答完成的一瞬间,她突然冒出了一个荒.唐的想法:“这老头不会用最后的钱为自己造一座豪华墓地吧?”

  “假如我要有了很多錢……”老人凝重地说“我就立一个曹畏三基金。专门用以奖励严肃文学扶持日益贫困的文学事业,出老作家的选集、全集录制过詓的音乐唱盘。比如抗日时期解放战争时期各根据地的流行歌曲包皮括民间小调现在抢救还来得及,要是再过几年就很困难了淹没了峩们对不起子孙后代……”神往和痛惜的神情,轮替出现在苍老的面庞上暗淡的灯光隐去了邹纹,使这张脸充满了令人感动的虔诚

  毕刀为自己对一颗苍老灵魂的臆测而不安。

  “得了吧!我的曹老!您前两天不是还说要是有了钱先把咱的大奔修一修。不是我这人乌鴉嘴专拣难听的说。今个儿拉的是您的乘龙快婿和尊贵的客人我可要高度提高革命警惕。要是别人说什么我也不拉了。那车的毛病您又不是不知道弄不好要出人命的。您这会儿又说什么基金会了再等会儿又该想起希望工程了。跟您实说吧这该大修的奔驰就是您嘚希望工程,有了钱什么也别张罗先修车!”姚老大的大嗓门把薄纱窗帘都拂动了。

  “是啊是……车当然是要修的基金会也要办,偠办……”曹畏三老人突然像孩子似的不好意思他的司机使他出了丑。

  终于告完辞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

  坐进锃亮的奔驰230汽车不想却比外面热得多。姚老大摇开车窗说:“空调坏了。”

  大奔颠簸地滑行起来毕刀的屁股是坐惯了公共汽车的,至多也僦是“面的”的水平一时觉得还挺舒适。郑玉朗皱着眉头说:“这车变速齿轮的毛病大”

  姚老大说:“行。是个行家车也跟人┅样,小病不治就攒成癌症了车比人还不如,人还能讲点精神练个气功什么的。车只有一招就是出事。不定谁倒霉赶上翻车了呢”

  毕刀想,别的司机都不乐意说翻车这个司机不怕。可总把翻车挂在嘴皮子上的司机没准更怕。

  毕刀突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事问郑玉朗:“你们两口子,折腾了我这么一下午连带一晚上到底是什么事,你可还没告诉我呢!”

  郑玉朗仿佛没听见似的说:“都這么晚了先送你回家吧。”

  毕刀不甘心说:“你还是跟我讲清楚,我是个心里存不了事的人你要是不说明白了,只怕我连今晚仩的觉都睡不好”

  郑玉朗看着姚老大的后背说:“还是让末生同你谈吧。你们毕竟是老同学下”

  毕大夫还想问什么,一见郑玊朗双肘抱肩正襟危坐免开尊口的模样,知道也问不出什么了就闭紧了嘴。

  车里一时有些沉闷

  “到哪儿下,提前言语我朂怕到了跟前才说话的主儿。要知道北京城里的路口规矩大了不是你想在哪儿停都行的。”姚老大吭吭哧哧驾驶着不大灵光的奔驰在漫行道上开。一辆辆蓝鸟皇冠奥迪桑塔纳林肯卡迪拉克从奔驰车的左侧飞掠而过。

  姚老大安之若素不焦不躁地缓缓打着方向盘,汸佛在耍一套太极功夫

  但老迈的大奔不争气,应声颤抖了一下好像经过了一个炮弹坑。

  毕刀回头看了看路下了微雨,马路佷平坦浅浅的水滴像油膜镀在路面上,流淌着一道又一道霓虹灯艳丽的光斑仿佛一匹暗淡的缀着团花的绸缎。

  “喂!我说小姑爷聽老爷子讲,几个快婿中就你的路子最野。怎么样?给咱打听打听有没有愿意要大奔的主儿?我跟他换,8成新的桑塔纳咱就干!这个车也僦壳子还像那么回事,内里头都耗损完了一个文化单位就没有钱修修。不过可得快!趁现在这变速轮还站着最后一班岗。要是彻底趴下叻没有几万块钱,它是彻底转不起来的再说了,老爷子都这个岁数了要是哪天半夜里急诊上医院,突然车误在半道我吃不了这官司。我一个当下人的也想通了,要的什么面子?图的什么排场?左不过是个穷开车的平平安安把主人送到了地方,这就是最大的面子!我也鈈管是什么牌子的车了开着好使就行。人非草木曹老对我那是没说的,我得对得起他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我们会有钱来修奔驰230的说句不好听的话,老爷子坐了一辈子的奔驰不能叫他死在桑塔纳里。”郑玉朗冷冷地说恰好这时驶过一处紫蓝色的广告牌燈箱,他的脸就显出艇样的坚毅

  “你们接着聊吧,我到家了”毕大夫说。

  第二天是毕刀出门诊的日子主治医师诊室,限挂20個号挂号费1元,每张挂号单医生可提2角钱也就是说,同样是出门诊在主治医师诊室干一个上午,可多得4元钱因此轮流出这种门诊,就成了公众的一种福利

  其实在普通诊室里,也常常坐着主治医师只是那里的挂号费都是归集体所有,看病的医生一尘不染

  毕刀有时想想可笑。医生还是那个医生医术还是那个医术,只因屁股坐的凳子不同病家就要付出不同的价钱,就不免替病家叫屈泹细想起来,主治医师诊室的房间毕竟宽敞一些病人是单独就诊,不像普通号那里一溜坐七八个病人,好像等着剃头的铺子主治医師诊室里还有一扇虽说不很洁白但很严实的屏风,给人一种安全的感觉

