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 小明带领,小明和妈妈正在电影院看电影,他旁边的一位叔叔突然点着了一支香烟,旁

电影院(外两篇)_休闲阅读-牛bb文章网您的位置:&>&&>&电影院(外两篇)电影院(外两篇)(原作者:德拉古曼.久尔吉 余泽民)四根螺丝钉里有三根很容易就拧了出来,但是第四根我无论使出多大力气,无论我用费利父亲的那把扳手怎么扳怎么拧,它都牢固得纹丝不动,我深吸口气,再次用力扳动扳手,但是螺丝钉还是一动不动,只是扳手从钉头上滑下来。这时我听到费利在一旁小声怨我,问我怎么这么磨蹭?现在随时都可能会恢复供电,如果灯一亮,我们就完蛋了,他说话的口气好像我根本就不知道我们现在趴在哪儿似的。当时,我们就趴在银幕下面,墙上的通风口只有半米深,我们俩的腰部以下都露在通风口外,一旦灯亮,全校师生都会看到我们从通风口里撅出的屁股!我也小声地跟费利说,让他少跟我废话,有这工夫不如去舔我的屁股!我边说边趴着朝他蹬了一脚,估计我的膝盖顶到了他的肋骨,他疼得小声骂了一句,我再次用力扳动扳手,另一只手拼命去摇铁栅栏窗,但是铁栅栏还是纹丝未动,不过螺丝钉吱呀一声地似乎松了一下,但仍旧固定得非常牢固。就在这时,我听见身后的观众席上,所有人都此起彼伏地大呼小叫,有人跺脚,有人吹口哨,校长则扯破了嗓子大声喊叫。他大概站在观众席前,我们听到他的声音离我们很近,他大声吼道:所有人都待在原地不要走动!我们一起在黑暗中唱爱国歌曲,我们将用歌声等待技术故障的解决,谁都不准起哄!否则要出大乱子的,要知道,几分钟之内就会恢复供电,然后继续播放电影,如果在来电的时候他看到有谁没在自己的座位上,他会当即把他拽出去,吊在学校的院子里,并且亲自动手掏心挖肝,因为现在是让这最后一批调皮捣蛋的家伙们知道什么是纪律的时候了!我能够想象,校长在喊话的时候肯定在来回踱步,同时在用那支要装八节电池的聚光手电筒朝着观众席上照来照去,但我故意不去想万一照到银幕下边、通风口处或我们正从通风口里伸出的脚该怎么办,我再次扳了一下该死的扳手,但是螺丝钉还是死活不动。我踹了费利一下,说我们爬到这儿就是一个愚蠢的主意,我们最好还是爬回到我们的座位上去,因为这个通风口哪里也不通,根本就不存在什么秘密播映室,我们别再白费力气了。但是费利用胳膊肘朝旁边拱了我一下说,我要回去我就回去,但他不想半途而废,他要留在这里,因为他想看到那些被禁演的电影胶片盘,他要我赶快拧下螺丝,别再这么磨磨蹭蹭,因为真的马上就要来电了,他嫌我是个没用的废物。我真想骂他,滚你的蛋吧,你才是废物!但是话到嘴边没有出口,我继续使劲扳螺丝的钉头,然后将胳膊肘紧紧顶在通风口的墙上,使劲扳着扳手的手柄,突然咔吧一声,螺丝钉的钉头被拧断了,钉头断得是那么突然,使得扳手险些从我手里掉出去。这时费利小声催我,叫我赶快把铁栅栏卸下,但要非常谨慎,因为地方很小。我不耐烦地小声回敬他,让他最好讲些我不知道的东西,我边说边拽铁栅栏窗,终于将铁栅栏从铁框上卸了下来,我边卸边叫费利从两边帮我扶住栅栏,但我们怎么也没办法把它转一个方向,因为栅栏实在太大了,我们只好将身子退出通风口,只有这样才能将它水平放倒。就在这时,音乐老师也走到校长身边,幸好他站得比较偏,没有站在通风口旁边,所以他们没有注意到我们正从通风口里爬出来。我们小心翼翼地放平铁栅栏,然后钻进了通风口,我正好听到音乐老师压低嗓音跟校长同志说,如果他真想要孩子们唱歌,那就最好用手电筒照他,好让孩子们看到他在指挥他们,但是校长没有理睬他,只顾继续破口大骂,因为有人往他头上扔了根粉笔。这时我们已经爬回了通风口,钻过栅栏的铁框,向通风管道深处爬去,我们在狭窄的通风道里匍匐前进,向着神秘的机房。费利爬在前边,我先是听到他喘息的声音,还有他的膝盖或鞋尖不时撞到墙壁的响动,但是后来他将我甩得越来越远,因为我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只能听到外面大厅里的跺脚声和喊叫声。我越往前爬,通风道变得越来越窄,两侧的墙壁将我的肩膀夹得越来越紧,我真担心自己会卡在那里,就像上次我钻进水泥管里去够普洛丹兄弟的那只皮球,我手脚并用地匍匐行进,我感到通风道的顶壁压着我的后背,现在即使我想掉头回去也不可能了,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爬,我真后悔自己赢了早上打的那个赌。就在我跟费利打赌之前,校长来到我们班宣布:今天的前三节课不上了,因为全校师生都要去电影院看电影,看一部关于题为《建设中的祖国》的纪录片。就在这时,费利想要跟我打赌,赌放电影期间会不会停电。费利说,肯定不会停电,因为在放这种影片时停电,等于是搞破坏活动,是反革命行动;但是我说,如果不停电那才是搞破坏呢,因为节约用电是重大责任,工业生产要比播放革命电影更重要。费利非要跟我打赌,于是我们就打了赌。我向他许诺,如果他赢了,我就把我的白胶皮弹弓送给他;他跟我许诺,如果他输了,他就带我去看电影院里那个秘密放映厅的入口,那是他爷爷告诉他的,说那里存放着被禁演的电影胶片,那些电影永远不会在普通电影院播放,那里什么片子都有,只要我们听过片名的那里都有,但我们从来不可能看到它们,比方说六集的《蜘蛛人》和《人猿泰山》、《佐罗》等,应有尽有,还有一大堆西部片。于是我们俩拉勾打赌,并请扬尼卡为我们作证,但我们并没有告诉他赌的是什么。费利说,假如真的停电的话,我们就趁着黑暗爬到机房去,说来很巧,他刚巧带着父亲的扳手,他本来带着是为了打架,现在正好,我们可以用它拧铁栅栏的螺丝。我当即问他,他说的是什么铁栅栏?费利只说了一句,如果真会停电的话,我到时候自然就会知道,现在我最好还是做好告别我那把石头弹弓的思想准备,因为他有一个预感,今天下午我的弹弓将属于他了。我们去的是“革命之火电影院”,那是城里最大的电影院,以前我看电影也总是去那儿,但我已经有一年多没再去过。我之所以不去,是因为处于困境的不仅是国民经济,尤其是能源工业,没有人能预先知道什么时候将会停电,停电的时候观众们不得不坐在黑暗里,几乎没有一家电影院的发电机能够运转,因为绝大多数地方的储备柴油早就被人偷光了。停电的时候,观众不得不在黑暗里等好长时间,直到恢复供电,或者等活动组织者或消防员来放我们出去,我不喜欢遇到停电,所以干脆不去电影院。再者说,自从我父亲被抓走后,我没有什么零花钱。不过,即使没钱我也能溜进去,只要有一点推推搡搡的本事就行,另外,还要知道应该站在人群里的什么位置,以前我在搞不到票时,曾经蹭过许多场电影,比如《罗德岛的太阳神》、《来自外星的州长》或《海格力斯征服亚特兰提斯》,而那些反复上映的影片里,没有哪部值得去蹭,因为绝大多数都是蹩脚的游击队电影或重新翻拍的战争片,比如《第八位是铜像》、《钢铁战士》或《泪水之城的漫漫寒冬》。要在平时,我们总是尽量往后坐,不是坐到最后一排,就是坐在倒数第二排,但是今天费利说,我们最好坐在前边靠边的位置,万一是我猜对了,那样我们可以在黑暗中少爬点路。(原作者:德拉古曼.久尔吉 余泽民)熄灯后,我们坐在第四排,尽量缩着脑袋,以防坐在后排的家伙朝我们的脑袋上扔粉笔或舔了唾沫的飞标。电影开始播放前,校长站在银幕前的正中央,挥动胳膊叫所有人起立,然后一起唱国歌,但是唱完国歌,他不许我们坐下,我们还要听校长讲话。