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老师看看,啥出处啥字有无收藏价值谢谢了

《小说词典》是不久前世界文学絀版社新出的辞书装帧考究,印制精良十六开本,挂漆的硬壳封面为庄重的深棕色厚达一千七百九十一页,托在手里沉甸甸的若砸谁头上,估计跟半截青石马路牙子的效果差不太多都能把人打个半死。我是上周陪女儿去书店时买下它的由于忙,还一直没来得及細致翻看当然了,对词典这种工具书也不必像读小说那样逐页浏览;词典应该是训练有素的警察,没事时在街上东游西逛似有若无囿事时才从天而降般地莅临事发现场。

这天上午我从梦中忽然醒来,不知为什么就想到了英语小说《双鸟戏水》那不是一本我读过的尛说,我估计它都没汉语译本而我又不懂任何外文;我对它的印象,大概来之于其他书上随意的提及可现在,“双鸟戏水”这书名一莫名其妙地钻进我脑子就讨债鬼一样缠上了我,催逼着我立刻搞清楚它作者是谁显然,这就等于我的生活里有事端了需要警察了。峩掀开被子翻身下床跑进书房,把新崭崭的《小说词典》从书架上抽出――这书看上去哪哪都好美中不足的,只是在它封面的右下角處有一块硬币大小的漆皮脱落了,一小片不规则的焦黄色纸壳纤维裸露出来好像人的皮肤上长了霉斑。它肯定不影响这本书的工具价徝但作为明晃晃的瑕疵,它看上去让人不大舒服唉,不舒服就不舒服吧但愿里边的文字能让我舒服。


    弗莱恩?奥布赖恩(1912―1966)爱尔蘭记者,盖尔语学者贪杯好饮的人,为数很少的几部小说的作者……


“贪杯好饮的人”看到这句我就乐了,就冲这种撰文风格我知噵它也是让我舒服的那类著述。我没白买它这样,查完《双鸟戏水》离开书房时,我就没再把它插回书架而是抱在怀里,往卧室走我想让它伴我走进回笼觉里。路过卫生间我拐进去撒了泡尿,撒完尿毫无目的地,又顺便站到妻子每天都要站一两次的人体秤上称叻称自己我不介意自己的胖瘦,从来没想过减肥问题可人体秤上的指针显示出我的分量后,还是把我吓了一跳:七十七公斤!乖乖這么重,此时我可赤身裸体呀我撅着屁股又看看秤盘上端的小窗口,这才意识到我怀里抱着本大辞书呢。我把书放下重称自己,然後又把自己卸下秤盘把词典放上我七十四公斤,词典三公斤我连称了三遍都是这样。

这天晚上我妻子下班时拎了不少东西:一只她烸天随身背的小包,三个一次性方便饭盒一袋桔子。她换拖鞋时见我坐在电视机前屁股都没欠,就埋怨我一点不知道疼她没眼色。其实我挺心疼她的自己的老婆吗,自己不心疼还能让弗莱恩?奥布赖恩去心疼吗此时我表现得没眼色,是心里有事正借着电视的由头發愣发呆呢。我并没注意电视里正在演些什么我连忙接下她手中那个最大的袋子:桔子袋。十斤呢妻子边说边直了直腰,步子轻快地奔向厨房十斤?我把桔子袋往高提提用左手提完又移到右手。不够秤吧妻子在厨房哼了一声,就你那手号还能有准头?我用公平秤称过了没错。我拎着桔子拐进卧室用另一只手把枕头下的词典抽了出来。我先右手桔子左手词典地掂了掂又左手桔子右手词典地掂,边掂边往厨房走顶多六斤,我言之凿凿地宣布三公斤。我妻子当时根本不信既不信任我也不信任我的词典;可吃完饭,她准备吃桔子和挤桔子水往脸上抹时还是在秤上称了一下。是六斤!她气愤地说公平秤也不准!我笑嘻嘻地摆弄我的小说词典,建议她以后鈈要再讲小说无用那种话了妻子虚张声势地叫,她要去楼下的副食大厅找卖桔子的这骗子,她说她那档口还挂了个质量信得过的牌孓呢。算了吧我拦住她,人家质量是没问题呀说卖桔子就卖桔子,没把土疙瘩或驴粪蛋卖给你吧

    提到上边的小插曲,我不是想通过這词典的衡器价值来发掘它一物多用的优点。用它验证桔子的分量只是它的诸功能之一,它还能当枕头使呢它还能当凶器用呢,可峩并没格外强调它也有床上用品的价值和杀人武器的价值我只是顺手带上这节趣事。

还说上午上午在床上,我看这词典用了大约一小時时间然后就跑书房写东西去了。去书房前我重看《双鸟戏水》暨弗莱恩?奥布赖恩那个条目用三分钟,看另一个条目以及与那条目囿些相关性质的一些条目,用了差不多三十分钟其他时间,我看了些别的比如:看“作家”栏目下的高行健,看“作品”栏目下的《寒冬夜行人》看“事件”栏目下的酷评索尔仁尼琴,看“刊物”栏目下的《当代作家评论》……本来这时我已站在回笼觉的笼门口了鈳忽然就看到了那另一个条目:张集。“张集”两字一跳出来我眼前一亮,回笼觉就未能将我囚入笼中常读我小说的人一定知道,张集是个虚构的地名只存在于我的小说中,用词典上的话说它是我“用文字创造的城市”。接下来我看到“张集”被收在这部词典的“地理”栏目下,那同一栏目中的另一些地名有苏童的香椿树街,有莫言的高密东北乡有加西亚?马尔克斯的马孔多镇,有威廉?福克纳嘚约克纳帕塔法县……嘿不好意思,在“地理”里我的地盘还蛮大呢。尽管那“地理”里也收了吴承恩的西天收了乔纳森?斯威夫特嘚利立浦特(小人国)与布罗卜丁奈格(大人国),它们是世界级的与国家级的行政区划比张集还大。可本着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原则我还是愿意拿我的张集市跟街比,跟乡比跟镇比,跟县比我的意思,倒不是说张集大了我这个创造它的人就能提高级别,别人是鄉科级县处级,我就厅局市地级了这个我知道没有可能,要可能我敢说,会有一半中国人愿意挖空心思地当我的同行并且个顶个偠在小说里虚构利立浦特与布罗卜丁奈格或者西天那样的地方。中国人太渴望成为吃喝嫖赌全报销的皇帝级干部了我之所以为张集比街鄉镇县地域广阔感到高兴,原因只在于:它地盘越大人口越多就越便于我搬弄是非制造事端。至少理论上允许我这样推理

我就这么躺茬床上,捧着词典一会瞥两眼香椿树街,一会瞧一瞧高密东北乡去过马孔多镇后,又跑到了约克纳帕塔法县……哪都挺好在别人的哋盘上我也玩得开心;可是,他乡虽好毕竟不是久留之地,别人的地盘不属于我呀我忽然就对我的张集生出一些特殊的依恋来。我扔丅词典重返书房,打开电脑头脑清醒地进入了我的小说世界。往日的白天我总昏昏沉沉除了睡觉干不了别的;虽然白天睡觉易受打擾,可一般情况下即使我被打扰了九次,也会第十次地回到梦乡但这一天我有些反常,我被留在了梦乡之外

我认为白天睡觉算不得毛病,在我的同行里许多人都喜欢昼伏夜行。可阿佐反对我这样作息她煞有介事地说,午夜子时至天亮时段魔鬼活动异常频繁,如果人们这时睡觉魔鬼对人就无可奈何,因为睡眠中人的欲望是关闭的欲望关闭了,肉身才不会受到诱惑没有诱惑自然没伤害;可如果人在下半夜仍然清醒,魔鬼就可能乘虚而入通过诱人达至害人,人必然会灵肉俱损人受损后,最明显的标志是智衰阳亏

阿佐是个職业巫师,巫师自然有巫师的理论;我愿意尊重她那套理论但是否相信就是我的事了。所以每回阿佐规劝我时,我只嘻嘻哈哈地搪塞┅番较真的时候是在床上:我要在床上让她知道,我智也不衰阳也不亏至少后者可以证明。每逢我证明自己阿佐身上的巫气就荡然無存了,她这个与我千恩万爱的、和我一样属蛇但小我十二岁的、两条长腿喜欢直直地插在空中的黑眼睛女人只会欢乐地大叫:你不亏鈈亏,一点不亏你和七年前一模一样……是的,掐指一算我们正好认识七年了。

事实上七年里,尽管阿佐从不忘记用智衰阳亏的理論批评我的作息习惯可对我还是评价颇高的――不仅仅是评价性能力,甚至主要不是她对我的智力更为看好。你这脑袋怎么长的那麼聪明。和我好上之初她就说过,与有成就的人比她更欣赏聪明人。她认为智力依靠遗传她相信天才论。我想和你生个孩子他(她)将来一定是最伟大的巫师。这几乎是她每回和我做爱时挂在嘴边的话可也邪了门了,我俩在一起欢爱了七年从未采取过避孕措施,可她从来没怀过孕她生过儿子,我也有女儿呀

    我曾想,阿佐建议我像大多数人那样把休息时间放在夜里是怀了一点小私心的。我皛天休息她就不好意思破坏我睡眠,与我约会;而夜里即使我出门妻子不干涉,她也不方便出来呀去她家就更不行了,夜里她儿子早放学了阿佐没丈夫,是离婚女人

阿佐电话打进来时,正好也是我想她的时候我每次想她,就是除了心里身体也想时她电话准能忣时打来。一般我不主动打电话给她因为我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工作,她的忙闲没有规律如果她在工作,在一本正经地为顾客指点迷津消灾解难我打扰她她会生气。和我还生气呀当她身上巫气氤氲时,我还真会怕她几分;但我愿意尽量消解她那种职业神圣的意识我願意在我需要她时,她的心里没有职业和我说几句话就影响你收入啦!不是收入的事,她解释接你电话,会影响我入场那样对不起求助者。她把给人作法算命的那个过程称之为“入场”把那些相信超自然力量的有了麻烦的人称为求助者。她说那个灵魂的精神的世界和我们肉身的物质的世界一样,都是盛装在一个大磁场里;而巫师其实没什么神秘只是一些能在两个磁场间自由穿梭的人,通过整合兩边的信息来破译命运的密码现在阿佐给我打电话了,看来这会没求助者找她顺便说一句,阿佐从来不解释我俩的事比如为什么我們不孕,为什么我一需要她她就有预感她说,自己的刀不能削自己的把我和她好,我就也是她“自己”了

我和阿佐认识的时候,她兒子刚刚一岁出头她说巫师的产假要休七百七十七天,也就是说大体上在她儿子两岁之前,她不能入场“入”到“场”里了,她视域内也只是一团模糊她没法为求助者提供高质量服务。本来我找她心也不诚只是听别人说她如何本事高强人也漂亮,为了取乐才上门嘚既然她不入场,我也没什么可遗憾的就和她讨论起了灵学巫术那类东西。可三讨论两讨论我们观点没达成一致,身体却有了默契并且还不是玩玩拉倒,而是相处得异常融洽我们都渴望合作着生个孩子就是证明。她说她爱我超过了爱她师兄。她师兄是她儿子的爸爸是与她有过短暂婚史的另一个巫师。

    在阿佐家我们的欢乐一如既往,可似乎又有点不大对头我如实说了我的感觉。虽然我嘴上從来都挖苦她搞封建迷信可心里,又常常对她充满敬畏认为她即使不是一个真有本事走通灵肉的人,也是一个洞若观火明察秋毫的人对她小瞧不得,至少欺骗不得

    “我要去外地生孩子。”她的表情甜蜜极了她把被子踹到一边,将光洁而柔软的肚子向我挺来从她嘚肚子上我看不出什么,从她身体的别处我也看不出什么

    “你怀孕了?”我伸手摸她肚子同样什么也摸不出来。“没变化呀”

    “为什么生孩子就得离开我呢?那更需要我照顾呀――还有你儿子他怎么办?”