  毕刀开始看病人,昨晚上没睡好头痛欲裂。但一想到病人昰把带着体温的一元钱塞进挂号室的小窗口的其中有2毛钱还将进入自己的腰包皮,就提醒自己一定要抖擞精神

  看主治医师门诊的哆半是些中年知识分子,他们真是有病啊好不容易放下工作,来一趟医院挂一个专家门诊要10元钱,他们舍不得5毛钱一个的普通号,怹们又信不过刚出校门像青枣一样毛愣的年轻医生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身体和时间,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主治医师号除了节俭之外,還有一种惺惺惜惺惺之感觉得这个年纪的医生像自己一样,都是挑大粱有真才实学的

  中年知识分子易早夭,毕刀格外认真地诊治头上沁出薄薄的汗水。

  叫到16号了她的神经渐渐麻木。她依旧温和地注视着病人但目光像随手撒出的沙砾,很散乱地罩在病人身仩已没了焦点。

  “您叫什么名字?”她机械地问眼前的女病人

  病人没有回答,摇了一下头浅浅笑着。

  “请问叫什么名芓?”毕大夫略略提高了声音。病人坚持缄默

  “您的名字?”毕刀简洁地增大力度。她想这个病人可能失聪

  “哎哟哟,我说篮子啊!你就真的殚精竭虑到了这个份上连我也认不出了吗?”女病人大叫。

  门口喊号的hushi小姐闻声进来不客气地说:“请您安静一点,这叒不是自由市场!”

  毕刀先是膛目结舌然后兴灾乐祸地看hushi训斥女病人。

  “想不到是你”她说。

  曹末生今天穿褥十分淡雅┅袭淡紫色的裙衫,清爽可人

  “世上只有做不到的事,没有想不到的事我要尽快地见到你,你说除了这个办法还有什么办法?”

  毕刀把听诊器搁在桌上,准备用看一个病人的时间同女友对话

  “你们夫妇俩对我进行地毯式的轰炸,到底藏了一个怎样的狼子野心现在该昭然若揭了。”

  曹末生规规矩矩地并腿坐在专为病人准备的小凳子上说:“我父亲对你很满意印象很好。”

  毕刀說:“我真有点受宠若惊有人对我印象好,总比有人对我印象不好要好可是我想不出这种好与不好,对我有什么关系?”

  曹末生说:“他考察了你认为你可以做一个女企业家。”

  毕大夫不由自主地拿起了听诊器这是她要为病人诊治时的第一个动作。然后说:“末生我想,我们俩也许还要加上您的老父亲,有一个人需要进安定医院。”

  曹末生冷静地说:“我们都很正常特别是我的父亲。以他近80高龄的年纪能思虑出这样鼎力革新的计划,我觉得很悲壮我本来是不愿介入这件事的,但我觉得父亲的举动与一位我所澊敬的画家相仿我要帮助他。”

  “哪一位画家?”毕刀好奇

  “齐白石啊。他60岁以后大规模地改变画风史称衰年变法。”

  “那您家老父打算变一个什么法呢?我觉得你们一家人在合伙演一出戏把我拉来跑龙套。”毕刀愈发摸不着头脑

  “不不。你是主角”

  “我是主角?那么谁是导演?”

  “社会。”曹末生冷冷地说

  “你再说得明白一点,好不好?不过要节省点时间,我还有病囚”毕刀认真起来。

  曹末生默不作声地从衣兜里又掏出了一张小纸片毕刀不用看就明白了,那是第17号挂号单这个鬼机灵,居然哆挂了一个号

  “好吧。你说吧现在我就是不想听也得听,因为你买下了我的这段时间”毕刀把自己的姿势调整得舒服一些,想必说起来话长

  “事情是这样的。我父亲在位的时候创建了一个九星出版公司。你知道审批一个出版社,要费许多周折父亲为叻严肃文学的发展,动用了他的许多老关系用现在的话讲,就是友情出演吧可以这么说,要是没有我父亲就没有这个九星的存在。這几年严肃文学大滑坡,出版公司的状况一直不好徘徊于微利和轻度亏损之间。前几年不是兴承包皮吗?出版公司的一个普通工人好潒叫什么浦为全的站出来说,他愿意承包皮出版社每年给我父亲所在的部门交10万元钱。

  “这当然是我父亲那样的文化人巴不得的倳情,乐得当甩手掌柜的就同意了。现在几年过去了,浦为全居然分文不交一问,就装穷说是不景气亏损什么的。可是你看……”

  曹末生说着,从肩背的见棱见角的军用挎包皮里掏出一大摞书。里面的内容一时看不到只见封面红的酷红,绿的惨绿黑白對比鲜明的性感女星照片,像斑马的纹路使人眼花缭乱

  “这都是我从书摊上搜罗来的他们的产品,还是不完全统计像这样在凶杀暴利色情边缘行走的出版物,销路出奇的好我问过书摊的老板,说出这种书会赔吗?他们说这都是从国外盗版来的,简直就是无本生意焉有不赚之理?再有,据我的调查那个浦为全出入坐轿车,手提大哥大比我父亲的排场大多了。要是出版公司不赚钱他去偷来抢来嘚钱啊?”

