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面的画嘀嘀嗒拼车怎么认定刷单"这句话是那首歌的歌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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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千层□简媜那年我大一,好不容易从训导处办完事,匆匆忙忙赶着去上课。从普一旁边穿过时,突然有一棵高大的树吸引了我,我从来没看过的,奇妙透顶的树。树皮一层层地,仿佛要脱掉旧衣换新裳一般,拉拉扯扯个没完没了。我不禁停下脚步来,仔仔细细地看上一遍,伸手把一片要掉不掉的树皮扯下来,往书本一夹,又匆匆跑走了。   就是因为看树,被教授说了几句:“怎么这么晚才来?”“因为……办事情……”我怯虚虚地。“办事重要还是上课重要?”我默默地坐下,鼻头也酸了一下。当然,那堂课说什么我也听不进去,心思乱七八糟地,笔记上涂了几个愤愤不平的字,总觉得有一点点委屈……。打开书本,看到那片树皮,顺手便玩弄起来。小心仔细地把皮上的黑渣儿剥掉,干干净净地活像一张纸。我不知哪来的灵感,拿起笔要试试能不能写字,哟!居然能写,而且还好写得很哪!于是我大发奇想,写上几句“扣人心弦”的句子,把软软的树皮掐成桃心形,要不是四周都是男生,我八成会把它送出去的。剩下的树皮被我揉成一团,夹在指间把玩。我又突然联想到家里酱油瓶上的软木塞子,听说可以当橡皮擦用的,不知道这团软树皮可不可以用?于是摊开笔记簿,试着把那几个愤愤不平的字擦掉,舌尖上沾一沾,也居然擦掉了。心里一下子乐得什么似的。那年我还是大一的新鲜人哪!   后来在总图旁边,也看到了这种树,而且更让我吃惊。简直是不可思议地,满树上浅、黄、白,一撮一撮一撮地,那么奇奇妙妙,打从长眼睛也没瞧过。风一来,就东摇、西摆、活像千只万只的小毛刷,也不知道要刷树皮上的老皱纹呢还是要刷树叶上的灰尘?真搅不懂它!不过,虽然猜它不透,看到千万只风中摆动的小毛刷,心里的阴影早就没影了,就算有再多的不愉快,也会被它们刷得清洁溜溜的。我就想,这树到底叫什么名字?应该也有个极令人喜欢的名字才对!该不会叫“木棉花”吧?树上一簇簇地,也很像白白的棉花,摘了填饱夹里,怕不缝出好几百件暖和和的冬棉袄哩!于是!我就自作聪明地叫它“木棉花”。   有一天,我和悧姐聊天。突然想起那些可爱的小毛刷,我很兴奋地告诉她:“总图旁边的木棉花看过没?妙绝啦!”她不解地问:“总图没有木棉花啊——”“有啦,花很像棉花,树干会脱皮的那种——”“哦,那不叫‘木棉花’,那是‘白千层’。”我吓了一跳,原来不叫“木棉花”啊!不过,我真是服了,“白千层”,这名字取得多有学问!的确是千层万层的树皮脱也脱不完,的确应该叫“白千层”。   可不是嘛,树皮千层,树叶怕不止万层哩!   可不是嘛,花也千万层像吊满树上的小毛刷。   也不知道哪儿脏了,需要这样的排场?该不是白云的衣裳阴灰了,需要择一个有雨水的天气,彻底地刷一刷吧!瞧瞧那阳光下的云朵多洁白,哦!几乎我要相信,白千层的小刷子是为了刷白云的天地游尘的。哦!多像一个满怀关爱的大男孩,连一粒灰尘也不愿他的白云情人沾着,我几乎感动了。   白千层具有不累积怨恨的美德,所有季节留下的不快乐,都会在来春之前脱掉。于是我想到自己——那颗被层层的怨怼包围着的心及心版上愤愤不平的句子……。学学白千层,如果脱不掉,就用橡皮擦擦掉吧!写上快乐与感动,我对自己说。   白千层真够潇洒,衣衫不整又边幅不修,但不是脏乱的那一型。朴朴素素地,有着大自然艺术家的气质和真挚地对宇宙白云的关爱。虽然风尘仆仆,却依然保有着久耐风霜的傲然,白千层,合该是千年的树。   白千层软柔柔的树皮,是天生用来写情诗的。我从来没写过如此笔触活柔的纸,写出来的字,一个个注满着感情。于是我有个奇想,如果我是个男孩子,我要约我的小女孩,找一棵光线最柔的白千层,合撰我们的恋爱史。把雄健的笔力直透过一千层的皮,复印成千本的史书。让树干脱了一千年的皮,还是绝不了版。让人世间流传着一部旷古未有的恋爱史,上卷是白千层与它的白云情人,下卷是我们。于是天上人间,千年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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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闲云入窗牗 清露滴梧桐
回复:壁画□简媜我在台大文学院拥有很多幅壁画,有时候,我简直是个快乐的画廊主人。   高中时候,有一天,我自个儿去看画展,人群中挤来挤去,吱吱喳喳地,看得我头昏脑胀,两眼昏花。突然,我看到一幅多美的画面,多和谐的黄昏,它完全吸引了我,我站住了,赶紧走近几步,去定神一看,唉!原来是一扇打开的窗子!我不禁笑出声来,笑自己怎会有如此美丽的错觉?于是,兀自站在窗前欣赏这幅奇妙的画,竟忘了是来看画展的。从此,我便轻轻走进大自然的画廊里。   第一次进台大文学院,就像走进中世纪巍峨的宫殿。高大的列柱,有着岁月抚摸的色泽,雕花的壁,总让人联想到神话。沿着石阶而上,踏着清脆的跫音,便有古老的浪漫自壁间回响出来。这里,永远有美的传说。   我仍记得那个午后,我像是偷溜进宫殿的小孩,蹑手蹑脚地,怕惊动侍卫,被轰一声赶出来。实在不该择那么一个宁静的夏日午后去文学院,那种肃穆的气氛颇令我害怕。但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吸引着我,我仿佛一下子被魔术般地带进中世纪的世界,带进一个完全陌生的梦境,心中犹豫着,有点不知所措。我终于鼓足勇气上楼,心里仍旧忐忑,我会是幸运的爱丽丝吗?当我看到亮丽的阳光透过长型玻璃窗首先迎接我时,哦!谁说我不是幸运的?瞧窗外翠绿的小草原,微风中不停点头的浓树,用亲切的姿态欢迎我,心里那口憋着的压力,便一下子舒落了。好美的窗子,仿佛轻轻一推,便能推出凉爽的夏季。我不禁设想,久远以前,是否有个公主如我,也用喜悦的双手推开这扇窗?那长长的回廊,蜿蜒着长长的遐想,一路我脆响的足音,是轻轻的暗号,尽头,会是怎样的神话迎我?环视静寂的四周,刚刚那种害怕的感觉已一扫而空,只觉得窗里窗外,漫着醉人的夏日古典。瞬间,对于美的直觉便如泉涌一般活泼起来,于是,我爱上文学院。   那年我大一,大一不能在文学院上课,真是可惜。为了期末考,和一大堆同学挤进教授的研究室去请教头昏脑胀的理则学,小小的研究室挤得水泄不通。教授打开那扇大窗子,让风吹进来。书桌前围着乌七嘛黑的人头,全被理则学淹没了。我不知怎地,凝视窗外发起呆来。那棵凤凰树真美,细巧的叶在窗前曼舞,像一匹轻柔的绿纱,好一幅画啊!我突然惊觉到,自己把夏天关在窗外好久了。溜了出来,便急急奔向偶然发现的夏之图画中。大一,总是新鲜。   上了大二,天天在文学院上课,我常常有新的发掘。我最爱在二十四教室上课,那里的阳光最多,好像是来自多阳光国度的画家,啥也不爱画,就爱画满画布的阳光。我喜欢在那儿上文学史课,阳光中,那些诗人、学者一个个都从书本上跳出来,那么亲切,仿佛我昨天才见过的。我也爱在那儿上诗选,总是一下子便跌入诗的国度,偶尔抬头望望窗外,想到和汉朝共用一个天空,和建安七子晒同一个太阳,便觉得他们的感情有一半也是我的。这学期要走入唐朝,被李白醉过的眼睛,再看看阳光壁画,大概会满是长安风情了。   二十四教室的壁画,总让我有无限遐思。   有一天,我在二十三教室上课。教授的话一扯开,我的思绪也跟着岔开。便旁若无人地,顾自欣赏那幅大壁画。那幅画,很工整,没什么主题,像是刚刚拿画笔的人的水彩写生。但是,角度很好,画面上有一种秩序,是个拘谨的人的作品,我不太欣赏一板一眼的东西,所以,不觉得二十三教室的壁画有什么特殊。可是,有一天清晨,我来得太早了,莫名奇妙地去开后面那扇窗,突然,我吓了一跳,心里全然没有准备就被惊倒:楼下那棵漫天盘伸的大树,张着手臂般的粗枝,像要满天空攫抓什么?甚至有一枝,几乎要伸进窗里来。眼睛眨一下,就觉得它们又伸长许多。一股无法按捺的伸展力,在每根粗枝上凝聚。好一幅吓人的“力”之特写!粗枝后面,是一方池,满晨雾色把背景涂得很暗;池中间,正开着白睡莲,宁谧、安详、有一种淡淡的柔。池水把树影映成墨黑,只留着莲的雪白和灰白的倒影。而粗枝虬劲地盘突着。……不知怎地,我竟想起梵谷。   文学院左侧,一上楼看到的那幅壁画,刚开始觉得它很糟。树枝歪歪扭扭地全挤在左边,天空的比例也很怪,两排椰子树就这么从画布中间开过去,像道篱笆,布局乱得很,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可是,渐渐的,我喜欢站在这儿欣赏,愈看愈觉得可爱。画里大胆地留着宽阔的空间,让上课、下课的人们走动,这是我在其他画里看不到的。我喜欢它的人情味,我甚至觉得它有点毕卡索味道。常常,我便在窗前注意起来,看看有几个我认识的朋友走进画里来。   楼下的长廊,有一幅我特别喜爱;那是个落雨的下午,我抱着书匆匆走过,不经意的一眼,便把我吸引了。那幅画不大,因为窗子是半开的。远处,带着黑的树荫叶影,像泼墨的画法,三两枝窗前瘦瘦的枝条,不着叶,随意地曲斜,一朵初绽的花在雨中淋成淡淡的粉红。水珠密密地在画布上渲染着,整幅画有着柔柔的意境,像是国画大师张大千刚挥洒的一幅未干的国画,看了整个人就像浴过仙泉,觉得超离俗尘了。   至于那幅榄仁树的画者,一定是个愁思的少妇,怎么秋天一到,便一夜之间把榄仁浸入相思,第二天就霜红起来。   十八教室有幅萧条不带一片叶的树景,想必是只忧郁的笔才画得出来,它总是阴沉沉地搁在画廊的一角,独自锁着成了形的块垒。   无论是楼上的或楼下的画廊,总是一年四季地美。它们总在悄悄间又换了新画,秋之展过后,便是冬的杰作;现在,就等杜鹃花一画好,便可以开春之画展了。   有时候,我真想把壁画指给别人看,然而我仍旧缄默。因为每个人都有一双心灵的眼,如果它们紧闭着,我再怎么描述都是徒然;如果它们已大大地张开,不用我说,便早已醉了。   由于这些壁画,让我在课堂上变成一个不很专心的学生,但也由于这些画,我的思路更无止境地扩宽、更加活泼,让我发觉处处是俯拾不完的美,有时候,我觉得,天天只到文学院打开书本,才真是可惜。   如果,一朵花中有一个世界。   