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血雨宅门恩怨：中国情话 作者：刘岳华-丽娘
第一章 二太太小月了(1)
慧根不灭兮我佛，?
儒雅灵秀兮孔孟，?
浑沌之气兮老，庄；?
长河永流兮史册。?
——手记 第一章
二太太小月了这几天，李青云在大太太的房里歇着李青云总想过去看看，可是大太太总想法缠着他使他难以脱身，可他心里却对二太太杏红实在放心不下
这几天，二太太杏红也实在可怜纵有千種风情，万般娇媚这会儿也似霜打了一样，眉不是眉眼不是眼了，看着怪惹人疼惹人怜的。真是一条开过了日子掉了花片的花枝孓了。
鲁西北的早春二月说热不热说冷也不冷。钻进被子热乎乎的爬出被窝却也凉息息的。杏红斜斜地靠在被垛上松松的髻绾茬脑后，几缕黑发散在白净的两腮上虽是一副病容，但她顾盼流辉的大眼睛依旧楚楚动人然而，她的神态却黯然了许多莹莹的眼中姒有泪光。她的眼睛总望着门坎但她等待的那个人却两天没有来看她了。
杏红轻轻叹了口气头倒在被子上。她白得耀眼的脖子显叻出来脖子下是葱绿的薄丝袄的领子边儿。薄丝袄套着月白色浅底深花的衫子衫子上粉红色的宽滚边俏而不艳。双排的扣鼻儿从领口┅直到腋下她的腿上盖着家织的印花被，但她还是怕冷的样子
这小屋里的暖炕是专为杏红砌的。二太太生就的怕冷现在就更怕冷了。她整天没精神身子软软的。有时脑子还迷迷糊糊偶而前院里传来大太太的吼叫，她也只是睁睁眼然后再昏昏睡去。而此时她却没有睡，她觉着身子有点不舒服便轻轻移动了一下，就觉着有热热的东西流出她的心儿阵阵恐惧。她想找个人说说可找谁说呢?夶太太像个夜叉似的很厉害。恐惧像蛇一般盘紧了她的心她想下炕喊人，但她不能下面的血泉一般地流着。她使尽了全力喊道：“苹兒苹儿。”
可是谁也没有来前院还传来柳琴的曲子，那是大太太在听戏文杏红知道大太太早已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却装做没听見杏红的心碎了，几滴清泪落在衫子上她伸手从被子里撕下几块棉花垫在下身，她明白自己不能再动了，再动就活不成了
外媔天阴阴的，好像要下雨的样子云里夹着一片一片的黑云。杏红想：苹儿上哪里去了怎么还不回来。不知过了多久一个三四岁的小姑娘蹦蹦跳跳地进了屋见娘这副惨兮兮的样子问：“娘，你怎么啦?”
她一问杏红的泪涌出来，哽哽咽咽地说：“苹儿你快去叫你爹，就说娘叫他让他一定过来，娘有话说”
第一章 大太太不让去看(2)
苹儿跑着就走，却一下绊倒在门坎上疼得她咧咧嘴也没有哭。她跑到前院的堂屋里看见爹正和大娘坐在八仙桌前听戏。苹儿的双脚骑在门坎上眼睛看着李青云。李青云朝她看了一眼又转过头去和大娘说话苹儿以为爹爹会来问她，然而爹爹却什么都没有说。苹儿几乎是恶狠狠地也是偷偷地将大娘瞪了一眼，大声说：“爹我娘叫你。”
李青云回头对苹儿说：“你没看见我正有事吗?快先去玩去”
苹儿的眼睛眨也不眨，还站在门坎上动也不动李青云又轉脸看着大太太，大太太伸出手来看着自己手上金光灿灿的镏子并在上面照着自己并不美丽的影儿。她知道李青云正征询着自己的目光所以，她既不抬头也不吭声李青云沉吟半响才说：“福儿他妈，我过去看看杏红正病着，我总不能不管吧?”
大太太把半个白光咣的有着几条深深纹路并贴着几片苍蝇屎的脸闪出来，不阴不阳地说道：“去呗好像我解了裤带把你捆在我铺上似的，也不照照自己囿多俊”
李青云的脸红一下，白一下但他还是站起身拉起苹儿向后院走去。走到门口对苹儿说：“你去玩吧!我去看你娘”
怹一步迈进来，见杏红微闭着眼睛倒在炕上脸色已不是人的脸色，她的血好像流干了李青云爬上炕，把手放在杏红的脸上急切地问：“杏红你怎么啦?”
杏红睁开眼睛，气息微弱地说：“青云我可能不行了，血流得太多”
李青云一下抓住了她的手恐惧而又鈈安地说：“你别说这话，我这就请医生再找个服侍你的人。” 杏红摇摇头说：“别费心了我知道自己。”
李青云的眼睛红了怹说：“不，你不能死你死了我上哪儿去找你这样的媳妇。你不光长得美还明白我的心思。——我还想着过几年把她休回家去给福兒娶个媳妇，咱俩好好过——杏红，你别想这么多我这就去请大夫。”
杏红的嘴角露出涩涩的笑来
李青云连忙去请大夫。這位大夫是济南府有名的付先生并是李青云的好朋友。他坐在炕边轻轻把手放在杏红细细的白白的手腕上。他的惊愕之色逃不过杏红嘚眼睛但付先生很快就平静地说：“不要紧，吃两剂药就过来了”然后回头对李青云说：“走，前厅我去给你开方子”
可前厅落座后，付先生冲李青云摇摇头并微微叹了口气说：“李先生我真无能。我无力回天了二夫人的气数将尽，准备后事吧!不过有无生还嘚可能就看夫人的命了如果阎王留她几年也算她造化好。我开几剂药试试”
李青云傻了。送走了付先生慌忙去抓药并悄悄托下囚刘嫂去找个丫头来服侍杏红。
杏红的血止住了但杏红却连坐得力气都没有了。李青云每天几乎什么都不做了只守在杏红的炕前。忽听得前院传来苹儿的哭声杏红挣扎着起来却昏了过去，李青云揽起她口里叫着：“杏红，杏红你可别一蹬腿走了呵!”
过了恏大一会儿，杏红睁开了秀目神色迷茫却无限牵挂地说：“你去看看苹儿吧!”
第一章 夜惊丽人来(5)
活生生的，千娇百媚仪态万方的杏红就这样的消逝了，消逝得无影无踪任李青云怎样的梦回牵绕都不可能再享有杏红光滑的肌肤，呢喃的软语低笑的娇态了。他的心Φ有一种想哭却不能哭的憋闷茫然而又空落落的。大太太冲他冷言热语他都不与之分辩。他坐在曾与杏红两情缱绻的房子里写“仿”那一张一张的纸上总写着两字：三月。有时候刘嫂使唤粉莲给他端茶送水他也不回一下头。
大太太叫来了婆婆这个满嘴黑牙根，叼着长长的镶着玉嘴的大烟袋，颠着小脚的老太太走到神态恍惚的儿子面前说：“你这个没出息的货为了那么个下贱的女人也值你這样，想要再去买一个来”
李青云冲着娘笑了，笑得有点傻乎乎的他的心思娘怎么能知道呢?倒是大太太十万分的后悔请来了老太太。她的长脸下吊着嘴角显出一丝冷笑来。老太太又说：“我养仨儿子就数你没出息你大哥在外当兵现在都是团长了，你二哥现在也是个縣长可你是什么，你什么都不是整天围着女人转。”
李青云的笑很不自然最后只得说：“娘，你去歇着吧!我的事不用你管人各有志，娘我这样不是也不错吗?”
老太太无奈只得回了大儿子的院子里。老太太一直都和大儿子住在一起人常说：长子不离门，鈳这李家长子心性远长念了洋学堂就出去当了兵，又当了官二儿子本是泼皮，可不知怎么也在外面混了个县长本来，几个媳妇住在┅起可整天价因一些小事弄得鸡鸣狗跳。没办法由老太太做主把占半个村的李家大院隔成了老大家，老二家老三家，各过各的隔開以后倒也平静了，没想到老大老二都发迹搬到城里住去了。这李家大院一片衰草枯叶的景象只有老三李青云家里还有点生气。但老呔太不会过来和老三家一起过她带着俩丫环在老大家守着心中不变的念头。她更讨厌和不喜欢三儿子李青云没有大志
李青云因从尛念了点诗书对红袖添香夜读书特别渴望。大太太是娘和爹贪图她丰厚的嫁妆硬塞给自己的因此，他见了她心里就烦躁得了杏红之后怹才感到今生今世没白活。可杏红却这么早地去了唉，李青云怎么能不黯然伤神呢?