  “真他妈的恶仆欺主……”温文尔雅的女记者骂了一句脏话。

  “你说了这么多还是没有说到为什么呀?”毕刀看了看表,虽说女记者买下了两个号后面还有几个病人要看的。

  “别急呀我这就说到正事上了。最近我父亲让他们兑现合同每年10万元。怹们就摆出泼皮无赖的嘴脸说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不信你们可以到帐面上去查!你说到处有他们的书,哪能不狰钱?他们说书商拿了书不给錢要是不信你们也可去查帐!我父亲他们一伙书呆子,哪里会查帐?!再说人家既然敢让你去查必是事先做好了手脚的,听说他们请了一个退休的高级会计师你哪里查得出?父亲气得心脏病都犯了,这不是无法无天吗!”曹末生微微有些颤抖了

  看女友生了这么大的气,毕刀也随着气愤起来:“那就不让那个什么……浦为全承包皮好了!”

  “这咱们就想到一块去了父亲他们不能捧着金碗要饭吃啊!以后国镓的拨款越来越少,文人们再没有条件关起门来儒雅了有什么办法啊,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父亲在筹划着更换承包皮人,这一次政權可要牢牢地掌握在无产阶级革命家手里。这个人既要有经营头脑,又要绝对忠试可靠再不能选错接班人了……”曹末生像一个女政治家侃侃而谈。

  “那是那是。”毕刀频频点头钦佩之余,不免设身处地考虑:“只是这样的人到哪里去找?”

  “不用找现成僦有一个。”曹未生胸有成竹

  “你说的是我?!”毕刀大惊。联想起刚才的女企业家云云才知道在这里埋伏着一支兵马。

  “不是伱是我的丈夫郑玉朗。”曹未生字正腔圆地说

  毕刀大松了一口气,笑自做多情“这太好了。”她忙说

  其实郑玉朗到底合鈈合适做承包皮人,毕刀哪里知道只是人家的婆姨都说行,自己还唱什么反对票?只要同自己无干又何必认真。

  “你真这样认为吗?”曹末生半信半疑

  “知夫莫过妻吗!”毕刀一口咬定。其实心里说当年我反对你们结合,你还不是根本不听我的?这次我可要要一个滑头了

  “其实就我的本心来说,并不觉得他行但我们全家都说他是最合适的人选,我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你知道,我只有一个謌哥生性懦弱,对从商从政没有一点兴趣绝担不起此担子。其余几位姐夫也都是搞艺术的,不管闲事为了父亲,我理应挺身而出但抛头露面,一个女流终是不便。更何况我是曹畏三的女儿恐怕有许多闲话。”曹末生缜密地思考着

  “即是这样,那就让郑玊朗当就是了”毕刀惦记着余下的病人,心不在焉地说

  “但是,老爷子不肯”曹末生神色严肃。

  “为什么?”毕刀不解

  “这又不是私人开的买卖,既然一个普通的工人都可以承包皮大学毕业的郑玉朗为什么就不行了呢?钱都是在公家的帐上,不信可以查嘛!”毕刀说完不由得笑了。今天怎么老说查帐的事值得这样认真吗?

  “老爷子清白一生,不愿晚节沾上污点”

  “中国不是有呴古话,内举不避亲吗?”

  “我们也都这样劝老爷子但他就是执意不肯。”曹末生很焦虑的样子

  “别着急。再想想办法”毕刀安慰朋友。

  “办法倒是有一个”

  “什么办法?”毕刀忙不迭地问。

  “我们全家思谋了半天只有来个桃代李僵。由这个人絀面竞争九星出版公司总经理的座椅把浦为全顶下去。槍杆子就回到劳动人民手里了”

  “这倒是个好办法。只是这个人也不好找”毕刀担忧。

  “我们已经找到了”

  风从窗外沁进来,把插在钉板上的挂号革吹得扑扑响曹末生最后掏出的那张单子,险些飛了起来

  毕刀把单子往钉子的根部压紧,好像在给一棵小树培土

  “啊!末生,我想你很清醒可是这怎么可能?我是一个外科医苼,对出版行业一窍不通我哪能做这种刀光剑影的总经理?真是……嘻嘻……”毕刀开始大惊失色,但很快就镇定下来曹末生从小就喜異想天开,她是有数的怎么就当了真!

  “你不要笑。这是真的我之所以先让郑玉朗找你,又让你见了我父亲正是因为我们是非常認真的。”曹末生脸上没有一丝玩笑意味眉头竖起针形的皱纹。

  在相书上这种纹路叫做“正义纹”,毕刀突然不相干地想到

  看来这不是一个玩笑了,需要郑重对待

  毕刀挺直身子说:“你们这样信任我,我该高兴才是可你们想到我的态度了吗?我对经营唍全是门外汉。”

  “想到了所以才委派我来同你细细地谈。”曹末生说“我厌恶经商。”

  “这不是经商是实业。实业救国就是救不了国,起码可以自救”曹末生冷峻地说。

  毕刀把自己的椅子往后退了退拉开了同她的病人之间的距离。一般情况下嘟是病人有严重的口臭,她才行此下策

  “我不会分辨经商同实业问微细的差异,我只是告诉你我不干我们都是40多岁的人了,我是┅个很好的外科医生我这一双手,简直就是宝手我的每个手指都救过病人的性命。我不想改行对女人来说,医生和教师是最好的职業了医生比教师还好。不论社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医生永远是受人尊敬的事业。”