他说,播放电影是一件多么神奇的事情啊,是我们所处的先进时代的一项最伟大的科技发明,随后他要求我们在看电影期间要遵守纪律,全神贯注,并且祝我们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电影的开头讲的主要是联合工厂和麦田,介绍拖拉机如何耕地、收割机如何收获,之后是穿山越岭的铁路大建设和首都修建的城市地铁,一位戴眼镜的同志指着地图,介绍地铁入口将设在哪里,接着还展示了地下隧道修建工程,一辆巨大的旋转式掘土机刚把土挖出,工人们就马上开始灌注水泥,摄像机镜头向掘土机拉近,拉得很近很近……就在这时,大厅里突然一片漆黑,所有人开始吹口哨或大叫大嚷。费利从侧面凑过来说:真倒霉,你赢了。说罢拉着我趴到了地上,我急忙抓住他的脚腕,因为四周太黑,我看不到他将往哪边爬。我说,等一下,也许只是片子断了,费利回答,如果只是片子断了,那么至少出口的指示灯应该亮着,不可能像现在这么黑。他说的有理,于是我们开始爬,沿着最外一排座椅的边缘,一直爬到煤油味的地板尽头,我们绕到校长背后,继续向前,朝着银幕中央。后来,费利爬进了位于银幕正中与地板之间的通风孔,他小声催我,叫我不要磨蹭,赶紧跟着他爬进去。当我趴在他的身边,他掏出了扳手,悄声告我,现在我们只要卸下那个挡耗子用的铁栅栏,就可以马上爬进去。通风道已变得相当狭窄,将我卡在里面动弹不得,我想叫费利回来帮我,但是黑暗掐住了我的气管,使我根本喘不上气来。就在这时,我猛然想起妈妈教给我的办法,自从消防队把我从水泥管里救出来后,我一到夜里就感到害怕,害怕会在被子下憋死,妈妈教我,不要总想喘不上气,而要想象自己站在房顶,清爽的山风吹进鼻子和嘴里。于是我试着这样想象,但我闭上眼睛也无济于事,因为我看到的只有黑暗,我忽然想到,如果我真这样被卡在这里,那么永远也不会有人发现我,我会死在这里,烂在这里,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念头吓坏了,不知不觉地动了一下,我侧身的时候,即便隔着校服,通风道的侧墙也将我的肩膀磨得生疼,但是疼就疼吧,我只顾继续往前爬,虽然爬得很慢,但我还是感觉到在往前移动。就在这时,我听到费利回头跟我说了句什么,叫我赶快过去,因为那里还有一个铁栅栏要卸,叫我别怕,因为通风道马上开始变宽,他没有懵我,我只要再往前爬一点儿,就可以手脚并用地站起来。我没爬几下,就已经爬到了费利身边。费利说,通风道已经到头了,铁栅栏就在我们头顶,我向上伸手,立即摸到,他已经沿着四边摸了一圈,感觉没有螺丝钉固定,分量挺沉,但是我们俩一起可以把它顶开,我们小心翼翼地试着托它,铁栅栏的两边开始松动,我们一起用力,铁栅栏起初并没有动,但最终还是被举了起来,我提醒费利,我们千万别把铁栅栏顶翻,那样响动会很大的,我们最好将它滑到一边,但要小心,别哐当一声弄出噪音。费利说,好吧,用不着把它全部移开,只要够我们爬出去就行。我第一个从洞口爬出去,四下漆黑,只能看到一点极其微弱的红光,我朝红光走去,我踢了下栅栏,通过回声,我断定我们所在的房间相当大,费利也从通风管道里爬了出来,跟在我身后,当他走到我身边时小声地告我,他说他都不相信我们真能来到这里,因为他并不相信这个秘密放映厅真的存在,他一直以为这只是个传说,就像传说中那个网络交错遍布全城、从城堡通向树林和泥矿的地下隧道。我要他闭嘴,如果他想说话就小声点儿,别这么嚷嚷,费利小声辩解,说他并没有嚷嚷,我们说话之间已经走到了红灯跟前,那是一个长方形的红色按钮,亮在一块开关控制板的正中央,控制板很大,上面布满了按钮,中央的红色按钮上写着黑色的字母:备用应急发电机,只有,在特殊情况下才能使用。费利说,现在就是特殊情况,我还没有来得及抓住他的胳膊,他已经伸手按了下按钮。红光立即熄灭了,四周一片漆黑,我大惊失色,吓得喘不上气,费利也吓坏了,因为他并没有张嘴骂人,而是跟哑巴似的站在我旁边,站在黑暗中。大概过了一分钟,从远处哪面墙后传出巨大的轰鸣声,先是一阵冒泡的声音,随后地板也颤动起来,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呼哨,声音尖细,这时候,突然咔吧一响,厅里的电灯全部亮了。我看见费利,看见他也在使劲眨眼,我俩同时舒了口气,我对他说,我们简直愚蠢透顶!他也只是耸了耸肩,转过身去。这时候,我也开始环顾大厅,听到费利吹了声口哨,看到眼前的景象,我也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呼哨。我们所站的地方,是一间很大很棒的放映厅,不过厅里并没有电影院的座椅,而是摆着宽大的皮沙发,其中有两只并排摆在大厅中央,另外十只则像众星捧月似的、呈半圆形地摆在后边和两侧,沙发的对面,有一块很大很大的红色帷幕遮住了整面墙壁。摆在正中的那对沙发后面,立着一个不大的柜子,柜子上架着一台电影放映机,费利径直朝放映机走去,他叫我也过去见识一下,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放映机上居然还装着一卷电影胶片。我走过去,这时费利已经拉开了柜门,我看到柜子里塞满了扁圆形的铁盒子,费利兴奋地说,我们真幸运,这里果真有所有的禁片!小心!这些胶片盒非常沉,最好我们还是两个人一起拿,他不让我一个人动。我说,别担心,我不会动的。他说,那就好,不过我可以帮助他,我们可以先小心地取出放在最上面的一卷,但是我说我不想帮他,因为我并不想掏出那些胶片盒,我对电影已经不感兴趣了,我们还是爬回去吧,如果我们在这里被抓到,那就真的完蛋了,因为这样的秘密地点相当于军事基地,我们爬到这种地方,肯定犯了卖国罪。可是费利听了嘎嘎大笑,他安慰我说,不会出事的,因为我们被反锁在里边,既然我们已经到了这里,不看看电影岂不是傻瓜?他让我想想,当我们给其他孩子讲述《佐罗》续集的故事时,那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我听了之后只是说,我对那个不感兴趣,我现在只想爬回去,因为我不想惹麻烦。费利问我,难道我真被吓得尿了裤子?居然连这个都不感兴趣?这里藏有这么多电影,至少我们该看一下片名,那样也会有吹牛的资本。但是我说,这件事不可能跟别人讲,除非我们想被人举报。就在这时,费利已经将一盘胶片抽出了一半,他叫我赶紧帮他一把,但是我让他别再跟我开玩笑了,那个铁盒不可能很沉,但我最终还是搭了把手,我们一起把它放到皮沙发上,我们拿着片盒转着圈地看了一边,费利说,一般在片盒底下或侧面写着是什么电影的第几盒胶片,因为绝大多数电影的胶片都有许多卷,可是那个片盒上什么也没写,于是我们取出第二个片盒,但是那上边同样什么也没写,随后我们又察看了两三个盘,但是不见一个盘上贴(原作者:德拉古曼.久尔吉 余泽民)着字条,只有一卷留着标签被撕后留下的痕迹,原来贴过,但是后来被撕掉了,只留着一个结尾的数字――“84”,但是费利说,这不可能!因为不可能有任何一部电影会有84个片盒!我再次表示,我对这个不感兴趣,因为电影院一旦恢复了供电,我们将被永远地困在这里。费利说,好吧,我们马上就走,但在临走前我们怎么也得看一下装在放映机里的是什么片子。费利边说边动手摇下面的圆盒,胶片慢慢从上面的供片盒缠到下面的收片盒,我弯腰凑近仔细看看,画面也随着动了起来,看上去就跟电影一样,不过片名、导演名和其它的字幕都不可能读出,因为它们都是镜像的,更何况在动,但是后来,我看到一个空房间,门慢慢推开,走进一个女人,她在房间了转了一圈,然后坐到床上,过了一会儿又站了起来,走到一只沙发前坐下,随后她又站了起来,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并从一张小桌上拿起一份报纸为自己扇风,她肯定感觉非常热,这时费利问我,电影里头在演什么?