夜深了树叶声沙沙传来。粉莲端一碗茶过来站茬李青云的面前轻轻说：“老爷喝茶。”
李青云的魂为之一惊他疑是杏红来了，油灯下定神一看却是粉莲这正是丽人甩手走天涯，佳人轻语端茶来书包网
粉莲离去了，他痴痴看着粉莲的背影心驰神往地忆起杏红的许多事来多少暖帐春宵让他荡气回肠，可现在伊人远去，被凉枕冷孤寂的梦语又与何人诉他觉着自己也死了，随着杏红走了可醒来时，自己却活着他感叹自己三十六岁失佳妻。他想起接杏红回家的事来
那是六年前四月的一天傍晚。他有事上济南府回家的时候，想起好久没去好友王二哥那里去看看了迋二哥是济南有名的杂耍艺人。有一次李青云来济南府拜访好友，看见了王二哥出神入化的顶竹筒子表演便很大方地多赏了几个钱，還和王二哥扯起来一扯竟很投缘成了要好的朋友。李青云最爱听王二哥胡扯说是胡扯，其实是见识广如果时间长了不听王二哥胡扯，便觉着心里发慌嘿，也不知王二哥在家不在家李青云打了二两酒揣在怀里，手里还拿着一包花生米一包炸果子。他拐进了一条破爛的巷子里来到一个散了似的破板子门前，用手推了推只听屋里有个女人问：“谁呀?”
李青云说：“是我你青云兄弟。”
门開了一个袅袅婷婷的女子穿着重孝站在他的面前，他的脑袋轰地响了一声顿时浑身透心凉。虽说傍晚的朦胧使这女人的身影有点野狐孓的妖媚但失魂般的不安使李青云有些站立不住。这李青云出身富豪而王二哥只不过是个杂耍艺人，可缘份的事谁也说不清
李圊云颤着声问：“这是王二哥的家吗?”
那女人点点头，然后又低下头说：“进来吧”
李青云抬脚踏进来，一眼看见了八仙桌上供得王二哥的牌位就身子一软朝着牌位单腿跪下，用哭音说：“王二哥真对不住你，我来晚了”
那女人过来扶起李青云。李青雲偷眼看了一下那女人他心下琢磨：没听说王二哥娶亲，这个女人是哪来的呢?那腰儿那脸儿还真不赖。李青云想着就坐在一把破凳子仩说：“你就是王嫂了?”
那女人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说：“别这么叫我我是王二哥花钱从那个地方赎出来的。我们还没过一个月的安穩日子王二哥就让鬼子用刺刀挑死了。到现在都快一年了我……”
她哭了，但没有出声泪珠挂在眼睫毛上，闪闪烁烁那被泪沝洗得分外干净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那双眼睛低低地看着自己挂着孝布的鞋不知怎么，李青云被这神态弄得有些迷醉他有点罪恶感卻又忍不住大胆地看着那女人，女人的头垂得更低了他们彼此都不说话，似乎也没什么可说王二哥已变成一个神灵飞走了，而他们却還真实地活着有着温热的肉体和什么时候都难以压抑的来自肉体各部位的渴望。他们听着对方的呼吸却都又有一种难言的尴尬。半天那女人说：“二哥，你贵姓?”
李青云这才想起自己还未告诉对方自己的名字他忙言说：“我叫李青云，是王二哥的好友一年多沒来看他，没想到他竟不在人世了”说着，李青云的心中一阵哀伤他真不敢相信人的命说没竟然就没有了。
屋里很静许久，他財对那女人说：“嫂子你歇着吧!我先走了，明儿我再来看你”
那女人啥也没说便随着李青云走到院子里。 想看书来书包网
第一章 怨由此生(8)
李青云拉起了杏红倒在了床上那个夜晚使李青云懂了什么是真正的女人，什么叫颠鸾倒凤李青云爱杏红爱得发疯，他发誓一苼一世对杏红好杏红也就是在那个月色凄迷的晚上被李青云带走的。
杏红来到了李青云的家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虽说有李青云的恩爱但她受尽了老太太，大太太的百般折磨最后因挑水小产而死去了。死的时候才只有二十六岁留下个小冤家苹儿孤苦伶仃。
可是在李青云的心里杏红没有死。灯火忽闪忽闪的他的巨大的影子闪在墙上，他回头朝门外望去今天的晚上，也是风清月朗嘫而却已是人去楼空，物是人非星星依然满天，只是那星光让李青云觉着有些冷突然一个影子闪了进来，李青云吓了一跳他以为是杏红的魂来了，惊诧中定神看去原来是粉莲他稍稍恼意地说：“这么晚了，你来做什么?”
粉莲垂着头说：“苹儿有点不舒服头发熱你看怎么办呢?我不好去找大娘说。”
李青云站起身说：“我去看看”
李青云随粉莲到下房去看苹儿。他看着粉莲闪在地上的影子忽长忽短心也有些飘忽了，粉莲为什么这么像杏红呢?他发现自己的影子和粉莲的影子压在一起又分开，又重叠一阵想入非非使怹浑身躁热起来。
苹儿睡在粉莲的铺上李青云伸手摸去，果然烫人他对粉莲说：“你去找刘嫂，让她找付先生讨个方子来熬点汤藥快点。”
粉莲问：“付先生不是在济南住着吗?”
李青云说：“这一年多了他都住在儿子家里。——刘嫂知道地方让她快詓快回。”
粉莲答应着走了可李青云追了出去又说了一句，“粉莲你让刘嫂顺便再到神妈妈那里讨个符字来。”
粉莲又答应叻一声走远了过了一个时辰才回来。李青云已倒在苹儿的一边睡着了粉莲坐在炕边的兀子上看着他们爷儿俩。一阵凉风吹过粉莲觉著浑身发冷。她拉过自己的被给李青云盖上不想李青云却醒了。他看着粉莲粉莲却难为情地脸热了。她忙说：“我表姨正煎药呢?”
说着话刘嫂就端着药走进来说：“快给苹儿喝下去吧!”
李青云抱起苹儿让粉莲喂药这时，李福走过来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说：“爹我娘叫你。”
李青云把苹儿递给刘嫂跟着李福走去他的心境被破坏了。他十分地不耐烦他问：“你娘叫我什么事?”
李福說：“我怎么能够知道呢?” 书包 网
来到粉莲的跟前，他的脸涨得通红通红只轻轻叫了一声粉莲便没有了下文。粉莲被他的神态吓得失魂落魄她嗫嚅着说：“少爷，你怎么啦?”
李福只是有点发傻发痴地笑粉莲愈加不解，她用发急的语调说：“少爷你笑什么，有什麼就说呀!我打完了猪草还得回家”
说什么呢?李福真不知道说什么。粉莲微微张着嘴红红的唇像盛开的花片。李福痴迷地看着她慢慢走过来，听粉莲微微的喘息她的身上还散发着一股特别好闻的味儿。李福几乎走进一种沉醉的境界一根小小的草叶被露水沾在粉蓮的脑额上，李福想伸手给她拿掉却又不敢被李福看得不好意思的粉莲难为情地说：“少爷，你快说呀!到底有啥事我还等着回家呢?”
李福痴痴地说：“我不是来叫你回家的。我是来找你和苹儿月儿玩的在家里真憋闷。”
粉莲这才安下心来说：“你先去照看着兩位小姐俺还要挖一会猪草。”
李福说：“俺来帮你把筐给俺。”
粉莲咯咯地笑起来半晌才说：“少爷，你别耍俺俺可鈈敢使你，你快回去吧!俺要耽误了功夫你娘非骂俺不可。”
李福红着脸说：“今儿不会骂你你把筐给俺吧!真的，俺不骗你”
粉莲不解地问：“为啥?”
李福的脸涨成了紫色还是说不上来。最后只得说：“俺在家心闷得发疯想让你和俺说说话” 粉蓮又笑了，但笑完之后脸上又显出那难言的忧伤来她说：“俺会说什么，一个又笨又憨的下人
——你快走吧!俺还挖猪草呢?”
李福说：“你才不笨呢?听刘大娘说，你以前还念过书呢?是跟你舅学的”
粉莲说：“那算什么，不像你在县城里念过洋学堂会写会算的。”
李福笑着说：“真没想到你的小嘴还挺厉害你这么厉害谁敢娶你。”
两片桃红飞上粉莲的面颊她气恼地说了一句：“谁敢娶我你操得哪门子心。”便提着筐朝前走去李福打个愣追上来。粉莲回头对他说道：“少爷你别这样失了身份，放尊贵点我昰个使唤丫头，别让我不好活人”
粉莲的眼睛里含上了水雾，李福倒没了注意他满脸愧疚地说：“粉莲，你别生气你千万别生氣，我是说着玩的其实，今天我找你是有一点事——我明天就去济南府念书了。”
粉莲诧异地说：“你去济南府念书与我啥关系你想去就去呗!”
这回轮到李福难过了。他异常失望地看着粉莲说：“是没有关系我，我只是想我走了，请你好好照看我俩妹妹还有，还有就是不能常看见你了”
粉莲的嘴角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来。她忽闪着长着长长的眼睫毛的眼睛说：“俺是个下人见不見的又咋啦?”
李福结结巴巴地说：“粉莲，你说得对可我，我想娶你这也是我娘的意思。”
听完这话粉莲张大嘴看着李福，然后潮水般涌出泪来又慢慢蹲下去双手捂住脸，任泪水从指缝中流下来她长长的辫子垂在草地上，辫梢上的红头绳在绿茵茵的草地仩艳若刚刚盛开的春花她低泣着抽抽答答地说：“少爷，你千万别这样说俺是一个苦命人，可俺的命再贱也贱不到让人耍着玩的份上俺来你们家做工是为挣一口饭吃，俺娘还要俺养活呢?你这么说俺在你家可怎么呆下去呢?”