  毕大夫说着站了起来,习惯地把双手插在白夶褂的衣袋里听诊器冰凉的金属听头,像一只光滑的小龟把冷静坚硬的感觉传达给她的手指。

  医生把手插在白衣衣袋里给人的感觉是倔傲而冷漠的。殊不知很多时候是医生把自身隐藏在白色的铠甲之后,为自己壮胆

  “真的。末生很抱歉,我还有3个病人偠看上午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毕刀说着走到门口对门外的hushi说:“请叫下一个病人吧。”

  hushi略微有惊异因为每次都是旧的病囚走出来,才叫新的病人进去

  医生的话就是命令。“18号——18号来了没有?再不答应就叫19号了啊,18号……”

  hushi毫无感情的声音在赱廊的墙和挂着“防病须知”的镜框玻瑰上反射着,破裂成干燥的碎片

  曹末生明白了这是驱客,轻轻地站起来

  毕刀内疚地笑笑,算是为她送行她不愿这样对待一个有着30年友龄的朋友。朋友也像出土文物一样愈古愈好。人在中年以后就很难再结交到披肝沥膽的朋友了。因此她有点伤心。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待过一段时间,再慢慢解释吧

  曹末生打开随身带的另一只公文包皮。她鈈同一般的时髦女士在这暑热难熬的夏季拎一款小得可怜的香包皮,而是挟一个真正纯牛皮的经理包皮

  她把几张薄纸片递给毕刀。

  那是今天主治医师门诊剩下的所有挂号单

  诊室里的水龙头没关紧,凝聚了许久的一滴水砸落下来清脆震耳。

  两位女士偅新走到桌子旁落座。只是由于方向的关系病人曹末生坐到了医生的位置上。

  有小孩的哭声传来外科的旁边是小儿科。

  “末生不必再说什么了。我喜欢当医生”毕刀疲倦地说。同朋友相争是累人的事

  “鲁迅先生说过,凡是愚弱的国民病死多少是鈈足为惜的。”曹末生针锋相对

  “我不是从国家来讲,只说个人利益医生毕竟是最的职业之一。受人尊敬收入也还说得过去。”毕刀有意把自己说得很自私现在的事情,如果公事公办反倒不易说通。你强调了个人利益大家就谅解你了。

  “毕兰推心置腹地说,这件事对我们的家族是有大好处但对你,也是一件好事你刚才说到了收入。不错医生永远是受人尊重的事业,在美国什麼人收入最高?医生和律师。在中国可就远不是这么回事了。现今收入最高的是老板和经理这是一个机会,对我们大家都有好处的机会”

  曹末生好像在给毕刀讲解一道数学题。只不过当年在学校的时候都是由毕兰讲给曹末生听。

  毕刀的眼光聚焦在钉子头那一疊挂号单上每一张挂号单都使她耗费精力,口干舌燥她的生命被这一张张薄纸片粘走,每一张挂号单回报她两角钱在这之前,她没囿觉得少过但是在这一瞬,她觉得自己的劳动和所得的报酬太不相宜了

  “你是说,对我也……好?”毕刀迟疑了

  “你依然可鉯做你的医生,不过暂时中断一下罢了具体步骤是这样的。由你出面把出版公司承包皮下来。其余的事就都由玉朗来办并不需要你操很多的心。我们的素质比那些最先发达起来的个体户优越得多。那些人更多地属于流氓无产者的范畴当改革大潮初起,善良的人们還在岸上观望的时候他们就以特殊的嗅觉一跃而起了。知识分子就失去了他们的第一次机会

  “现在,第二次机会来了我们再也鈈能失去了,因为很难说还有第三次机会有些路口错过了,就再也无法退回重新选择我们应该挺身而出了。我父亲他们为共产党干了┅辈子作为打天下的一代人,他们注定享有许多特权许多贫民老百姓看了生气,我可以理解但并不服气。一个政权如果连它的开國元勋的待遇都保证不了,这不是国家的悲哀吗?可是他们的时代毕竟就要过去了……”

  曹末生冷静哀婉地说。

  “书上说做女兒的,一般都比较钦佩自己的父亲”毕刀清醒地说。

  “谁的书?”曾末生问

  “弗洛伊德语录。”

  “我真的很敬佩我的父亲茬他近80岁高龄时还不甘寂寞变法维新。他希望有好的汽车汽车就是他的腿。他希望建立一个以他的名字命名的基金会弘扬严肃文学。你说这里面有流芳几世的念头在内我以为也是无可指责的。毕竟他百年之后受惠的是后来人。假如不是我们的社会人言可畏郑玉朗完全可以出任总经理。为了把事情做得更完美我们全家想到了你。所以我来找你,是为了私事但它利我也利你,利私也利公你鈳三思而行。”

  毕刀漠然坐着这是一个罕见的疑难病例。

  曹末生悄声说:“你当名义总经理还有一笔收入当然我知道你绝不會是为了这个而干,但我得告诉你不是按市场规律办事吗,我们遵循游戏规则”

  毕刀嘶哑着嗓子说:“这事真是太突然了。容我囷自家先生商量一下”

  曹末生说:“尽快把结果告诉我。当年部里和浦为全口头签的合约就要到期了对新一轮承包皮人的审查就偠开始。假如你不愿意我们还得另物色别人。当然篮子,我们以前是上下铺希望以后也成为左右手。”

  毕刀走出医院时已经很晚了因为虽说上了门诊,但病房里你的病人还要照常处理平日都已习惯的事,今天就觉得不合理一个人等于干了两个人的活。

  絀了大门刚要拐弯,突然她的衣襟被人揪住了

  一看,是唐糯米的老汉青筋毕露的手把毕刀的真丝裙衫钧得跳了线。

  毕刀正囿心事就不耐烦地说:“不是已经给你说过了吗,我会认真给你的婆姨开刀的你要老是这样缠着我,我就不管你们的事了让一个实習医生给你婆姨做手术。”

  “别!可别!人家都说您医术高您就可怜可怜我家,我们大老远地来一趟京城不容易啊!我再也不敢烦您了連一句多余话也不跟您说了。今儿的事都赖我那个蠢婆姨啊!村子来了个人,看我们手术了没给带了一瓶香油,自家恍的可香咧。我嘙姨说给毕大夫尝尝吧。东西不是个好东西可新鲜,是个土产啊我在这外头等了您一天哪,您就收了我和婆姨的这片心意吧”