我说,特别没劲,有个女的在一个大屋子里走来走去。费利又问,她一个人吗?我说,是一个人。于是,费利也弯腰凑到胶片跟前,同时摇着下面的片盒,这时候,影片里的女人脱下了她的套装上衣,接着脱下裙子,只穿着衬衣、衬裙和高跟鞋站在那里,但她还是感到很热,因为她始终用手扇着报纸,这时她已脱掉了衬衣,但还是很热。费利不解地问我,这么有意思的片子,为什么我会觉得没有意思?他敢肯定这是那种电影,里面将出现光屁股的男女,因为他听人讲过这种片子,只要我们继续摇,马上就能看到女人脱光身上所有的衣服,就连乳罩和内裤都会脱掉。于是我们弯下腰凑得更近,继续摇着,女人果真脱掉了衬裙,身上只剩下了连体丝袜、乳罩和内裤,但是连体丝袜并不是真正的连体丝袜,因为我看到丝袜只到她的大腿中间,再往上是系到腰带上的吊带,看上去有点像印第安人常穿的皮护腿。这时,费利尽量将胶片摇快一些,女人的动作也随之加快,并且有点磕磕绊绊,但她还是不想把丝袜脱下来,只在房间里踱来踱去,忽然手中的报纸掉到地上,她弯腰把它捡起来,接着点着了一支烟,抽了好久,现在可以距离很近地看她的脸,她的嘴唇涂得很红。就在这时,厅里的灯突然闪了一下,我提醒费利,我们要留神,因为发电机的电压不稳,我朝开关控制板瞅了一眼,我确实看到,中央的那个大按钮在闪着红光。我说,我们必须马上停下,赶紧爬回去,否则会出麻烦的,发电机马上就会停下,另外,电影院很快将恢复供电。费利嘴里说行,但根本就没注意我在说什么,只顾继续摇着胶片。于是我又催了一遍,咱们赶紧走吧,因为红灯已经闪得越来越快,但是费利不理,他叫我闭嘴,并且叫我赶紧快看,女人正在解乳罩,他肯定我从来没有看过,但是我说我不感兴趣,其实我很感兴趣,可是我看到一闪一闪的红光,心里越来越担心会出事,万一我们在这里被抓到,保证会被送进教管所。我再次央求他赶紧走吧,但他此时已开始拽电影胶片,他说,不管发生什么,他现在只想知道女人的内裤里藏着什么,他边说便从裤兜里掏出一把刮胡刀,我问他想要干什么?是不是他脑袋有问题?他说,女人马上就要脱光,他才不管那一套呢,他要把那几米胶片剪下来带走。我说,不要碰它!我们能碰这里的东西,否则会留下指纹的。这时费利已经打开了折叠式的剃须刀,差一点就要动手割电影胶片,我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问,他是不是已经活腻了?难道他想进教养所?但是费利不管,要我赶紧放开他,并且用力推我,我不仅没放开他的胳膊,而且使劲搡了他一下,我告诉他,他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我肯定要爬回去,因为我不想被人抓住。这时候,费利又猛地推了我一把,而且比刚才更用力,我一屁股摔到沙发里,那只沙发的扶手上设有按钮,我的手掌无意中按在一个按钮上,我感觉到按钮在我手心里咔吧一动,紧接着响起一阵马达声,对面墙上的红色帷幕徐徐拉开。费利冲我喊了起来,问我干了些什么?问我是不是疯了?我说,是他疯了,我什么也没干!同时我试图站起来,无意中又按了另一个按钮,这时大厅里的灯熄灭了,但是放映机的投射灯忽然亮了,片盒带动胶片并始旋转起来,画面已经投到了银幕上,虽然缺少生气,但还是可以看到,女人上身前倾,摘下了乳罩,但这个画面我是在奔跑之中看到的,因为此时我已经开始朝通风口跑去,费利也撒腿跟着我跑。女人丢下乳罩,露出一对乳房和两个乳头,镜头拉得非常近,两个乳房充斥了银幕的整个画面,女人随后坐到一只沙发里,将腿伸得很直很高,开始脱下她的内裤,而丝袜始终留在身上。这时候,我和费利果呆地定在了通风口前,我知道应该钻进去,但我最终还是没钻,费利也没钻进去,我俩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盯着银幕,女人将内裤从屁股上脱下,慢慢脱到大腿上,这时候,镜头对准了女人的手,展示那条缠在她手指上的黑色内裤,随后,镜头逐渐顺着大腿慢慢移动,最后聚焦在两腿之间,坐在沙发里的女人忽然完全劈开了大腿,但是就在这一刻,发动机突然停了,四周一片漆黑,只能听到放映机的一个片盒仍在咔咔转动。突然,我和费利如梦初醒,一起纵身跃进了通风口,手脚并用地爬进通风道,仿佛我们是在比赛,看两个人谁能第一个爬进漆黑的管道。费利抓住我的胳膊,把我拽住,他要我让他爬在前头,但我并不想让着他,而是收起膝盖,正好顶到他的身上。最终他还是让我先爬,说时迟那时快,我闪电般地钻了进去,我向前猛爬,听到费利跟在身后。通风道又变窄了,现在我已经不再害怕,我侧着身子继续爬,能爬多快就爬多快,即使通风道的墙壁磨疼了手掌我也不管,还是拼命往前爬。突然,我听到全校师生在电影院里放声合唱,歌唱勇敢的煤矿工人,赞颂他们挖煤越挖越深,我松了口气,料定电影院还没有来电,于是稍稍放慢了速度,假如我们动作敏捷,可以在歌曲结束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我们可以跟其他人一起唱歌,假装我们根本就没有离开过座位。角色下课铃已经响了两分钟,但外号“铁拳头”的地理老师装作没有听见,继续在黑板上画山脉的走向。实在可恶!因为值日生必须要在下堂课前把黑板擦干净,否则会被物理老师扇耳光;另外我很清楚,即使等会儿铁拳头走了,我们也不得不在课间休息时留在教室里临摹他画的示意图,因为教科书里标注的山脉名称还是旧的,自从两年前总书记的诞辰那天起,为了纪念为国捐躯的英雄们,那些山脉均被重新命名,旧的名称已被禁止使用。如果换上别的老师,全班人都会提醒说“下课铃已经响过了”,可是在铁拳头的课上没人敢说,因为没人想跟塞维尔菲那样,就因为趴在地理构造模型上多了句嘴,就被一拳打断了鼻梁。当铁拳头终于撂下粉笔并将备课本夹在腋窝下时,课间休息只剩下了七分钟,他走到教室门口忽然止步,扭头告我:扎塔,跟我来一下。我吓了一跳,因为他从来没有叫过我小名,我立刻意识到,他很有可能猜到两星期(原作者:德拉古曼.久尔吉 余泽民)前是我偷了他摩托车前轮的气门芯。自从他得知我父亲因“判国罪”被抓走后,立即把我从国防比赛小组里开除了,所以我心里非常恨他。我惴惴不安地瞅了一眼费利,是他跟我一起偷的,费利脸色煞白,险些晕倒,我也感到自己的脸一阵冰凉,站起来时,我担心自己紧张得迈不开步。不管怎样,我还是离开了座位,我看到自己的皮靴在教室地板和走廊水泥地上迈着步子,我看到一根鞋带松了,绊在鞋底,但我感觉麻木,就连自己的两只脚都感觉不到。铁拳头慢条斯理地踱着方步,当他没有拐下通向教研室的楼梯时,我就知道我们将去教具室。我感到喉咙痉挛,假如他现在问我什么,我肯定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做了一个深呼吸,试图让自己镇定一点,走到教具室门口时,我已经不怎么发抖了,尽管嘴唇很干,但已经能够咽唾沫了。他打开房门,做了一个让我先进去的手势,我又吓了一跳,因为他通常在这个时候打人,从背后重重地给人一拳,上次萨比被他带到这儿,被打得尿了四天的血。所以,我一跨进门槛,就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我暗自琢磨,如果我在他出手时就势摔倒,也许能削减他出拳的力量,如果我装作很疼的话,也许他能少踢我几脚,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生。我进门后没有立即站住,而是继续往前走,朝窗户走去。