如果,一片叶脉是一个秋天的轨迹;   那么,对我而言,文学院便是一座罗浮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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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树之黄叶天上来□简媜所有的故事从秋天开始,最美。   从哲学系转入中文系时,正是热夏。我受到季节的影响也着实野心起来,把理则学与哲学概论统统归到一旁,以壮士断腕的姿势。开始猛猛地念古典文学并且分秒思索我一生之中绝对要完成的三部巨著。那时,我正在打工,当baby-sitter,两个小鬼皮得要死,但我有绝对的信心叫他们服服帖帖,每天,当他们一个看“无敌飞舰”一个看“睡美人”时,我看我的《红楼梦》。   那个暑假,我的心情完全的阳刚,整整两个多月,一个人住在女一宿舍二○九室,夜晚睡在燠热的木板床上,体肤在疲倦中渐渐瓦解,脑子却还是亢奋的,想赫塞、杜斯妥也夫斯基、乔哀斯或曹雪芹以及我的三部巨著,完全形而上地。甚至连作梦都要在无拘无束的呼吸中,我把四大片窗玻璃全部卸下,不屑于危险的顾虑,睡,要睡在天边。   开学,大跨步去文学院上课,《中国文学史》里夹了一封厚厚的信,我得告诉系主任我的理想。   可是,事情开始有了转变。而且,秋天来了,我的思想呈现哲学性。   课堂上的单音满足不了我,我带着潦乱的笔记(那上面是教授的速写及我的胡思乱想),并塞住满腹强烈的饥渴与失望回到宿舍。心情太重了,以至于翻不动书页;而速写画像撕去后,我的笔记薄了,却仍是空白。就这样,我逐渐成为课堂上的游牧民族,逐水草而居地穿梭在外文系、历史系与人类学系的门外,自己系上的课,泰半交给影印机去处理。那封长达八页的陈情信终于没有交给系主任,自己拆阅后,发现当时的热血都已褪落不堪,忍不住黯然,便撕了。啊!我是个叛徒,用行为嘲弄自己的选择。   当日子把榄仁树叶蚀了魂时,我受到警告了:“再不去上课,不必去期末考!”   于是,笔记簿里夹着约翰.克利斯朵夫一起去上课,万一听不“懂”时,还有得救。   静肃的教室,正方体的三度空间,一个人站着念着,所有的人坐着写着,我像在这透明体之外,观看他们。提起笔来,想加入听写的行列,可是,却只能捕捉到一个一个的字,钓到一个又一个的名字,而饮不着思想的醍醐,我只是在练习速记吗?   我放下笔,不再追赶声音。枯坐,思想呈爬虫类状态,无法飞跃。翻开书,抗议式地:   “……克利斯朵夫不复留神谛听他了。自忖:‘他究竟是真信仰呢?还是只不过自以为信仰而已?’……”   我一喜,觑着台上的讲者,心里对他说:“你被骂了,在第二三○页第八行。”   又一惊,所有的字变成流弹反伤我的自尊,我听到从我的内心射出一道苛责的符命:   “你自己呢?只不过一个人质而已,典当给你的学分!”   我开始清醒,坐在这里做什么?听什么?写什么?捕获什么?当答案只不过是怕“点名不到,无法考试”时,我再也坐立难安,熬到下课钟响,随手收拾收拾便走,至于第二堂课,让它空白吧!   舒展的灵思活络起来了,我深深嗅着秋草的陈香及风的鼻息。闲步去醉月湖,风吹皱湖水,残荷都凉。我可以这么自由地去感觉我身边的草木虫鱼,可以加入它们或诠释它们,我感到非常温暖。便行步不知远,把双脚交给路况,把灵魂托给风的翅膀,啊!让我们走出时间与空间的座标吧!   走出校门口时,沿着傅园的边墙踱着,落叶还是新的,十分静美,愈来愈多,我正检视秋叶的图腾,猜测它们流浪的旅程,突然,一阵天外袭来的旋风荡起我的裙裾并且一口气吹得落叶满天飞舞,风却煞止,落叶无助,纷纷似帆船,缓缓从天上航来、航来、航来……   我看呆了,跌坐在石头上,任秋叶为我受洗(啊!约翰.克利斯朵夫是见证)。直到所有的叶子归还大地,我依然止不住心跳不敢起身,只敢胆怯地闭上眼眸,在心里轻轻问:   ——李白,你来了吗?   然后,故事结束,秋天,不就是一本烫金的文学概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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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野蔓之誓□简媜蒲葵园子里,苍葱笼郁,虽没有参天之势,却有古木之叹。尤其黄昏的时候,隔着一条马路看傅园,那真是一座孤寂的丛林,时间与空间一起泛锈了的那种。   园子里希腊式的神庙建筑,除了青苔还惦记着在庙顶织翠,虫蚁还辛勤于石柱雕画之外,松鼠的穿梭,风雨的嬉闹都是偶一为之,那么,这就是寂寞了。虽然每天铁栅门一开,总有许多好晨跑的市民来此体操、阅报、吃一挂的烧饼油条,或者耽溺于恋的男子女子于树间柱后阶前,谈情亲吻以及其他,但是,这些热闹愈沸腾,傅园的孤寂愈深,时间空间都盐蚀成一种我所喜爱的遗忘感觉。   因而,我时常在园子里闲走,一个人探索。经过男欢女爱的地界时不闻不问,错身于童嬉妇斥的声浪时也不涉足,我把时间与空间遗弃。   发现一个深邃幽静的世界。   每一棵树都是古龄。某一座苍劲纠结的薄叶树(啊!原谅我不识它的名!)在缠合几生几代的壮干粗枝之后已自我完成树的家谱,那是闲花杂草不容置喙的体系,因此,这座山涧巉岩似的树倒不像从泥土里迸生的,反令我觉得它在大地未能孕育的年少时即已存有,这园子剩余的空地草茵乃是它的留情。   我一直认为叶子是树的语言:松木善于针砭,相思则一树的梦句,爱自言自语。那么,我说这古树的薄叶乃哲人语,简而深。其实,生命到了这种程度,说什么都是多余,所以更多时候,树是无言。只有痴心的人才去拾叶想参一参大化,或者被派到傅园来扫落叶的工友一边扫一边嘀咕,嘀咕季节以及风大,我想,这都是人的不堪。   然后,我发现所谓的情人树。   原来树族之中也有爱欲生死的。这不知道是造物者偶来一笔的试探还是植树的人存心玩笑?将两棵不同生态、姿势、习惯的树苗植在一起,看看到底谁荣谁枯?植树的人如果看到这两株大树在时光中相吸相吮,相护相守,融为一体的合抱之姿,一定会自惭形秽。人类喜欢在花树草石鸟兽身上投射自己的影子,而当这些东西果真拟人化了,总是比人类更纯粹——这大约是苍苍者天无所不用心之处了。   我便时常去树下闲坐,翻书,读或不读,常常阳光把双双的叶片拓影在书页上,形成插图。我眷恋着树,任它们继续在有生之年合抱,我任自己想像,回到一个已遥远的年代,傍着一对执手相看的有情人坐着,在温润如玉的阳光中听他们讨论风涛。   再过去是少有人迹的草茵,上面叠着一波一波的水被,敢踏的人更少。因而,那棵枯死的蒲葵树便无人挽吊了。   可是,有一条细茎的蔓藤,却以三跪九叩的步子向蒲葵树爬去,它一身挂着铜币似的叶子向前匍匐,窸窸窣窣,全是心声。   这样的一种对远逝灵魂的忠贞,令我感动。多少次,我特别注意它,看这藤子是不是真的想去缠绕蒲葵?而它从树根而树腹而树干,不曾在时光中反悔,也不曾在雨季里伫足,像是一首悼亡诗吗?千山万水,赶赴着去寻夫君的孤魂,不忍他独自在旷野里冷落!   这野蔓藤激励给我的,不是情绪,而是情操。   费了两年的时间,藤子终于抵达蒲葵树的尽头,原本枯瘦鳞剥的树干已被缠绕得一身烟翠。只有细心的人在仰望的时候,才发现垂翼的蒲葵叶扇早已枯了,也才能了解,这生与死于空中的盟誓。   蒲葵树与野蔓藤之外,便是行人红砖路以及喧嚣的大马路,我不想谈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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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一片闲云飘】一瓢清浅□简媜— 总有一些淡馨的东西,随着生活的潮涨不知不觉地遗落于我孤单的沙岸,像一篇呆板的公文里突然冒出的美丽句子,那样令人惊讶,令人有浅浅的喜悦。任凭是潮来潮往的日夕,任是漩不止的漩涡,我仍旧要坚持着去珍惜这些意外,一点一滴地收藏。当有一天,当我年老得只咀嚼得动回忆,我会欣喜于自己一直保有着的这一瓢清浅——一瓢有着珍珠色泽的清清浅浅,我会满足地死去。惊   那一天多美妙。那几个衣衫不整,爱流鼻涕的小毛头竟然为我冠冕。   我一直喜欢花,却种不好花。就像花农不一定能欣赏他的花,这原是不足为奇的。可是,心里总是遗憾。   突然在河堤的小菜园里发现一株矮矮的蔷薇,疏疏的叶片,像镶上去似地,在早春的晨风中透着初醒的寒意。更让人欣喜的,在这样瘦弱的枝头上,竟躺着一朵含苞的小蔷薇。我无法形容我有多愉快,我一直喜欢含苞待放的花朵,总让我分享到她们羞怯的喜悦——期盼明日太阳的那份等待的喜悦。我拔了一半的洋葱,便搁在地上,用沾着泥的双手去轻轻触摸这如樱红小口的花蕾,她想说些什么呀?我心里在猜。放眼是一望无际的翠绿,从暗绿的竹林到鲜绿的秧苗,到岸边的草,及一行油绿的蔬菜。甚至连河水也不知不觉地吐露着浅绿的年龄。而这朱唇未启的小蔷薇,她想吐露些什么呀?我轻轻摸她淡淡的软刺,好娇羞地颤抖着。更忍不住要凑上去嗅,淡淡的,揉着春泥与绿草的一股清香,只因为这,我便像饮了早露一般地舒畅起来。   我告诉云妹。   “河岸有一棵蔷薇,快开花了,知不知道?”   “哈!我怎么会不知道?”   “谁种的?”   “本小姐!”她好得意。   “你怎么种?浇肥浇水——”   “不用那么麻烦啦!我在阿姑家摘的,走到半路,懒得拿回来,就随便插在河岸上,它就活啦!”   我嫉妒死了。什么花到她手里,不让它活就硬会活,到我手里,硬要它活就偏不活!   “你喜欢吗?”她问。   “当然喜欢!好喜欢!”   那一天,我在屋里看书。   “姊——出来一下。”   “阿——敏——媜啊,出来哦!”隔壁家的两兄弟,一个五岁一个三岁,也拉长喉咙在叫,好嫩的声音。   “做什么啦,在看书。”   “出来啦!你出来就知道——”此起彼落地在呼唤,我只好出去,站在大门口。两个小毛头看我出来,赶紧跑到草堆后面躲,还一迳嘻笑,我心知不妙。   “做什么?”我问云妹。她站在晒谷场,两手插在口袋,很神秘的样子,眼睛却笑得很媚。她的脚踏车停在门口,沾着泥。   “下来啦!不会害你的啦!”她用指头在勾勾我。   “我跟你说哦——”这是我警告人的口头禅。   “不会啦!不会啦!!”她说。   于是我下阶梯,站在晒谷场,听她的话坐在地上,把眼睛闭起来,不偷看就不偷看。   “出——来——啊!!”拉长的大叫。   突然,那两个小家伙“喔——”地跑来,我赶快睁开眼,看他们三个人从口袋掏出东西,往我身上洒,满天的蔷薇花瓣纷纷落在我的发上、襟上、手上。我惊愕了,不晓得怎么办?睁睁地看他们好高兴地从口袋掏花瓣洒我,又叫又跳地,连那个三岁的小毛头也笑嘻嘻地又拍手又跺足,笑得把小鼻子都挤成一堆。   我呆呆地坐在地上,感觉着花瓣积在发上的那种重量,那种快乐的重量,有着尝尽幸福之后的满足的疲惫。   那朵小蔷薇冠冕着春之绿野。而我也被冠冕,被天地间最珍贵的赤子之心。   被天地间最珍贵的赤子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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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神秘的雕刻家□简媜想不透自己为何喜欢花花草草,更想不透为何爱那些落花枯叶?如果含苞的花朵象征青春,那么地上泥里的花叶,即是老年,像人生。也许是喜欢这一点灵犀相通。   在我的书页里常夹着叶子,它们不是枯了就是被虫蛀了,没有一片是完好的。而我深爱着,爱那一份饱尝风霜摧折却尽力维持的生之尊严。岁月的轮痕太快也太深,叶片的筋骨在啃噬之后依旧以它最原始的图案在展露,始终没有放弃去拼凑那剩得可怜的脉络,仍旧忠实地守护大地母亲赐它的身躯发肤,守护它的生命。虽是残缺,残缺是它最令人感动的美。   谁是那神秘的雕刻家,竟用万物的身体习作,一次又一次,练习一个草写的“死”字!   生命可以有不同的姿态,但同样是航行于真理之海。万物各有其迷人的韵律,而终究是以不同的方式在演算一道相同的定理,每张证明的纸上,都写着同一的答案:一个最初,及一个最后的座标点,都是线段。   只不过有人两三笔便推出了结果,而有人硬是不肯歇止,希望算成射线。   我是尊敬那些不死心的人的,他们敢于去争。敢在日常生活吵些鸡毛蒜皮的不算什么,敢和生命讨价还价的才是了不起。我尊敬那分悲剧。   就像我所珍爱的叶片,每当面对,仿佛我听到在某个冷秋,那叶子用每一寸绿肉去于季节争吵,甚至与冬天商量,到最后,那刽子手只好暗中动手,把叶的肉体强啃成一个句点,那是死的标志。   而叶也有傲骨,还以残骸拼它的名字,我始终晓得它隶属于哪棵树,那是它生之尊严。   当我惊觉到自己被莫名的绳子捆得死紧,几乎逼我要画了押时,我想起那片残缺的叶子。如果这么容易便把自己交出去,我如何对得起生命?   于是,谁是那神秘的雕刻家已不重要,当他满头大汗,还在我身上舞着笨拙的钝刀时,我已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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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一片闲云飘】嗯嗯,喜欢简媜,不过这几篇我都没读过哪!谢谢~
回复:【简兮】一口闲钟 月落乌啼霜满天,讲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空城,是我。经年行路,风霜中最惦念的是故乡那扇小轩窗,几次梦里潜入芭蕉院,‘看见少年的她梳出自发。她的夜半孤影总让我不能放心.无家,可以禀明死生;无兄弟,可以话桑麻;等我的人,我却无梦相赠。身, 已如秋蓬,心,寄托行云流永,我怎能再做春闺梦里人? , 。故里重回,旧友流散;与我缔结初梦的人也已儿女成行。最后一个牵动心绪的人既已建筑家室,守住了春花秋月,我可以完全放下了。她不会知道那个出远门的人,枯坐在市集一隅,远远看她提篮牵儿从眼前走过。她不会听到,当她与小贩评论斤两时,我幽微的唱叹。她不会知道,多少次我在梦中重回江亭,折了春柳,放在她打水浇衣的井边。她不明白,我仍然熟诵当年的誓词。每当与锣鼓花轿错身时,那誓言又绞痛了我的心。 她怎能了解,我山高水长地想遗忘她的容貌,又在异乡庄园寻找似她身影的人。我仍是一个不告而别的人,毁了她少年春闺的人,辜负她的人。 当她走入另一个屋檐,她的少年空城也归还给我了。那么,除了遥遥一见,我焉能怀抱两座空城走到她的面前,把残枝败柳的故事又说一遍呢?让她永远不知道我是生是死,则她可以安然无恙地被守护着;让她永远怨一个名字,则她可以平安地过眼前日子,不会回头找空城。 离开故里的那夜,我是空了的人。秋霜已经爬满天,江边停泊的旅舟,或踏歌饮酒,或沉沉地眠睡。三两声夜鸟,更添秋夜静寂,水波摇晃舟身,亦摇晃榻上的我仿佛我与江水、秋霜都是亘古的醒者,靠了岸,又离了岸的。如果,子夜想歌,有什么比叹息更畅怀?子夜想醉,有什么比忘川之水更能断愁?忽有钟声隔江传来、染了秋霜的声音听来分外清寂,仿佛偷听了我的心事后,似有似无地为我说经.说:空山已被雾境收留了:空城,不妨赠给客船去货运;松树林寺里有一口闲钟,正等着天外客,陪它说梵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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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浮尘野马五月不是落梅天,但是,当她第一次出现在我的眼前时,我却不自禁地心头惊冷:“这妇人怎生如此憔悴?”雨后,她把一件一件的家具搬进来:两口大皮箱、一台 电视、冰箱、一对养在玻璃里的缎带花、床头枢、杯盘碗碟……还有一尊观世音菩萨. 、。”每天我一进门,不见她人影。却闻得一室清香、菩萨案前供着鲜果,炉里香炷静燃。木鱼、课诵、、经本都未动,菩萨兀自低眉,可能也没看清楚她上哪里去了?我实在忍俊不住了, 朝着她散置于客厅的家具一一打量。供桌上那条白色针织桌中必是她自己钩的,针法之细、花团之繁复、四方角落之工整,她必定是个信仰坚定、极具秩序、讲理讲到底的女人。杯、盘、碗、锅、勺,一一捆好放在流理台上,我料准她是个母亲——除了在厨房里耗费过半辈子的人会携走这么齐全的器具之外,谁还会珍惜这些旧碗旧筷? 那么,她也是个妻子、那两座床头柜不就说明她睡的是一张豪华的大床?可是她的床呢?她偏偏没有带床来,绝不是这屋子容不下,那么,是她厌倦或者厌恶那张床了。我自此明白,这里头有一个难以启齿的故事.有一天,终于遇见她,清癯瘦弱的更厉害,淡眉却故意不锁,倦眸也 问好.她要我称呼她:吉姊,虽然她足足大我二十多岁,当我的母亲都绰绰有余。我给她倒上一杯清水,也给自己斟满,两人虽然对坐,却无话;各自饮杯中的水,也各有不可说的滋味。那时天色将晚,云层低厚,有种将雨之前的闷沉。市声也松弛,只有对面某国中操场上,一群打球的男孩运球的声音,那声音听久了会让人灰心,无缘由地就是灰心。我走到窗前,打开玻璃窗,回头问她: &你的小孩念国中了吧!&多么大胆的假设。她缓缓将半杯水放在我的书桌上,也站起来,姿势极有 素养,倚在窗前,两只手无处搁,兀自捏着无名指上那枚金 戒指在指节间推推拖拖。我专心在等她的回话,她自知无处 回避,一个仰头之后坚定地面对我,脸色沉如千斤石,声音 拦着将爆的泪咽,说:“我是个失败者!…”我慌了,这话不啻落石,来不及思索,便伸手承天一接, 说:&我知道!& 、 她幽幽的眼神投来问号,意想她的履历何时泄漏的? 我也不知我怎会有那样沉着的心情要面对她的伤口,我 说: 、&一个幸福的女人绝对不会像你这样憔悴……你在受委 屈。”她泪下如雨。 ;趁着一线天光,我们都没开灯,对坐着谈她二十年一场 大梦的婚姻,真耶?非耶?只能问天,而天只顾下着夏日雨,雨水涌进来,打湿座椅,溅湿案上经书,人间家务事,天不 管的.她的抽泣声在壁间回荡,找不到答案!不也曾经是窈窕 美少女,爱听 关雎声;不也曾是六甲之身,缝着凯风做 襁褓.这些美丽的日子哪里去了?找不到答案的。她那拭不 干的眼,却一直苦苦相问:“为什么?为什么?”我这愚直之 人,也手足慌乱了,心里反反覆覆想劝她,“太上忘情”又不 知如何忘法?要劝她“太下不及情”又已晚。人,总是生来 有情有意,一旦恩义将绝,谁都是千刀万刃,何处去揪来一 个被告,逼他招供画押?不要问为什么。 “当作缘尽吧!& 她点点头,却又难掩心口的冤,心力交瘁地说: “这些年的心血,菩萨知道……” 世间的人,也许有足够的世智去掌握情与缘的相聚,却不见得有智慧去挽救缘之将绝、两。情之将灭,更难得有般若 空智自处处人于缘绝情灭之时.这到底是中情如我辈者的有 限,“菩萨若知道,也不免要苦口婆心点拨人,何不照见五蕴 皆空。 即使五蕴皆空,无缘也是一种缘法了。 那么,旧情若已去,不必狠狠要剐净心壁的情痕,这是 自我燎原,只要随它去,心坛底盖任它居。 见人,但闻人语响”。再怎样的不放心,也只是“返影入深 林”,复照于不为人知的青苔上。 、 情苗若萌于无缘土,也不招它、也不濯它,板它伤了自 己,濯它苦了他人、不如两头都放。无缘,不能代表所有生机的失坠,它仅仅是,而且只是; 一个生命过程中注定要陷入的苦茧而已.茧都能破,何况壳.有着沧桑历尽之后那种欲语还罢的风韵,她是美的,美在仍 然有情。我们常常不可说地相视一笑、算是心领神会或者 一起散步,说一些过去掺一些现在杂许多未来,不知不觉,路 愈来愈多,愈走愈远。在大雨还没有将人情世事布置好之前,且做浮尘野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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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孤 寂驾车的车夫与随行的汉子,留在山脚村落里,不愿上山。他们早就听说秋冬之交,这山是飓风的天下,当地人管它叫“食人风”,吃人不吐骨头的。 旅路中,遇着他们,随兴做了伴。我本是意随路走,不确走上哪儿畅怀、寄情, 往往五天四夜露宿在外,不见一个人一只牲口,只见忽隐忽明的泥草路上偶有辙痕,有的是今岁的,有的约莫前朝了。他们算是半个游民,本乡欠粮,年岁不好时,千里迢迢到异乡讨活儿做,卖点营生,看看一年将磬,开始往回走。他们的身上仍有一条红尘丝线,系得紧紧的,总要带点银两、时兴吃食,回老乡过年。不管那条红丝在风吹雨打中染了多少悲哀故事,他们每到秋冬之交,就会被丝线牵引,回老家去团圆,一切吃苦都为了团圆。