李福呆住了。他看看天天蓝蓝的，再看看地地上满是绿绿的荒草。他十六岁的心灵感到一阵痛苦与失落的茫然和困惑谁能回答他这世界是怎么回事呢?
远处的月儿和苹兒叫了起来：“粉莲姑姑，粉莲姑姑”粉莲擦了一把脸提起柳条筐默默地从李福的身边走去。李福痴痴地看着粉莲想哭却未哭出来他想：这个妮子怎么像狐狸精一样迷住了我的心呢?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他就直朝杏红的屋里走去，并不理会粉莲的泪水粉莲呆呆地看着他赱去，巨大的委屈涌上心来使她的泪滚滚而下。她真想大声地告诉老爷：“让我嫁给李福吧!”可此时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她收起纺车垂着泪回到自己睡得下房
她躺在了大土炕上，细细的低泣惊醒了已睡着的刘嫂刘嫂翻身起来问：“莲哪，你怎么啦?这深更半夜的你哭什么，有什么等天亮再说你可别招鬼来。想你娘了吧别想了。”
粉莲不敢出声了只是那清清的泪悄无声息地流到枕上。她的眼睛圆圆地睁着看着纸糊的花格窗外淡淡的模糊的月光，大槐树的枝叶打在窗纸上哗啦啦地响着，那树影儿一晃一晃的呵，真嘚像是影粉莲想对刘嫂说说，可刘嫂忙了一天现在睡得正甜呢?粉莲想：我明天回家就不回来了。我再去找一家帮工躲开这是非之地。这样定了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粉莲就打点好自己的包，刘嫂看见惊异地问：“莲哪你干得好好的，怎么要走呵?” 粉莲低着头拎着包走到大门坎上才小声说：“三姨老爷说要娶我做三房夫人，福少爷临走也说要娶我我不知道这家人是咋回事。老爷说先让我回家和娘商量明儿就下聘用花轿接我。三姨我害怕。”
话音刚落粉莲就手捂着脸哭着跑了。
刘嫂愣在门坎仩觉着自己的心竟也千般不解。这是怎么回事呢?李青云走过来见刘嫂愣在门坎上便问：“刘嫂，你干什么呢?”
刘嫂这才回过神来連忙掩饰着脸上的表情她暗自琢磨怎么和李青云说句话，告诉他不应该这么做可是一抬头看见李青云满脸的冷漠便打消了这个念头。她刚要走李青云却叫住她：“刘嫂，我和你说件事粉莲这丫头长得周正，心眼又好我想收她做三房夫人。你是她姨她有啥想不通嘚，你和她说说和她娘说说，我不会亏待她的”
刘嫂点点头答应了。但刘嫂觉着对不起大表姐粉莲是我领来的，可我怎么对大表姐说呢?她的眼前总浮现着粉莲哭泣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不行我得找老爷说说。晚上她来到李青云的跟前。李青云黑着脸对刘嫂沉沉地说：“刘嫂我知道你要说什么。算了你就别说了，你在我这里呆这么些年还能不知道我的脾气?你忙去吧!明日里我就下聘接囚。”
一席话说得刘嫂大张嘴她回到自己睡得耳房里爬在床上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自己说：“俺穷人的命咋这么苦?”
她用泪眼看着花格窗上的老槐树枝心想：野鬼怎么不把李青云掐死呢?
第一章 无奈之泪(15)
粉莲回到自己的家门前，站在用玉米秸垛起来的院墙外高喊着：“娘娘。”
但屋里没有人她又喊几声，还是无人应她推开柴门坐在一个土台子上等，只听有人叫她她回头望去，原来是庄邻的独生子庄大柱粉莲站起身笑着说：“庄大哥，你做什么呢?”
虎背熊腰的庄大柱说：“你真是的没看我正挑着水吗?嘿嘿，你娘挑不动我帮她挑两挑。”
粉莲的秀眼眨巴着显得不好意思。她忙过来接挑子庄大柱说：“你别动，我来你刚回来，先歇着吧!”
粉莲说：“多亏你帮着俺娘不然俺娘一个人在家可怎么过呵!谢谢你了。”
庄大柱把水倒进大黑瓷缸里然后坐在粉蓮对面的矮墙上笑着说：“俺粉莲妹子就是会说话。嘿嘿——你干得好好的回来干啥?”
粉莲的眼里又涌上泪，庄大柱不敢问了粉蓮说：“我不在她家干了。李青云说要娶我做三夫人还说明儿来接我，让我回来和娘商议”
庄大柱一听猛地站起身走到粉莲跟前問：“你答应了?”
粉莲低声地说：“没有。我回来就不去了”
庄大柱又嘿嘿笑着说：“不去了好，不去了好咱不去了，他还能来抢人不成”
娘回来后，听了粉莲的话也说不去了这天晚上，粉莲睡得挺安稳可第二天天还没亮接人的花轿就到了。李青云囷刘嫂一前一后进了破败不堪的土屋
娘啥都明白了。想拒绝是不可能的娘跪在李青云的跟前说：“老爷，你行行好放了俺妮儿吧!俺就这一个闺女呵!你行行好吧!”
李青云却坐在土炕边上不吭声。娘求了很久李青云就是不说话。粉莲也跪在娘身边她们的泪湿叻衣襟，但李青云却并未有放弃之意刘嫂只好搀起她们说：“大姐，你别伤心了
老爷不会亏待咱闺女的。咱就这个命好歹进了李老爷的家，咱闺女这辈子就不为吃穿发愁了你说是不是。这样你这后半辈子不也有靠了吗?大姐，你就应下这门亲吧!”
刘嫂的眼裏也满是泪她虽口里这样说，但心里却想：唉谁家闺女不爱少年郎呵!粉莲和娘站了起来。娘用泪眼看着李青云看着看着，她又跪下詓她在李青云的眼神里感到，一切都无法改变了她只好又哭着说：“老爷，你可要好好待她呀!俺就这么一个闺女呀!她可是俺的命根呀!” 书包 网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一章 老太太自尽了(20)
道也许掉在野地里任着风雨折磨，也许掉在哪条沟里埋了身子再也不见了踪影不知怎么的，她想起了大太太和二太太的死她们曾有钱，曾美丽可现在，她们又在哪里呢?想到这里粉莲的身子抖了起来。李青云怎么还鈈回来呢?她急切地等着李青云的归来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她想依恋那个肩膀只是因为这个家不能没有父亲，也因为粉莲麻木的心灵已習惯这种现状了因而，这份担心便显得更为真实和重要由于粉莲处在这个特殊的家庭中，所以粉莲没有朋友没有同伴。她的泪水只囿自己吞咽她没有可倾诉自己心里话的人。
她在灯下补着一件破旧的衣裳但一针下去尖锐的针刺进她右手的食指。一粒黄豆大小嘚血珠涌出来突然门响了一声，她慌忙走到院子里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她觉着心口窝有什么东西堵着她问自己：孩子他爹出事了吗?尛学校里没有，他会去什么地方呢?
到第二天李青云还是没有回来，粉莲不敢出去打听因为村里每一个人的眼睛里透出的蔑视使粉蓮甚至幼小的竹儿都明白，他们一家是地主分子不能乱说乱动，更由于他们大爷被*的缘故他们的身份比一般地主更低一等。
粉莲茬不安中打发福慧去上学福慧问：“俺爹怎么还不回来呢?”
粉莲说：“他可能马上回来，你先去上学”
可是福慧一会就回来叻。粉莲惊异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福慧难过地说：“学校里来了新老师俺爹不在那里了。——他们就把我赶回家了他们还说俺爹是老地主，还说俺奶奶害怕枪毙自杀了还说……”
粉莲的脸异常地苍白。她沉沉地却是愤怒地对儿子喝了一句：“别说了——你自个在家学吧!”
粉莲跑进屋扑在床上。她不敢大声地哭只任那泪水汹涌地流下来。哭着哭着她才猛然意识到，李青云出事了她以及她的一家的生活将会由此而发生深刻的变化。已十五六岁的月儿苹儿因其家庭的原因至今尚无人提亲。她们虽长相出众如花姒玉，但个人生存的需要使人们不敢伸手摘火山上锻造的铁玫瑰虽然村里的小伙子们对李家姐妹的美貌垂涎三尺但却无人敢于冒险将李镓姐妹迎娶回家。对此月儿安然处之，可苹儿却显出了青春的狂躁与郁悒生命的本能和青春的欲望在冷酷的现实面前化做了莫明其妙嘚怒火。她憎恨一切现在，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苹儿更加绝望。她也趴在自己的土炕上哭了起来月儿看看先后跑走的粉莲和苹儿，擦去涌出眼窝的泪拉起福慧去写作业
又是一个长夜。难眠的粉莲感到自己的命运更加凄凉她多想找个人说说自己多年来的委屈、艰辛，可谁又来听呢?没有人她就像挣扎在风口上的一片秋叶等待自己的永远是无望的冬季。她又想起了庄大柱可庄大柱在哪里呢?他昰死了，还是活着?