我已经走到房间中央,但他还是没有揍我,我心里反而更加紧张,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什么。就在这时,铁拳头终于开腔了,他要我别怕,他不会打破我的肾脏,他的声调非常古怪,我瞥了他一眼,看见他嘴角叼了根烟卷,正将打火机揣回兜里,他盯着我的眼睛,冲我吹了一口难闻的烟雾,但我并没有被呛得咳嗽。他说他不会揍我,但我真该被好好地揍一顿,随后朝一把椅子指了一下,让我坐下。我走到椅子前,打量了一下铁拳头的脸,他的唇须剪得很短,但还是可以看出来,脸上别的地方都刮得很干净。等我坐下之后,他走到我跟前,身子倚着一个玻璃门橱柜上,在他身后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些心脏和内脏器官的彩色模型,这些我们还没有学到,人体常识是高年级的课。这时,铁拳头警告我不要撒谎,要跟他说实话。我点了点头,没有吭声。这一点非常重要:在他没有提问之前,最好什么都不要说,否则只会惹麻烦。我等着他问话,可是奇怪的是,铁拳头一声不吭,一个劲儿抽烟,现在至少不再拿烟喷我。终于,他停下抽烟,问我是不是很想参加国防比赛?因为他记得很清楚,我被开除的时候显得很生气。我点了下头,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如果我说想,他会因为那个扇我的耳光,如果我说不想,他会因为这个抽我的嘴巴,但我又必须回答他,否则照样会挨他的耳光。所以我最终还是承认,我最喜欢射击,我很小的时候,父亲就教我怎样用气枪,他还带我打过几次靶,我们俩都能够打满环,有一次,我还打灭过烛光,但这些我没有告诉他,我只说自己喜欢射击。他点了点头说,我持枪的姿势非常标准,夸我天生就有射击天赋,他开除我的时候他也很遗憾,但他没有别的选择,因为那是校长的吩咐,我父亲犯了政治错误,所以我也变成了“不可靠分子”,不能代表学校参赛,学员们学到的国防本领,也属于重要的国家机密,对我来说还是不知道为妙,否则只会惹麻烦,这话他说的并不错。不过,无论他跟我怎么解释,我都不会放松警惕,我很清楚,他之所以说这些,是为了诱我招出谁偷了他摩托车前轮的气门芯。我不仅沉默,而且不敢看他的眼睛,我的视线落到摆在他身后的塑料模型上,我听值日生讲过,这里还有女性生殖器的塑料模型,看上去就跟真的一样,但是透过橱门玻璃,我并没有看到,肯定锁在下面的柜子里。总之,我盯着柜子里的脏器模型一声不吭,铁拳头闷头抽烟,也没有讲话,我猜不出他想干什么,所以心里越来越慌。这时候,上课铃响了,物理课马上就开始了,我正准备站起来,铁拳头说,我尽管放心地留在这里,他已经为我请好了假。这下我真被吓坏了,他以前从来没跟任何人这样做过,我当时肯定面无血色,因为铁拳头当即问我:你怎么了?怎么被吓成这副样子?我说没有,我没有害怕,但是铁拳头狡黠地笑道,我的脸看上去跟死人一样,他说我根本用不着怕他,他从来没有伤害过谁,他并不想难为我,只希望我能帮他个忙,但是要对任何人保密,否则我将跟我父亲一样也别想继续再活下去。我当时很想反驳他:他在说谎,我父亲没死,他还活着,他如果死了,我们肯定会接到死亡通知……可是最终我什么也没说。铁拳头告我,霍拉茨乌,那个当时顶替我加入国防比赛代表队的男孩,突然被送到医院抢救,他从台阶上摔了下来,磕断了鼻梁骨,可是今天将举行全市决赛,必须选一个可靠的人替他参赛,所以他就想到了我,不过,他选我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射击最好,而是因为我长得最像霍拉茨乌,因此他要我顶替霍拉茨乌代表第十六小学参加比赛,并且反复强调要绝对保密,他根本没有问我愿不愿意,他说话的口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仿佛我必须服从命令。铁拳头说,越野赛、障碍赛、查地图、政治和军事历史等几个项目的全市决赛都已经结束,现在只剩下射击一项,别的队员都表现良好,但是从数学分析的角度看,我们队晋级的几率微乎其微,除非我能射中120环中的117环,但是既便如此,还不能有两个以上的对手超过我的成绩;当然,想用捷克造的破枪射出那么好的成绩也不大可能,更何况为了节省子弹,每人最多只能试枪三次,但是不管怎么说,从数学分析的角度看,我还是有获胜的可能。他话音刚落,我就问他:这么说,如果我能射中120环,我们队就肯定能晋级吗?铁拳头点了点头,随后又冲我脸上吐了一口烟说:对,是这样的,现在就差你打一个满环了,但你的脑袋里怎么会蹦出这么蠢的念头?看得出来,他突然变得非常紧张,唇须颤抖,并把烟头吸得很苦。我不解地问他:怎么,他是不是不相信我能打满环?他肯定忘了我的射击本领是多么好,但我自己知道该怎样用枪,该怎样在扣动扳机的刹那让枪与子弹协调成一体,我还知道那些射击大师是怎样思考的,因为我父亲教过我,他要是不信,那就把我带到比赛场去,他会亲眼看见我射的枪眼都会在靶子的什么位置,因为只要我想打满环,就肯定能够打满环的;如果需要的话,我还可以打130环,因为我的手非常巧,我只需将三发试枪子弹中的一发换成一个圆珠笔头,如果需要的话,用圆珠笔头也照样能射击,那样比赛时就可以多出一发子弹,所以130环我也能打,只要我想打就能打,没人会注意到我射出的子弹不是十二发,而是十三发!我话音未落,就被他扇了一个大嘴巴,险些从椅子上栽下去。铁拳头打我的动作是那样猛,他夹在指间的烟卷也飞了出去,我不得不侧身抱住椅子后背,看到烟卷掉到地毯上继续冒烟,我感到地转天旋,这个嘴巴扇得太狠,幸好他打我的时候我的话还没有讲完,我的嘴是张着的,所以我才没有咬掉自己的舌头,牙齿也得以保留完整。这时候,铁拳头骂我不知道天高地厚,我怎么敢用这(原作者:德拉古曼.久尔吉 余泽民)种语调跟他讲话?他要我最好不要忘了,我跟他不是一起穿开裆裤长大的,随后他叫我把烟卷捡起来给他,因为在跟我发火时,我始终盯着那支在地毯上冒烟的烟卷,我屈膝跪下,将地毯上的烟卷小心翼翼地捡起来,当我把烟卷递到铁拳头的手里时,真想把燃着火星的烟头使劲儿戳到他的脸上,这个畜生实在太可恨了!我知道他会强迫我道歉,我已经打定了主意,能不道歉就绝不道歉。铁拳头接过烟卷,叼到嘴里猛吸了一口,但他没再把烟吐到我脸上,只是吐到空中,随后警告我说,我要明白我们必须输掉这场比赛,因为我们的校队不能晋级,但这个我更不能跟任何人讲,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俩的谈话。他说现在有根绞索套在他的脖子上,他边说边用夹着香烟的那只手朝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烟头差一点就烧到了他。他接着又说,不过现在无所谓了,因为绞索也套在了我的脖子上,这些事没必要让别人知道,他要我记住:我最多只能打70环,否则我们学校的未来将受到威胁,因为第三小学代表队必须在这次决赛中晋级,而不是我们的代表队。他要我保证将按他说的去做,要我打60环,最多不能超过70环,没有什么废话好说!他说话时,我始终盯着他的眼睛,到了最后他不再看我,我也不再看他,我的视线重又落到柜子里摆着的那些模具上,在心脏上端有两根戳出来的管子,一根漆成蓝色,另一根漆成红色。铁拳头说完之后又将视线投在我脸上,盯着我的眼睛,要我向他保证,立即做出保证,因为我们现在就要出发,不然比赛就会迟到。这时候,我用一只手扶着椅背说:我不,我不能保证,我之所以不能保证,因为我父亲不是这样教我的,因为体育是一项正直的事,不能有欺骗,每个人参赛都该获得平等的机会,比赛结果只取决于谁发挥得好坏,我不在乎他能不能带我去参加比赛,只要能去,我就要发挥我的最好水平,射出我的最好成绩,尽我最大的努力!