这地方离他们二人的本乡还有段路、算是最后一驿了。奇风异俗也是他们说给我的,那鬼风到底多凌厉、他们没亲身体验过,传说这么教,他们这么信。所以,虽然翻过这山是最轻省的路,他们死也不走,甘愿在平野上绕个大圈,回山后的家。我看他们脸上齐布那种死也不于的神情时,心里头是艳羡与敬重的,一个人死也不干某件事时,往往代表内心里有一个比他自己的生命还重要的人藏着,他得为那人活得毫发不伤,他得去跟他团圆。他们暂时留在村里歇歇牲口,恢复脚力、我与他们订了约,若回得来,两天一夜后自会找上他们,若过了期限没见到人,不用等了,尽管揣着干粮赶路去,把我那份吃了。这地方枫林甚老,千年百代没人动它,吃了秋霜,一片红海。造化真是弄人,美的都是不能吃的,、难怪村童少妇都土瘦。造化也戏人,美景总是布局在险崖上,仿佛,绝美里头蕴涵一道千古不改的宿命,必须以身相殉。大江南北半遭,酷雪、暴雨.烫沙都在衣上了,倒是没尝过鬼风扼喉的滋味。我一条命飘泊在外,既无乡可归,也无饭说团圆,早是个活着的孤魂野鬼,行到此处,既然鬼风中有红枫,我焉有不去会合的道理。村子人,听说我要上山,或掩柴扉避听,或呵小儿不让他们听下文,仿佛我是个邪物。歇一宿,寅时独自上山,他二人仍呼噜着。这时令,开天较迟,眼前身后皆是浓雾,到了山腰,回身已摸不清村落在哪儿了. 看来,这雾是锁人肉眼的,故意弄瞎对凡尘世间的依赖,要人孤莹我地一无所靠,回复七窍未凿的混沌、才把绝美盛到眼前。风,果然愈来愈厉,起先如游魂,后来露了厉鬼本性。这山不算高拔,没人来动,乔木各自据土为霸,仰不见云天了,倒像一百零八条英雄好汉齐聚梁山泊,群龙无首,全凭鬼风作主。根性强悍的,不服风的旨令,发动六军出征,半空中厮杀甚烈:道行浅的,破立, 倒塌、含冤九泉之貌。自此上山,寸步难移;肉胎比不上一棵树坚强, 风势乱窜,凄厉刺耳,’若我此时松开抓住莽草的手,必定腾空,如一片落叶。人在山川天象的怒吼中,是爬行的、沉默的、连呐喊的意念都灭了。人在世间的破碎中,却常尖声呐喊;可见人对世间终究有一份预先的信任,也认为可以信任,所以遭难时的呐喊,乃在呼唤那份信任,控诉那份信任,希冀世间不要抛弃他:一而在自然的暴怒里,人自知与野兽、林树、岩石无异,故噤声。呐喊乃为了给另一个人听,期望获救,既然众人皆与林、石无异、喊也是空喊。在狂怒的天象中,一头僵冷的兽、一块裂岩、一具英年壮汉的尸首,与一片枯叶有什么不同呢?一有什么不同呢?魔风稍歇,我快步转上, 往另一座峰前进,风似乎回复游魂,不像适才欲将我五马分尸;虽然仍有扯发裂衫之虑,因为历了前者,反而觉得此时是微风拂脸了;人常觉得自己所遭逢的是最悲哀的、因为他还没见识那更悲哀的。我把自己绑在一棵千年大树上,暂时与它合体,待转身,面向山间空谷,奋力张眼,满空红潮,人世有多少生灵,这儿便有多少霜枫,自成空中海域,在风的魔掌中,滚涛,怒舞。忽而如群龙飞天,又如六宫粉黛,一起飘袂嬉游。美,才是真正的帝王;天, 地不过是左右大将军。在我之前,谁殉于此;在我之后,谁将埋骨于此?独自面对绝美,才明白,不是鬼风食人,是绝美叫人刎颈。而像我一样,又拎着肉体凡胎回到世间的,便注走接受绝美诅咒,永远被孤寂缠身了. 美,才是内心最严重的相思病。每当行过春阳高照的市集,或客店不眠的雨夜,或雪季的火盆旁,孤寂总叫我偷偷抹泪,仿佛,我是唯一背叛红潮的那片霜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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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白蛇三叠白素贞西湖清雨,怎能遮拦我下凡的坚贞,灵山云境偶有日夜,我闭目养神犹见千年前的你,当着穷林莽野的面,搭救一条干涸的小白蛇。只能怪我不解人意, 端午的龙舟竞河,粽香弥过满庭的桅子,你背着我调起雄黄酒,粲然的说:&娘子,我为你点额!&人世的沧浪、犹能一苇杭之;、法海的冤债,终究是独吞的苦果。雷峰塔下;我安静地守着永夜,每年端午,你要在门帘悬挂榕枝艾叶与菖蒲,为我们的儿,以雄黄点额。是不是落雨了?多么像那一日西湖,我以千年的修行来还你一次女儿身。--------------------------------------------------------------------------------许仙一把伞骨,撑出三十六重恩爱,离人雨絮,也掩不住你微湿的华丽。我要牵住你冷滑的手,一直到我简陋的许氏家祠。我乃落拓书生,以错瓦覆屋,一坛西湖雨你仔细收着,剪烛煮茗,或五月节,我们以糯粽、艳桃脂李祭拜天地。我要与你对饮雄黄酒。“ 只怪我不解仙机,你冒死潜入仙林,为我偷来灵芝草,我竟为僧道所惑,推你入永劫的雷峰塔。今世的果当是来世的因,千年前的恩你已还报,千年后,,你要再走一趟西湖,好好等我许仙。--------------------------------------------------------------------------------许梦皎雷峰塔的每一块瓦印着我十八年来的手泽,娘!亲生的娘,犹如西湖水湄,仍认得你化人的坚忍、不忍再尝五月的粽香,人世的恩义不能解救你的奇情,我何堪再点雄黄?我日渐舒络的筋骨。响彻着你温柔的女声;我于檐下观雨,都听到你满腹的委屈。你修来的共枕眠,只换得我们母子,不曾谋面。今日溽暑,我以一瓢西湖水酪你,雷峰塔怎镇得住,人子的一片清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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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朋友说简贞)可人 -----方杞  伊不是人间富贵花,也不是天上忘忧草,伊是不知道什么时代沦落市集的一帧湘绣山水,柴米油盐酒肉歌舞间的轻烟飞雾,真正的大块才气。    天下痴人无量数,痴心者稀,伊就是“ 频呼小玉原无事,只要檀郎识得声 ”的痴心人。    伊痴,是那种不要被挽救的痴法。伊每天在台北嘈浊的天空底下醒来,枕畔的泪痕旋化为朵朵春花,花露盈盈,照见夜来梦中的清淳气象。伊怃然一笑,起身,束发浣面,对镜更衣,妆台轻轻低低的一声叹息即是果腹早餐。伊下楼走入街道,陷身狼群虎队的车阵中,心念娴静,一身宿命的气味,上班,下班,煎熬,迎风倩笑。谁也不知道夜夜踯躅街头的伊的高义与柔情,不知伊眸里千缠百绕的痴迷、渴望,某种内心寂寞的跃动,内心的一阵呼喊,一团火焰……    而伊也什么痕迹都不露,一面时时叩问生之哲理,坚此大贞大信生命,一面让生活的千斤重担压顶,浪迹江湖混口饭吃,得过且过。偶然被毒箭贯身流矢穿心了,伊就蜷曲在星空下濡血自疗:   “ 有时疲惫得只想静静的任由生死,不要挣扎了,不要寻枯草当干木……”   “ 有时夜半寤寐之间,思及此身安归,冥冥中若触天机,总不自觉的泫然……”    伊就这样且行且止的活了下来,悬着心活下来,伏着气活下来,如花似雪的肌肤掐得乌青瘢黑,尽在人眼看不见处,春朝秋夕,伊心如镜,不将不迎,只想找一个不受污染的灵魂,觅一颗浊世清纯的心!    《浮生六记》里,写芸娘心目中美而韵的女子“ 瓜期未破,亭亭玉立,真‘一泓秋水照人寒'者也”,恰是伊的真身面目。你若能在青天无极的妙高峰顶与伊痴心相见,在碧水无涯的生死海底与伊痴情相遇,你会恍然感受一种前世曾经邂逅、今生又再相见的灵魂震慑滋味;一种相见已惊、再见仍然的心念缠缚滋味--------是几十年过去、几千年过去,爱过的仍然千斛爱!情深的依然万般情,虽经历千百劫难,仍然常相缠绵的情意。    伊会在发湄簪两朵红花,阳光下花笑涟涟,与你挽臂倚肩闲行……    伊又爱于清晓张罗一盘乳浆烙饼,配上花生卤瓜端到床头,罗衫半掩,笑喂檀郎食……    前半天伊能吟唱李之仪的《我住长江头》而恍惚如醉,或飘荡在李斯特作品第六号狂热的华丽里,后半天伊就噘起小小红唇,星眸半闭半睁地缠着你让伊画眉、拔须:” 拔一根,再拔一根,只一小根就好!” 甜言蜜语绕室追求你的一根胡毛,捏得你全身软兮兮化做春泥哎……    天空露重时,你翘起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看得入迷,伊会悄然放一条毛毡把你腿脚盖住,偎着你晤晤小瞌睡假瞌睡……    新稿既成, 幸而能邀君宠, 伊立时朵朵红云飞上眉颊 , 羞答答垂下脸去, 低声嗔怨:“骗人!骗人!” 又扭身揽发偷看你 嘤然一声掩唇失笑, 忙不迭地往你怀里躲藏, 一双粉拳擂鼓似的轻捶你胸前,尽拿娇躯揉你贴你:“不来了啦!不来了啦!” 心花朵朵开, 一任千江柔痴漫天嫣红黛绿的飞洒,化成万八千世界里万虹花月风情, 无言可说,无象可形,纯是一片灵犀往来……    你几曾见过这样的风流情愫俏佳人?    可惜红尘万丈里,竟无一个真有志气地公子男儿大丈夫,能雀屏中选做伊地入幕之宾,赏玩这种清亮的生命情调。伊不动情便罢,一旦用情深至,便“ 如水合水,似空印空 “,直将三世十生的身家性命尽皆爱献,可以为君生,可以为君死,可以为君含垢忍辱,那一片惊天动魄殉身无悔的情涛,竟是不可以言语形容的痴境。君若富贵,伊相助施粥放赈,在乡里造桥铺路;君若沦为踞地乞讨的贫丐,伊即灰身灭智,拖着打狗棒,为君赶狗,从容待君以终老。罢哟! 这世上恁多奇男高士如今安在?    伊有时候亦有横刀而死的决心,愚痴到谁有百万金钞替他分担两肩沉重家小,也不求斯人性灵高华,也不求其人才情卓荤,只要也懂得一点点”红楼“,做得一点点沈三白,伊就肯毅然下嫁,委身床笫,白头不相离了。新近出第三本散文集《月娘照眠床》,伊自作序,末了痴情不可名状:     ” 忽然又起了一阵洪荒之感,如果有人划火,我还不如焚书取暖去!“    天下才女无量数,锦心者少, 伊就是” 石蕴玉而山辉,水含珠而川媚 “ 的锦心人。    伊的锦,是那种矿铅中出金银的锦法。伊的文字有魅力,设想奇美,写情缘有天风海雨之气,写禅机哲理深湛明快, 写农埘乡井而景历历气腾腾,可以说是中国近代文坛的一个异数,一朵奇葩。    从宜兰海边的荒村踽踽行过万里泥泞与荆棘,洪水里来,劫火里去,伤尽痛尽苦尽,大千俱坏之后,伊抚着台湾大学的门墙潸然泪下。那一年,青春激扬的三千台大新生里,没有几个人的手,会比伊更粗糙----伊七岁烧饭洗衣,下田割稻,十三岁丧父失怙,视弟妹犹子,千钧重担,都一肩苦苦挑起。