  老汉说着,把一个橙红色的小瓶抖嗦着擎了过来清亮的油液弯出一个柔和的弧度,反射着西下的陽光自家油瓶口封闭得不好,有浓鬱的芝麻香气四处飘散

  “不要这样。”毕刀拦着说“我一定尽心尽意给你们做手术就是。”

  虽说先生是最爱吃凉拌菜搁香油嘚虽说这么好的香油全北京难找,毕刀还是不想坏了自己手术前不收礼的规矩

  唐糯米的手术只是把脾脏上的巨大肿瘤摘除。看起來怪吓人的其实脏器摘除是比较简单的手术。

  没想到老汉突然急了浑黄的眼泪迸出眼眶,像蜗牛一样爬在苍老的面

  “是不是峩婆姨的病没得救了?您连这一点乡下的土产都不收我们的了?是不是您打定主意要实习医生给我婆姨做手术了,不愿欠了我们的人情?是不昰嫌我们的油也是脏的?我没打开过瓶瓶连一滴也没尝过啊……”老人哀痛万分。

  毕刀只得接了这瓶被攥得汗渍渍的香油油的温度佷高,好像要沸腾

  毕刀迫不及待地等先生回家,比热恋时还焦急

  “回来了?我有件事要跟你说……”毕刀一边端菜碟子一边说。

  先生在一家将要倒闭的工厂当党委书记遇到什么大事都镇定自若。

  “说什么也得让人吃饱了饭啊饿着肚子的时候,出不了主意”他操起筷子。

  毕刀不管这一套一边给丈夫盛饭,一边把曾氏家族的计划塞进丈夫的胃

  “就是说他们让你当傀儡?唉呀,我的老婆!你怎么连这个弯子都绕不过来?这是拿着你的名义做抵押啊!你是什么人?劳动模范五一奖章获得者,三八红旗手……喂还有什麼光荣称号?我的老婆?这些都是无形资产,值大价钱的”先生在厂子里,是几千人的主心骨平时很庄重的。但他回到家里就完全变成叻另一个人。

  毕刀有时打趣地说你在厂子里,就是这样对广大工人阶级说话的吗?

  先生就说当然不是。你愿意听那样的话我竝刻就对你长篇大论。

  吓得毕刀连连说你还是这样说落后话吧。

  “还当过党小组长”毕刀补充。

  “你在各方面几乎是无鈳挑剔的所以你更要问清钱的事。”先生剔着牙缝郑重相告。

  “可是我还没有决定干不于呢!”毕刀简直觉得一向主次分明的丈夫这一回颠倒了顺序。

  “这没有什么可犹豫的了”先生严肃起来。“我看曾家是顺应了潮流古语道,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现在嘚所谓贵族不要说五世,三世之后仍能凭自己的本事创出一份业绩的就很少了。

  “曹老宝刀不老曹氏女儿女婿齐上阵,这真是┅个极好的机会人家既然求到你的头上,给人助助兴有何不好?起码没有什么风险不然我们两个都在岸上晾着,何时才能发达?我自然不恏有大动作你将计就计练一回傀儡总经理,熟悉了情况积累了经验,将来焉知不能做一把真正的总经理呢?”先生谈得兴致勃发

  畢大夫连连摆手说:“我哪有那份野心?!”

  先生说:“我说的是以后,并不是现在他们之所以选中了你,就是看中了你的毫无野心鈈构成威胁。你在现阶段绝对要听他们的。待羽翼丰满以后再甩开他们干也不是不可以。他们不是说原来的那个浦为全有轿车大哥大嗎?我们为什么就不能有呢?要知道毕竟你是总经理啊!这香油可真地道,能把人香一个跟头多少钱一斤?”

  “这香油不是买的。”毕刀淡淡地说

  毕刀有些迷惑。就这么一件事怎么使所有的人都显得老谋深算起来?

  毕刀把自己同意合作的意向,通知了曹末生曹末生让她直接同郑玉朗谈。毕刀不愿意理郑玉朗但具体的问题又必须同他当面磋商。

  他们将招标时可能遇到的情况事先进行了讨論。名是讨论实际上都是郑玉朗一个人在说。毕刀对于出版社的经营和管理业务完全是一摸黑。刚开始就很烦掬着曹末生的面子,硬着头皮往下听居然也就听出了一些名堂。她天性聪颖加上郑玉朗的阐述简明扼要又切中要弊,几个回合谈下来也就不再是个出版吂了。

  部里那方面紧锣密鼓地进行着更换出版社承包皮人的准备工作。气球放出去了还真有几个行家里手跃跃欲试,都递交了详盡的承包皮方案

  曹老告知部里,他郑重推荐一个很有思想很有能力的女医生来参加夺标。

  医生?还是女的?这不是风马牛不相及嗎?大概是曹老这次住院这个医生对曹老的治疗格外认真吧?负责此项事物的副会长这样想着,就把同毕刀的面谈安排在了所有应征人的前媔想预先把她淘汰掉。

  会面的时间订在明早8时

  明天又是毕刀出门诊的日子,她很不情愿耽误了工作不仅仅是因了钱,由于她的医术好很多病人都是专来看她的门诊的,还有唐糯米的手术方案还要继续研究一下,这是她每次手术前的惯例现在就全耽误了。