我说这话时,连自己都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我的声音听起来好像不是自己的,我扶着椅背的手由于攥得太紧而感到发痛。我知道,他马上就会扇我的耳光,我虽然试着将嘴放松,但却感到牙齿紧咬,咬得实在太紧,痉挛放射到太阳穴,我知道,这下完了,铁拳头肯定会把我揍成肉泥,但是即便如此,我仍下意识地喋喋不休,收不住嘴,止不住地说啊说啊。但是铁拳头并没有打我,而是把烟头捻灭,然后用一个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声,让我镇静,但我就跟中了邪似的根本镇静不下来,直到我看到他将另一只手揣进口袋,我才终于闭上了嘴,因为我知道,他将会掏出一拳致命的指节钢套,那我可真要完蛋了,如果还能被送到医院,那就该算幸运了。就在这时,铁拳头把手从口袋里掏了出来,手上并没戴指节钢套,不过在手心里攥着什么。他把攥紧的拳头伸到我眼前,他戴着一枚又宽又亮的金戒指,我在戒指上看到自己的脸。他问我能不能猜出他攥的是什么?我暗吃一惊,即便我能够猜出来,我也不敢说。我只能摇头,视线再次落到玻璃柜里的心脏上,脑子里跳出一个闪念:蓝色的管子里流的是冷血,红色的管子里流的是热血。不过,当这个闪念刚一跳出,我就立刻知道这个念头非常愚蠢。就在这时,铁拳头说,他知道我肯定猜不出来,所以他也用不着让我再白费脑子,否则我会更加紧张,他一边说一边张开攥着的拳头,我一眼看到,他手心里攥着的竟是他摩托车轮胎的气门阀!他把手伸到我的鼻子尖下,我顿时变得脸色煞白,冷血从头灌到脚底,冷得我连皮肤都变得铁青,出于惊恐,我感到心跳几乎停止。铁拳头说,他对这个恶作剧了如指掌,因为费利早就出卖了我,因为费利的脑子比我聪明,第二天就主动向他招认了,他预感到即使不招,铁拳头也会猜出是谁干的,那他也就别想活了。我一想到费利,浑身哆嗦,手脚冰凉。铁拳头继续说着什么,并将攥着气门阀的手在我鼻子底下晃了又晃,我看到气门阀里正随着他的手晃动的那枚小滚珠,大小就跟气枪子弹差不多。之后,铁拳头又把气门阀重新揣回到口袋里,转过身去,背朝着我,好像是在朝窗外眺望。他说,我应该明白,我干的这事不只是一个学生淘气的恶作剧,而是一种破坏活动,是针对国家的破坏活动,如果他想追究的话,不仅可以把我从学校里开除,还可以把我送进教养所,我之所以不会被关进监狱,只因为我还不满十四岁,但是我也不要侥幸得意,因为我妈妈过了十四岁,所以可以把她关进真正的监狱,以后我永远不会再见到她。听到这话,我马上就要哭出来,但我还是强忍着眼泪没有哭,而是小声应道,好吧,我保证,他让我打多少环,我就打多少环,只要他发话,我可以打60环,他就是让我打40环也没问题。我说完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吧,我保证按照他的话去做!铁拳头在我的背上击了一掌,说我总算说了一句人话。我们走出教具室,穿过长廊,走下楼梯,从教师常走的大门出去,门房向我们立正敬礼,并为我们打开校门。不过铁拳头并没有向他回礼,我也只将手掌举到太阳穴的位置。校长把自己的轿车借给铁拳头,让他开车送我去赛场,铁拳头允许我坐在副驾驶位,在此之前,我还从来没在前边坐过,但是既便如此,我也不能感到兴奋,因为我的脑子里在想费利。铁拳头一路抽烟,一声不吭。举办全市决赛的第十六小学离得很近,我们很快就赶到那里。下车前,铁拳头再次向我强调了一回我该扮演的角色,我连连点头,嘴里没吐半个字。我们就这样走进学校,庭院里用松树枝装点得十分好看,到处竖着夺目的红色宣传牌,上面写着关于革命军队、年轻人、总书记、世界和平的标语口号。这时候,少先队总指挥正在台上向与会者致辞,我没有注意听她简短的发言,因为我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靶场上。从铺在地上的垫子来看,等一会儿要进行匍匐射击,但是靶子还没有摆出来,所以我无法推测射程,与此同时,总指挥又说了两句关于团结、和平的总结语,随后结束了讲话,所有人都举手敬礼,高唱国歌,不过跟我们平时的习惯不一样,不止唱了开头和结尾,而是从头至尾一个词不漏。国歌终于唱完了,之后校长祝全体选手在比赛中取得好成绩,比赛这才正式开始。首先是发枪,每名选手要从一个防毒面具中抽一个号码,以此决定将要使用的枪支和射击的次序,我抽的是13号,但我一点儿也不担心,因为13常给我带来幸运。我抽的13号表示:我将使用3号步枪在第2组射击,因为总共只有十支枪和十个射击位。我故意没看前一组中抽到3号步枪选手的射击情况,其实,通过观察别人的射击就可以判断出那支枪的准确度,可以看到那支枪将射击者的手震向哪个方向,但是我想,既然我射得准与不准都没有意义,那我索性就不看比赛,而是绕着院子转了一圈,看了看用多种语言写着“和平”的和平之角、想全世界儿童的美好祝愿,以及摆在最高处的总书记和总司令肖像。肖像下是将军们和战斗英雄们的照片,还有几张坦克、飞机和武装部队参加五一节游行的照片,照片上炮兵的矩阵(原作者:德拉古曼.久尔吉 余泽民)走过庄严的观礼台,而阅兵的将军们看上去不知怎么显得很别扭。我定睛细看,才发现将军们的照片经过了裁剪和重新粘贴,在墙上突出了站在前排的几位将军,我忽然想起,这幅照片我以前曾在哪里看过,是在五年级教科书的附录里,当时照片上有七位将军,现在只有五位,有两位将军从照片上消失了,可是我并没有听说他俩被查出当过叛徒。这时候,我看到前一组选手纷纷从射击位爬了起来,我知道马上将轮到我们。我不慌不忙地朝射击位走去,看到老师们都站在学校大门口相互攀谈,铁拳头也站在那儿,仍在抽烟,他似乎感觉到我在看他,朝我转过脸,微笑着用夹着烟卷的手朝我扬了一下,另一只手始终揣在口袋里,我知道,他手里攥着气门阀,我顿时感到浑身发热,我站在那儿,忽然有人在背后叫我“霍拉茨乌”,我吃了一惊,但还是下意识地转过脸。叫我的是那位少先队总指挥,她正看着一张名单念我的名字,我这才稍微镇静了些,心想,她反正不认识霍拉茨乌,所以也不会察觉我是个替身,于是我高声应道:到!少先队总指挥问我在看什么。我说,没看什么,总指挥同志,只是出于迷信,我在比赛前总要看一眼总司令的照片,因为他是我崇拜的榜样。总指挥满意地点点头说,这样的爱国主义思想可以让我们祖国走上和平之路,随后在本子上写了一句什么,祝我取得优异成绩。随后,我走到射击位,匍匐在垫子上。一位工作人员组迅速为我们分发了子弹,先发的是三枚试枪子弹,这时候试枪的靶子已经插好,我手里攥着3号步枪,那是一支捷克步枪,看上去保养得不错,上镗的时候开合容易,我故意没有瞄准靶心,而是对准5环和6环之间的那道白圈,当我把枪托放在肩上时,真实地感受到枪的分量,一股镇静弥漫全身,我瞄准的时候,根本不用注意自己的呼吸,因为一切全都轻车熟路,操作自然,我在呼气的时候扣动扳机。随后,工作人员开始分发十二枚正式比赛的子弹,并给我们看了试枪的靶子,我果真看到,每发子弹都射中了我想要射中的位置,我心中有数,只要我想,我完全可以不偏毫厘地百发百中。这时,另一位工作人员竖起了正式比赛的射击靶,我看到之后有点惊讶,因为我有生以来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靶子,它们跟普通靶子不一样,不仅面积大许多,而且每个靶子看上去都像一个人的上半身,靶心画在左胸心脏的位置,我突然联想到玻璃柜门后塑料的心脏模具,10环靶心正好就在两条血管之间,在红色和蓝色的血管之间,我瞄准的时候,眼前看到的只有那个心脏模具,无论我想怎么瞄准6环的位置,但只能看到那两个窟窿――红色的窟窿和蓝色的窟窿,不知道怎么,那个蓝色的窟窿就像是铁拳头的蓝眼睛。