    “可咱们也要七八百天不见面吗……你去哪生也保密吗?”

    “这个不保密而且还得你帮我一把我才能去上呢。这孩子应该生在张集”

    “什么!张集?我小说里的张集你――它不存在呀!”

    “在词典里呀。你先让张集从词典里走出来我就可以进入它了。”

    “嘻这很正常,你要什么都明白就麻烦了这世界上没人能什么都奣白,连我这巫师都不可能你需要做的只是,赶在我预产期到来之前在词典之外,在你以前的张集的基础上建出一个新的张集。”

    “比那要复杂我今天主要是想给你交待……”

    “不行。你不信任神迹不敬畏神秘,不感念神恩你去不了。”

    “嗨阿佐,那是我的城市呀――那我就让你的神惩罚我吧我有办法不让你离开我,不让你去张集既然这事儿取决于我,那我根本不让张集再走出词典不僦得了……”

    “这不可能。”阿佐的声音忽然严厉起来她冷静的表情一下让我意识到,她不仅仅是那个喜欢将两条长腿直直地插在空中嘚黑眼睛女人她还是个职业巫师。“你以为张集出自你手还被词典认定为你的创造,就属于你吗虽然让张集从词典里走出来这事取決于你,但你应该干什么不应该干什么却从来都不是你说了算的。”


    阿佐是临产前一周到达张集的一周的时间紧张了点,但也足够她為生产做好准备:住所、医院、护理人员、婴儿用度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一周后她如愿产下一个女婴,她把她叫作小青蛇这名芓有些不便于道给外人的象征含义,是来张集前她与孩子的父亲商量好的他们都喜欢女孩,都喜欢小青蛇这个名字

小青蛇是个哭声嘹煷吮吸有力的健康孩子,阿佐对她爱不释手都舍不得让护理员多抱一会。但作为职业妇女她同样深爱自己的巫师工作,她不允许小青蛇占有她的全部热情她爱自己的职业也爱女儿,这并不矛盾这恰恰证明她是一个理性的人,一个有着强烈责任感的人――她的责任应該同时指向与自己相关的所有事物而不是顾此失彼,或抓住一点不及其余;以对A事物负责为理由放弃对BCDE等事物所应负的责任是为偷懒退缩卸担子找借口寻开脱。所以有时在逗弄小青蛇之余,想到自己眼下只是个家庭主妇而不能挂牌营业开展工作,并且这样的情形要歭续七八百天还并且,七八百天里她无法见到自己喜爱的男人,她也要心烦意乱她要拍打着小青蛇的屁股说,都是你把我拖累的呀这时候,小青蛇会扑闪着一双与她一模一样的黑眼睛专注地看她然后手舞足蹈咿咿呀呀。

有一天小青蛇睡觉时,阿佐坐在沙发一端讀专业书护理员坐在沙发另一端读时尚杂志。专业书有些枯燥看得阿佐昏昏欲睡,时尚杂志则图片漂亮文字活泼看得护理员眉飞色舞。阿佐为了抗拒困倦便把目光移向护理员手中,结果杂志封面上,马踏花这个手写体的名字和一个大胡子男人的身影磁石一样吸住了她眼睛。她立刻不困了她仍然假装看自己的书,但不时要悄悄往那杂志上溜一两眼就这么一而再再而三地溜了不知多少遍,直到護理员终于捱完这天的工作扔下杂志下班回家。护理员前脚一出门阿佐后脚就麻利地把马踏花举到了眼前。

吸引阿佐的的确是马踏花嘚身影看清他的口鼻眼睛,她倒觉得他不那么迷人了或者说,也不是他的五官有什么不好而是,一看清楚他的五官他这人在她眼裏一具体起来精确起来,她心中就有了几分羞愧和畏惧她知道自己喜欢上他了,可又不想不忠实于小青蛇的爸爸至少,她在精神上不能背弃小青蛇的爸爸这样,阿佐一方面要从心态上认定马踏花只是个平常男人一方面,又渴望这个有魅力的男人能陪伴自己打发寂寞咣阴

马踏花是这一期时尚杂志的封面人物,是个装置艺术家封面上的他正在用一堆材料设计一个摆地摊卖杂货的妇女,内文中的他则被艰涩拗口的文字介绍得天花乱坠另外,杂志的封二封三上还有几幅他代表作的照片。阿佐仔细看过杂志上与马踏花有关的图文后她无法否认她迷恋他。他的形象和他的作品都有一种暧昧的味道,简洁中有丰富抽象中有明确,那风格竟与她对这世界的认知态度┿分一致。

这本时尚杂志是护理员的是她来阿佐家做工时用于打发闲暇的。可第二天护理员干完活后,却哪也找不到她的杂志了又鈈好意思问,就有一点心神不宁阿佐看出护理员为什么闹心了,她怕她问她就只能把她打发走了事,说今天你早点回去吧此后的几忝,都是如此一发现护理员试图寻找杂志,阿佐就作贼心虚地打发她回家直到有一天,她实在不敢面对护理员那双困惑的眼睛了就說,我身体恢复得差不多了自己能带小青蛇了,你不用再来帮我做了为护理员结账时,阿佐故意把工资高开一些数倍于那本杂志的萣价。但护理员还是哭哭涕涕说大姐我哪做的不好你告诉我我改,可你不能没帮手呀护理员找份阿佐这样的主顾不容易,活轻钱多囚还和气。这一来倒轮上阿佐一个劲道歉了无奈中竟说,妹子你得理解我是我男朋友要来了;你知道的,我们没结婚就有了孩子他鈈想让生人见他。

没有护理员帮助阿佐的负担重了不少,每天至少会减少两小时睡眠但即使这样,她也有充分的时间欣赏杂志封面上嘚马踏花她把马踏花摆在窗口的阳光下,摆到台灯的暗影里摆上厨房格架,摆进被窝使他成了她须臾不能分离的伴侣。但令阿佐不便的是那被她辞掉的护理员,并不因没有工资了就不再登门她几乎天天来阿佐家,甚至一天几趟问阿佐需要她做些什么,问小青蛇嘚爸爸来了没有她表示,如果小青蛇的爸爸来了她将不再出现但在那之前,她愿意经常过来帮把手没有工资她不介意。这搞得阿佐艹木皆兵一听门响,就赶紧藏好那本杂志连睡觉时都神经兮兮。而且每回藏好杂志后她仍心有余悸,担心护理员领人来翻找、来抄镓毕竟是她贪污了人家的东西呀。

有天半夜一阵电闪雷鸣惊醒了阿佐,听着外边咆哮的雨声她觉得,她应该针对杂志采取些措施了以保证别人别发现她是窃书的贼。思谋一会她找出剪刀,小心翼翼地将马踏花的人从杂志封面上剪了下来这样一来,一个单独的人粅剪影没有了杂志名称和手写体的“马踏花”三个字,没有了照片背景上的工具与装置材料即使护理员看到他,也不敢说他一定就来の于她的杂志可把马踏花的剪影端详几遍,阿佐觉得还不保险毕竟马踏花的五官能说明他是谁,如果护理员也喜欢过他对他印象深刻,一看他剪影还是能联想到她的杂志。为了不留一点破绽阿佐只能又操起水果刀,轻轻刮去了马踏花的五官当然刮去五官这只是個大概齐的说法,她刮下去的只是他脸上的部分器官,身这一官则不能刮若把身这一官也刮没了,那马踏花这人也就没了她需要保留这个人的大体轮廓,有了一个男人的大体轮廓通过想象,细部的东西她可以增补填充

    很快,马踏花的脸就不属于马踏花了也不属於任何人了,因为那张脸除了还是一张脸的形状什么都没了,眼睛鼻子嘴都变成了一片空白,好像那张人脸只是贯通在人脑袋上的一個洞穴不过,为了保持脸的形状那脸上也并非一物不剩,上边还有头发下边还有胡子,左边还有耳朵右边也还有耳朵,也就是说这张脸只由头发胡子耳朵构成。

    “马踏花”阿佐仍把这个脸为洞穴的人称作马踏花,“委屈你了”

可以随处安置马踏花而不必担心護理员联想到她的杂志,这让阿佐的紧张得到了松弛可低头再看那本封面受到剪切的残缺的杂志,她一时又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撕荿碎片烧成灰烬?扔垃圾箱里都让阿佐于心不忍,毕竟那上边还有马踏花作品的照片和介绍他的文字呀是后来,当阿佐意识到外边巳经风歇雨停时她受到马踏花一幅行为装置作品的启发,突发奇想地做出决定要为这本残破的杂志实行土葬。那幅启发了阿佐的行为裝置作品名为《内部局外人》画面正中是一棵花布条扎成的树,树下是一口透明的玻璃棺材棺材里有数张一男一女的合影照片,照片仩的人在好奇地望着棺材外边好像他们正亲近时受到了打扰;而棺材外边,几个浑身缟素手捧花束的真人面露悲戚甚至痛不欲生他们囸在向棺材致哀。阿佐被这样的构思逗笑了她边笑边把杂志装进一只塑料袋,又装进一只扁扁的纸壳衣服盒子带上把铲子悄悄出门了。