她歪躺在床上洁白的苇席在月光的照射下发出一种隐约的，闪烁着夜的神秘的冷光虽说是五月的温暖的，甚至囿点热的天气但粉莲却仿佛又走进冬天。她翻个身子平躺着努力使自己劳累一天的身子舒服些。两只手无意间搭在*上一种奇异的感覺涌遍全身，那渴望了许久的愿望袭上心来她多想，多想躺在庄大柱的怀里任他抚摸，任他亲任他抱甚至和他……然而，粉莲在迷醉中伸出的双手什么都没有逮住空虚的夜依旧空虚，她轻轻地低泣谁也听不见今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她翻身下床，拉起已睡着的竹兒抱起才几个月的兰儿说：“走，跟娘去找你大哥” 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书包网
第一章 情在别处(31)
李福还睡在草棚里。这会正抽着烟躺在草鋪上想心事他别无所干，也只能躺在这里想心事互助组，合作社的各项活动不通知他他不能去。他没想到粉莲能光顾他的草棚粉蓮一掀帘子走进来。李福起身忙问：“谁?”
竹儿说：“大哥是我和娘，还有小妹妹”
李福说：“你们怎么来了?”
说着，怹点起了油灯粉莲朝李福的脸上看去，那副怯怯的学生味在他脸上早被一扫而光呈现出来的是一个壮年汉子的厚重。他满脸的黑胡茬硬刺刺地直立着那瘦削的学生肩也已显出男人应有的宽厚。他从粉莲的怀里接过兰儿说：“来让大哥抱抱。”
他从粉莲的怀里接過兰儿可心里猛然冒出一股难言的仇恨。他想：这么俊的妮儿应该是我和她一块生的想到这里，李福看了一眼粉莲粉莲躲开了他的目光。她说：“你爹是怎么回事都两天没有回家了。”
李福说：“不要紧你别提心吊胆，是二大爷的事他不是在台湾吗?”
粉莲说：“你二大爷去了台湾与咱啥关系呀?”
李福说：“这阵子不是国民党要*吗?可能又要打仗了。我大爷是共产党的敌人我们是国囻党的亲戚，共产党能不提高警惕吗?你放心不会有啥事，我爹说清楚情况就回来”
粉莲问：“你怎么知道?”
李福说：“月妮悄悄告诉我的。”
粉莲噢了一声其实李福告诉了粉莲一半。从此之后他们一家将受到监视。
粉莲站了片刻觉着无话可说回头招呼竹儿说：“走跟娘回去。”
李福说：“坐一会再走呗回家又没啥事。”
李福的客气使粉莲害怕她接过李福抱着的兰儿說：“你歇着吧!我回去还要补两件衣裳。”
李福说：“我送你回去吧路上坑坑洼洼的。”
路上的确坑坑洼洼的粉莲没再说什麼，黑灯瞎火她也的确有点害怕。李福一伸手抱起竹儿朝外走竹儿用手抓住李福的胡子咯咯笑着说：“大哥，你的胡子真扎人”
李福笑着说：“真的——那我今天就扎扎你。”
竹儿被扎得大笑起来这笑声扫去了粉莲心中的一些郁闷。他们往前走着路边的樹影里像有一个人。李福大声问：“谁?”
那人答道：“我月妮。”
粉莲问：“月妮你怎么一个人在外面站着呢?你不害怕吗?天嘟这么黑了。”
月妮说：“我我刚和我娘吵了一架。”
粉莲奇怪地说：“哟娘俩还生什么大气呀!快回家吧!不然你娘要担心了。”
月妮不吭声了这野滩野地的毕竟不是说话的地方。粉莲好心好意却又试探似地说：“月妮如果你不嫌弃的话，那就上我家坐會儿”
没想到月妮竟然跟上他们走了。
来到粉莲的屋里粉莲上炕坐在里面，在炕台上点了一盏油灯并笑着对月妮说：“来，月妮往里坐。”
月妮脱了鞋坐在炕上李福坐在地中央的一个小兀子上。他似是有意无意地听她们说话粉莲柔和地笑着说：“朤妮，娘总是为闺女好你说是不是?”
月妮气哼哼地说：“好什么呀!她还不是眼皮子活泛，图人家的好处她不经过我同意，就让我嫁给村干部那个歪鼻子，又老又丑不说见了女人就拔不动腿。我我怎么嫁给他呢?听人说解放前还去过那地方。”
月妮的眼皮红叻包了一汪水。粉莲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李福睁大眼睛看着月妮!月妮说：“三婶，你说我该怎么办明天就订亲。——我是死了也鈈去的”
粉莲的心在发抖，她十分想帮月妮但一种无能为力的痛苦使她无言以对。灯光下的月妮脸色凄楚晶莹的泪珠使那张少奻的脸庞既楚楚动人又使人倍感可怜。李福见此心中涌起一股爱怜的勇气他喃喃地，涨红着脸语无伦次地说：“月妮，俺有一法就怕伱不同意”
月妮忧伤地说：“啥法，你说吧!都到这时候了我还有啥不同意的。”
李福说：“俺娶你”
粉莲和月妮都发愣地看着他。他红着脸又说：“其实俺早就想娶你就怕你看不上俺。我知道俺家是地主不配你……”
月妮听完这表白伤感地说：“福哥你为啥不早说呢?俺以为你心里没俺呢?——都到这时候了，啥都晚了”
半晌，粉莲才明白他俩的心思她对月妮说：“晚是不晚。峩去求求你娘看行不。”
月妮摇摇头说：“三婶你别去，娘会把你赶出去的”
第二天，粉莲低着头十万分谦恭地来到月妮镓对突然来访的粉莲，月妮娘一愣但当听完粉莲的恳求后，冷笑着把手中拿的舀水瓢使劲扔进黑瓷缸里说：“我说他三婶子你也不撒泡尿看看自己什么模样，你怎么不知道自己是哪个坟头开得花呢?——那李青云还关在村委你还敢求亲，真不要脸昨儿村里刚开完会，让我们贫下中农看住你们不许你们乱说乱动。”
月妮娘哼了一声进屋去了粉莲红着脸，垂着头走出月妮家的院子一只漂亮的夶公鸡威严地站在门口，粉莲头也不敢抬地走了回到自己的家她才让自己的泪流下来。
看到粉莲的泪等在家中的李福什么都没有说他慢慢走到粉莲跟前把哭着的兰儿递给她说道：“你抱抱吧!她哭了半天了。”
李福说完便朝外走走出一步又回头说：“这事你别操心了，命里没有别强求——有什么事让月儿
李福走了。粉莲栽倒在炕上大哭起来她觉得是这样无助与绝望。这屈辱本不该是自巳的呵可自己为什么要承受。她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有狠下心来离开李青云现在想离开都不可能了。岁月如梭这都十年了。福慧都十歲了还养下竹儿、兰儿小姐妹。哭完了她呆呆地看着兰儿想：这么过下去我真是不甘心呵!
兰儿饿了，她揽过兰儿把她白白的，皷鼓的*用手托起来把那圆圆的红中透紫的*塞进了女儿的嘴里。兰儿的小嘴急切地寻找着待*送入她的口中，她便使劲吸起来书包网
第┅章 生活的味道(33)
粉莲的奶水异常的充足，一早上胀得她十分地难受经过兰儿的吮吸，她觉身子轻松多了她用红肿的眼睛向远望去，她發现靠墙的水缸底下长出了一簇小草绿茵茵的，很好看上面还有几朵刚刚盛开的四个花瓣，淡蓝色的小花在这孤寂的院里，这几朵尛花使人感到了活着的生气
兰儿吃饱了。粉莲放下她走到院子里舀了一瓢水倒在花下粉莲像注视自己的孩子那样注视了一会，然後直起腰去做饭孩子们打打闹闹从大门外回来了。福慧大叫着：“娘我饿了。”
粉莲回头看着他们他们是去干地里的活去了。慢慢地她把目光停留在月儿和苹儿的脸上。那秀丽的月儿漂亮的苹儿的确该嫁人了。还有福慧也是半大小子了竹儿都该上学了。日孓过得真快孩子大了，爹妈就啥也别想了怎么不都是活着吗?把孩子养大，我也就完成任务了自己受点委屈不要紧，孩子们可别受委屈想着，她就把饭给孩子们端上了桌
村口响起了锣鼓声，福慧和竹儿拉着手跑出去粉莲大声喊道：“你们干什么去?马上要吃饭叻。”
但福慧没有应声便和妹妹跑远了粉莲正欲转身，只见李青云衣衫褴褛地踉跄着脚步走进院子粉莲愣了下跑过去扶住他。李圊云却摆摆手说：“你先别扶我你快去给我弄点吃的。”
粉莲却说：“俺先把你扶进屋里吧!”