多少个寒夜里,寝室的同学悠然酣睡时,伊驮着无始旷劫的幽怨在黑夜里怔忡,愁明日的饭食哪里找,愁旧衣破裳无由补缀,不能遮过天亮后的人言与冷眼;伊把指甲掐了又掐,一任泪痕蜿流成河, 恨恨昂首问天: 为什么独我伶仃? 为什么独我惨淡? 为什么芸芸众生尽皆欢欣, 只有我坠在骨狱与血渊? 为什么千山万水我独行? 看到的就是大漠孤烟、断垣残月?    当伊以馒头蘸酱油熬过白日与黑夜, 辘辘碾压饥肠时,伊铁青着脸暗暗立誓, 如矿出金:&我为文学创作而活,此是我一生理念!&    深夜家教归来,步过繁华绮丽的中山北路, 伊鸠形蓬发立在灯光辉煌的街头,心如滚石轰轰作响, 十多年的农家生活与古典文学的印证, 使伊对于垂危中之农家大国的种种珍宝, 有迫不及待的拾穗之心; 伊咬牙立命,如铅出银:&中国的好东西都论斤论两卖光了,想来有痛;现在的少年都是吃汉堡包长大的,眼睁睁的见他们不要家传的宝,想到切心处,心底有恨!&    当伊执笔为刀, 赋诗作剑, 在文字的宇宙中兴、观、群、怨, 八方招展古老中国血脉里的宗风时, 伊顿听一切声闻缘觉, 观照三千爱染执着 在朕兆将萌未萌之时, 从悬崖与绝境奔过, 深盼有情皆满愿:“ 里巷歌谣,息息生民,说是无我,又无处不是我,如何转夜为昼? 难难难!! 此时想 一些人物,听一些菜场老妪对话, 觉得篇篇章章都在动, 只等扶笔。”    于是伊写《 水问 》,似初月之出天崖, 一月一时普现众水, 灵气到处都是, 伊“ 忧花之未落、月之未沉、鸟之为喑、恋之为折先残”, 想 “奔到天与地泯, 悲与喜无的地方”。    于是伊写《只缘身在此山中》, 似流星之入河汉, 在无明长夜里 沉沉省思那甚深微妙希有的三昧法相,“礼赞存活的世界, 象无穷无尽的生命进贡”, 文华粲然照眼明。    于是伊写《 月娘照眠床 》,形如野水村云, “ 执笔的心情也由雕丽而清荡而幻化” 磨掉了一江灵犀,竟也可以且眠且走,有大海不回澜的气势。    在青春就改赞美青春, 在云水就该礼拜云水, 在乡厝就该惜恋乡厝, 伊胸中丘壑流转, 锦心织成三本丹青书, 令十方读者随伊语意神游其中,欢笑,感悟,乍雨初晴。   如今伊站在成功的山脊上,锦心与孤意恰如天人交战, 再起步就是八分艰难的势, 不管朝哪个方向多跨出一步, 都可能是下坡, 一旦面临文学的悬崖, 跳与不跳, 就不知会出脱成何等样人了。    是不是还有更高的山颠可以插青云?    是不是还有更深沉的文学号角可以嘹亮吹起?   是不是可以请九山八海的文人君子,多多爱惜伊的锦心?    天下素人无量数, 素心者少, 伊就是& 落花无言,人淡如菊的& 素心女。    伊的素,是那种&不是真情懒放怀&的素法, 明儒陈白沙杜门绝客, 每日静坐一清凉室中,连家人亦极少晤面, 几年过去, 忽然有一天, 他开门大笑,& 于是迅扫夙习, 或浩歌长林, 或孤啸绝岛, 或弄艇投竿于溪涯海湾,忘形骸,捐耳目,去心智,不累于外物,不累于造次颠沛,鸢飞鱼跃......&伊就有这种本心自明的自力。   跟伊讲话,不必讲到尽头,只要叙到中段或是略提一两句,伊大眼一流盼,便是沧溟几万里俱俱了然,心胸澄澈得比你想象的还多,别有一番阳春白雪之弦音,正是无入而不自得。   《五灯会原》书中,记述洪州廉使请问马祖是否可以饮酒吃肉, 马祖点明他因缘果报的轮回之理:“饮酒吃肉是你的前生禄份, 不饮酒吃肉是你的今生福气。”伊大约因缘俱足,前生今世俱无碍----- 伊曾经扶醉长饮过三个月白风清的竟夜, 非为酖酒,不是征逐, 种种分流乖巧作张作致, 只为酬答朋友的义气与关情。而在无上的放逸、纵情之后, 第四天,伊依旧谨慎早起, 收敛整齐这身心, 高视正步迈进生之战场, 非常地自爱自持。    一回相见,伊穿着素底染草书的连衣裙, 写有吉祥如意什么的。坐在计程车里,我们有意调侃才女, 便自装模作样品评一番, 左打量右端详 伊身上龙飞凤舞的草书, 一字字争着相认, 从胸前曲曲折折凝望到腰腿, 止住, 故作糊涂: “ 咦,这是什么字?写写看! ”    叶子遂伸指在伊腿上有模有样的划来描去, 又凑近细看,那女子犹自懵懂问:“怎么样,这字不错吧?”    叶子的笑意飞上了嘴角, 志铭的喜心浮上眉梢, 相视颔首:“ 不错不错,这又是什么字?再来!”    叶子重新摇头晃脑轻指慢划, 笑意更深更浓了, 晱晱眼,志铭一旁拼命憋住气, 睒睒眼, 竖起拇指欢赞:“好字!好字!”    那女子宛如金刚端坐, 一任叶子的魔指在粉腿间往上划, 向下勾,左去一横,右出一撇, 豆腐豆腐的游走滑溜而浑然不觉, 犹自天真未凿的问:“ 这字有意思吧? ”   那女子依然脸不红气不喘,一派正大光明的仰脸问:“这是什么字啊?”    哗啦哗啦,千江水脉脉流, 流到洼处是低平, 流到岩间是高平, 流来流去一样平, 这女子摄心摄受自有伊的尺度与分寸, 自如自在得令人奈何不了。   《 警世通言》里,写唐玄宗初见李白 “ 如贫得宝,如暗得灯,如饥得食,如旱得雨”, 你若是在伊的内心的最深最亲处与伊肝胆相照, 识见伊如飞云之高千仞的玲珑与清明, 便能有这般如盲人忽然眼见光的大喜大悦, 除非很亲很相知, 伊不会对人说一个内心字, 亦向来不在无情意的人面前笑, 你若出门办事, 伊会把你挽了又挽,望着地上低语叮咛:“ 酒店里容易打架,赌场里一准输钱, 黑街那边更去不得呢,去不得!” 然后依着门边目送你渐行渐远, 周到、细心、体贴,又另外有一种滋味, 伊的自明自许大抵如此。   一回谈到诗人痖弦,说着说着就想起袁则难形容他的神采:“ 痖弦象是泥金笺上的颜真卿体, 从容中隐隐有贵胄之气象。”    我击节,引为画人画骨之深识, 伊默然, 慢慢把额发掠过一边, 眄兮睐兮轻声说:“痖弦呢,他如今是 ‘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 了!”    天心即转的一句话,活脱脱生化出一个雰满面而又神游八级的不死诗人,真正是水清见底的洞彻语, 伊的自信自觉亦如此了得。   《惜生》书中, 伊能把为生命线编书的辛瘁化为祈愿, 愿“折一段月光作芦笛,吹给心情暗哑的人听”, 亦是伊的女儿情怀------在苦海里泅泳逃生的伊, 总不忘灯塔的光亮, 也总是把最好的东西留给想念的人。 一回伊亲手裁布,染色, 做了个枕套,挥毫大书: “不动不静,使生命恒如朝云绚丽, 又似晚星清高”, 绣写精巧, 看到的人都说伊慧心不在笔墨, 内而身心空, 外而万物空, 正是清明在躬的素心女子.    什么是痴情? 什么是锦心? 什么是素人? 如简嫃者是。    试问简嫃尊意如何? 曰可可可,低头向暗壁, 千唤不回......    但愿世智聪辩不近伊的身, 醇也好, 淡也好, 伊都是中国文学里一瓢“在山水清,出山水清”的甘露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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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闲云让人去打话费,说你的号码没名打不上弄个破电话还没名寄来哪三本?昨天喝多了都忘记今天刚醒又得喝你们都好好活着吧
回复:【一片闲云飘】姐姐发简媜的文章,我的感受很特别。像是被人偷窥了心事一般。算起来,喜欢简媜,有十年了吧。那时在学校,偶得一本《台港文学选刊》,上面有简媜的一篇《四月裂帛》,我虽不懂文学,却也推崇至极。 记得刚刚学会上网时候,知道可以搜文章,第一个找的,便是简媜的这篇《四月裂帛》,直到现在开头几句还能朗朗诵读:三月的天书都印错,竟无人知晓。近郊山头染了雪迹,山腰的杜鹃与瘦樱仍然一派天真地等春。……后来又看了《渔父》、《水问》……虽有很多,风格迥异,但最喜欢的还是前面这几篇。
回复:楼上你唧唧歪歪的读书不少啊我有友谊的《水问》闲云昨天也没说寄哪三本,可别重了。港台的书价大都凑整数,80、100、120闲云心疼那两个钱,电话里我心下说:少喝两瓶不就有了么
回复:【静流】楼上的太抬举了。我平时只读风花雪月,曾被某人批评没有深度。但你这句话我赞同:“少喝两瓶不就有了么”。喜欢的书原就是无价珍宝,从茫茫书海中淘得,便是欣喜,哪里还会计较价格。再说再贵不也才百八十的,好书好文怎么也值了,如你所说,哪里省点就都有了。《水问》即便你有,我也不借。你这厮小气,本姑娘才不受你闲气。
回复:【一片闲云飘】四月裂帛(简媜)   三月的天书都印错,竟无人知晓。   近郊山头染了雪迹,山腰的杜鹃与瘦樱仍然一派天真地等春。三月本来无庸置疑,只有我关心瑞雪与花季的争辩,就像关心生活的水潦能否允许生命的焚烧。但,人活得疲了,转烛于锱铢、或酒色、或一条百年老河养不养得起一只螃蟹?于是,我也放胆地让自己疲着,圆滑地在言语厮杀的会议之后,用寒鸦的音色赞美:“这世界多么有希望啊!”然后,走。   直到一本陌生的诗集飘至眼前,印了一年仍然初版的冷诗,(我们是诗的后裔!)诗的序写于两年以前,若洄溯行文走句,该有四年,若还原诗意至初孕的人生,或则六年、八年。于是,我做了生平第一件快事,将三家书店摆饰的集子买尽——原谅我卤莽啊!陌生的诗人,所有不被珍爱的人生都应该高傲地绝版!   然而,当我把所有的集子同时翻到最后一页题曰最后一首情诗时,午后的雨丝正巧从帘缝蹑足而来。三月的驼云倾倒的是二月的水谷,正如薄薄的诗舟盛载着积年的乱麻。于是,我轻轻地笑起来,文学,真是永不疲倦的流刑地啊!那些黥面的人,不必起解便自行前来招供、画押,因为,唯有此地允许罪愆者徐徐地申诉而后自行判刑,唯有此地,宁愿放纵不愿错杀。   原谅我把冷寂的清官朝服剪成合身的寻日布衣,把你的一品丝绣裁成放心事的暗袋,你娴熟的三行连韵与商簌体,到我手上变为缝缝补补的百衲图。安静些,三月的鬼雨,我要翻箱倒箧,再裂一条无汗则拭泪的巾帕。   我不断漂泊,   因为我害怕一颗被囚禁的心   终于,我来到这一带长年积雨的森林   你把七年来我写给你的信还我,再也没有比这更轻易的事了。   约在医院门口见面,并且好好地晚餐。你的衣角仍飘荡着辛涩的药味,这应是最无菌的一次约会。可惜的,惨淡夜色让你看起来苍白,仿佛生与死的演绎仍鞭笞着你瘦而长的身躯。最高的纪录是,一个星期见十三名儿童死去,你常说你已学会在面对病人死亡之时,让脑子一片空白,继续做一个饱餐、更浴、睡眠的无所谓的人。在早期,你所写的那首《白鹭鸶》诗里,曾雄壮地要求天地给你这一袭白衣;白衣红里,你在数年之后《关渡手稿》这样写:   恐怕   我是你的尸体衣裳   非婚礼华服   并且悄悄地后记着:“每次当病人危急时,我们明知无用,仍勉强做些急救的工作。