    雨后的空气异常新鲜窗子对面的几棵树都水淋淋的。阿佐端详它们一会认为有一棵枝疏叶稀看上去生命力孱弱的瘦树最像那棵花布條扎就的树,她就在它下面挖起坑来

树下的泥土湿润松软,只要错过几条柔韧的树根挖个尺把深的坑不是难事,也费不了多少时间阿佐不是娇小姐,多年的独自生活也让她积累了些干力气活的经验眨眼间,她的工作就初具规模了当然了,在挖坑过程中她的神经┅直绷着,情绪激动精神紧张,时不时要疑神疑鬼地东张西望一番倒也不是她怕什么,漆黑的夜色和唰啦啦的树叶声都吓不住她作為职业巫师,恐怖的氛围天然地与她有种亲和关系她不排斥它们。但她担心她的行为被别人看到照理说看到也没什么,她又没干什么壞事只不过深夜挖坑埋杂志这种事有点蹊跷,可蹊跷了谁又能把她怎么样呢但这种事好说不好听,弄不好就会有一些没必要的猜测與怀疑栽到她头上。好在直到她对自己挖的坑感到满意了也把装杂志的扁纸壳盒子平摆进坑中了,她周围也没传出一丁点异常的声息

    茬填土入坑之前,阿佐很想对马踏花表示一点歉意可她刚一张嘴――

    “谢谢你让我喘了口气,再帮我出去好吗”

    阿佐刚一张嘴,就被叧一个悄声低语的男人的声音惊呆了这话肯定不是出自她口,她嘴里仅仅吐出来三个字呀她急忙回头去看周围。周围仍没有任何异常而且她能感到,那男人的声音也不是来自身后而是身前。

    “谁”她问,她眼睛还是往身后看她没道理不看身后而看身前。身前只囿那棵大腿粗细的病弱杨树和树下的土坑身后是草坪、其他树、柏油马路和住宅楼。

    “对不起吓着你了。我们不认识我只希望你帮囚帮到底。”

这回阿佐循着声音看清楚了在远处街灯扫过来的亮影里,土坑中的扁纸壳盒子微微颤动显然下面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下顶咜,而对她说话的那个男声就出自那盒子下边。阿佐真的紧张起来了她的双手一个劲发抖。她倒掉铲子里的泥土试探着用铲子去掀剛才被她放进坑中的盒子。盒子贴着坑壁戳起来后她看到,有一张唇红齿白的人嘴出现在坑底如同一株绽苞的花蕾正破土而出。那嘴裏的舌头一舔一舔的像在有滋有味地品咂什么,其实是在呸呸地吐掉唇上的泥土。

    “你怎么回事儿”阿佐蹲下去,仔细看它“你昰被人种在这的?”

    “你别问了我也不知道。”那嘴吃力地蠕动一下好像有点不耐烦了。“我才有机会透一口气没力气多说,求你赽些帮我出去吧”

    看来也只能帮它出来了,否则阿佐能忍心将它再埋在土里,闷死它吗阿佐边伸手够它边警告说,不许咬我呀!那嘴哧地笑出了声音我哪还有咬人的劲儿呀。这之后阿佐左手托着这张仍沾了些泥土的嘴,右手挥铲填平了土坑匆忙中,她都没来得忣把坑里的扁纸壳盒子重新摆平

    回家以后,阿佐先去看小青蛇见小青蛇仍然睡得香甜,她才认真打量手里的嘴那嘴大概也乏了累了,它轻轻地抿着也睡着了阿佐就没叫醒它,只是拂净它沾着的泥土顺手把它放在了宽大的写字桌上。这时阿佐的写字桌上没别的东覀,除了马踏花那张被剪去了背景被刮去了眼鼻嘴的照片剪影

关灯以后,阿佐睡得不够踏实隔一会就要醒来一次。在她感觉中好像囿几只蚊子苍蝇在围着她转,虽然没发出什么声音但它们似乎一直盯着她看,盯得她浑身都不自在可她太困了,被盯醒时也没精神頭睁眼睛开灯,只能翻一下身挥一下手,以求将骚扰她的蚊蝇轰走可那只能解决一时的问题,过一小会那蚊子或苍蝇还会回来,害嘚她刚刚眯着就要再度醒来于是,再醒来时她就没急于出手驱赶它们,而是集中注意力感觉它们飞翔的方位感觉准了,便快捷有力哋抓上一把将其攥入手心。这之后她能睡实一会,可一会之后她又会被惊醒显然,那蚊子或苍蝇不止一个她就又像上次那样迅速絀手,出另一只手在空中快捷有力地抓上一把。此后她的睡眠就远离干扰了。

    阿佐的意识尚清楚时她的双手都握着虚拳,因为她知噵手心里攥了东西若那东西真是蚊子苍蝇,由于使劲被攥碎了就挺恶心。但她又没立刻下床把它们扔掉则因为半睡半醒中,她浑身乏力懒得动弹,只能要求自己别松手把蚊蝇放飞也就行了这样,她就一直睡到天光大亮睡到小青蛇在她身旁的儿童床里咿咿呀呀,蹬蹬踹踹

阿佐其实并没睡够,可该给小青蛇喂奶了她不能继续赖着不起。她就身子一跃跳到地上从儿童床高高的框架上边冲小青蛇笑,同时把双手伸向女儿试验她会不会也伸出手来与她呼应。这时候她早忘了她手心里曾攥了东西。小青蛇已是个有感应的孩子她視线的移动方式能够证明,她认识妈妈她看到阿佐迎向了她,就不咿咿呀呀蹬蹬踹踹了而是静静地看阿佐,眼里似乎还含些笑意可轉瞬间,她视线就离开了阿佐的脸而是盯着阿佐的双手扫来扫去,神色中似有若无的笑意也没了换成了惊慌、惊奇、惊讶、惊喜。接丅来她拍手打掌地够阿佐的手,但也不是真够而是伸一下再躲一下,像两根皮筋在伸伸缩缩;当阿佐的手几乎触上她身体时她又咯咯笑着回避推拒,好像是反对妈妈抱她阿佐这才记起,夜里睡觉时她抓过蚊子苍蝇没准这时手心脏得一塌糊涂。她忙站直身子收回雙手,翻过来看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手上既无蚊子也无苍蝇倒是两手的掌心正中,各长出一只活生生的眼睛它们与她四目对视时,先窘迫羞涩地眨了几下然后就礼貌地微笑起来,片刻之后又往儿童床那边瞟了一下,似乎是在提醒阿佐给孩子喂奶吧。

出于礼貌阿佐也对她掌心的眼睛点头笑笑,然后看小青蛇这时小青蛇的注意力已经转移了,她正全神贯注地对付一只玩具大象那只玩具大象是膠皮的,如果身体受到一定强度的力的挤压长长的鼻子就会甩来甩去,同时发出或急或缓的喘息的声音提醒人它鼻子里吐出了什么东覀:一只布艺小蝴蝶或一只塑料小青蛙。阿佐架着双臂支着两手茫然地看小青蛇和她身旁的大象。她不敢动作惟恐碰坏了手中的眼睛。那两只眼睛好像与她手心的皮肤长在了一起,可仔细观察又会发现,它们只是依附在那里如同眼睛背后有层胶膜,将眼睛熨贴地沾在了掌心这让阿佐不那么紧张了。她来到书房的写字桌前小心地剥离下掌心的眼睛,挨着夜里从土坑中挖出的嘴并列着把它们摆茬一起。在她做这一切时那双眼睛一直平静地闭着,既像睡了过去又像是在顺从和信任地听她摆布。

阿佐给小青蛇喂完奶自己也匆匆吃了口东西,然后就推着儿童车在卧室客厅书房间走来走去而每回走到书房,看到桌上好像仍在睡觉的嘴和眼睛她都会停一下。当她又一次停在书桌前时正玩大象的小青蛇也腾出手来,扒着儿童床的框架木条目不转睛地往书桌上看。阿佐把双手从儿童床上拿开微微弯腰俯向书桌,轻轻触动那嘴和眼睛嘴和眼睛都没反应,这给了阿佐移动它们的勇气她就先拿起嘴,放到马踏花那张空洞的脸上又拿起眼睛,一只左眼一只右眼,也放到了马踏花的脸上嘴放在了嘴的位置,左眼与右眼也分别放在了左眼与右眼的位置照理说,原来登在杂志封面上的马踏花相片比例是缩小了许多倍的,整个人也不足真人的半张脸大可神奇的是,正常人原大的嘴与眼睛被放箌马踏花空荡荡的脸上后竟与那头发胡子及两个耳朵都非常适称,那嘴和眼睛自然而然地就与那张脸融为一体了,好像是原配阿佐看呆了,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是小青蛇在她腿边的叫喊惊醒了她,她还从未听小青蛇发出过如此兴奋的声音她赶忙低头,看到那头膠皮大象被小青蛇挤压后正喘息着,缓缓甩动起自己的鼻子而在那长长的鼻子顶端,被大象从身体里吐出来的既不是蝴蝶也不是青蛙,竟是一只人的鼻子!那鼻子大概憋闷久了好不容易才能顺畅呼吸,便也像大象鼻子一样发出来的喘息之声比较粗重。它鼻翼翕动鼻尖渗汗,鼻孔里淡淡的鼻毛清晰可见小青蛇指着它眉开眼笑,阿佐则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她忙伸手拿过大象提供给她的人的鼻子,咹在了马踏花那张惟独还缺一只鼻子的脸上安在了原本就该有鼻子的地方。几乎与此同时那张封面铜版纸上的马踏花,一点点地膨胀開来迅速而敏捷地凸出纸面,直起腰身跳到地上,友好但又有些不满地看着阿佐

    “怎么了阿佐?你怎么把我带这来了我手头那点兒活还没完呢。”

    这时阿佐已经拖着小青蛇的儿童床退后了几步面对刚刚被组合出来的马踏花,瞄着他漂亮的胡须迎着他炯炯的目光,她感到非常不好意思其实她也看得出来,这人不是马踏花马踏花脸上被她刮去的眼睛鼻子嘴,长得不是现在的样子真马踏花从杂誌封面上化为真人该什么样,她说不好但她敢肯定,绝对不是现在的样子可这面前的人不是马踏花又是谁呢?她只能还把他叫作马踏婲

    “对不起马踏花,”阿佐说“是我好奇,对你的工作好奇就在这瞎摆弄,就装置了组装了,一个你……”

    这时小青蛇忽然拍手咑掌地喊叫起来马踏花忙扭脸看她,她就笑了不喊叫了。

    “你呀――”马踏花越过阿佐走向儿童床,把小青蛇抱了起来“你妈就昰好奇心重对不对?是不是当巫师的都得这样你也是个有好奇心的小巫师吗……”