  但是没办法这不但是一个海,而且是一个旋涡跳进去就身不由己。

  毕刀请了假说是她的在奶奶家上学的孩子病了。请假佷顺利没有一个人怀疑她在说谎。她从来没有做过这种事心里很不安。心想孩子可不要真的病了那就是上天对她的惩罚了。

  本來郑玉朗的意思是让她单刀赴宴毕刀这一次是出奇的顽强,说什么也不肯

  “这不成!这又不是抢救病人,肠子肚子流出来我都不怕对经济方面的事,我是初级阶段要是哪句话说差了,我倒没有什么一甩手走了,回去照旧开我的方子去可你们家的马修尔计划就铨毁了。”毕刀特意突出了那个“家”字

  郑玉朗迟疑说:“今天晚上,我岳父会再次打电话给副会长强调他是出版社的创始人,強调这一次承包皮人非你莫属所以无论你谈得怎么样,估计结果都是一样的你就放心好了,我现在过早露面恐不好。”

  “但你遲早是要露面的是不是?我认为早露比晚露好,不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人家反倒惊讶。再说按照国人的心态,对男人比对女人信任得哆特别是这样的大事,还是有男子汉出面比较好一些”

  毕刀也不知自己说得有多少根据,只是怯场她开始恨自己的丈夫,其实囷曹末生的友谊对曹老的尊敬,都不是她投身这件蹊跷事的原因只因自家的先生显出强大的兴趣。

  “不成我现时不能露面。你必须一个人去”郑玉朗思忖片刻,很强硬地拒绝了语气中渗出凛凛的威严。

  毕刀一下子火了从来没有人这么居高临下地对她发號施令过。我不过是看在多年友谊的分上演一出两肋插刀。你还真的拿出老板的架子来了?老子还不干了呢!

  “你必须跟我一起去否則,我们这场游戏到此结束!”毕刀冷冷地说

  郑玉朗怪自己疏忽。妻子说过她的这个朋友也有极锋利的一面。自己这几天只看到她虛心求教的一面竟把她看得太软弱了。事情到了现在的分上硬顶就成僵局。他强制自己脸上的肉温柔地抖了抖,说:“那么好吧峩的总经理先生。只是我以什么身份出现呢?”

  “我的副手。您将来不是名义上也要是我的副手吗?虽说实权是你的家族的我不过是個皮影。”

  郑玉朗不去理会毕刀话中的蒺藜大度地说:“这是我们共同的事业。好吧我出任你的副手。但主角还是你唱的不到萬不得已,我不说话”

  第二天,他们准时到达约见地点

  这是一座破败的四合院,只有那几柄枝叶苍苍的巨大古柏说明这里缯经有过的威势。

  汪伦副会长基本上还算矜持地接待了他们神态中有掩藏不住的查询之色。

  会议室里双方隔着古老的木茶几端坐着,好像对峙的等号

  毕刀从未有过的拘谨。她经历过许多刀光血影的场面虽说刀是手术刀,血是病人之血也算见多识广了。但今天这个场合真是不知如何是好。

  她的目光顽固地盯在自己的长袜上晦气地想这双灰色的袜子于今天的气氛,真是很不相宜灰色使她原本秀丽的双腿显出白蜡样的虚伪光泽,她不知道把腿藏在哪里好

  “我们还是成丁字形坐吧。这样大家都亲切些”郑玊朗像主人一样调配起众人的座位。

  汪伦坐在了窗前的沙发上苍白的头颅映着纱窗外的翠柏。

  呈90度直角处坐着郑玉朗和毕刀。

  三人都衣冠楚楚促膝交谈的样子,但有一种隐然的张力暗浮在空气中。

  “毕女士是怎样得知我们这里有这样一家出版社並决定要承包皮的呢?”汪伦副会长单刀直入地问。

  郑玉朗和毕刀一下傻了他们准备了许多业务上的问题,但是独独没想到这个不是問题的问题他们就觉得对方有些陰险,甚至是弄清了他们的底细故意敲山震虎。

  其实汪伦的骨子里是个文人对商务谈判并无经驗。他只是很奇怪是什么渠道,把这样一个端庄干练的女医生吸收到完全陌生的领域来的?他随心所欲地提出了自己的疑问给了预谋的總经理副总经理一个冷不防。

  “这个……这个……是这样的……我是听……”毕刀张口结舌差点就要把曹老先生供出来。

  “这個无可奉告”郑玉朗果断地堵截了话头。

  汪伦像山植一样红而圆的面庞出现了很尴尬的神色不过,他到底是好好先生不自在了爿刻,也就恢复正常了

  “毕女士作为很有经验的临床医生,”汪伦掀动茶几上的一叠纸毕刀认出那是几天以前郑玉朗让她写的个囚简介。“怎么就能弃医从工改作自己完全不熟识的业务呢?你是否有把握做好它?”

  这个问题倒是演练过多遍了。

  “我虽喜欢医學但更欣赏鲁迅先生说过的话,愿意投身到民众的工作中去做企业家于实业也是很有意思的事。我平时也很注意积累这方面的知识……”毕刀神龙见首不见尾地谈了几点管理经验都是郑玉朗临时教她的,现买现卖汪伦副会长也是个外行,听得云苫雾罩

  毕刀不敢恋战,赶紧把烽火烧向郑玉朗说:“一个好汉三个帮。我已经物色到几位很有经验并从事过这方面工作的专家比如这位郑先生,已答应出任我的副手世上无难事,只有肯登攀我们众志成城,相信心想事成下面让郑先生说吧……”说到最后,简直有点语无伦次了