其目的并非要救病人,而是来安慰家属。”   你早已不写诗了,断腕只是为了编织更多美丽的谎言喂哺垂死病人绝望的眼神。也好让自己无时无刻沉浸于谎言的绚丽之中,悄然忘记四面楚歌的现实。你更瘦些,更高些,给我的信愈来愈短,我何尝看不出在急诊室、癌症病房的行程背后,你颤抖而不肯落墨讨论的,关于生命这一条理则。   终于,我们也来到了这一刻,相见不是为了圆谎为了还清面目,七年了,我们各自以不同的手法编织自己的谎,的确也毫发未损地避过现实的险滩。唯独此刻,你愿意在我面前诚实,正如我唯一不愿对你假面。那么,我们何其不幸,不能被无所谓的美梦收留,又何等幸运,历劫之后,单刀赴会。   穿过新公园,魅魅魑魑都在黑森林里游荡,一定有人殷勤寻找“仲夏夜之梦”,有人临池摹仿无弦钓。我们安静地各走自的,好像相约要去探两个挚友的病,一个是七年前的你,一个是七年前的我,好像他们正在加护病房苟延残喘,死而不肯眼目,等亲人去认尸。   “为什么走那么快?”你喊着。   “冷啊!而且快下雨了。”   灯光飘浮着,钢琴曲听来像粗心的人踢倒一桶玻璃珠。餐前酒被洁净的白手侍者端来,耶稣的最后晚餐是从哪儿开始吃的?   “拿来吧,你要送我的东西。”   你腼腆着,以迟疑的手势将一包厚重的东西交给我。   “可以现在拆吗?”我狡诈地问。   “不行,你回去再看,现在不行。”   “是什么?书吗?是圣经?……还是……真重哩!”我掂了又掂,七年的重量。   “你……回去看,唯一、唯一的要求。”   于是,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与你晚餐,我痛恨自己的灵敏,正如厌烦自己总能在针毡之上微笑应对。而我又不忍心拂袖,多么珍贵这一席晚宴。再给你留最后一次余地,你放心,凄风苦雨让我挡着,你慢慢说。   “后来,我遇到第二个女孩子,她懂得我写的、想的,从来没有人像她那样……”你说。   “我察觉在不知道的地方,有一种东西,好像遥远不可及,又像近在身边;似在身外,又似在身内,一直在吸引我。我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或许是使得风景美丽的不可知之力量;或许是从小至今,推动我不断向前追求的不能拒绝之力量;或许是每时刻我心中最深处的一种呼唤、一种喜悦、一种梦;或许是考娄芮基(Coleridge)在他的《文学传记》所述的‘自然之本质’,这本质,事先便肯定了较高意义的自然与人的灵魂之间,存在着一种‘关联’……想着,想着,《关渡手稿》就在这种心境写下来。……”年轻的习医者在信上写着。   “她懂你像你懂自己一样深刻吗?”我问。   “我试着让她知道,我为什么而活。”你说。   “来此两个多星期,天天看病人,跟在医院无两样。空间多,看海与观星成了忘我的消遣。我很高兴能走入‘时间’里面去体会时间的分秒之悸动,圣经写说,人生若经过炼金之人的火及漂布之人的碱,必能尝到丰溢的酒杯,于是我更能体会濒死病人的呻吟,可以真实地走过病眼深水的波浪洪涛。   在‘你的瀑布发声,深渊就与深渊响应’之际,虽然长夜仍然漫漫,我仍旧守候在病人的身旁,守候着风雨之中的花蕾,守候着天发亮的晨星……这是我衷心想告诉你的……”在东引海边的军营里,有一封信这么写。   “为了她我拒绝所有的交往,我告诉另一个女孩子,我在等人;她哭了,也嫁人了。”你颓唐起来。   “啊!”我说:“这个女孩子真是铜墙铁壁啊!是你不能接受她是个非基督徒,还是她不能接受你的主?”   “我曾由只要去爱不是去同情的初学者,变成现在差不多以make money为主的医匠。我甚至陷在希望借研究与学术发表演讲来满足内心好大喜功之欲望里而不可自拔,我甚至怕自己突因某种原因而死亡(很多医师因工作太累,开车打瞌睡而撞死)。目前,我正在钻研一种‘内生性类似毛地黄之因子’,我渴求能在两年内把它分析出来公诸于世,以满足一己暂时的快感……我不知道我是谁?   “我渴望婚姻,但也害怕婚姻带来的角色改变,我是痛苦的空城。直到,我碰到了一位‘女作家’,我非常喜欢和她做朋友,但我的直觉和教会及所有的人认为我不能和一个非基督徒结婚。我相信我有能力做她的好朋友,但我不知道能否做她的好丈夫?我不能接受夫妻因信仰所发生的任何冲突,我又很希望这位女作家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我当然希望结婚的对象也是基督徒……我可能选择独身,我是矛盾的人。”第四十二封信写着。   “的确,”我啜饮着烫舌的咖啡:“天上的父必然要选择他地上的媳,如同平凡的妇人也想选择她天上的父。”   “我不懂她心中真正的想法,她真是铜墙铁壁!”你说。   “她或许了解你的坚持,你却不一定进得去她固执的内野。你们都航行于真理的海,沿着不同的鲸路。你只希望她到你的船上,你知道她的舟是怎么空手造成的?她爱她的扁舟甚于爱你,犹如你爱你的船甚于爱她。如果你为她而舍船,在她的眼中你不再尊贵,如果她为你而弃舟,她将以一生的悔恨磨折自己。的确,隐隐有一种存在远远超过爱情所能掩盖的现实,如果不是基于对永恒生命衷心寻觅而结缡的爱,它不比一介微尘骄傲。你们曾经欢心惊叹,发现彼此航行于同一座海洋;现在,却相互争辩,只为了不在同一条船上。假设,她愿意将你的缆绳结在她的舟身,不要求你弃船,那么你能否接受她的绳,不要求她覆舟?如果比身并航也不为你的宗教所允许,你只有失去她,永远的失去她。”   “我是一个失败的证道者!”你喟然着。   “不!”我说:“如果你不曾成功地摊开你的内心,她早就成为你痛苦的妻。当你朗诵诗篇二十三给她:‘耶和华是我的牧者,我必不致缺乏。他使我躺卧在青草地上,领我在可安歇的水边。他使我的灵魂苏醒,为自己的名引导我走义路。’你要相信,她才答应自己去寻找另一处无人到过的迦南美地。   如果她在你心中仍然美丽,就是因为这一身永不妥协的探索与敢于迎战的清白足以美丽。她一生不曾侍奉任何的主,而她赞美你,等同赞美了上帝。你信仰了主,你当终生仰望,你既然住着耶和华的殿,享有他赐予的粮,你何苦再寻一座婚姻的空壳?我只听说有人千方百计将他的茅屋改成宫殿,未曾闻过在宫殿里另筑茅屋。你成全了她走自己的义路,这是你赐她最大的福音。她住在她那寒伧的磨坊,无一日不在负轭、磨粮,你要体会,不是为了她自己,为了不可指认、不能执著的万有——让虚空遍满琉璃珍珠,让十五之后日日是好日,让一介生命甘心以粉身碎骨的万有;如同你活着为了光耀上帝。你要眼睁睁看她怎么粉碎,正如她眼睁睁看你七年。”   最后一封信这样落笔:“在我心目中,你一直是个尊贵的灵魂,为我所景仰。认识你愈久,愈觉得你是我人生行路中一处清喜的水泽。   “为了你,我吃过不少苦,这些都不提。我太清楚存在于我们之间的困难,遂不敢有所等待,几次想忘于世,总在山穷水尽处又悄然相见,算来即是一种不舍。   “我知道,我是无法成为你的伴侣,与你同行。在我们眼所能见耳所能听的这个世界,上帝不会将我的手置于你的手中。这些,我都已经答应过了。   “这么多年,我很幸运成为你最大的分享者,每一次见面,你从不吝惜把你内心丰溢的生息倾注于我的杯。像约书亚等人从以实各谷砍了葡萄树的一枝,上头有一挂葡萄,又带了些石榴和无花果来……你让我不致变成一个盲从的所知障者,你激励我追求无上自由的意志,如果有一天我终能找到我的迦南之野,我得感谢你给我翅膀。   “请相信,我尊敬你的选择,你也要心领神会,我的固执不是因为对你任何一桩现实的责难,而是对自己个我生命忠贞不二的守信。你甚美丽,你一向甚我美丽。   “你也写过诗的,你一定了解创作的磨坊一路孤绝与贫瘠,没有一日,我卑微的灵不在这里工作、学习。若我有任何贪恋安逸,则将被遗弃。走惯贫沙,啃过粗粮,吞咽之时竟也有蜜汁之感,或许,这是我的迦南地。   “不幻想未来了。你若遇着可喜的妹妹,我当祈福祝祷。   你真是一个令人欢喜的人,你的杯不应该为我而空。   “就这样告别好了,信与不信不能共负一轭。”   且让我们以一夜的苦茗   诉说半生的沧桑   我们都是执著而无悔的一群,   以飘零作归宿   在你年轻而微弱的生命时辰里,我记载这一卷诘屈聱牙的经文,希望有朝一日,你为我讲解。   如果笔端的回忆能够一丝丝一缕缕再绕个手,我都已经计算好了,当我们学着年轻的比丘尼入舍卫大城乞食,于其城中次第乞已,还至本处时,我要把钵中最大最美的食物供养你,再不准你像以前软硬兼施趁人不备地把一片冰心掷入我的壶。   我们真的因为寻常饮水而认识。   那应该是个薄夏的午后,我仍记得短短的袖口沾了些风的纤维。在课与课交接的空口,去文学院天井边的茶水房倒杯麦茶,倚在砖砌的拱门觑风景。一行樱瘦,绿扑扑的,倒使我怀念冬樱冻唇的美,虽然那美带着凄清,而我宁愿选择绝世的凄艳,更甚于平铺直叙的雍容。门墙边,老树浓荫,曳着天风;草色釉青,三三两两的粉蝶梭游。我轻轻叹了气,感觉有一个不知名的世界在我眼前幻生幻化,时而是一段佚诗,时而变成幽幽的浮烟,时而是一声惋惜——来自于一个人一生中最精致的神思……这些交错纷叠的灵羽最后被凌空而来的一声鸟啼啄破,然后,另一个声音这么问:   “你,就是简媜吗?”   我紧张起来,你知道的,我常忘记自己的名字,并且抗拒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那一天我一定很无措吧!迟顿了很久才说:“是。”又以极笨拙的对话问:“那,你是什么人?”   知道你也学中文的,又写诗,好像在遍野的三瓣酢浆中找四瓣的幸运草:“唷,还有一棵躲在这!”我愉快起来就会吃人:“原来是学弟,快叫学姊!”你面有难色,才吐露从理学院辗转到文学殿堂的行程,倒长我二岁有余。我看你温文又亲和,分明是邻家兄弟,存心欺负你到底:“我是论辈不论岁的!”你露齿而笑,大大地包容了我这目中无人的草莽性情。   那一午后我归来,莫名地,有一种被生命紧紧拥住的半疼半喜,我想,那道拱门一定藏有一座世界的回忆。   毕竟,我只善于口头称霸,在往后与你书信嬗递,才发觉你瘦弱的身躯底下,凝炼了多少雄奇悲壮的天质,而你深深懂得韬光养晦,只肯凿一小小的孔,让琢磨过的生命以童子的姿势嬉嬉然到我眼前来。我们不谈身世只论性命,更多时候在校园道上相遇,也只是一语一笑作别,但我坚信:“这人是个大寂寞过的人!”   