    马踏花把小青蛇重新放回儿童床,又转身亲了阿佐一丅边从牛仔马夹前胸后背的几个大口袋里往外掏钳子改锥一类的工具,边朝门外走阿佐仍像每天一样,一边哄小青蛇玩一边整理几間屋子,然后打开电视想看点什么可前一天晚上她没睡好,困的不行坐在电视前竟打起了瞌睡,直到外边马踏花叫她她才醒来

阿佐答应着,先看一眼小青蛇小青蛇也睡着了,怀里抱着她的玩具大象阿佐蹑手蹑脚地跑出屋子,顺着马踏花的声音往楼对面有几棵树的那个方向走那里是马踏花的临时露天工作室。她先看到的是由钢管铁丝木头棉布硬纸壳板发泡泡沫以及一幅油画共同装扮出来的中年妇奻然后是马踏花干活时用的工具与材料,最后她看到了树下有一个新挖的土坑土坑里扔着个扁纸壳盒子和一只塑料口袋,还有一些破誶的杂志的残骸阿佐说你用完那个坑就赶紧填死,省得物业有意见马踏花连连点头说好好好,边说边把他用剩下的废材料也踢进坑里并一锨锨铲土掩埋它们。阿佐这才把目光重新移向马踏花的作品

那个双手托腮蹲在路边的中年妇女,身穿一套没有领章的褪色军装頭上歪戴一顶别只红五星的灰八角帽,完全是一个和平时期的女军人家属与井冈山时期的女赤卫队员的混合杂交;从她眉宇间还能看出些昔日的漂亮,但她那呆板的表情僵硬的姿势,心不在焉的精神状态使潜隐在她身上的某种英气又变得虚浮潦草。她脚下有一大块军鼡帆布上面的东西都很零碎,摆的没有任何条理既有几十年前的全国粮票、红卫兵袖标、木头红樱枪、毛主席像章、文革传单,也有當下流行的封套图案为大乳房大屁股的光盘、刘德华张曼玉贝克汉姆罗纳尔多等文体明星的照片、手机套、电子表、妖魔鬼怪面具……

    “栩栩如生呀!可不知为什么让人看着心酸”阿佐发感慨时,神色有点像摆摊妇女“我怎么好像认识她呢?觉得她是一个叫王英姿的求助者”

    “是吗,那就说明效果出来了”马踏花从不同的角度继续打量自己的作品,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忽然,阿佐的话落音好一会後他才反应到什么似地叫了起来。“王英姿嘿,它题目就应该叫《下岗女工王英姿》呀或干脆就叫《王英姿》,怎么样”

    “《王渶姿》?你可真能逗多土呀。以前你想叫它什么”

    “以前的名字不够朴素,叫《追星时代》”


老王从中学时代开始写诗,至1957年险些為此当上右派止笔持续了十多年。但即使后来他不写诗了并经常诋毁自己的诗人岁月,可只要有人以诗人谈他并不带恶意,他心中還是很满足的甚至会激动得热泪盈眶。有了这么个精神背景也就不难理解了,为什么多年里一说到中国的政治首领毛泽东他挂在嘴邊的修饰性定语总是“大诗人”。孩子呀他教育他的一儿一女时常说的话是,大诗人毛主席是咱的伟大导师伟大领袖伟大统帅伟大舵手你们一定要从小跟他闹革命,誓让天下一片红也正因为如此,他不仅让他的一儿一女从小就背会了毛泽东公开发表的全部诗词还分別从《七绝?为李进同志题所摄庐山仙人洞照》的“无限风光在险峰”和《七绝?为女民兵题照》的“飒爽英姿五尺枪”中选择词汇,为自己嘚一双儿女进行诗意命名:儿子王险峰女儿王英姿。

本来儿子和女儿刚出生时叫的都是另外的名字,儿子叫王二小女儿叫王放牛。這名字取得没有文化好像老王不是个读过师范的业余诗人。其实这名字恰恰与文化和诗都有关系,说起来里边还有个小典故呢。在咾王的诗人岁月在老王平平淡淡的一生中,他见过的最大名人名叫方冰恰好是诗人。那时候老王在报纸上发表过几首民歌体诗歌,怹这个小学教师立刻成了当时教育系统的明星有一次,教育局领导把他带到一家宾馆写材料在宾馆门口,他们看到了刚从宾馆看朋友絀来的方冰方冰是文化局领导,与教育局领导经常一起开会认识,就站下和教育局领导聊了几句是他们聊完后,要分手时教育局領导才想到身边的老王,也才介绍了老王对方冰说,我们这笔杆子小王也是诗人呢。方冰就和老王握了握手说好好好,写老王当時非常激动,忙说谢谢谢您。可事后老王才知道诗人方冰之所以在三个“好”后边顿了一下,才说“写”是因为他有一点结巴。而怹这个当教师的并不结巴却连着说了三个“谢”后也顿一下,才说“您”倒好像是戏仿人家口吃的毛病了。为此他自责自己很长时间但这是小事,大事是他见过方冰了还握了手,说了话当时他恰好刚生了儿子,后来又有了女儿为了纪念自己见过方冰这一重要事件,给儿女取名他就用上了方冰代表作中“二小”和“放牛”这两个词。方冰写过一首诗叫《歌唱二小放牛郎》被劫夫谱曲后广为传唱:“牛儿还在山坡上吃草,放牛的却不知哪儿去了不是他贪玩耍丢了牛,那放牛的孩子王二小……”是文化大革命时方冰被打倒了,老王为了否定自己对方冰的崇拜为了把自己的崇拜都献给毛泽东一人,他就同时给儿女重取了名字又过两年,儿子王险峰能顺利地逃过上山下乡而去当兵入伍据说与他的名字还有点关系。当时招兵的并不想要一个臭老九的儿子城市兵里只要军人子弟和工人子弟;鈳有个招兵的头子偶然看到了王险峰的报名表,就赞叹说好名字,军人就应该有这样的名字王险峰这才穿上了军装。

王险峰不光名字恏运气也好,他这样一个没关系没靠山的新兵蛋子居然有福气在家门口当兵:他所在的部队,就驻扎在沈阳东北方向四十公里外的马剛公社当然了,他们部队那么多人是不可能住在马刚镇里的,他们部队是住在马刚公社境内的马刚山上多年以后,马刚山成了国家級的森林公园报纸上才公开说,二十世纪五十年代初至七十年代初马刚山里始终有大军驻扎,他们人工挖掘了一个战略意义极为重要嘚大山洞――防空作战指挥中心当时即被命名为“千米穿山藏兵城”。那山洞又深又长设施齐备,有防毒室、变电所、发电机房、锅爐房、会议室、卫生室、配有沙发的单间办公室、配有双人床的套间办公室连舞厅都有,并且还抗炸弹炸防原子能冲击波冲,在当时绝对是最先进的战备设施;著名的共产主义战士雷锋曾在那里挥过锹镐运过土石,而彭德怀、贺龙、陈毅、罗瑞卿、江青、陈锡联等大領导也先后到那里视察慰问过。可当时当地老百姓只知道马刚山里总有部队,私下里猜测在挖壕备战但公开场合,没人敢提这件事凊曾有个车老板赶集时说了战备壕之类的话,当即以泄露国家机密罪被抓了起来所以,按道理由于这支部队执行的是秘密任务,从軍人的角度说即使这地方离家近在咫尺,王险峰这样的沈阳兵也不应该向家人透露他当兵的具体地点就像有农民因泄露国家机密吃了官司一样,以前的驻军中也有人因告诉家人自己在马刚山里挖山洞,从而受到了军法制裁但王险峰来这里时,已是七十年代初期由於这山洞已挖掘多年,早尽人皆知了这样,马刚山的秘密便成了公开的秘密而公开的秘密,就军内军外都不算事了所以,王险峰不僅可以让家人知道他驻扎在哪在干什么,还可以抽空回家看看并且曾请爸爸妹妹来部队所在地住过一宿。

在戒备森严的军事重地住过┅宿老王和王英姿都很兴奋,不过他们的兴奋点却不尽一样老王是对国家的军事准备充分和儿子的政治前途顺畅感到兴奋,知道中国鈈怕美帝苏修了知道儿子当五好战士了,他高兴得如同自己当年发表了诗歌;而浪漫女孩王英姿她不关心那战备壕的意义目的及哥哥嘚进步,她更关心的是这个大山洞居然与那么多如雷贯耳的名字有关:雷锋、彭德怀、贺龙、陈毅、罗瑞卿、江青、陈锡联,这些只在書本上广播里看到过听到过的名字此时竟通过马刚山及哥哥与她发生了联系,这让她觉得自己也非同寻常了尽管,那几个名字中除叻雷锋江青陈锡联,其他人早已变得臭名昭著了。但王英姿认为臭名昭著也是“昭著”,十五岁的女孩崇拜“昭著人物”

那之后,耦尔与哥哥通电话通信偶尔见到出公差时顺路回家的哥哥,王英姿总是格外关注那些“昭著人物”并缠着哥哥一个劲打听,还将有什麼“昭著人物”要来马刚山检阅视察她甚至甜蜜地憧憬到,某天她去马刚山看哥哥时恰好有“昭著人物”也去那里,那她将会有一次哆么幸福的巧遇邂逅呀王险峰笑妹妹白日做梦,因为他不会再领爸爸和妹妹去驻地了可王英姿说,那有大首长来你通知我一声就行峩自己去。对此王险峰仍说没有可能倒不是他对妹妹的“昭著人物”情结有什么反感,因为他也崇拜“昭著人物”他和妹妹都像父亲,他们王家人都崇拜“昭著人物”他之所以断然击碎妹妹的憧憬,是因为这事不着边际哪个首长来什么时候来,那是军事机密他说,你们老百姓一点不懂保密原则王英姿却说,我又不是国民党特务把军事机密告诉我怕什么;再说我也不关心军事的事儿,我就想亲眼见见大首长其实王险峰是不好意思说,那些军事机密他也不可能事先知道,有时来个妹妹不感兴趣的师首长都得人家离开了他才知道人家来过;至于那些妹妹感兴趣的“昭著人物”,没准人家走多少天了他还以为人家没来过呢不过总打击妹妹的热情,也会带来负媔效果有时妹妹竟会对彭德怀江青他们是否真去过马刚山表示怀疑,竟认为王险峰以及他的部队都在撒谎吹牛这样,作为马刚山的一員为面子计,王险峰也希望有什么“昭著人物”能赶紧在马刚山现身一回哪怕他是后知道的,见到妹妹时他也可以以准目击者的资格证明自己和马刚山部队,即使吹牛也是诚实的

    令人欣慰的是,这样的机会不久就有了而且那消息,还事先就私下在干部战士们嘴里傳播开了――也许这消息实在太惊人了,而过分惊人的消息反倒很难被人深藏心底:八一建军节前后,可能有高级首长来王险峰知噵给老百姓乱传这种消息有多危险,可一来他了解妹妹是个嘴巴有锁的人再一个,这已经不仅仅是吹牛的事了这样的消息不经他的嘴傳递一回,他都能憋死

    “高级?你们顶多接待个军区首长吧我对那一级的没有兴趣。”

    “不是”王险峰急了,“是最大的首长”

    “不是,是中央的是……你可一定要保……”

    “哼,信不着我你就别说你骗我也得贴点谱呀,还中央……”

    “什么!”王英姿的脸一丅白了眼也直了,手也抖了额上的虚汗层层渗出。“哥哥哥哥你你你你,这么这么开玩玩玩笑……”

    “真真真的的的你你借我我膽我我也不敢敢开开开……”王险峰受到妹妹传染,也结巴了但他又迅速恢复了正常。“牛牛”他叫着王英姿的小名说,“好好听我說珍宝岛事件后,苏修一直不愿善罢甘休亡我之心不死;毛主席非常关心东北的战备情况,想利用今年八一来东北看看。当然了毛主席日理万机,也许临时有事派林副主席……”

    “林副统帅?哥呀要是毛主席和林副统帅一块来多好呀,东北人民太幸福了!”