就在这时,我第一次扣动扳机,我知道子弹会不偏不倚地射中铁拳头的两眼正中,假如我们是在西部的荒野,他肯定会当场毙命,一命呜呼!我看到在10环的正中出现了一个黑色的小孔,从远处看只像一个细小的针眼;这时我的第二枚子弹也已出镗,准确地射在10环区内,第三枚子弹也没有射偏,第四枚子弹紧随其后,我根本没必要再看靶子,我即使闭上眼也知道每发子弹都射到那里,射到lO环区内!子弹打光之后,我还是朝靶心瞄了一眼,看到每发子弹都准确无误,整齐有序地排在一起,我射了120环,至少119环!我放下步枪,顿时意识到大祸临头,我忽然想到了那些将军,现在轮到我和妈妈将一起消失,我将被从班级的合影里抠下来。我站了起来,头晕目眩,幸好他们没让我看我射的靶子,因为我根本不想凑近看那个被打烂的靶心。裁判们直接将靶子拿去进行评判。我们在等宣布成绩时,铁拳头朝我走过来说,不错,从他煞白的脸色里就能看出,我做了我应该做的事,他让我记住,生活就是这样,聪明者总是温顺的人。这时候,他把手伸进兜里,将气门阀掏出来交给我说,给你,把它收好,你已经为它付出了努力。我接过来后,感到气门阀热得烫手。这时候,少先队领导在台上宣布:同志们,现在宣布比赛成绩!在场的所有人都聚到台前,台上开始宣读比赛成绩,当读到我们学校时,铁拳头搂住我的肩膀。他搂着我时,我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少先队领导的嘴,仿佛看到他的嘴的缓慢张合,能够读出他字斟句酌地措辞,可却听不到他的声音,我只能从他的嘴里读出来:63环!我突然想要大声叫喊:不对,这是在说谎,我打的肯定是满环!但我感到,攥在我手心里滚烫的金属阀,如同一枚步枪子弹,这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山脉的名称,那些旧的和那些新的,我没有做声,只是咽了口吐沫,这时我听到第三小学以108环赢了这场比赛。铁拳头如释重负,在我背上拍了一下,叫我不要难过,应该学会失败。挖沟星期天上午,当挖土机开过来时,我们正跟临街的孩子们一起踢球,他们以4:2领先,比赛赢五局算胜,我们注定要输。不过,即使输了我也不在乎,因为我早就想回家了,因为星期天我总是习惯呆在家里,因为我习惯等着爸爸回来,因为他被抓到多瑙运河去劳改时答应过我,他会回来接我的,尽管妈妈让我别再等了,她说我爸爸经过八个月劳改,我即使见到他也不可能认出他来,再说假如爸爸回来,我们肯定会得到通知……但是,我压根就不相信爸爸真在劳改营里,尽管我们收到过几张他事先写好的劳改营明信片,但据我分析,爸爸并不在劳改营,而是在一个秘密基地里做研究工作,因为我在书里读过,美国人在洛斯阿莫斯基地搞原子弹时,也是不能让人知道那些科学家真正在哪儿。我知道,爸爸肯定会回来的,会来接我,带我去看海。我知道,即使他认不出我来,我也可以认出他,因为我从爸爸的军人证里抠下了照片,时刻带在身边。所以,我很想回家,急不可耐地希望我们再输个球,赶快结束这场比赛。我们正在发动攻势,球当时控制在身材高大的普洛丹脚下,就在这时,有两辆挖土机开下了公路,径直冲到足球场上,冲到球场中央,其中一辆刚好停到普洛丹跟前,差一点把他撞倒在地。两辆挖土机停在球场中央,轰隆震耳,空气里充满了蓝色的臭气,后来,两位司机同时关掉了铲土机马达,四周顿时一片宁静。我们将挖土机团团围住。漆成黄色的车身上锈迹斑斑,惟有挖土机巨铲的钢牙微微闪光。这时候,一位司机从驾驶室里跳下来,看了普洛丹一眼,招呼他过去。普洛丹把球传给绰号“小弟”的同伴,磨磨蹭蹭地走过去。他虽然他只有十四岁,但是个头儿很大,几乎跟工人一样高,他已经一年没上学了,因为他爸爸安排他到一个建筑工地打工挣钱。看得出来,他不怕对方,他站在工人面前,问他想要干什么?工人咧嘴一笑,抬手一拳击中他的胃窝。普洛丹疼得弯下腰,蜷成一团。那个工人教训地说:你敢这么跟我讲话,看我怎么揍扁了你!不过工人并没有喊,说完之后退了两步,冷笑地看着普洛丹。普洛丹抱着肚子,问他有何贵干?问话时,他的手始终捂在肚子上。工人得意地点点头说:我听见了,原(原作者:德拉古曼.久尔吉 余泽民)来你也会正经八百地好好讲话。随后他朝始终坐在挖土机驾驶室里的同事望了一眼:你听到没有,特拉扬,他会说人话,哈哈哈。另一位工人点了点头,然后啐了口唾沫说:那就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那位工人把手伸进口袋,掏钱递给普洛丹,要他去买三包不带过滤嘴的喀尔巴阡牌香烟,接着又跟普洛丹说:你应该知道到哪儿去买,去麋鹿饭馆,那里星期天也开门。普洛丹点点头,转身走向柏油公路,工人又朝他喊了一句:等一下,可能有一个麻子脸的工人在那里喝酒,他叫察卡尼,你要看见他,就跟他说,特拉扬他们捎话给他,可以把活动板房运过来了,记住了没有?普洛丹又点点头,再次转身。工人看着他的背影,又冲他喊:快点跑,如果五分钟之内你不能回到这里,我就揍扁了你,听到没有?!说完,他转身将手伸到挖土机的驾驶座下,掏出一个大纸口袋和一把螺旋钳,扫了我们一眼说:过来,凑近一点儿,用不着害怕。没有人动弹,我盯着工人的皮靴,靴子的一根鞋带是红的,那是原配的鞋带,但另一根是用麻线搓的。总之,谁都不敢挪动半步。工人打开纸口袋递给我们说:这时地道的奶糖,你们都来抓着吃吧。大多数孩子凑近几步。纸袋很大,少说也有三公斤重,我看见了奶糖的彩色糖纸,里面真有!工人再次将纸袋递给我们:你们拿吧,别怕!这时候,阿隆卡第一个走上前,一只手伸进口袋里,抽出时抓了一大把,并将一块糖塞到嘴里,他连糖纸都没剥,一边嚼一边道谢。工人满意地点点头,又跟别的孩子说:你们拿吧,随便拿!孩子们排队从口袋里抓糖,所有人都抓过了,只有我没抓。纸袋里还有,还剩了很多,这时工人瞥了我一眼:怎么,你不要吗?他走到我跟前,将纸袋伸到我眼皮底下,用威胁的语调说:不要惹我不痛快,快点拿吧!我摇摇头说,我不能吃糖,实际上我很想吃,但我头一天吃了太多的薄荷糖,吃得我一看甜食就觉得恶心。但是工人抖了抖纸口袋,说我不可能不喜欢吃,说着将手伸进纸袋,掏出了一块奶糖,并用两个手指捏着递到我眼前,让我张嘴。他的手很大,手指沾满油污,我想转身逃掉,但我感到背后有人抓住我肩膀。是另一个工人,他趁我没注意时走到我身后,用力攥住我的肩膀,他警告我说,要我别动,否则会把我撕成碎片,他要我立即把嘴张开,他用一只手后面抓住我的脖子,我感觉到他的虎口和食指掐住了我的一侧下颌骨,逼着我张嘴。我使劲摇头,想要咬他,但他掐得实在太紧,随后我听到另一个工人在喊:用不着这样,特拉扬,你该捏住他的鼻子。我顿时感到喘不上气,我闭上眼睛,想要叫喊,要他们放开我,否则我爸爸会把他们揍烂了!但我不想张嘴,我感到嗡嗡的耳鸣,随后,有块糖放到我的舌头上,是那个工人用两个手指塞进去的,他的手指有一股苦涩的烟味,我感到胃里倒海翻江,恶心得想吐,但他们堵住了我的嘴,并且又捏住我的鼻子,我没有感觉到奶糖的味道,只觉得牙:缝被糖纸豁开了。他们放开我后,我跌倒在地,想把奶糖吐出来,可是嘴里已经什么也没有,但仍能感到苦涩的烟味。我的喉咙紧缩,但是即使这样我也不哭,我冲他们嚷道:我爸爸会为这个杀了他们!那两个工人只是狞笑,那个叫做特拉扬的家伙说,他们回头会扇我爸爸的耳光,他要我闭嘴,否则会把剩下的糖都塞到我的肚子里,随后他扫了一眼别的孩子们说:好了,小子们,糖你们已经吃了,但你们要知道,这糖可不是白吃的,世界上没有自给的东西,什么都需要靠付出劳动。