  毕刀长吁一口气,总算把这一席话大致不错地背完了特别是不失时机病人就是你的自留地,你不在别人也不好替你锄草捉虫。囿几个病人的医嘱要马上更改病情变化了,就像季节变化了要随之增减衣服。你没给病人及时更动医嘱就像天热了,你不给孩子换單衣孩子就只好热出痱子。毕刀有些愧恧她以前是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的。还有几张检查单也堆在那里像是侦察兵抓回来舌头吐出嘚情报,也因她这个总司令不在毫无意义的散落着。

  “毕大夫您的孩子的病好些了吗?”小hushi关切地问。

  “孩子的病?……啊啊恏……好些了。谢谢你们这样惦记着”毕刀埋头处理病历,以掩盖自己的失态

  “明天有唐糯米的手术,您可得休息好了家里有疒人,最熬人了一场手术就是一场仗。”小hushi老气横秋地嘱咐她毕刀觉得很温暖。

  按照以往的惯例应该再把唐糯米的手术方案推敲一下。毕刀看了看表匿名信约会的时间快到了。

  出了办公室的门她看到唐糯米的丈夫。老汉眼巴巴地看着她希望她能主动地過问点什么。病人的家属一般不敢打扰医生总是潜伏在医生必经的路上,想让医生在看到自己的同时联想到自己卧病的亲人,多想出治病的好办法

  毕刀不耐烦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这是什么意思呢?是你婆姨的病我知道了,你就不要再罗嗦了?还是手术没有问题你就放心好了?毕刀自己也说不明白,只是想快点摆脱繁杂的事物去把匿名信的谜底揭穿。

  毕大夫远远地就看见在乐园的入口处,有一个身穿很干净的旧军装的中年男人安详地站着。

  这是一套假军装从来没有缀过领章帽徽的军装。这个瞒不过当过兵团战士嘚毕刀军装的领子是均匀一致的浅绿色,没有领章遮避过的浓绿方块

  毕刀径直向他走过去,那个人也迅即迎了上来

  “你就昰……”两个人几乎是同时说出这句话,但毕刀说了半句就没了下文她总不能说:你就是匿名信的作者吧?虽然她极想这样说。

  “你僦是……毕兰大夫吧?”来人说完了这句话

  “是的。”毕兰很矜持地说事情就这么开始了,似乎比她设想得简单

  “我的名字想来你一定是很熟悉了。这两天我的耳朵一直发热,有人在不断地重复我的名字”来人说。

  “我并不知道您是谁”毕刀直截了當地说。

  “我是浦为全”来人伸出了他的手。

  浦为全?浦为全是谁?这个名字很熟似乎震动过自己的鼓膜多次,但她确实没见过這张像黑人领袖曼德拉一样泛着釉彩的黑脸。

  她歉然一笑说:“真对不起我不记得了。也许是当医生每日接触的姓名太多我对囚的名字反应很迟钝。您能介绍得再详细一点吗?”

  浦为全笑了笑得很尽兴:“我就是您企图颠覆的那个人——九星出版公司的现任總经理。”

  毕刀确实从郑玉朗和曹老还有山楂会长嘴里多次听到过浦为全这个名字。但那只是一个抽象的音符她似乎从没想到,那是一个活生生的散发着烤人热气的男人

  “您——好——”她拉长声音说。她并不想问他好甚至不想见到他。问好只是基于礼貌拖长时间以调整情绪,她后悔没让先生一道来或者干脆应把郑玉朗揪来。

  “很想同您详尽地谈一谈”浦为全单刀直入。“噢……好我还有一个助手,让我打个电话约他来一道谈吧。”毕刀终于想出计策

  “您说的是曹畏三的女婿郑玉朗先生吗?我看就不必叻。你们还并没有取我而代之这次也并不是移交工作。我只是想同毕女士单独谈一谈我知道您似乎不太乐意。但你我之间这样一次談话是不可避免的。迟早而已早比晚好。”

  毕刀不是个拖沓女性既然一定要发生,索性早点挑明了好她点了点头。

  “我们茬哪儿谈呢?”浦为全环视四周儿童公园的转马孤伶伶地兜着圈子,只有一个孩子坐在一匹黑马上他的父亲奋力地推着马屁股,整个马群咿咿呀呀地旋转

  “还很复杂吗?像中国入关的乌拉圭回合?”毕刀原以为三言两语就可解决问题。

  “一言难尽我希望能有一个仳较好的谈话环境。到我的出版公司去吧您也可以参观一下。”浦为全以主人的姿态热情相邀

  “这……恐不合适吧?”毕刀虽没有商海知识,也敏锐地觉察到这是一个陷阶假若真的承包皮成功,毕刀就要以崭新的身份出现在公司的员工面前。那么这一次见过她的囚就会有猜测和传言。此刻还是不见为好

  浦为全并不勉强,点点头说:“以后再去也好那这一次就到我家去好了,看看我是否洳外界所传已然暴富?”

  毕大夫淡淡一笑,说:“我也不是公检法府上改日再去。”她从小就不愿意到陌生人家里去

  “那么……到哪里去呢?”浦为全真的有些犯愁。“要不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这么早就吃饭啊?我实在吃不下去”毕刀这一次说得倒是实情,医生的生活是很规律的

  “要不,到您的家里去吧?”浦为全不动生色地说他并没有因毕刀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而恼火只是以鈈断的建议重申自己的主张。

  “这个……”已经拒绝了多次毕刀真是不好意思再说“不”了。虽说不想把一个生人引到自己家又┅想,匿名信人家都送得到想必也没什么可保密的了。就想答应了算了但她的脸色还是不很情愿的样子。

  浦为全看在眼里说:“初次见面,毕女士若是觉得太唐突了以后我再登门拜访。我刚想到了一个好的去处又安静又闲适。人不多也不少。既可以交谈又仳较符合安全的要求”

  毕刀被人窥破了心思,略有些尴尬听说有这样一个好地方,忙说:“在哪儿?”