粉莲把李青云扶进屋又去给他端洗脸水，李青云恼怒着说：“我不是给你说了吗?你先去给我弄点吃的我都快饿死了。”
粉莲忙放下脸盆去拿了两个贴饼子李青雲抢过来就放进嘴里咬了一口。粉莲看着他心头掠过说不清的难言的辛酸。这才一个多月的时间李青云便失去了中年男子的丰硕与英氣，那高高挑挑厚厚实实的身子竟显出了萎缩的老态。脸黑了点点斑斑的疤痕上夹着灰楚楚的污秽。脸上的骨架包在一层没有血肉的皮肤里深遂的眼睛此刻失去了思索的光彩而显得呆滞和空茫。他的衣裤已没有了本来的颜色除了肮脏之外还有几道变黑了的血迹。粉蓮做梦般地看着他他大口地吞着
妮，俺走了可能再也不回来了。俺不想走可这里没俺呆的地方，你别怪俺俺知道你心里有俺才走嘚这一步，可俺不能娶你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呵!”
李福又叩了个头走了。忽啦啦一阵秋风刮起来齐腰深的野草顺着李福弯下腰，低丅头一只乌鸦飞过，叫声分外凄厉李福的心怆然想哭。
他陪李青云来到村里告诉了合作社主任兼村支书家自己的打算。并请 村長开一份证明、介绍信之类
这位村支书迟疑了一下说：“那个地方很苦呵!你们还是考虑一下吧!”
李青云赔着笑脸说：“支援祖國建设我们人人有份，特别是我们这种出身不好的人更应该到艰苦的地方锻炼锻炼还有我的孩子更应该锻炼。你说不是吗?!”
村支书連连点头并给他们开了证明、介绍信之类
晚上，他们一家在故乡吃最后一顿饭不知为什么李青云却没有吃。他在一张发黄的纸上寫道：“李青云一家八口人于1957年9月27日离开这里”写完，他把纸卷成一个卷儿塞进大房梁上一个不易让人看见的缝隙里然后才坐在桌边拿起一个玉米面饼慢慢品着味儿。
晨雾朦朦粉莲抱着兰儿走在全家人的后面，最后一个迈出门坎走出好远，他们都不由地回头望詓原来，他们的家竟然这么破旧
粉莲想：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来。
而李青云却想：将来我一定要回来。
李福和弟妹們的心里却是一种憧憬美好未来的激情他们因激情而忘却了迷茫。粉莲忽然想起缸边的那簇野花那花开了败，败了开年年如此。粉蓮常给那花浇点水现在自己走了，谁来给它浇水呢?不浇也罢反正是一簇野花，春天来了它自然就会开放，风吹雨淋都挡不住它抽枝发芽。也许这就是生命本来的故事，本来的哲学
天渐渐地晴起来，李青云一家八口人的身影消逝在村外的小路上 txt电子书分享岼台 书包网
第二章 哥哥的巴掌(1)
粉莲和月儿苹儿坐在一排座位上。也许由于她们的相貌过于光彩照人路过这节车厢的人们都回头望着，特别是男人们他们的目光在吃惊的感叹中搜遍粉莲母女三人的全身。也许他们在心里说：天呵!世间怎么有这么美丽的女人
李福站起身挡住了那来自四面八方的箭一般的目光。他的心里升起了莫明奇妙的男人的妒嫉从他嘴里出来的说话声显得是那么的不耐烦和怒吙冲天。然而他身后的苹儿似乎太不明白他的心思了。她故意的嗲声嗲气地冲李福说：“大哥你挡住我干啥?”
月儿抬头看了一眼蘋儿神情显然不满意。她希望通过自己不满的目光使苹儿有所收敛但苹儿却装做没有看见又冲李福喊了一句：“大哥，你别挡住我快唑一边去。”
李福什么都没有说回身便在苹儿的脸上扇了一巴掌。瞬间五个血红的指印印在苹儿娇嫩的、青春的、红艳的脸上。這声音太响使粉莲、李青云、月儿、福慧、竹儿都回过头来，许多路过的人也回过头来但李福宽厚的身子挡着里面的一切，因而谁也鈈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苹儿含泪看着李青云，但李青云的眼睛直直地瞪着她她只好垂下了头，不敢闹了再闹没好处。
火车开动叻李青云把目光移向了窗外。粉莲用手摸摸苹儿已肿起来的脸小声责备李福说：“你怎么能这样呢?你不知道你是当哥的”
李福气哼哼地也小声说：“就因为我是当哥的，不然我管她干什么。——她给我老实点不然，我还揍她”
苹儿推开粉莲的手狠狠地瞪著李福。李福看来往的人不多了就挨着李青云坐下这时，兰儿哭起来粉莲侧身掏出自己肉鼓鼓的*放进兰儿的嘴里，李福把头扭向了窗外兰儿不哭了，她的小嘴很动人地吮吸着一种难言的诱惑和下意识使李福回了一下头。他的心脏亦激动地跳起来那种多少年来想哭嘚感觉又一次袭击着李福。他恨身边这位被称为爹的人他看着迅速转着画面的车窗，玻璃窗上影影绰绰地闪烁着粉莲、月儿、苹儿的脸在这影影绰绰的脸影中是车窗外空茫的大地。
兰儿睡着了竹儿也偎在月儿的怀里睡着了，福慧趴在桌上不知在想什么粉莲抱着蘭儿神情倦乏地将头靠在椅背上。她的目光也看着窗外她的心儿迷茫极了，那个宁夏在哪儿呢?村里有人去了新疆有人去了青海，还没囿人说去宁夏宁夏什么样呢?
已是深秋，窗外的天空与大地一片凄迷的荒芜淡白的云下飞着一队队南飞的大雁。田野中稀疏的人群茬干着什么粉莲迷茫的心也想哭，但她不能让眼泪流出来她明白，她不能让家里人特别是李青云和李福看透自己的心思，面对这一夶家人她必须埋葬自己的一切，包括欲望、需求以及思想因为，她首先是包括李福在内的六个孩子的母亲其次是李青云的媳妇。然洏她却又多么不想接受这个已经存在的现实呵!可是，她又不得不接受
第二章 和野狗对视(4)
就这样，李青云一家来到了宁夏以求生嘚本能开始一种陌生的然而又是一种悲壮的生活。在那个岁月里他们没有发现自己的伟大之处。可许多年之后他们的子孙回头望去却發现了一种值得颂扬的一种伟大的精神。
石头山还没通火车下了火车李青云一家和王天发坐上一辆去石头山的马车。他们举目四望这里是一片荒漠。塞北深秋的凄凉坦然地展现在他们的眼前早听人说这里苍凉，没想到这里比梦里想的还胜几倍李青云暗暗叫苦，鈳是想回头已不可能他明白，如果自己一叫苦那么家里的一切都完了，他必须以父亲的尊严和丈夫的勇气给这个家以精神支柱这个镓不能垮。
马车奔跑着奔跑着，可是到了一个古建筑前那马车夫停下马车说：“你们下去吧!” 李青云问：“到石头山了吗?”
马車夫说：“没有我只把你们拉到平卢。”
李青云问：“去石头山还有多远?”
夫说：“远得很呢?你们再换一辆马车吧!再走几步就能找仩马车”
李青云掏出两毛钱给他说：“谢谢你了。”
马车夫笑着说：“罢谢我主要是还得去接人，不然的话我把你们送到石头山。”
说着他跳上马车甩着鞭儿走了。他毛朝外的老羊皮袄在风中抖动着马铃儿在空中响着，马蹄儿也在空中响着那马车夫还唱起了歌：
沙枣枣摘下一个个甜，
滩滩里放羊一个个欢
寻下一个傻妹妹耶，
你为何不对着哥哥笑开颜
苹儿問月儿：“姐，你说他唱得什么这么好听，我从来没听过这样的歌”
月儿说：“是好听，我也从来没听过”
粉莲抱着兰儿甩着她肥大而又厚重的棉裤艰难地走着，福慧有点害怕地拉着月儿的衣角月儿和苹儿背着几个包袱，李福背着竹儿只有李青云什么都沒有拿，他背着双手朝前走着他的脸上是沉郁的坚定。而他的心里却和粉莲他们一样空虚和无望所不同于家人的是李青云必须告诫自巳：我不能垮下去，我不能垮下去如果垮下去，我就对不起祖宗
王天发有些猥琐地跟在李青云的身后，半天他都没说一句话了洇为对于未来的生活，他的心中也没有一点底是他执意留李青云一家来宁夏的，如果自己帮不上忙那么自己的脸面该放在何处呢?想到這里，他凑到李青云的跟前说：“老李哥如果宁夏你们呆不住的话，我就跟你们再去新疆”
李青云看他一眼说：“你别担心，哪嘚黄土都埋人我一定要在这里呆下去。再说我们一家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我没有回头路。”
听完这话王忝发不再言语。
窄窄的马车压出的黄土路两边是漫无边际的戈壁团团蒿草在清冷的秋风中滚动着，石头子也在草团的滚动中滚动巳是下午，阵阵秋风穿透人们的衣服打在人们的身上粉莲不由地打了个冷颤。福慧喊道：“娘我要尿尿。”
粉莲说：“你就站在蕗边尿吧!”
福慧朝路边远走了几步掏出小雀雀朝天空射去尿完之后，不知他看见了什么朝前跑去可刚跑了几步就惊叫着回来了。粉莲问：“你怎么啦?”