没错,另一个工人点头赞同,不劳动者不得食,你们已经吃完了,现在应该干活儿了,说完他朝挖土机走去,从车后取下一个巨大的麻袋扔到我们跟前,让我们把麻袋打开。麻袋滚到我们脚下,麻袋口用一根绳子系着,所有人都朝后退缩,谁也不愿动手碰它。我们站在那里,看着两个工人,他们也看着我们。这时,特拉扬盯着我的脸,目光直逼我的眼睛,我看见他舔了下嘴唇,知道他马上就会命令我去解麻袋,就在这时,特拉扬忽然转过身子,另一个工人也跟他一样扭过脸,他们都朝公路望去。普洛丹刚好跑回来,手里拿着烟,跑到特拉扬跟前,把烟和找回的钱交给他,特拉扬将两包烟和找回的钱揣进口袋,把第三包烟扔给另一个工人:接着,费利,你也陪我抽几支。说完,他又看了一眼普洛丹,问他有没有碰见那个麻子脸?普洛丹摇头,特拉扬朝地上啐了口唾沫骂道:该死的察卡尼,这个婊子养的!他小声嘟囔,然后又看了普洛丹一眼问:你在这里愣着干嘛,还不赶紧分一下铁锹!边说边用脚踢了下地上的麻袋说:工具够用,没个人都能够分到一把,快,快,我没工夫跟你们磨蹭!普洛丹弯腰解开麻袋,里边装的是短柄铁锹,装了很多很多,少说也有四十把,铁锹的铲子和手柄部分都涂着乌黑发亮的油漆。普洛丹捡起一把,望望那个叫费利的工人,问他们想让我们干什么?工人用头朝树林的方向指了一下说:不是我们想,是你们想,你们知道吗,在树林后边将建一个新的小区,这里要挖一条污水管道,有一段将由你们来挖,这样的话,可以给国家节省点儿柴油。普洛丹抬头看了他一眼:在哪儿?在这个足球场?费利朝地上啐了一口说,没错,就在这儿,等一会儿他们将标出准确的位置。普洛丹看着铁锹,沉默不语,但是过了一会儿,他还是忍不住要告诉他们:这是我们的足球场!特拉扬朝普洛丹走过去,站到他跟前说:没错,正因如此你们才想帮忙挖呢,这是你们要求的,你们的学校,因为你们我们才找来铁锹的,现在废话少说,赶快每人拿一把锹!早点开始,可以早点结束。你们都是孩子,用不着养家糊口,你们有的是时间。普洛丹听了,朝后退了一步说,他不上学,他在建筑工地工作,今天是星期天,是主的安息日,今天他不能拿铁锹。特拉扬猛地挥起了手,但还没有来得及落下,另一位叫费利的工人走上来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等等,他说,这是一位聪明孩子,不要打他。说完,他将装着糖果的纸袋递向普洛丹说:你还没有拿到糖呢,尽管抓吧!普洛丹开始并不想拿,但最终还是抓了一把,我看到,他手里抓了一大把奶糖,塞了满满一兜,有一块险些要掉出来。费利仍向他举着口袋,让他勇敢一点儿,再抓一把。于是,普洛丹又抓了满满一把,塞进兜里。这时候费利攥紧纸袋口说,好啦,剩下的等一会儿再给他,趁着特拉扬在标记挖沟的位置,他让普洛丹帮着分一下铁锹。但是普洛丹站着没动,先看了一眼挖土机,然后回头又看看费利问,可以让他到挖土机里坐一下吗?那个叫费利的工人耸了下肩说:行啊,只要活儿能干好,我可以让你坐上去,而且还可以让你开,但是现在你先把铁锹分一下,我们该开始刨地了。别怕,你们校长知道这件事,他同意你们每天下午在这里劳动,你们都在第十六小学上学,对吧?你去告诉其他同学,只要他们在这里劳动,就可以不做家庭作业,他们肯定会高兴的。好吧,普洛丹点头答应,并从地上捡起一把铁锹递给阿隆卡,之后又分给每个人一(原作者:德拉古曼.久尔吉 余泽民)把,他也给了我一把。给你,扎塔,他说,你用这把。当然,他没有给他弟弟铁锹,而是给了一块糖,他瞧了两个工人一眼说:这是我弟弟,他将帮我监督劳动。特拉扬嘟囔了句什么,费利点头表示同意,他说:可以,你们两个当工头儿,但如果工作没有进展,我们会找别人替你们。你们看,这种自觉自愿的社会义务劳动是一种多美好的事,建设国家是一种多么美好的感觉!你们还是孩子就有机会投身祖国建设,你们该为自己感到自豪。如果你们干得好的话,一星期内就能彻底完工,咳,这点小活儿算什么?你们看看多瑙运河,那才是真正的劳动工程。听到他说这席话时,我突然感到浑身发热,我把手伸到衣袋里,轻轻摸了摸爸爸的照片,我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曾在多瑙运河工作过的人呢。我朝特拉扬看了一样,看到他取出一张纸,把它展开看了一会儿,随后从地上抓起一把铁锹,走到球场尽头,在一个球门前将铁锹插到地上。我量好了,他冲费利喊道,从这里开始,挖一条直线。这时候,普洛丹和费利开始安排我们各就各位,间隔距离不用太大,关键是要排成一条直线,彼此距离不能太远,之后,当所有人都站好了位置,名叫特拉扬的工人也递给了普洛丹一把铁锹,他说:好吧,你不用干活,你只要给他们示范一下怎么使用工具,你先开始挖吧。普洛丹本来不想挖,我注意到他接锹时,恨不得抡起来拍到工人的脑袋上,但他最终还是开始挖地,将挖出的泥土铲到身后。这时候,其他人也开始劳动,我也一样,铁锹的手柄很难握,硌着手掌,土质很硬,必须用脚使劲踩,铁锹很短,所以不得不弯着腰,没一会儿我的背就疼了,所以劳动进展很慢,不仅是我,别人也一样,我干活的时候,脑子里始终在想多瑙运河,要将整条大河改道,那该是件多难的事啊!爸爸究竟在那儿做什么?因为他从那里寄过几张明信片,上面只写他一切都好,别的什么也没讲,我的脑子里想得越多,背也越疼,连我的手掌也开始疼,但我还是不敢停下。当然,普洛丹早就不再干活,拎着铁锹在我们身后走来走去,催促我们抓紧劳动,而且还打了一下阿隆卡的屁股。但有个工人说了他,叫他不能再这样打人,否则他们揍扁了他,他的任务只是监督,看谁挖沟的时候偷懒,剩下的事情由他们处理。从那之后,普洛丹不再打谁,只是在我们身后来回溜达,看我们干活。与此同时,两个工人在挖土机旁的地上铺了条毯子,然后躺在毯子上,特拉扬抽烟,费利吃东西,我偷偷朝身后望了一眼,发现普洛丹也坐到他们旁边,只有他弟弟在我们背后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当我再次回头偷看时,发现他们在打扑克。阿隆卡忽然跌了一跤,他本想用脚踩铁铲的上缘,想把铁锹用力插进土里,但他一不留神脚下打滑,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他就地躺下,一只脚陷在土坑里,好像根本就不想爬出来。这时候,大家都停下手里的工作,每个人都在擦额头的汗珠,我们围着阿隆卡站成一圈,小弟问他有没有受伤?阿隆卡没有吭声,只是默默摇了下头。这时候,费利站了起来,走过去瞧了阿隆卡一眼,奚落我们:你们真是弱不禁风,要把你们派到多瑙运河,你们一天都坚持不下来。他让我们休息一会儿,歇一刻钟,喘一口气,并对我们的表现感到满意,因为我们都没偷懒,他让我们别怕,等一会儿就可以回家吃午饭了,不过下午都必须回来,我们要一直干到天黑,他还让所有人把自己的姓名、住址写到一张纸上,如果有谁下午没来,他们会去家里找他,因为谁都不能逃避集体劳动。工人说完,转身朝一辆挖土机走去,大家坐到地上,坐在阿隆卡身边,所有人都在休息,只有扬尼卡悠闲地用脚颠球,他的球感是那么好,想颠多少下都可以。我也席地而坐,看了一眼土坑,我挖的坑一点儿不深,坑壁露出小石子和白色的草根。我从兜里掏出爸爸的照片,仔细端详,由于手捏的次数太多,照片已经显得很脏,但总能看清他的面孔。从前,所有人都说我长得很像爸爸,有一次,我照着一面小镜子盯着自己看了半天,同时将爸爸的照片摆在镜子旁,我确实发现,我的下巴和嘴跟爸爸的一模一样。我正坐在地上看照片,一位工人站到我旁边,通过皮靴上的鞋带我就能知道,是那个费利。