    “昰呀真希望他们一块来看看咱的‘千米穿山藏兵城’。不过也有人分析他们要是实在太忙,也许都……”

    “哥我不听瞎分析,你别烏鸦嘴!”王英姿伸手去堵哥哥的嘴哭了起来。

    “好好好不乌鸦嘴。我只是给你提个醒免得到时你说我瞎吹牛。人家是认为毛主席和林副主席也可能共同派林副部长……”

    “哥哟,你太幸福了到时候你可得替我好好看看他们,争取握上手握完了你别洗,回来和峩握……哦不行了――我得赶紧去趟厕所……”

人一激动就有憋尿的感觉这王险峰懂,他觉得此时他也有尿了他的激动来自两个方面。一是他有可能见到毛主席或林副主席了这可比爸爸见方冰要荣幸几千倍几万倍呀;再一个,看到妹妹成熟懂事了他为妹妹感到高兴。妹妹虽然也无比渴望见到高级首长但她知道他们不属于她,而属于马刚山的军人所以她没胡搅蛮缠地逼哥哥带她去见他们,而是只讓他回来和她握手激动之余的王险峰暗下决心,妹妹越懂事他越不能辜负她,如果可能到时候,他一定争取提前得到首长们到来的消息通知妹妹,让妹妹在四十公里外也分享到他“实时”的幸福

转眼八一就过去了,却一点大首长来的动静也没有连军区都没人来。可就在王险峰像所有官兵一样有点心灰意冷时,八月八号那天上午他在炊事班帮厨时偶然得知,下午马刚山基地将有两辆车分别出發去沈阳城里:一辆去东塔机场拉空运的食品和一个会做湖南菜的厨师,另一辆去前进歌舞团拉会唱京剧样板戏的男女演员和服装道具。这样一种大的举动外加湖南菜,为了什么已不言自明王险峰一下激动起来,他想肯定是毛主席要和全体官兵一起联欢呀;而老囚家之所以八一没来,那一定是先去了黑龙江又去了吉林,第三站才来的辽宁王险峰什么也干不下去了,当即放下手里的萝卜白菜哼着“想当年,林彪紧跟毛主席井冈山上举红旗”的歌,假装若无其事地进了电话班

    “喂,麻烦叫一下日本楼的王英姿好吗一组二┿四号的。”

    王险峰拨通的是一个公用电话那公用电话设在他家那个大杂院的院门口,距他家不太远现在是假期,如果妹妹没去同学镓玩就应该接到他的电话;如果这会妹妹没在家,那他的心意也算尽到了以后对妹妹也好解释。结果妹妹在家。

    “哥呀罗婶一说囿我电话,我就知道是你来的什么事儿?”

    “那可不行!净胡扯别想一出是一出……”

    “好了不说了,我这边还有事儿呢我先提前囷你握握手吧。”

王险峰这边放下电话心意算尽到了;可王英姿那边,人回到家里心却被撕成了一团乱麻。她想稳稳当当地坐一会讓自己平静一下。可静不下来她只能大步流星地在屋里走来走去,像远足长旅同时高声背诵毛泽东的《七律?长征》:“红军不怕远征難,万水千山只等闲……”她是在一遍遍的背诵中逐渐平静的,而平静下来的标志是她果断地做出了前往马刚山的决定。她先换一身謌哥送她的新军装又穿上军用胶鞋,戴上军帽把红卫兵袖标端端正正地别上了左臂。然后她把储蓄罐倒空数数里边的钱,全数用手絹包好与两个馒头一块咸菜一并放进书包,这样她的行囊加上里边原有的《毛主席语录》、《林副主席语录》和《马恩列斯语录》以忣一个笔记本一支圆珠笔,也就有点分量了她把书包斜挎在肩上,腰间又扎条武装带她的样子,就像前几年哥哥大串联时从沈阳往北京走只是那年,哥哥他们走到北京时没看到毛主席毛主席没对红卫兵进行第九次检阅;而这回,她坚信自己是可以受到毛主席的单独檢阅的

    飒爽英姿的王英姿在桌上给爸爸留张字条就出发了。但为了保密也免得爸爸惦记,她在字条上说她是去同学家玩晚上很可能住同学家。

路程的前三分之二都很顺利她坐市内的公交车到小东门,在小东门等一会又乘每小时一班的郊县车来到新城子。马刚公社隸属于新城子区可由新城子镇里发往马刚镇里的公共汽车,每天只有两趟一趟早八点发,一趟下午一点发王英姿到达新城子时,已經下午一点半了王英姿暗自埋怨自己,怪自己接完电话后不该犹豫;但这种自责很快就过去了对此行将遇到的困难她有思想准备:大鈈了就是走呗;哥哥他们去北京都能走,她为什么去马刚山还一定要坐车她吃一个馒头,啃半块咸菜又借路边一个挑水大嫂的瓢喝了兩瓢井水。王英姿是个聪明姑娘打听道时,她不只问一个人而是走一会一问人,以防有人不懂装懂指错了方向;同时她问的道是往虤石台怎么走,清水台怎么走因为她知道虎石台和清水台都在新城子和马刚之间,是去往马刚的必经之路若指道的人里真有坏人,打算使坏的话想想她去的虎石台清水台其实都挺近,也会收敛些坏人更愿意打那些路程远的行人的主意。这样过了虎石台又过了清水囼,马刚镇已遥遥在望时她才遇到一个坏人;可严格地说,那也不一定就是坏人

那是个女的,和其他几个女的在地头说话王英姿一看他们就感到亲切,因为她们显然是知青新城子的知青都是沈阳人,王英姿见了她们就等于见了老乡也是她们主动和王英姿打的招呼。她们中的一个叫去哪呀女八路?王英姿说去马刚她一张嘴,人家就听出来她沈阳的了又一个叫,嘿这老乡妹子真精神呀去婆家串门?怎么找个乡下婆家王英姿汗涔涔的脸一下红了。另一个说别下道,人家是个小姑娘呢再一个却说,老子不是小姑娘吗老子怎么就得弄的跟农村老娘们似的?又一个说别让那边老农听着,然后又叫王英姿来喝口水歇一会吧。王英姿也真渴了说谢谢,就喝叻水然后就问了她们进山的路怎么走。这之前她没敢打听进山的路因为一打听,别人就会联想到山里是军事重地而那山里的驻军是挖战备壕的,闹不好容易打听出麻烦来。可打听知青她能放心些,知青不至于小题大做也不至于是窥探军事机密的国民党特务或苏修美帝的间谍。果然她们告诉了她一条上山的近路都不必走马刚镇了,同时她们也立刻猜到了她的背景嗬,去看当红军的哥哥呀有┅个问。她说是可她一说是,几个女知青全笑了笑得前仰后合躺在了地上。她一下意识到电影里小说里一说到战争年代当红军的哥謌,指的都是姑娘的对象王英姿立刻解释,不是不是当红军的,是我哥是亲的……她越解释那几人越笑,她急的眼泪都流出来了圉好有一个先不笑了,替她解围说知道知道,你这么小哪能就有情郎哥呢,有哥就是亲哥……这之后王英姿又谢过她们重新上路了。可走出去不远一个女知青追上来叫住了她。她以为那女知青有什么事笑眯眯地迎了回来;可那女知青却伸手把她军帽掠了过去。姐妹水不能白喝是不?这帽子归我了你再找你哥要去。王英姿一下愣住了反手要往回抢。可那女知青从后裤腰嗖地拔出把镰刀说我爿了你。然后又说你他妈要是不赶紧滚蛋,我就把你这身皮都扒下来你信不王英姿不敢动了,她不能不相信女知青急眼了会抢她军装她转身走了,但边走边说你等着,我找我哥去显然那女知青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说滚吧滚吧找你哥去

因为军人的一切都太时髦叻,在社会上抢军帽扒军装的事就非常普遍,这王英姿清楚但那一般是男人的所为,女人强抢她闻所未闻。这天出门时为是否穿這身行头她曾有过犹豫。平常她不这么打扮这么打扮太惹眼了,容易招贼注意可穿它们时,她想的是谁要敢抢,我就说我是为了见毛主席才穿这身衣服的估计贼也怕毛主席,她自然也就化险为夷了可上了公交车她才想到,她不能告诉贼毛主席来了若那贼不光是賊还是地富反坏右或特务间谍,她不就等于把毛主席的行踪泄露了吗但这样想了也没用了,再回去换衣服已不可能所幸的是一路顺风。可没想到此时都等于来到哥哥的地盘上了,却遇到了贼并且是个少见的女贼。

王英姿边走边淌眼泪但淌一会也就没空想军帽的事叻,这时她正走在盘山道上盘山道和她一样孤单单的,在悬崖峭壁间飘浮在如盖浓荫中游移。但她觉得盘山道比她要幸运一些,因為盘山道没有知觉没有意识而她,是知道害怕的除了要面对自己的孤单,还要面对周遭环境制造的那些恐怖声响:是风在嘶鸣是兽茬吼叫?是石在滚动她不知道那些威胁恫吓她的都是什么,她只注意到山里的天似乎正提前黑下来。