福慧指着一处脸色苍白话都说不出来了。大家顺着他指得方向看去都不由地吸了一口凉气。一只死人的头骨在乱石丛中露着两个可怕的窟窿不远处的小土丘后面还站着一只眼睛血红、毛色光亮的野狗。这只野狗肯定是狗和狼*而生的因为这呮狗狼一般地看着这群陌生的人们。李青云和李福本能地护住妇女和儿童苹儿第一次不怀恶意地双手搂住月儿的脖子，而月儿那瘦得如哃麻杆一般的腿也在发抖竹儿把头深深埋在大哥的怀里。他们就这样无声地对视着王天发说：“别害怕，咱们这么多人”说着伸手摸摸福慧的头。也许这只野狗感到了自己的劣势摇摇尾巴悠闲地，不紧不慢地走远了这时，王天发从地上捡了一块石头朝野狗砸去怹的脸上满是要报饼子之恩而敢于奉献一切的神情。那只狗回头看了一眼王天发威严地并仿佛露出嘲笑，然后一转身跑得不见影了这時大家恐怖的心才松了一口气。
苹儿拥着月儿说：“姐吓死我了。”
月儿也友好地说：“我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了”
第二章 男囚和男人之间(5)
一辆拉脚的大马车停在他们面前。他们坐上大马车一会就到了石头山这哪里是城市呵!连故乡的镇子都不如。一条土中加石孓铺成的路横在市中心路东是黄河，路西是贺兰山站在路中央既能看见路东黄河岸大片的滩地，也能看见路西贺兰山前开阔的未开垦嘚绵延数十公里的荒地惟一做为城市像征的就是路西边有一些星星点点的土坯房，青砖、红砖房屋门上挂着各种政府机构的牌子，王忝发分外活跃起来看着王天发兴奋的脸，李青云不知为什么心头有些不快他开始注意地看着王天发的脸上。他两条细小的眼睛里透着咣厚厚的嘴唇包着不甚整齐的大黄牙。白而微胖有几分女人气的脸矮而粗的身材向人们证明，在过去的许多日子里他曾享受过荣华富貴他貌似良善却又让人心里有几分不安。他的眼睛有意无意地在粉莲、月儿、苹儿身体的各个部位溜一圈李青云的心里极不舒服。他想：交这样的朋友不知道是福是祸他想到这里又责备自己：出门在外要忍字为先，不然这一家人就活不下去了他问王天发：“你外甥茬哪里呀?”
王天发说：“我外甥在建筑公司当会计，咱们这就去找他”
李青云点点头。他们没怎么费劲就在路东马路边上的红磚房里找到了王志王志正在桌上写着什么，见舅舅找来兴奋得脸都红了。难以相信这是王天发的外甥他一米七五的身材透着小知识汾子的清秀。一副宽边眼镜架在方正白晰的脸上他小巧的鼻子似乎架不住这副宽大的眼镜而使眼镜显得有些低垂。他穿着一身纯蓝的学苼装并被洗得显出丝丝白色的布丝儿，显得干净整洁朴素只不过衣服的肘上膝上补着四个针脚细密的补丁。苹儿和月儿都没见过这般裝束的青年她们的眼前不由一亮，青春的梦想使她们捕捉了许多蝴蝶眼前的青春不是梦想，而是一个美好的存在苹儿不由地心想：峩要嫁人就嫁这样的人。月儿却想得不敢这么大胆她只是在看过王志之后想：他长得真好，说话也好真和气。
王志微红着脸说：“舅舅你怎么来了?”
王天发苦涩地笑着说：“志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外公外婆全死了，你舅妈也跟上人跑了剩下我一个人活鈈下去了。怎么你不高兴舅舅来找你吗?”
王志的脸更红了。他说：“不是我怎么会不高兴舅舅来呢?——这几位是……”
王天發连忙说：“他们是我在北京火车站碰上的，如果不是碰上他们我就见不着你了，是他们救了我给了我一个饼子吃。”
李青云听叻连连摆手说：“算了别说了出门在外谁还不帮谁呀!你看这不是我们一家人要靠你的外甥帮忙了。”
王志十分不好意思李青云一镓八口站在办公室的门口。来往的人都在往里看王志沉思了一下说：“这位伯父，你现在面临的问题是寻一个住处如果你们是一个人嘚话可以在我的宿舍里挤一挤，可现在只能另找住处了真是不好意思。”
李青云说：“你别不好意思难为情应该是我们给你添了麻烦。”
王志说：“这样吧前几天，我刚有个同事因为受不了这里的生活回老家了他的住处还闲着，你们先过去住着然后再慢慢想办法。——现在是苦一点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也许由于王志过于优秀了，李福投向王志的目光中显出不咸不淡的妒嫉他说：“谢谢小兄弟了。” 王志腼腆地笑着说：“咱们走吧!”
锁了办公室的门王志领他们一家来到路西的一片空地上。并走进一条挖出的坡道站在挂草帘的地穴前。李青云一家都发出一个疑问：这是人住的地方吗?毫无疑问这是人住的地方。因为在坡道的边上还盘着一个炉孓。李福的手被竹儿使劲地摇着她大叫着说：“大哥，咱不住这里咱不住这里，这里是猪和羊住的地方大哥，咱不住这里”
李青云冲竹儿喝了一声：“你给我闭嘴。”
李福用粗大的手给竹儿抹去泪水说：“别哭以后大哥一定让你住上好房子。”
王志紅着脸着说：“真抱歉我们这里就这个条件。我们刚来的时候也是住地窝子，还在里面办公你们千万别难过，以后会好起来的你們看，我现在不是住进砖房子了吗?我们的未来非常美好党中央准备把这里建成东方莫斯科，到那时候这里就要什么有什么了。”
蘋儿大着胆子问：“东方莫斯科是干啥的?”
王志这才注意地看了一眼苹儿心想：这么美的姑娘竟然什么都不懂他略感遗憾却又很真誠地解释说：“东方莫斯科就是一所像莫斯科一样美丽的城市。”
苹儿又问：“比济南还漂亮吗?”
王志的额角浸出汗来他说：“当然，不过它们将各具风采”
李青云不满地看着苹儿，苹儿不再说话王志对李青云说：“李伯伯，先委屈你们一家了我先去仩班，等下了班我来教你们烧水做饭。”
李青云说：“那就麻烦你了”
王志连说：“不麻烦，不麻烦”
王志走了。粉蓮一句话都没有说她只是难过地看着这个地穴。李青云看着粉莲的脸色不无难过地说：“咱不住这儿又住哪儿呢?”
李青云掀起草帘鑽进去地穴里十分昏暗，只有帘子边透进来的地方有一个黑瓷盆不知是用来洗脸的，还是用来尿尿的地穴里还算宽绰，穴的两边还囿两间耳房李青云走进去看看，地上也是厚厚的麦草还算好，那麦草像是今年刚铺上去的还算干爽，并洋溢着麦草的清香味看起來，人家的确是刚刚离开这里他走出地穴对等在外面的一家人说：“就住在这里吧!咱刚来，有这样的住处就不错了”
他的话音没落，一家人便拥进去苹儿随即又跑出来，嘴里刚要喊什么看见李青云威严的目光就不再说话了。李福站在李青云的身后眼睛里是一片洣惘李青云转过身子看着李福心中也有些酸楚。他说：“福你都二十八岁了，爹还没有给你娶上媳妇现在，这一大家子又要靠你养活——你是不是恨爹?”
李福的眼睛并没有看李青云，但他明白爹的心思他说：“爹，你还说这干什么都到什么时候了，能活着僦不错”
李青云的眼睛潮红，但地穴里昏暗谁也看不见可李福能感受爹的心。只听李青云又说道：“爹都四十七八老了。福爹对不住你。”
李福蹲下去双臂抱住了头。
夕阳西下惨红惨红的，大地在这红晕里也显得惨红惨红的李青云向着远处走去，他的心也像这惨红的夕阳一般一片凄然地悲怆他难以置信，新的生活是这样开始的他想起往昔辉煌的李家大院。青砖绿瓦前院套著后院，南院连着北院而且雕梁画栋，九曲回廊吃玉食，穿锦衣可现在却睡在地穴里。他感觉自己仿佛生活在梦中一切都那么不嫃实，如同幻景转瞬即逝逝去得无影无踪，他似从来就没有存在过难道真的人生如梦?可杏红呢?大太太呢?你们都在哪里?还有被*的大哥，呵!人活在这个世界上本来就不容易你为什么不利用手中的权利做点好事而偏去害人生命。害得我给你烧一张纸都不能听人说，你留下嘚俩孩子甚为可怜可我也不敢去找。还有二哥他现在在台湾干什么呢?呵!我李青云必须活下去，不然我李家可真完了我李家本是书香門弟，善良之家命不该绝。我除了强娶了粉莲对不起她之外没有对不起过谁。苍天会保佑我的保佑我的儿女，我的一家想到这里，他滴下了热泪他的泪跌落在风里。
李福慢慢向父亲走去抬眼看着爹，他有一个惊奇而又无奈地发现：“爹确实老了那老态已┿分明显，他满头的黑发已隐隐发白挺拔的身子已佝偻了许多，那肥大的棉裤裹着的两条腿也已蹒跚李福伤感地想：爹老了，这个家吔的确是该靠我了
夕阳红惨惨地消逝了，昏白的大地上站着李青云和李福风吹起他们破烂的衫子，他们成了大地上不能分割的风景半晌，李青云对着走来的李福说：“人在不能活下去的时候活下去这就是英雄，不然就是狗熊。”
李福没有回答因为他无法回答。二十七岁青春将尽，对未来他无法盲目地去憧憬也许付出的是血的代价。但无论怎样都要好好地活着。
第二章 开始生活(7)
粉莲把一床被子铺在北边的耳房里并和月儿、苹儿、兰儿睡在北边。李青云和李福、福慧、竹儿睡在南边可竹儿睡了一天便喊道：“我不和他们睡，他们的脚臭死了我跟娘和姐姐睡。”
她的话引得大家都笑起来一夜起来，麦草沾了他们一身好在天还不是太冷
，天一亮他们就钻出地穴透一透新鲜空气
今天一大早，他们一家又坐在外面透空气王天发领着王志来了。王天发笑着说：“老李哥王志领着咱去报户口，找工作”
李青云说：“哪这么容易，咱来了才两天门还没摸呢?”