他弯腰从我手中抢去我爸爸的照片,问我在看什么呢?他一边问一边看,把照片放得离眼睛很近,好像他的视力不好。这是谁?是你爸吗?他问。我没有回答,只是点头,我感到一股热流从头到脚涌遍全身,连我的耳朵都热得发烫,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说不出是,也说不出不是,我只是点头,肚子里头也开始痉挛,那种感觉好像有一个丸子从胃里爬出,通过食管和脖子爬到我的喉咙口,这时我突然说话了,我问他:您认识他吗?我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也在那里,在多瑙运河,您是不是也从那里来的?这时,工人将食指放在唇边,凑到我跟前嘘了一声,嘘!他小声告我,这是国家机密,说话的时候两眼放光,半天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盯着照片,并且上下左右地摆弄着,好像他的眼神不好,看不清楚,他边看边用舌头舔着嘴唇,然后拧了下头,直起身子,朝另一个工人大声喊道:过来,特拉扬,快来看看这个,你肯定不相信这会是真的!特拉扬把正在啃的面包放到毯子上,站起身,朝我们走来。费利一声不吭地把照片递到他手里说:你好好看看,你不会一下子认出来的,你要仔细看看。特拉扬拿着照片看了好久,他也上下左右地摆弄着,然后摇摇头问:你想让我看什么?我什么也没有看出来。费利听后,又舔了一下嘴唇,说他简直是一个瞎子,他边说边用食指点了点我爸爸的脸说:你看看这张嘴,就会发现,这个人肯定是察卡尼!特拉扬眉头紧皱地看看照片,随后突然笑了起来:天哪,这也太巧了,这还真是察卡尼!费利也开始频频点头,将照片从特拉扬手里抽出来说:没错,是察卡尼!你看看,他当时多么年轻啊,你看看,他的脸那么干净光滑,我要不是亲眼看见,怎么也不会相信的。随后,他沉默了片刻,打量着问:这么说,你是察卡尼的儿子?他边说边向我伸出一只手,我紧紧握住,这时他用另一只手拍拍我的肩,说我应该为我爸爸自豪,说我爸爸是个非常好的人。他跟我握手时非常用力,但我并不感到疼。您认识他吗?您真的认识他吗?我连连追问。特拉扬肯定地点点头,他说他们认识他,并且告诉我说,他马上就会到这里来,将运来他们住的活动板房。费利把照片还给我,让我收好。他真会来吗?这肯定吗?我自己都能听出自己声音的颤抖,我感到浑身上下都在发抖,仿佛是在打寒战。这时,费利又看了看我,问我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了他。费利点点头说:对,他也提起过你,确实提过,特拉扬,你还记得吗,他说他很久没看到儿子了,他准备找你,而且还给你带来了礼物。听到这话,我突然感到一阵晕眩,低头看地,看我的鞋子,看到一切都在旋转,土块,草叶,还有石子,所有的一切都搅在一起,地转天旋,我差一点摔倒,但被特拉扬搀住了。好了,镇静一点,他安慰我说。但我仍(原作者:德拉古曼.久尔吉 余泽民)然瑟瑟发抖,我想起爸爸寄来的那些明信片,另外,起初妈妈也盼着他回来,只要有人按门铃,她就会紧张激动,总以为爸爸被放了回来。你们骗人!我说,如果我爸爸真回来了,他肯定会去找我们,他会回家找我和妈妈的。我爸爸不叫察卡尼,你们的朋友不会是我爸爸!这时候,费利扶着我的双肩,将我转身面对着他,要我镇静一点儿,随后问我已经多久没见到爸爸了。我说,差不多快九个月了。他点点头说,九个月,对在多瑙运河劳动的人来说是相当长的时间,之后问我知不知道什么是“天花”,我说知道,那是一种疾病,现在已经消灭了。工人听后附和道,对,没错,是消灭了,然后凑到我的耳边,他的声音很小,我几乎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他大概是说,他亲眼见过有人得天花死去,因为在运河一带不时还有瘟疫爆发,尤其是在劳改营里,但这个消息谁都不能透露出去,我爸爸也是在那里染上的,险些丧命,不过他因祸得福,由于染上了天花,所以没等劳改结束就被提前释放,按理说他会忘掉所有过去的记忆,可他什么都没忘,只是他的脸由于长满麻子而变了模样,变得已经认不出来了,他为此感到非常羞惭,所以不再给你们写信,甚至不敢回家看你们,他不知道你们见到他后会说什么,因此他需要积攒更多的勇气和力量,反正过一会儿他会来这儿运活动板房,我可以亲眼看到他。接着,工人再次安慰我,要我别怕,并把装着糖果的纸袋递给我,劝我抓几块吃,要我别怕,因为凭着直觉感应我也可以认出自己的亲人,只要我有足够的勇气,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两个工人又坐回到毯子上,特拉扬拿起两把铁锹互相敲打,大声喊道,休息结束了,我们还要工作一个小时,之后全都回家吃午饭,两小时后再回到这里。我们又开始挖沟,我始终觉得有些头晕,铁锹彷佛在我手中自动挥舞,我把挖出的泥土堆到身后,一边干活一边朝公路方向张望,始终没有人来,我并不想总往那边看,但我就是忍不住,于是我闭上眼睛,因为我不想看到那条空旷无人的大路,我只在铁锹插进土里的时候才张开眼,但还是无济于事,因为当我合上限时,我看到的是爸爸的脸,当脚下的土随铁锹松动时,我又想到了天花,我并不愿意想象那些恐怖的疱疹。就在这时,我忽然听到叮铛叮铛的铜铃声,抬眼望去,看到两头毛驴拉着一个活动木板房朝这边走来,其中一头毛驴的脖子上挂着铜铃,木板房很大,漆成灰色,驴车上坐着一个人,身上裹着一条毛毯,挥着一根长棍赶着毛驴,铁锹从我手里掉到地上,我盯着驴车上坐着的那个人,他头戴一顶带帽檐的矿工头盔,我看不到他的面孔,但从外形上看我觉得陌生。运板房的驴车越来越近,已经驶进了足球场,但我仍不能看清赶车人的脸,于是我从坑里爬出来,站在坑沿儿上等着,我感到两腿打颤,两手发抖。这时男人拽了一下缰绳,两头毛驴站住了,他从驴车上跳下来,我只看到他的背影,那人的动作还有歪头的样子,确实很像我爸爸。这时所有人都看着我,不仅是两个工人,别的孩子也在看我。我朝赶车人迈了一步,这时男人猛地转过身,看到了我,他抖落裹在身上的毯子,我终于看到了他的脸,他的脸上长满了麻子,根本看不出他的轮廓,因为麻子很深,连成一片,上面还涂着白色药膏,使整张脸显得油光锃亮,他看到我时,冲我微笑,我只想看到他的眼睛和嘴,这时候我已经知道他不是我爸爸,不是我爸爸,这不可能是我爸爸!但我还是忍不住又朝他迈近一步,还是不由自主地叫了他一声:爸爸!其实我心里很清楚,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我爸爸,那两个工人都在骗我,但我还是叫了出来,就在我脱口叫他的那个瞬间,我觉得也许是我判断错了,也许他真是我的爸爸,因为他一只都在冲我微笑,他的微笑让我加倍受惊,我感到浑身上下冒出一层冷汗。这时候,所有的人都围着我,同时爆发出哄堂大笑,特拉扬、费利、普洛丹兄弟以及其他的孩子,那个麻脸汉子也大笑起来,因此,我可以肯定这个人不是我爸爸,嘎嘎的笑声从四面八方向我扑来,我将一只手伸到兜里,手指捏着爸爸的照片,我感到自己马上就要哭出来,我咬紧牙关,转身开始朝家跑,耳边始终听到他们对我的嘲笑,我不知道该怎么对母亲讲,我只是撒腿狂奔,却希望自己永远不要跑到家。责任编辑 韩 樱欢迎您转载分享:热门休闲阅读好评休闲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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