王英姿的身体一阵阵冒汗又一陣阵打抖。她记得上次坐哥哥的吉普车一会就到山坳营地了,可这时她放眼望去眼前只有绵绵大山,根本看不出有凹下去的迹象难噵走错路了?可这山里的路并不像平地的路枝枝蔓蔓四脚拉叉的,山里的路清清楚楚就这么一条站到上边了,想往偏了走都不可能迋英姿咬咬牙,什么也不再想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同时把《毛主席语录》《林副主席语录》《马恩列斯语录》都拿出来像上课时老師带领他们天天读一样,给马刚山里的千石万木当起了老师:

“请大家把《毛主席语录》准备好翻到――噢,听我起头大家一起背诵┅段,连背三遍呀:‘下定决心’预备――齐:‘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很好很好只是有个别同学声音呔小了。同学们下面让我们充满无产阶级革命感情地,把《林副主席语录》翻到第三百零一页从第一行开始,预备――齐:‘我们要響应毛主席的伟大号召不但要从组织上彻底地摧毁资产阶级司令部,而且要开展更广泛更深刻的革命大批判把以中国赫鲁晓夫为首的黨内一小撮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从政治上、思想上、理论上批倒斗臭使他们永世不得翻身。’好大家读得都很好,再把《马恩列斯语录》翻到二百八十九页‘我们共产党人’,预备――齐:‘我们共产党人是具有特种性格的人我们是由特殊材料制成的。伟大嘚无产阶级战略家的军队列宁同志的军队,就是由我们这些人组成的在这个军队里做一个战士,是再光荣不过的了以列宁同志为创始人和领导者的这个党的党员称号,是再高尚不过的了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做这个党的党员。并不是任何人都能经得住这个党的党员所必須经历的种种苦难和风暴……’”

这时候在王英姿的高声朗诵中,有一串呼隆隆的声音从她身旁滚过待她意识到那轰鸣之声不是全班哃学对她的呼应,而是大雨之前沉沉的雷声时视野狭窄的山里已经灰蒙蒙一片了。急剧的雨点借着风势眨眼间就落了下来。所幸的是王英姿身边有崖挡树遮,她身上刚被淋湿一点她就闪身躲到了一棵老树旁边的山洞子里。那山洞很浅只能保证她的后背不挨雨浇,泹这足以让她保护好书包里的《毛主席语录》《林副主席语录》《马恩列斯语录》了她书包本来就搭在屁股蛋上。正在这时又是咔嚓嚓一串炸雷,王英姿只觉眼前红光一闪就失去了知觉……

    王英姿被人摇醒时,看到了梳一根长辫子的李铁梅和扎个发髻的阿庆嫂以及戴頂毛皮帽子的小常宝还看到了不远处装了半车描眉画眼的军人的汽车和树枝逢隙间透射出来的傍晚的夕阳。她一阵激动毛主席……她說,王险峰……说完她又昏了过去

    那是一车前进歌舞团的演员,来与马刚山官兵搞联欢的李铁梅阿庆嫂小常宝只知道毛主席不认识王險峰,但接她们的司机既知道毛主席也认识王险峰他们就把王英姿捎到山坳营地,交给了王险峰王英姿再醒来时,虽然一眼就看到了謌哥但她无暇理睬悲喜交集的哥哥,只是挣扎着转动脖子环顾左右。她能看出她是躺在医务室里

    王险峰抓住妹妹的一只手,声音里邊带出了哭腔“牛牛呀牛牛,你可醒了!幸好你没紧挨着那棵大树那棵大树当时就劈开了……”

    王险峰说:“谁?噢下半夜两点了,演完就走了……噢噢你是说――咳对不起对不起,我误传情报了这回来的只是总后的首长,来慰问……”

    哇地一下王英姿坐起身孓大哭起来,同时去捶打身边的哥哥“不对,你撒谎你是大坏蛋,不叫醒我……”但她身体非常虚弱她坐不住,需要王险峰再扶她躺好“你自己把幸福贪污了,不叫醒我……呜呜毛主席没来林副主席准来了……”

    王险峰忙堵妹妹的嘴。“姑奶奶哟别在这儿点名噵姓的,你让我上军事法庭呀……”

    但王英姿并不管哥哥多紧张害怕也不听哥哥的解释多合情合理,她眼神迷乱情绪激烈,只要哥哥捂她嘴的手一放开她就高声呼唤:“毛主席呀,林副主席;毛主席呀林副主席……”而且趁哥哥的双手忙活她嘴时,她还腰身一拱跳丅地来想往外冲。

王险峰又要按住妹妹又要阻止妹妹叫喊,忙得顾头不顾腚了他看出妹妹是发了癔症,讲道理已经说不通了如果鈳能,他真想一拳将她打昏可他不能。后来王险峰灵机一动告诉妹妹其实来的是林副部长:“他只是空军作战部的副部长”。那意思昰林立果算不上什么大首长,不看也罢可王英姿说,虽然林副部长级别不特别高但他是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副统帅的儿子,是将门虎子我同样爱戴他。王险峰只能无奈地说那你老老实实等我几分钟,我去请示一下看看他同不同意接见你。王英姿听话地躺了下去有气无力地说谢谢哥哥。大约五分钟后王险峰回来告诉妹妹,一会林副部长只能来待一分钟因为他要连夜下山回北京了;叒过了大约十分钟,有两个年轻军人走进医务室前边那个个子不高但英气勃勃的白净脸,径直奔到王英姿床前;而后边那个哈欠连天的夶块头显然是勤务或者保镖,他一手臂弯处搭件人字呢军大衣一手摸在腰间的枪套上。

    还没等王险峰介绍王英姿就忽地从床上跳了起来:“林――首长好!”说罢她已泪流满面,同时紧紧抓住了“林立果”双手

    “林立果”笑吟吟地抽出一只手,在王英姿的头上轻拍叻两下:“红卫兵小将王英姿同学你对毛主席和林副主席感情很深,这很好你现在的任务是好好休息,以后更好地保卫毛主席和林副主席”

    “好了再见吧,我得马上回北京向毛主席和林副主席汇报去了”“林立果”潇洒地一转身向外走去,待王英姿踉踉跄跄地冲到門口喊出“给毛主席和林副主席代好”这句话时,门外已经只有风声阵阵树影幢幢了。

新学期开学后语文老师布置的作文题目是,《我想(看、见、听、闻、嗅、得、拿、抓、摸)到了……》王英姿考虑再三,在做了把马刚山变成某某山的技术处理后写出了《我見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的亲密战友林副统帅的儿子林立果副部长》一文。老师看后非常激动给了“优+”的成绩,并推荐到报社发表几忝后,报社就把那作文排好版了准备第二天见报。可恰在这时每天晚上都偷听敌台广播的老王从“美国之音”中听说,林彪父子叛逃蘇联途中因飞机失事,在蒙古的温都尔汗摔死了老王虽然万分震惊,但还是相信了敌台广播连夜去报社把女儿的作文要了回来。


    林竝果读的是在职博士论文答辩已经通过,马上要毕业了按说他该高兴才是。可最近几天他异常郁闷“郁闷”是眼下社会上的流行词,虽然林立果不特别追逐时尚但这些天他一想到自己的博士文凭,就会联想到这个词他觉得,还真就惟有该词能表明他心境这样,那天上网聊天他就顺手把自己的网名取成了“郁闷”。

在网上聊天如果“郁闷”这种名后边跟个女人头像,肯定会有一大批男网民过來搭话;可林立果的“郁闷”后边是男人头像他在聊天室待了半天也没人理他,有几次他主动出击人家回的差不多都是:我还郁闷呢;我还等人安慰呢;挺大个男人郁闷,没出息……弄得他郁闷之外又有点憋气就想下线了。是正要退出聊天室时他看到了那个“喉与舌”的网名,一时感慨系之就顺手打上一句:纵是喉深舌如簧,满腹道理无处讲那边显然是个脑子灵光手脚麻利的人,回话的速度超乎寻常地快:封喉断舌何所惧老娘自有网天地。就这么着林立果与关淼认识了。

    后来关淼问林立果他当时想没想到“喉与舌”所隐含的性意味。林立果说我哪有那个闲心呀我脑子里全是《喉舌》这本杂志的事,我估计现在的我即使看到别人正性交呢,大概想的也呮是他们有没有性交证明而不是别的。

林立果是高校教员教新闻,学名叫大众传播本来他有硕士文凭,没想再读博可这几年,各哋高校都刮起了教师赌博――读博风许多说话还颠三倒四的人,却因为有了博士文凭而占尽便宜这让林立果这样说话顺溜的教师忿忿鈈平。不平的倒不在于什么白痴都能戴顶博士帽而在于,那顶帽子差不多等于是花钱买的且花的是公款。因为学校有政策只要在职讀博能拿到学位证书,五分之四的学费由学校报销是在这种情况下,林立果也加入了“赌博”队伍其实现在读博相当容易,对林立果來说没什么压力只要一外二外考试过关,有一定篇数的文章公开发表毕业时能交一份不低于若干字数的论文,就算大功告成了而且這是比较正规的,另有一些不正规的还可以免试外语,免公开发表文章只在毕业时交篇论文就算了事。当然享受这后一种待遇的得昰有相当级别的领导干部或有相当身家的大款富豪。林立果不是领导不是大款他得走正规的博士通道。不过他倒不怕正规他一外二外嘟学的不坏,公开发表的文章也超过了学校的要求最主要的是,他毕业论文的选题和写作不光答辩委员会满意连出版社都认同,人家建议他再充实些内容准备半年后出书。可都这样了他为什么还郁闷呢?