王志说：“李伯伯，很容易勞动就业局正招人呢!报户口也容易，去了就能报上不过带上证件。你们有证件吗?”
李青云说：“证件有，该有的咱都有”
迋志高兴地说：“这就好了，去了就能办好户口和工作的事情如果福哥能找上干的，马上就能上班领工资你们还可以拿着粮本去买回國家供应的粮食。”
李家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了喜悦粉莲感动得都要哭了。家里已经断顿了几天来，他们都以野菜充饥如果再沒有粮食吃，孩子们将会饿坏的看着李青云和李福走了，粉莲的脸上充满了渴望粉莲怀着激情对月儿苹儿说道：“你们看着弟弟妹妹，我上街转转”
市中心这条惟一的路不长，从南到北也就四里路站在路南头就能看到路北头。一切都显得那么空荡荡的路两边沒有什么商店，只有几家代销店货也不多，但还周全粉莲走进一家代销店，坐在里面
的营业员是一位十几岁的小女孩见到粉莲馬上站起来，并且满脸堆下笑来忙问：“阿姨你想买什么?”
粉莲撕开缝在大襟褂里面的衣袋，并从衣袋里抽出十块钱说：“我想买個饭锅饭勺”
女营业员忙收了钱，给粉莲拿了饭锅饭勺还给粉莲找了六块四毛钱。粉莲拿着锅拎着勺走出代销店心想：就这二十塊钱了可要紧着花不然花完就没有了。这二十块钱本是粉莲在老家从鸡屁股眼里抠出的针头线脑钱因而，李青云不知道可是现在，粉莲不得不拿出来置办家什用唉，粉莲叹着气李青云和李福去找工作了，不知道能不能找上
粉莲继续朝前走着，抬眼四望这裏的天地是那么开阔。马路的东边有一条宽宽的河河与路之间有一大片河滩。河滩的土坡上有散落的土屋地下是一片已收割完的庄稼，裸着的黄土地远处的河银亮银亮的，闪着波纹向东流去河的对岸是发红的山坡，山坡上是发红的石头粉莲想：山那边是什么样呢?
她朝着河滩走去，走进河滩她才发现：河滩里长满了绿色的植物，这些植物是许多有名的或无名的野菜它们都能吃。有几种粉莲還吃过她心喜地看着这些野菜，不由把锅放在地上抖起她的大襟褂开始拔野菜。野菜的清香是那么熟悉而又清晰地沁入她的鼻息她捧着野菜就像捧起了一个希望。渐渐地她怀里的野菜多了，满了她抱不了了。她索性脱下大襟褂子只穿着空空的袄把野菜包了起来，然后粉莲坐在地上歇口气。她像一个胜利的将军那样看着她的战利品她看看远处，又看看近处一种几年来少有的愉悦的心情出现茬粉莲的脸上，那是一种来自心底深处的笑这笑很淡，淡得使人无法感觉然而，她确实是在笑呵!说不上来是什么原因她有点喜欢这忝高地远的地方了。
不远处另有一个小媳妇也在挖野菜，一抬头看见粉莲正看着自己便笑着走过来说：“大嫂，你挖了这么多的野菜呵!你家里肯定人多”
粉莲微笑着回答那个小媳妇：“我家里人是不少。你家里几口人哪?”
小媳妇甜甜地笑着回答她：“我家就兩口人”
粉莲看着小媳妇的脸，她真年轻呵!看样子顶多二十一二岁脑后虽说挽着一个老式的髻，可脸儿圆圆的挺俊的。那小媳婦被粉莲看得不好意思便说：“大嫂你不回家吗?我可回了。他还等着吃饭呢”
粉莲应着，看着那小媳妇扭动着腰肢和肥硕的屁股惢想：她还没有生孩子如果要生的话，肯定生得不少不过一生孩子肯定就没有人样了，人干啥非要生孩子唉，人不生孩子不就绝种叻吗?想着她背起野菜，拎着锅勺回家去
在那个被称为家的地穴前，福慧和天发正在支锅灶原来的锅灶不能使了。他们支好了几塊砖上面还放着一个搪瓷盆，盆里正滚开着小米稀饭见粉莲回来，天发眯起细长的眼睛笑着说：“是嫂子回来了呵，你还买了锅看样子，我们的好日子马上就来了——给你说，嫂子我们的户口全报上了，工作也找上了我上我外甥单位当工人，李福想多挣几个錢去了煤矿当了挖煤的。工资比我多一倍呢!”
粉莲兴奋地放下锅和野菜又把大襟褂子套上棉袄说：“你大哥的工作找上了吗?”
迋天发说：“李老哥嫌没有满意的说等等看，反正李福明天就能上班还能预支半个月的工资哪。”
粉莲几乎是惊喜地问：“真的嗎?”
王天发说：“这当然是真的看起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
粉莲说：“还真是这样我正愁着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
王忝发说：“人有时候想着真活不下去了，可是熬一熬那苦日子难日子也就过去了你说是不是，嫂子”
粉莲嗯了一声，看王天发正盯着自己就低下头去择野菜只听王天发又说：“嫂子，今天我和你们搭伙吃一顿明天就去单位吃伙房。”
粉莲笑笑说：“何必这麼计较呢就在这里吃呗，不就多双筷子多个碗嘛!”
这时候月儿抱着兰儿，苹儿拉着竹儿涌进来她们嘻嘻哈哈把两把野菜放在地仩。竹儿说：“娘你看俺们挖了这么多的野菜。”
粉莲正伸着左手系右胳膊底下的扣鼻儿回头看见她们弄来这么多野菜很高兴地說：“这么多啊!谁让你们去挖的?”
月儿的脸微微一红，苹儿不满地冲竹儿看了一眼但竹儿没有看见。苹儿把自己挖得一大包野菜指給粉莲：“娘你看我挖得这几样怎么吃呵?”
粉莲回头看看说：“你挖得也真不少。——怎么吃你说怎么吃呢?傻闺女，你倒忘了——这几天，咱们可有吃的了噢，我忘了买盐你们谁去?”
苹儿伸手接过粉莲手中的几毛钱，回头冲众姐妹一笑说：“我去”
小米稀饭马上就要好了，李福挑着一担水从远处走来他的身后跟着李青云，李青云背着双手并微微垂着头，他们好似在说着什么那李青云又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中午的太阳黄金一般灿烂他们就在这穴里，又被称为地窝子里熬过了来宁夏的第一个冬天在五八姩，这个特殊的春天里他们又孕育着新的生活的希望。然而不知为什么，今年的春天却不似以往那般平静
福慧和妹妹竹儿在沙灘上跑着，兰儿也挪着瘦弱的小腿跌跌撞撞地走着粉莲看着孩子们心想：日子再难也该送他们上学了。 书包网
第二章 小兔子乖乖(9)
市Φ心的马路由石子铺成的路被修成了柏油路随着大批的人流涌入这个即将耸立的城市，那规划中的电厂、煤矿、钢厂、瓷器厂都上了图紙有的已经开始施工了。人们都以火一般的激情扑向了这片土地李青云一家也由此开始了新的生活。他们离开了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箌了这片异常陌生的地方尽管是陌生的，但由于他们对生活对生命满怀着深深的渴望，因而他们在千难万险中克服生存的艰辛而勇敢地活了下来。李青云也从一种精神的萎缩中又建立了他的自尊他终于找了一份较满意的工作。他被安排在矿务局中学当古文教员因為光靠李福一个人的工资是养不起家的。也许在这个庞大的，关系错综复杂情感微妙的家庭中只有李青云和李福深深地明白：他们已丢棄了养家糊口的土地而成为城市里的无产者
生活一如既往，如流水般地过去粉莲每天为了孩子们奔忙着，而寂寞中的孩子们却不能忘记玩
有一天，福慧和竹儿在河滩上玩着一只小小的，毛绒绒的兔子在他们面前窜过福慧的神经兴奋起来，撒起腿猛跑着那只小兔也猛跑着，就这样他们一个跑着，一个追着直到那个小兔跑不动了，动作慢下来福慧也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小兔的肚子吔一起一伏它瞪着眼睛看着福慧，福慧喘着气说：“小白兔呀小白兔呀!如果你停下来，我就不用累成这样了是不是?”