那时候,你的面目早已因潜伏的病灶难靖,稍稍地倾斜着,反正已经割过了而且是个慢性子的瘤,就不必管吧,只在你心力用瘁的时候,才憔悴起来,我叫你当心,你复来的信不痛不痒地说:“今早文心课见你挽抱书本飘然而去,霎时间萌生一种远飏的感觉,没来得及跟你说。有回上声韵,下了课,正见你倦极而伏案,其时感觉也是一惊。记得有次夜深,与你不期然遇,你说从总图出来,回宿舍去。夜色下的你步履决定,却透着层弱倦后的苍白。一直没能多问候你,反而是你看出我的憔悴。”你始终不愿意称我“简媜”,说这二字太坚奇铿锵,带了点刀兵,你宁愿正正经经地写下“敏媜”,说有了这“敏”字,行云流水起来,不遭忌的。我深深动容,你一片片莲灿,都为我惜生,而我能为你做什么?性格里横槊赋诗的草莽气质,总让我对最亲近的人杀伐征讨。难得有一回清清淡淡的小聚,临别时,我不经心窜出那头兽、那忘情负义恩将仇报的猛禽:“保重哟,下一次见面或许九天,或九年。”你清和的面容浮掠一丝秋瑟,宽怀地笑纳这些语锋契机,你报平安的信通常这么作结:“写信、说话,欢喜日复一日。看你什么时候有空,小谈。我担心一语成谶。”   尔后,我离了学院,日复日载饥载渴,过的是牛饮而后快的星夜。偶有不死的诗心,才写些哀哀怨怨的信给亲近的人,你总是快快地回:“外出三天,深夜踏雨归来,檐前出现一小叠信。中有你亲切的字迹,你的信柬自然令我喜欢。……   我的病情,好好坏坏,终须挨上一刀才见分晓。近两个月来的抱病自守,旦夕之间,情知对于生命底千般流转,尽须付与无尽的忍爱。我想,他朝小痊,如你之奔驰,亦须这样。一步一履,无非修行。至此,我依然深心乐观,来日或聚,愿其时你的事业大势底定,我亦澡雪精神。”   我们深心乐观着未来,几次击掌切磋,暗暗以创格自许,不屑袭调。负气使才如我,滔滔洒墨,似欲与千夫万夫一拚。   你见我清瘦异常,只吩咐我不可太夜太累,我委屈了,说:   “就活这么一次,我要飞扬跋扈!”你语重心长地说:“早慧,难享天年的,古来如此。”   你珍贵我这顽桀的生命,大大地甚于你自己的。那一回生日,你特地去寻玉送我,一龙一凤绕着净瓶(啊!会是观音的净瓶吗?),你说鬻玉的老者称这块玉的肌理具荷质,返家的途中经过南海路,你去植物园的荷花池,轻轻地轻轻地将这玉沁了又沁……你说:“生命恒有繁华落尽的感觉,只不过,不染淤泥!”   病魔却与你弄斧耍戗,你的眼开始不自觉地泪,夜半常因拭泪而难以入眠,你谦称这是宿业使然。在你卜居的深山穷野,你宛若处子与生灭大化促膝而谈,抱病独居的信,不改涓涓细流的字迹:“有天半夜不能安睡,出至阳台。山间天象澄明,月光大片大片洒落一地。忽然间,我看见自己月下的影子,细细瘦瘦,怯怯地,触目竟十分眼熟,但那分明不是日光中的‘我’。我呆呆地忖忖想想,啊,是了——是童话时候的‘我’!我好感动地望着那片身影,然后牵他入梦。偶得一悟,心情愿如庄周,处于病与不病之间。”   你第二度开刀,除去右颜面突变的肉瘤,我将一串琥珀念珠赠你,那是寺里一名师父突然脱下赠我的,我欢喜生命中“突然”的意象。你认真地戴在手腕,虚弱地在病榻上闭目。我又天真起来了,仿佛一名间谍,在你短兵相接的战场之前,先给你解药,你此后可以大胆地无惧地去迎喂毒的流箭。病后,你说:“我渐渐愿意把所有的悲沉、蒙昧、大痛、无明都化约到一种素朴的乐观上,我认为它是生命某种终极的境界。你知我知。”   最珍贵而美丽的,应该是你赴港念比较文学之前的半年。   你诗写得少了,专志狼吞文学批评的典籍,你戏谑这是一桩“反美”的工程,但要我千万注意,你并非不爱美。我说:   “管你家的什么美不美,天天念原文书,把一个人念得豆芽菜似的,这种美简直王八蛋!”你每星期总要回长庚医院追踪病情,我们相约在中午,趁我歇班的时刻,你教我念书。常常在市嚣流矢的小咖啡店里,你取出一叠白纸、一支钢笔,在喝了一口微冷的红茶之后,开始以沙哑沉浊的声音,为我唤来“福寇”(Michel Foucault),我静静地抱膝听着,进入神思所能触摸的最壮阔与最阴柔的空间,你的话幽浮起来:   “……如今,书写已和献祭发生关联,甚至和生命的献祭发生关联……”我幡然有悟:“等等,我下一本书的架构出来了,你要不要听!”知识的考掘通常转化为创作的考掘,我是锈刀,拿你当磨刀石。你不也说了吗,我的生命太千军万马,终究不会听你这座“紫微”。实而言之,你是一则遥远的和平,为了你,我必须不断地战争。   有一回,茶冷言尽,你取出一张泛黄的黑白照片让我瞧:   一名十岁男童倚在漫画书店的租台边,白白净净的怯生生的,眼睛里有一股神秘的招引与微燃的悲喜,静静地与世界相看。   我惊叹起来:“多美啊!是你吗?”你欢喜地说:“是!”   那一回,你送我回报社上班,沿着木棉击掌、械实落墨的砖道,你微微地喟叹:“天!给我时间!”   香港一年,你终因病发大量出血而辍学,从中正机场直奔林口长庚,医师已开了病危通知书。你却幽幽转醒,看着病床边来来往往的友好、同窗,或者,你还在等,当养育的父母双亡,亲生的父母待寻。你那时已不能进食,肉瘤塞住口舌,话也不能说了。你见我来,兀自挣身下床,从杂乱的行李中掏出一块精致的香皂,多少年前,我说过一日三浴更甚于心头欢喜,你在纸上写着:“多洗澡!”那一刹——那百千万亿年只可能有一回的一刹,我想狠狠地置你于死。   半年来,我抗拒着再去看你,想回向给你七七四十九遍的经诵终于不能尽读,我压抑每一丝丝一缕缕一角角关于你的挂念。只有两回梦见,一次你以赤子的形象从半空掠过,我仰首不复寻踪;一次你款款而来,白白净净的面目,我大喜,问:“你好了?”你笑而不答,许久许久才说:“还没开始生病啦!”梦醒后,深深地痛恨自己,现世里的大欢大美被解构得还不够吗?连在可以作主的梦土,也要懦怯地缴械。我终究是个懦夫,不配英雄谈吐。   那么,敬爱的兄弟,我们一起来回忆那一日午后,所有已死的神鬼都应该安静敷座,听我娓娓诉说。   那一日,我借了轮椅,推你到医院大楼外的湖边,秋阳绵绵密密地散装,轮转空空,偶尔绞尽砖岸的莽草。我感觉到你的瘦骨宛若长河落日,我的浮思如大漠孤烟。当我们面湖静坐,即将忘却此生安在,突然,遥远的湖岸跃出一行白鹭,抟扶摇直上掠湖而去,不复可寻。湖水仍在,如沉船后,静静的海面,没有什么风,天边有云朵堆聚着。   你在纸上问我:“几只?”   我答:“十二只。”你平安地颔首。   也许,不再有什么诘屈聱牙的经卷难得了你我。当你恒常以诗的悲哀征服生命的悲哀,我试图以小说的悬崖瓦解宿命的悬崖;当我无法安慰你,或你不再关怀我,请千万记住,在我们菲薄的流年,曾有十二只白鹭鸶飞过秋天的湖泊。   犹似存在主义,   或是老庄,   或是一杯下午茶,   或两本借来的书。   百般凌虐你,你都不生气,或,只生一小会儿气。好似在你那里存了一笔巨款,我尽情挥霍,总也不光。有时失了分寸,你肃起一张沧桑后的脸,像一个蹇途者思索不可测的驿站,我就知道该道歉了,摸摸你深锁的额头说:“什法子,谁叫你欠我。不生气,生气还得付我利息。”   常常在早餐约会,或入了夜的市集。热咖啡、双面煎荷包蛋、烘酥了土司,及三分早报。你总替我放糖、一圈白奶,还打了个不切实际的哈欠。我喜欢晨光、翻报、热咖啡的烟更甚于盘中物,你半哄半骗,说瘦了就丑,我说:“喂,就吃!”   你果真叉起蛋片进贡而来,我从不吝惜给予最直接的礼赞:   “今天表现不错,记小功一支。”   早晨恒常令我欢心,仿佛摄取日出的力量,从睡眼沉静射入惊蛰的流动,有了奔驰的野性及征服的欲望。早晨对你却是苛责的,你雾着一张脸,听我意兴风发地擘画每一桩工作,帮你整理当日的行程及争辩的重点,战役的成果未必留给我们,但我们联手打过漂亮的仗。   入夜的城市更显得蠢蠢欲动,入夜的我通常是一只安静的软体动物,容易认错、善于仆役,不扎别人的自尊。你活跃于墨色的时空,以锐利的精神带着我游走于市集。一碗卤肉饭、石斑鱼汤、水煮虾也是令人难忘的饮食起居。我擅于剥虾、剔无刺的鱼肉,伺候你。你尽管放心地细数我的不对,定谳白日的蛮悍,我一向从善如流,乖乖地向你忏悔。   当市集悄悄撤退,夜也恹了,我打起一枚长长的呵欠,你说:“走吧!回家。”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归途。这城市无疑是我们巨构的室家,要各自走过冗长的通道,你回你的卧室,我有我的睡榻。   那么,的确必须用更宽容的律法才能丈量你我的轨道。你不曾因为我而放弃熟悉的生命潮汐——不管是过往的情涛、现实的波澜,或即将逼近的浪潮;我也不必为你而修改既定的秩序——我有我不能割舍的人际、工作的程序,及关于未来的编排。当我们相约,其实是趁机将自己从曲曲折折的轨道释放出来,以大而无当的姿势携手、寻路。你四十过二的音色里仍留有不肯成熟的童话(要不,你怎么老是叉橡皮筋偷袭我!);我二十又七的华容仍忘怀不去初为儿女的恣意(挺喜欢捧你的大手,一支一支地啃你的指头!);你时而化童时而老迈,我时而为人时而原兽,我们生动地演出内心被禁锢的角色,以城市为舞台,行人当盲目的观众。那些令人疲惫的典章制度不容推翻总可以暂忘,你虽然抱怨半生颠踬无以转圈,我却不曾怂恿你或然言弃——那些包袱早已变成心头肉,在我们分手后仍然继续由你背负的。如是,我期望每一次相聚,透过理智的剖析与情感之疏浚,更助益你昂然驼行。我深知,情会淡爱会薄,但作为一个坦荡的人,通过情枷爱锁的鞭笞之后,所成全的道义,将是生命里最昂贵的碧血。因而,你可以原始地袒露,常常促膝一夜,谈你孑然成长的大江南北、谈梦幻与现实互灭、谈你云烟过眼的诸多女人、谈你远去的妻与儿女……常常,我看到那一颗三十多年未落的噙泪。   同等地,我得以在你身上复习久违的伦常,属于父执与兄长的渴望。过于阴柔的家境,促使我必须不断训练自己雄壮、摹仿男系社会的权威;而我生命的基调,却是要命的抒情传统,三秋桂子十里芰荷的那种,遂拿你砌湖,我得以歌尽舞影,临水照镜(啊!我终究必须恋父情结)。实则如此,每一桩生命的垦拓,须要吮取各式情爱的果实,凡是亏空的滋味,人恒以内在的潜力去做异次元的再造。你在不知不觉中已被我修改,按着我心中的形象发音;正如我愿意为你而俯身,将自己捏成宽口的罍,以盛住你酒后崩塌的块垒——   任何一桩情缘,如果不能激励出另一种角色与规则,以弥补梦土与现实之间的断崖,终究不易被我珍爱。   于是,我们很理智地辩论着婚姻。   你说,不曾歇息的情涛,总难免落得一身萧索,过往的女人不是不爱,却发现愈爱得深愈陷泥淖;我说,这是剥夺,爱情之中藏有看不见的手。你说,如果我们结婚如何?我问,你视我为何?难道纷落的情锁不曾令你却步?你说,我在你心中不等同于女人,属于一种透明的中性——像白昼与黑夜,时而如男人清楚,时而如女性张皇,你能充分享受诉说,从最崔嵬的男峰吐露至最婉柔的女泽(你有时细心得像一名婢女),我欢愉你所陈述的,那表示,一个人对他(她)内在生命做多元创造的无限可能。