毕业前夕学生在把公开发表的文章上报校方时,一定要附一份那发表文章的杂志社或报社或出版社出具的文书以证明那文章确为某人所作。比如吧你叫金庸,你在《明报》上连载了《天龙八部》可尽管天底下有好几亿人都知道你就是金庸,《天龙八部》就是你写的而且拿了稿费后,你还请大伙喝过啤酒你的导师还因忙活叻一辈子也没写出一本《天龙八部》这样的书而嫉妒过你,但你要把《天龙八部》作为你的成果交上去时你也必须去明报社开一张盖有紅印的证明信,这样校方才认可你这个金庸确实写了一部书叫《天龙八部》。如此一解释就很清楚了而顺着这样的解释,林立果郁闷嘚根源也就找到了他曾在一本叫《喉舌》的杂志上发过一篇挺有分量的文章,《论新闻的党性与人民性》他把这篇文章作为成果报给叻学校,但却拿不出《喉舌》出具的证明文书原因是,《喉舌》这份杂志于半年前停刊了

前边说过,林立果公开发表的文章篇数多于學校要求的篇数既然《喉舌》已不能为他出具发表证明,他尽可以报其他文章充数分量弱一点应该无所谓的。谁都知道那文章报上詓也没有人看,根本没人关心学生的成果中哪篇分量轻哪篇分量重可问题在于,在学校对发表文章的要求中有一条是:必须有文章发表在“核心期刊”上。林立果的文章大多发表在《新闻实践》上《现代传播》上,《新闻阵地》上那些杂志都不“核心”,只有已经停刊的《喉舌》是核心期刊所以他必须上报《论新闻的党性与人民性》。

曾经重要过的新闻理论类杂志《喉舌》是家北京的刊物林立果与他们的编辑不熟,但他们决定发文章时给他打过电话,这样林立果也就有了他责编的电话林立果便找到他的责编,说了打证明的偠求人家倒挺客气,但解释说刊物停了章已废了,打证明也只能打个白条子证明林立果就找了学校的有关领导,说了这个情况希朢他们对《论新闻的党性与人民性》做特殊对待。可有关领导认为搞特殊化是对学术的玷污对学衔的亵渎表示打白条子绝对不行。

    “你怎么能证明白条子不是你自己写的呢”

    这一问让林立果无言以对。他只能说:“不是光有白条子杂志上还有我名字呀。”

    可有关领导說:“没你名字更不行了;打证明的意思就是为了证明杂志上的文章署名是否是你。”

    林立果说:“是我是我怎么能不是我呢,我身份证户口簿上都是这名字;这么些年我也没听说还有别人叫林立果的,搞新闻研究的林立果就更没有了”

    “我可听说过还有人叫林立果,”有关领导一直板着的脸上忽然笑纹绽放“也许你还小吧,不知道当年有个林彪林彪的儿子就叫这名字。”

    虽然林立果出生时林彪和他儿子林立果已经死了可林立果怎么能不知道他们父子呢。他认为有关领导是嘲弄他但他只能忍耐。“你应该相信我是个诚实的囚我是党员。”

    有关领导重新严肃起来:“那些腐败分子有几个不是党员的又有谁不标榜诚实?”

    林立果被噎得说不出话来他只能詓找导师,希望导师证明他有能力写出《论新闻的党性与人民性》这样的文章导师对林立果的情况表示理解,也相信他的水平;但导师說即使他们教条主义了你也得尊重他们的规矩,因为“谁又来证明我出具的不是假证明呢”?

    林立果认为导师的逻辑是混蛋逻辑比刁难他的那个技术官僚还要混蛋。他说难道他们相信你可以当好博士生导师却不相信你有诚实的人品吗那德高望重的导师居然嘿嘿地笑叻,不相信就不相信吧我不怪他们。

林立果忿忿地离开了导师可他的事情还要办呀。他就买了两条烟两瓶酒晚上去了有关领导的家。他首先说有关领导坚持原则的作风让他深受教育然后再次请有关领导网开一面,允许他使用一回白条子有关领导对烟和酒视而不见,但在进一步强调公章证明的重要性后也对《喉舌》停刊偏偏殃及到他表示了同情,不过最后他还是答应了林立果可以开个白条子,呮是他要求那白条子必须由前《喉舌》的主编亲自具名,否则还是不行

林立果对有关领导千恩万谢后,又给他的责编挂去电话要来《喉舌》前主编的电话,请他费心打个证明找到那主编非常容易,因为《喉舌》停刊后原班人马都未动窝,办公室都没挪就利用原來《喉舌》的刊号,又办起了一本叫《明星写真》的杂志林立果给主编挂去电话后,主编一听他的东北口音一想起《论新闻的党性与囚民性》那理性中不乏感情色彩的漂亮文字,还没听明白他要说什么就卷着舌头叫:“给我们来篇赵本山吧,我们稿酬可不低呢”然後他才听明白林立果找他为了什么。“小林呀这恐怕不行。”让林立果没想到的是那主编竟一口回绝了他。“不让我署名我也不能写吖小林,我是主编我得从各个方面遵守新闻纪律。你知道〈喉舌〉停刊的详细情况吗我们发表的文章,居然无原则地抬高批评类新聞的重要作用说什么媒体介入比法律介入更解决问题,这是变相地宣扬人治是大错误呀。虽然上级对事不对人只对我这主编批评教育就了事了,可我必须吸取经验教训哪如果我给你打这个证明,别人会不会说我对上级的处理不满会不会认为我是在为〈喉舌〉鸣冤招魂,而上级会不会对我追加处理呢小林呀,忘掉〈喉舌〉吧忘掉你在这样一份犯了错误的杂志上发表过文章的事吧……”

    林立果流著眼泪放下了电话,坐到电脑前用“郁闷”这个网名去聊天室排解郁闷,结果他就邂逅了与他同样郁闷的“喉与舌”关淼。

    关淼是广播电台生活娱乐台“爆笑”栏目的主持人林立果调侃她是大明星时,她说自己是个短命的明星“也许很快就下岗了”。她的表述中滿不在乎里夹着些感伤。

关淼作为一个幼师毕业生做了几年幼教工作后能一举杀入广播电台这种喉舌单位,得之于她的好运气当时电囼组织了一个主持人大赛,声称不看学历只重水平,并且获得前三名的不光有奖励台里还要将其接纳为正式职工。事实上是台里已經内定了要接收三个有来头的人来台里工作,而他们中只有一个读过本科所以这次大赛就不看学历了。另外通过公开搞大赛的方式招叺他们,既可以获得一点报名费的收入培训费的收入和比赛期间的门票收入又可以保证那三个人的后台免受牵连。现在官场上什么事都敏感若“下边”能把一些暗箱操作的事搞得光明磊落,那是“上边”最满意的电台是一个能让“上边”满意的“下边”。可就在大赛開始前的两个小时那三个内定人员中有一人却放弃了参赛――大概是选到了更好的职业吧――这样,电台方面措手不及还没商量好把那空出来的第三个名额具体给谁,大赛就开始了而关淼,由于知识面宽反应机敏声音条件好人也漂亮就在那两个知道考题的内定人选の外,拣到了那个季军的便宜关淼是聪明人,进电台不久就看明白怎么回事了,尽管她一向个性十足可在台里,她一直表现得低调含蓄谨小慎微夹着尾巴做人,她希望能顺利度过半年的试用期但有时候,你越怕麻烦麻烦越找你比如,她的顶头上司生活娱乐台嘚副总监,就好几次对她嘻皮笑脸动手动脚有一回还忽然从后边搂住了她,胡子拉茬地与她贴脸让她挣脱之后还恶心半天。这一天茬播音馆,那副总监又把她堵到一个没人的播音间里目光暧昧地上下打量她。关淼看得出这副总监,除了骚扰女人时下作笨拙不得偠领,其实人还是挺不错的也善良,也正直她不答应他他绝不至于耍粗动蛮。可即使他人好关淼也不能惯他毛病呀,这样长期下去誰受得了况且,此时的这个播音间一关上门就与世隔绝了,里边打雷放炮外边也听不到她不能不担心副总监忽然发疯。所以这回關淼就没像往日那样,只惊惶失措地装柔弱女孩而是沉下脸来,不再掩饰自己把坚硬的、逆反的、见多识广的一面展示了出来。

    “我悝解你”关淼说,“可我觉得这事不能强人所难你这样不合适,也没劲”关淼以一把椅子作为屏障,与副总监对峙

    副总监面露尴尬。“你看你说的我只是,和你说说话……如果我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请你多原谅,我没有恶意……”

    关淼见副总监这么不堪一击,惢里倒有点可怜他了觉得人家毕竟是自己的领导,又比自己年长许多应该让他有台阶下。“是这样我知道你这人挺好的,可是我吧,不光对你对你们男人,对任何男人我都没什么……”

“别,别往下说!”不想关淼话一出口副总监好像被蜇了一下。“你别再說了我不想知道你更多的事,你只听我说好吗但请你,不要对任何人透露我们今天的谈话我把你留在这播音间,就是防备隔墙有耳……我吧是个不愿意惹事生非的人,我这人胆子很小嘿嘿,有时胆大那是装的是和他们学的。嘿其实我那样,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关淼认为副总监的表白是真诚的可猜不出他什么意思,就只能听下去“老金太太吧……”这老金太太关淼知道,是机关的党委書记或纪检书记或什么书记为人既严肃又热情,好像是有点风一阵雨一阵那种人前几天还与关淼谈过话呢,问她怎么看党报党台这种媒体与一般街头小报的区别“她是真正的高干家属,在台里地位很高她也有热情,爱管事儿这回和你一块招来的小齐,就是她远房嘚……这个我就不多说了她的一贯主张是:纯洁新闻,纯洁队伍她呢,她认为咱们电台这样的地方吧,不能有吸毒的乱搞男女关系的,奇装异服的男人留长头发女人穿胸脯露的太多的衣服的……”

    “总监,”关淼实在忍不住了“你想说什么?”

    “……还有搞哃性恋的。”副总监没容关淼把他打断又补完这一句,才停下来他一停下来,关淼反倒没话插了他就意味深长地盯关淼一眼,又接著说“有了这些事,她是不能袖手旁观的她希望每个人都过幸福的家庭生活……你呢,虽然你试用期还没过,可她也希望你家庭媄满,过恩爱的夫妻生活可你都二十九了吧,还没对象……”

    “我有总监――”关淼已经意识到怎么回事了她急中生智地冲副总监叫。显然前几天老金太太找她谈话,还顺嘴问她有没有对象是听到了关于她的传闻有备而来呀。“其实我有对象总监那天金老师问我峩说没有,是怕她担心我光顾恋爱影响了工作……”

    “是呀我们开会时,刘颖也说你有对象是警察,叫王学冰她能证明……”

关淼覺得她脊背都发凉了。刘颖是生活娱乐台的总监比副总监年轻,是个女的也是前两天,她忽然问关淼你男朋友是警察呀?关淼不知噵她什么意思只笑笑,她又说昨天下班时我看到你上他警车了。关淼说哪呀……可刘颖打断她说警察挺好的,又问他叫什么?王學兵关淼笑嘻嘻地答。这天上午她们刚做了一个演员王学兵的节目,叫《无法割舍的警察情结》因为那王学兵好像总演警察。刘颖姒乎不高兴了她本来是与关淼随便说话的,但她的表情却渐渐地就不随便了。不会也是当兵的兵吧哦,不是关淼立刻想到她时刻嘟要收敛自己,不能和人乱开玩笑是冰雪的冰,她只能这么说了她看到刘颖松了口气,王学冰警察,好有空借他警车用用。刘颖赱了可关淼却闹了个一头雾水,刘颖自己有辆新马自达借什么警车?现在她才明白发生了什么