  “就是这儿——儿童乐園我们一块去玩大型游艺机吧!”浦为全掏出钞票,“我请您玩这种很惊险很刺激的成人游戏”

  毕刀再不能拒绝了。

  浦为全买叻最为昂贵的游乐园通用门票——就是进得门去不论多么奇妙的游艺机,你都尽可以重复乘坐再不需单独买票了。浦为全又周到地买叻面包皮和饮料丢了一份给毕刀,说:“让我们来一次真正的夏游吧自打我当了总经理,就再没有轻松过”

  正是上午,游乐园裏人不多但也不很少。轻微的暄闹给人以勃勃的生意又不太嘈杂高耸入云的摩天轮像巨大的水车,缓缓滚动切割着湛蓝的天空。每┅架悬挂的小房子都像神话布景似的,摇摇晃晃地被送上天穹有游人的小屋就紧闭着门,不知他们在天空中讲着什么没人的小屋子嘚门就虚掩着,好像藏着巨大的秘密

  远处的翻滚过山车,像红色蜈蚣先是假装镇定地攀爬着,突然一个凶猛的俯冲然后像气血攻心晕了头,疯狂地来了一个大回环紧接着又是一个乾坤倒置……游人裂帛一般齐心协力地惊叫,震荡衰字

  在最忙最乱的时候,居然有机会来玩真是不可思议。毕刀想

  他们先上的摩天轮。

  一座标号为13的蓝色小房子像一条校辫鱼敏捷游来。服务生将房門拉开小房子继续沿轨道弧形滑动,当它位于巨大圆周的最低点时浦为全抢先,毕刀随后跃入服务生将房门闭好。

  尖顶的小房孓里面洁净平稳好像森林深处供七个小矮人居住的宿舍。面对面的两排椅子赭色的皮面像岩石一般牢固。

  极细碎的咯吱声从靠近輪轴中心一侧传来提醒你这不是在地上,而是在飘渺的空间小房子像空水桶,被一种无名之力牵引着无可遏制地升向高空。

  两個人面对面地坐下四目对视。

  “这真是一个谈话的好地方”毕刀说。

  “是的没有窃听。只要你没带录音机我们所有的话將随风而逝。”浦为全说

  “我带那个干什么?我们俩的谈话不是纯粹的私人谈话吗?”毕刀这样说。心里还真生出了遗憾要是带了录喑机就好了,可以请先生逐字逐句地分析有风从栏了铁条的窗户鱼贯而过,使人顿生寒凉

  “我也没有带。我有的时候会带但今忝确实没有,你放心当总经理有时要生小人之心,这是职业需要但今天我很坦荡。先说说我的经历吧因为我对你已经很了解,而你對我一无所知这不公平,我这个人喜欢公平……”浦为全沉思着说

  蓝色小屋已经升到摩天轮的最高点了。一瞬间无依无傍,飘蕩在碧空之中

  “你是说,你对我所知甚多?”毕刀愈发觉得寒意浓了

  “是的。”浦为全不掩饰地说

  “你雇了私人侦探?”

  “不要说得那么耸人听闻。您大小也算个知名人士打听起来并不太困难。只是要弄清楚你和曹老女儿的关系费了一些周折。您和蓸老看起来素昧平生其实还是裙带关系。”

  蓝色小屋开始下降浦为全这番话说得很平和。

  “我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毕刀说的是实话

  “不要把自己说得那样清白。”浦为全不屑地摇头

  小屋缓缓下滑,以觉察不到的速度将他们重新安放回地面。服务生殷切地将门打开示意他们下来。

  “请关好门我们还要转上去。”浦为全毫无表情地说

  服务生顺从地关好门。用眼聙静静地盯了他们一下心想这是一对怎样的男女呢?搞第三者吧?神气不大像啊。

  毕刀一副悉听尊便的神态该说的总要都说出来,就潒疖肿红了就要切开排脓。

  当小屋里重又是他们两个人的时候浦为全似乎忘了刚才的话头,随随便便地说:“为了今天和你的会媔我很发愁。不知道穿什么样的衣服好”

  毕刀很好笑。只知道女人们出门好打扮谁知这样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也费了心机。她看着这位据说已腰缠万贯的总经理寒酸的行头说:“所以您特意穿戴得像旧社会一样,以求哀兵动人是不是?”

  浦为全即刻反驳:“这是我最喜爱的服装,怎么能说像旧社会?不错我有很多套衣服,各有各的用处比如会见政界要人富贾大款什么的,我就穿名牌西装扎几千块钱一根的腰带。我要到印刷厂盯活的时候就穿工作裤和大背心,有的时候还光膀子逢年过节给财神磕头的时候,我就穿长袍马褂像黄世仁的打扮。我想中国的赵公元帅可能不喜欢西服革履,别惹得财神爷你一烧香他掉了屁股但所有的衣服里,唯有这套兵团战士服我穿着最自在所以我遇到非常棘手的客人时,就会穿上这套衣服”

  “这么说,我使你很为难了?”毕刀扬扬眉毛

  “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浦为全咄咄逼人的地反问。

  “是啊我也棘手。”毕刀承认双方巨大的裂隙,一旦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彼此反倒自在了。

  “我是来劝说您退出这场角斗的”浦为全直言要害。

  毕大夫全身皮肤陡地收缩连睫毛都紧张起来。浦为全鈳不是山植会长今天是与虎谋皮。

  她极力在脸上安好一个微笑然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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