而我开始叙述,关于多年来我们另辟蹊径,如今俨然一条轨道的情爱(请注意,放弃世俗轨道的通常要花更多心血为自己领航,且不再有回头的可能)。   我们成就一种无名的名分,住在无法建筑的居室,我不要求你成为我的眷属如同我厌烦成为任何人的局部,你不必放弃什么即能获得我的灌注,我亦有难言的顽固却能被你呵护,我们积极相聚也品尝不得不的舍离,遂把所能拥有的辰光化成分分秒秒的惊叹。如果爱情是最美的学习,我愿意作证,那是因为我们学到了布施胜于占取,自由胜于收藏,超越胜于厮守,生命道义胜于世俗的华居。想必你了解,婚姻只是情爱之海的一叶方舟,如果我们愿意乘桴浮于海,何必贪恋短暂的晴朗——要纵浪就纵浪到底吧!我已拍案下注,你敢不敢坐庄?   我们还要一座壳吗?让壳内众所皆知的游戏规则逐渐吞噬我们的章法。以我不靖的个性,难以避免对你层层剥夺;以你根深柢固的男系角色,终究会逐步对我干涉。原宥我深沉的悲观,婚姻也有雄壮的大义,但不适合于我——我喜于实验,易于推翻,遂有不断地、不断地裂帛。   我情愿把这城市当成无人的旷野,那一夜,我爬上大厦广场的花台,你一把攫住,将我驼在肩上,哼着歌儿,凛凛然走过两条街;被击溃之后如果有内伤,那内伤也带着目中无人的酣畅。有一日,深夜作别,我内心击打着滔滔逝水的悲切,不忍责忍你什么,只想一个人把漫漫长夜走完,你说起风了,脱下外衣披我,押我上车,在站牌旁频频向我挥手,然后孤独地走向你候车的街口。那一刹,我又剑拔弩张,想狠狠刺大化的心脏,遂在下一站下车,拚命地跑,越过城市将灭的灯色,汗水淋漓地回到你的背后,你多么单薄,掏烟、点火,长长地向夜空喷雾,像一名手无寸铁的人!我倏地蒙住你的眼睛,重重地咬你的耳朵:“不许动!”你回头,看我,错愕的神情转化成放纵的狂笑,我胜利了我说。   在借来的时空,我们散坐于城市中最凌乱的蓬壁,抽莫名其妙的烟,喝冷言热语的酒,我将烟灰弹入你的鞋里,问:   “欸,你也不说清楚,嫁给你有什么好处?”   你脱鞋,将灰烬敲出,说:“一日三顿饭吃,两件花衣裳嘛,一把零用钱让你使。”   我又把烟灰弹进去:“那我吃饱了做什么?”   你捏着我的颈子:“这样么,你写书我读——再弹一次看看!”   我又把烟灰弹进去。   我随手抽了把单刀   走了趟雪花掩月   无声的月夜   只有鸽子簌簌地飞起   你怎么来了?   明明将你锁在梦土上,经书日月、粉黛春秋,还允许你闲来写诗,你却飞越关岭,趁着行岁未晚,到我面前说:“半生飘泊,每一次都雨打归舟。”   我只能说:“也好,坐坐!”   关于你生命中的山盟与水逝,我都听说。在茶余饭后,你的身世竟令我思谋,什么样的人,才能与秋水换色,什么样的情,才能百炼钢化成绕指柔。我似乎看到年幼时的你,已然为自己想象海市蜃楼,你愿意成为执戟侍卫,为亘古仅存的一枚日,奉献你绚霞一般的初心。   那么,请不要再怪罪生命之中总有不断的流星,就算大化借你朱砂御笔,你终究不会辜负悲沉的宿命,击倒的人宁愿刎颈,不屑偷生。这次见你,虽然你的眉目仍未能廓然朗清,倒也在一苇航之后,款款立命。你要日复日吐餔,不吐餔焉能归心。   把我当成你回不去的原乡,把我的挂念悬成九月九的茱萸,还有今年春末大风大雨,这些都是你的,总有一日,我会打理包袱前去寻你。但你要答应,先将梦泽填为壑,再伐桂为柱,滚石奠基,并且不许回头望我,这样,我才能听到来世的第一声鸡啼。   你走的时候,留下一把钥匙,说万一你月迷津渡,我可以去开你书中的小屋。我把指环赠你,尽管流离散落,恒有一轮守护你的红日,等候于深夜的山头。   你说:“还要去庙里烧香,像凡夫凡妇。”   那日,我独自去碧山岩,为你拈香,却什么话都没说。   这就是了,所有季节的流转永不能终止。三世一心的兴观群怨正在排练,我却有点冷,也许应该去寻松针,有朝一日,或许要为自己修改征服。   四月的天空如果不肯裂帛,五月的袷衣如何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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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一片闲云飘】姜母茶 ——简贞   有些滋味,哪怕小到风怎样爬梳发丝,雨怎样沁润龟裂的嘴唇,都必须等到相当的年岁之后,才能玩味其中的深奥.如此说来,当时的经验相对于往后的记忆,就显得粗糙了;当刻信以为真的悲欢与哀乐,经过沉潜之后再回想,恐怕会变得恍惚.犹如一只蝶穿壁飞过,也许留下美丽的图像,也许遗下一股淡香——那是振翅之时无意间漏出的花粉.也许什么也没有,因为忘记曾经有一蝶飞过眼前. 很多年后,她忽然想起那一碗姜母茶.当记忆开始搜索,浮现那碗热茶时,她连自己都惊愕了,并不确定姜茶是什么味道,因为她也怀疑到底喝了没有?   事情发生在一个平凡的冬日,她的孩子受了点风寒,做母亲的她,刻意买回来几只只老姜.她并不确定一只姜能否发挥神奇的效力,但因为做了母亲,即意味着生活中流传的小偏方也会成为信仰的一部分.她想煮姜汤,热热地让孩子喝下,也许就好了吧.她陷于自己编织出来的神奇想像之中,用令人信赖的口吻向孩子灌输姜母的奇妙. “你喝过吗?它真的这样吗?”孩子问.   她遂迟疑起来,在温暖的小厨房里刷洗那只带泥老姜,迟疑地问自己:应该去皮吗?应该切丝还是拍扁就好?要不要放糖?如果要,应该放冰糖还是砂糖?煮成一碗还是两碗?   她怎么也想不起那碗姜茶的味道,如果她真的喝过她的母亲为她煮的那碗茶,今天,她应该会记得姜的切法、汤的热度,以及是不是带着甜味?那么,她一定没喝那碗茶了.但为什么又留着那碗茶的印象?而且,记得是她的母亲为她煮的.她不免有些沮丧,仿佛遗失了美好的一页,如今不晓得如何编理缺页的记忆.她只记得事件在一场争执中进行,她对她的母亲起了强烈的敌意,像所有年轻的女孩儿一样,不惜故意糟蹋自己为了让母亲更加刺痛、更加手足无措,她知道这样做最能伤害亲近的人.她的确这样作了,故意的(她想起当时那种故意作对的心理,此时不免喟叹).在持续的冷战之后,忽然有一个声音人房门外飘进来:“……热的姜母茶……”她甚至忘记这声音是委曲求全的母亲,还是在母亲的指使下,负责传话的其他人?   病是怎么好的?想必跟那碗姜母茶无关,想必,那碗茶她也没喝.神奇的是,传说专治风寒的姜母,居然成为她信仰的一部分,在不曾验证之下,如今,换她刷洗老姜,想治她的孩子那点小小的风寒.   她想,就按着一个母亲的想像去煮吧!加点冰糖就好了,虽然不确定姜母的神奇,但至少,她可以这么对她的孩子哄: “热热地喝,很好喝,甜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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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静流】一本破书要一百,可不是心疼?没舍得付现金,我刷的卡,感觉没花钱。什么名我也不知道了,没时间细看,粗粗的翻了翻,好看,才在网上看,原地字体和颜色看得我眼花,复制到这儿大家看。不要话费,送你了。店里一共找到五本简贞。水问      (散文)  洪范    1985.02   只缘身在此山中 (散文)  洪范    1986.02   月娘照眠床    (散文)   洪范    1987.02   七个季节     (小品)  时报文化     一斛珠      (小品)  李白    1987   私房书      (札记)   洪范    1988.03   浮在空中的鱼群 (散文)  汉艺色研  1988   下午茶      (散文)   大雁    1989    重出;洪范(1994.10)   梦游书      (散文)  大雁    1991    重出;洪范(1994.02)   空灵       (散文)  汉艺色研  1991.05   胭脂盆地    (散文)  洪范    1994.10   女儿红     (散文)   洪范    1996.09   顽童小蕃茄   (散文)  九歌     红婴仔     (散文)   联合文学  1999.05   天涯海角    (散文)   联合文学  2002.03
应该是有一本天涯海角。  顽童小蕃茄和 红婴仔  &&这两本没买。《水问》没找到。还有两本可能是新出的,上面没有,时间紧,都忘了看出版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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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晚茶   我仍记得自己沿着那条长堤穿过晚春时节的莽莽岸草,河滩上工人正在收拾器械,有人吟唱册地歌谣。我忽然觉得堤岸太长,不知道能否在星夜之前抵达你所居住的巷口?暮色又深了些,一阵细碎的声音从草丛溢出,那是紫菀铃,那是我,我把黄昏也带来了。 “喝茶去吧!”   山林依然苍翠,只是黄昏的流光暗了它,看来像一张泛着黄斑的旧照,我们像照片上被蚀灭了身影的两个人,如今又要走回照片。山径狭窄,倦鸟扑翅的声音分外清晰,这声音在记忆底层沉埋许久,当时,我们也曾在啼鸟声中以山翠为凭藉,留下年轻的影像吧!如今,不复拥有年轻的心情,我们总是把旺盛的青春留给别人,以至于相逢之时一切都已太晚。   一切都已太晚,山腰上的小茶馆关门了,附近的山民相互招呼着,各自回到茶园中的宅舍。我们只能坐在路旁的石阶,遥望对面山峦中的一间家舍,在太平盛世里点起他们的晚灯。我们的灯在天空,星夜已经来了。   “不甘心哪!”你这么说。我反而觉得悬石已落,不要再想翻案文章。我们既然无力改变生命的渠道,又何必惆怅春水滔滔东流。   “当做我欠你一杯茶吧!”这样下山的路才会平安些。   我想,今年的秋天或明年的春天,山里茶园仍有采茶的人吧,但我不忍心告诉你,我们的杯里永远只有一淌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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