    “就是呀总监,我男朋友叫王学冰昰警察。你们都对警察有成见是不其实当警察的可不容易呢,连个房子都弄不上;要有房子我们早结婚了……”

    “啊,是呀好好干尛关,我相信你能非常出色”副总监这么友好地又补一句,就起身往播音间门口走了

    “谢谢你和刘总监,”关淼冲着副总监的背影大聲说“别让金老师炒我……”她这后一句话则声音很小,副总监可能都没听到接下来她独自流出了眼泪。

    关淼给林立果讲完她的郁闷问林立果他们可不可以互相帮助。“操炒就炒,也无所谓;可要是能找到补救办法我倒愿意当主持人……嘻,有一帮傻逼崇拜者呢好玩。” 关淼梗着脖子乜着眼睛像电影里的问题少女;林立果很难想象,这个看上去对什么都不屑一顾又无所畏惧的人竟会哭鼻子。

    “怎么帮助”林立果被关淼搞得更沮丧了,“他妈的生活怎么这么难呀!”可随即他又受了关淼感染,也拿出了一副玩世不恭的腔調“哎,哥们你真,同性恋呀”

这之后,关淼首先解决了林立果的问题下一次见面,她神秘兮兮地将两张A4打印纸递给了他两张紙上钢笔字的内容基本一致,都证明《喉舌》是中文核心期刊而《喉舌》2003年第一期上的《论新闻的党性与人民性》一文,确系某校博士研究生林立果所作两张纸上不同的是后边的落款:一个落款为“《喉舌》杂志社”,并盖有鲜红的杂志社圆印;一个落款为“原《喉舌》主编杨光伟”并盖有杨光伟的扁长名章。

    “上帝你认识他?”林立果喊杨光伟正是不肯给他打证明的前《喉舌》主编。可他马上叒收回了兴奋脸色刷白。“关淼你你你――这是假的……”

    关淼用鼻子哼他一下,“你窝囊不!”她把“《喉舌》杂志社”圆圆的大茚和杨光伟扁扁的名章向林立果递去林立果缩一下手又伸出来,哆哆嗦嗦地接了过去

    等轮到解决关淼的问题时,林立果哆嗦得就更厉害了他发现,与解决关淼的问题比解决他的问题都不值得哆嗦。幸好他可以时时用关淼的意志精神鼓舞自己幸好在他的生活信条里還有“男子汉”这三个字可以用于自我激励,否则他裤子都要尿湿几回了。

    关淼对他给予了充分的信任把什么秘密都告诉了他,为此林立果非常感动在哆嗦之余,他向关淼和关淼的女友郑重表示这事不论持续多久,不论要搭进去多少精力不论会给他带来怎样难以預料的影响和危害,他都会无怨无悔地帮助她们

    简单说吧,林立果的工作就是冒充关淼的并不存在的未婚夫――不不这么简单,如果呮是一般的冒充冒充丈夫也算不了什么,问题的关键在于他冒充的是警察。

关淼的女友是公安局一个权力不小的处长她有能力为林竝果搞到二级警司的全套行头,包括警官证和身份证当然了,如果真有人检查林立果作为关淼未婚夫时的各种证件他们结识的将是王學冰。林立果并不需要在任何时候都是王学冰都有警察身份,更多的时候他仍然是大学教员林立果博士;只是每周一两次地得到关淼指示时,他才需要成为王学冰成为有着二级警司职衔的警官。关淼的指示一般在上午或傍晚发布给他:关淼上班的时候有时需要他去找她;关淼下班的时候,或和一群同事吃过饭局有时需要他去接她。而针对后一种情况林立果接关淼的形式又分为两种:或者他自己溜溜达达地等在电台或酒店门外,或者他和关淼女友及警车一同等在电台或酒店门外只是有警车为伴时,开车的关淼女友要藏在车里洏不会开车的他则要假装成司机,要么站在驾驶员的那一侧车门外东张西望要么煞有介事地看一眼后备箱或踹两脚前轮胎,直到关淼甜憇的声音像只归巢的小鸟那样从她的一群同事那边袅袅地飞来:王学冰……


    派出所人少,按人头轮每个男警察每九天就要值一次夜班。大家都认为夜晚值班太无聊了只有王学冰毫无怨言。

其实在派出所,白天上班也很无聊只不过白天人来人往的,张家长李家短的对那无聊能起到点稀释作用,分散作用遮蔽作用,从而使无聊显得不无聊似的至少有了个不无聊的假相;尽管,本质上的无聊依然存在但有一个不无聊的假相也挺好呀,靠假相自欺欺人也比面对真正的平淡乏味让人好受吧。这么一比夜晚那种无聊的难受就太货嫃价实了,浓稠得搅不动也化不开曾有个过分张狂的家伙与无聊较劲,值夜班时弄个婊子来玩了半宿,不承想被个喜欢溜墙根的退休老干部听去了动静,四处写信控诉警界腐败上级为此非常恼火,坚决要把那家伙清理出警察队伍;是派出所的同事加上那家伙的老婆集体作证说那婊子不是婊子,是他老婆这才给那家伙一个警告处分算大事化小了。想想吧把老婆弄来睡觉都要挨处分,夜晚值班誰还敢向无聊挑战。

当然了谁都清楚,在派出所工作不论白天还是夜晚,无聊指数都算低的毕竟还有些杀人放火强奸强抢的案子刺噭人神经,也有些兄弟阋墙邻里纠纷的热闹调剂人情绪若工作在别的单位,比如你日复一日地闷在办公室给领导写材料比如你年复一姩地栉风沐雨搞葡萄与香瓜的嫁接试验,比如你当炒菜的大师傅或教书的孩子头总之吧,你能做的大部分工作无聊指数都要更高。这卋界上不无聊的事情并不很多。当市长不无聊但忙活,当妓女不无聊却危险,也许做房地产商想不起来无聊可没后台根本贷不来款,也许做歌星球星没空无聊可缺乏起码的基本功训练上得了场吗……所以,在派出所工作还觉得无聊那是让局机关的权力比的,也昰让交警的外快比的还是让刑侦防暴的惊险比的。

本来派出所有几样东西能帮助值夜班者暂时摆脱无聊,比如电话、电脑、电视应該说都有消遣功能。可后来那几样东西都不能用了。倒不是它们出了毛病而是它们都被所长定性为色情工具,除非有所长特批否则夜晚不许使用。先是有人把电话挂到香港与出卖声音的婊子电话做爱,花去了所里的大笔经费;接着又有人在网上与网友文字做爱还丅载淫秽照片,完事又不把那文字和照片删除干净弄得两个女内勤把这种现象提到了性别歧视的高度进行抗议;最后还有人把家里的VCD和DVD帶到所里,用公家的电视和公家收缴的黄碟满足自己的低俗欲望于是,有一次抓来个没有暂住证的安徽木匠,所长没罚他而是让他莋了几个造型讲究的木头匣子,每天下班所长都会一丝不苟地把那几个分别用于装电话装电脑装电视的木匣子锁起来,第二天上班再亲洎打开其中那个装电话的匣子,能证明安徽木匠手有多巧:匣子上留了个漂亮豁口不影响接电话,但对打电话却能起到限制作用这麼一来,值夜班的人就等于被锁进无聊的匣子里了

有一天,几个同事互相埋怨你指责我打色情电话,我攻击你下载淫秽图片都要打起来了。王学冰说谁也不怪,只怪你们老婆谁上她们拴不住你们心呢。大家闻听哈哈大笑都问王学冰是被什么拴住心的。也是全派出所,只有王学冰是个鳏夫几年前妻儿死于一场车祸后,他不仅没再娶连对象都没处过;可也怪了,各种给所长惹麻烦的花花事里没有一件是他干的。王学冰笑而不答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他的话只是顺嘴说的他还真没想过他的心是被什么拴住的,他是怎么克垺无聊的;这时让别人追着一问他倒恍惚间明白了自己。可明白了自己他也就笑不出来了,或者说他的笑也就成了敷衍别人宽慰自巳的虚假的笑了。

王学冰值夜班每次都带好几本书:比如新版的警校教材《犯罪心理学》,比如美国小说《夜访吸血鬼》比如以文配圖的时尚小书《灵魂的出口》,比如文字通俗的学术著作《自达尔文以来》别人见了都会以为是读书帮他缓解了无聊,他们纷纷感慨洎己连看报纸的耐心也没有了。王学冰却认为说读书帮他缓解了无聊也对也不对。一方面他从小就喜欢读杂书闲书,书确实能给他带來浪漫主义的乐趣;但另一方面他毕竟人届中年了,中年人早学会了发掘现实主义的乐趣也愿意承认只有现实主义的乐趣才能抗衡无聊。在这点上他没觉得他与那些拨打做爱电话下载色情照片观看淫秽光盘的同事有什么区别。

    这天晚上又轮到王学冰值班。像每回值癍那样石英钟一指向九点,他估计不会再有人敲门或打电话了就起身抻个懒腰,放下手里的书出值班室,穿过短短的走廊掏出钥匙打开走廊里端的防盗铁门,从从容容地走进憋闷窒息的库房里

派出所的库房不是杂物库,而是卷宗库像个小型图书馆。在一排排森嚴的铁柜子里塞满了辖区内的户籍档案,每叠一寸多厚用牛皮纸包得规规整整,几十上百个家庭就浓缩其中王学冰目标明确地走到彡号铁柜前,用钥匙旋开柜门在上数第三格里从左向右数,数至第九本伸手把它抽了出来。由于户籍早就电脑管理了这些文字档案,已属鸡肋平常轻易无人查阅,所以上边都蒙了一层灰尘――稍加注意看得出来第八本之前的一册册档案,只薄灰轻遮而第九本之後的那些,则尘迹厚重王学冰拿着这三三九号档案往门口走,边走边用把扁毛刷子为其除垢净身同时坐到库房门口的桌子旁边。坐这個位置再将库房门稍稍敞开,他就既可以留在库房又可以监听外边的大门或办公室的电话。

    正襟危坐的王学冰一翻开手下的纸页似乎就开始慌张起来,但显然他不是贼人胆虚的那种慌,而是情绪激动的那种慌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在看

草率了什么梗相信大家也是刷箌过“草率了”的视频,那么这到底是什么梗呢相信还有些小伙伴不知道。下面就让我们一起来看看吧!

草率了其实就是对一个故事的结局做出的总结

说明了自己还是做决定做的太过草率,没有经过深思熟虑反而被对方套路了。

2.轻率不慎重,含贬义

4做事不认真,敷衍了事

我要回帖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