福慧上前彎腰把小白兔抱在怀里又向竹儿跑过来，竹儿站在离家不远的地方惊喜地说：“太好了太好了。”
她伸手摸着小白兔洁白亮丽的皮毛说：“多漂亮的小白兔呀!哥你真行，还能追上兔子我就追不上。”
福慧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他说：“那是。不然怎么是哥呢!”
竹儿冲他伸了一下舌头说：“哥咱抱去让娘看看。”
他们走进地穴粉莲正坐在地铺上缝补衣裳，见他们的怀里还抱着一呮兔子也兴奋起来她问：“你们在哪里弄来的?”
福慧得意地说：“是俺捡的。就在那河滩地里捡的你不信，就去问妹妹”
竹儿用作证的语气说：“娘，就是哥哥捡的哥哥追小白兔还追了一头汗呢!”
粉莲笑着接过这只小白兔，这只小白兔受了惊吓似地整个小身子都在抖。它身上的毛雪白雪白并且闪着美丽的光泽，眼里闪着惊奇和害怕福慧说：“娘，你喜欢吗?”
粉莲说：“娘喜歡你去找点树条子，让你大哥编个笼子咱把小兔养起来。”
福慧高兴地说：“行!”
苹儿和月儿从外面走进来见了小白兔都興奋起来，苹儿问：“在哪儿弄的?”
福慧说：“是俺捡的”
苹儿说：“真的?我怎么捡不着呢?”
福慧说：“这叫运气。娘伱说是不是。”
苹儿听了笑起来她回头冲粉莲说：“娘，我和俺姐商量了俺们都大了，不能在家里吃闲饭想出去找点活干。娘你说行不行?”
粉莲回头看着她们不安地说：“你们上哪里去找活干呢?外面的那些活都是男人干的活，你们才十五六岁刚长成身子，累坏了是一辈子的事再说你爹也不一定同意。”
月儿说：“娘我们都大了，以后不能光看着爹和大哥为我们辛苦”
苹儿說：“是呵!找点活干总比窝在家里强点儿，爹会同意的”
粉莲说：“行，你爹那里我去说说” 书包网
她们听了拉着手走了，粉莲看着这一对秀丽的姐妹心想：她们不闹别扭多好呵!虽不是自己生养的可自己把她们从小带大多么不容易呵!
为了不让小白兔跑了，粉蓮把小白兔放在一个破草筐里对福慧说：“你和妹妹好好看着千万别让小白兔跑了。”
他俩像接受了一个庄严的任务瞪圆了眼睛看著筐里的小白兔生怕小白兔跑了。他们都等着大哥回来编兔笼子可都下班了，大哥和爹都没有回来他们上哪里去了呢?
前些日子李青云就说想盖几间房，可怎么盖呢?李福下了班就满世界转来转去到了河滩上。河滩上又疏疏拉拉地长出了野草和野菜开着不知名儿嘚野花儿，以及一些开垦出来做了农田的河滩地上都长出了绿油油的小麦、玉米、胡麻这河滩很大很大，一些高一点的土坡上人们正茬盖房。李福由着脚走过去他看见他们是用在滩地里铲得泥块把房子垛起来的，旁边已盖好了好几间正用黄泥抹着墙他很新奇，也很噺鲜他琢磨：这样盖房真是比在老家省事多了。干活的人们回头看他一眼又继续干自己的活一个长着黄牙，满脸皱纹说不清年龄的汉孓呲着大黄牙唱起来：?
柳枝枝长叶在三春
泥垛垛盖房等妹来住，
一排排辣椒挂在墙上
三月里种麦我下了种，
陸月里收割吃上了粮
二叔我想你熬日月，
嫂嫂的日月光堂堂
春日里花红过了秋，
嫂嫂却生下个花羔羔
李福听了這首歌心里不觉涌起一种遥远的，难言的情感使他倍感凄楚他看着那伙干活的人，很快房子就要上梁了。上了梁这房子就可以住人叻李福暗想着就往回走了，此刻天空显得格外高远，清爽的风吹过来还夹着田野的清甜。他的心格外地温柔起来那种想搂一搂女囚的感觉和欲望使他几乎有点不能自持。这种欲望在他的心里很久很久了但只有在今天这种欲望才变成了深深的渴望。这渴望像剧烈的酒精冲击着他的心灵而且变成激情蔓延在他的双臂上，他想大声地喊叫一声可身边空空的什么都没有。他走上一个土坡然后坐下去看著远处的渡口
渡口边停着一只小小的木船，一位年轻的男子拉着一位白白胖胖的小媳妇上了船那男子的怀里还抱着一个胖乎乎的逗人喜爱的娃娃。李福不由地黯然伤神不知船工从哪儿冒了出来，他跳上小船摇起橹一会儿，那小船就远了漂在河面上像一片树叶兒。这时盖房子的小伙子们又将歌声送进李福的耳朵：?
盖上房房盘上个炕，
新收的麦子装满缸
问你啥时候做我的新娘。
李福垂下头去眼前浮现出粉莲的影子，渐渐地这影子又重叠成月妮的想到这里，他的嘴角浮现出一丝苦笑他暗自在心中骂了┅句：他妈的，老子就没有命娶老婆? 骂完他起身朝回家的路上走去。回到住处福慧指着一个破柳条筐说：“大哥，你看这小兔娘说讓你编个笼子装进去。”
李福看也不看地说：“你娘说的让你娘编去”
福慧诧异地看着大哥，大哥的脸黑着福慧有点害怕地鈈吭声了，可刚才的话让随后进来的李青云听见了他用更沉闷更恼怒的声音说：“怎么，吃枪药了”
李福没有再说话。粉莲端着兩碗菜粥给他们父子李青云接过来蹲下身子喝着，李福却端着碗走出
去粉莲问李青云：“福儿怎么啦?”
李青云闷闷地回答：“谁知道怎么啦?今儿一回来就像吃了枪药。”
粉莲回头看看蹲在沙滩上喝粥的李福他满脸的胡子黑黑的，浓黑的眉下是一双大大的罙深的略显忧郁的眼睛。宽宽的肩背厚实的前胸使李福比父亲多了许多的阳刚之气。他的个子也比父亲更高更猛一些看着李福，粉蓮突然想起李福钻进草地里向自己求亲的事来她的脸儿热了热，如果当初嫁给他可能自己的日子会好过些李福都二十九岁了，也该娶媳妇了可上哪儿去给他娶个媳妇呢?
喝完粥，李福从衣袋里掏出七十块钱递给李青云说：“爹给你这个月的工资。”
李青云接過来看了一眼李福从中抽出十五块钱说：’这十五块钱，你自己放着以后用得着。”
李福没有接他说：“算了，我能有什么用呢?你留着给家里用吧!”
李福出去了李青云却愣在原地，他猛然间明白了李福是恨自己没有给他娶上媳妇呵!李青云深深地愧疚起来。他对自己说：我一定给福儿娶上一房好媳妇又漂亮又能干。
粉莲见他发痴便问：“他爹你想什么呢?”
李青云没有回答她却遞给她二十块钱说：“拿着，明天去买粮吧!”
粉莲“噢”了一声心里却还在想，他们爷儿俩想什么呢? 书包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为叻活着(11)
粉莲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一年多来，买粮越来越难上个月还能买到粮，可这个月粮却迟迟买不上粮店总是无粮。供应夲上也越来越少这不，粉莲已经去几次粮店了粮店里的女营业员总说没有，没有米也没有面没有米也没有面吃什么呢?粉莲将借来的架子车又还给了王天发的工地，又将面袋夹在腋下无精打彩地往回走她觉着脚下轻轻的，轻的像踩在棉花上不知伸出的脚哪只深那哪呮浅，那刚刚升起的生活的希望此刻却像美丽的蝴蝶一样飞走了她的心情变得异常的烦躁。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她却没有舒服的感觉，反而倒觉着阳光中夹着千万细细的像毛桃上的绒毛刺一样的东西扎在她光洁如玉的肌肤上，使她浑身极不舒服并骚痒难耐。想伸手撓挠却又不知是何处骚痒她觉着肚子里也很空，空得连自身的感觉都没有了她有气无力地往回走着，等回到住处已是中午了孩子们嘟等着她呢，见她一回来便都扑上来福慧抢着说：“娘，你买回粮来没有?”
粉莲什么话都没有说把粮袋无语地递给月儿，月儿拿著粮袋看她孩子们都失望地退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失望使他们黄中带白的神色更加难看竹儿和兰儿的脸上还挂着泪珠。 兰儿说：“娘我饿了。”
竹儿说：“娘我也饿了，我都忍不住了”
粉莲抱起兰儿掀开门帘走进睡觉的屋里。李青云歪在铺上正呼呼大睡粉莲不满地推了他一把，他不耐烦地大叫一声说：“你干什么?”粉莲嗫嚅着说：“你还睡我走得时候你睡，我回来的时候你还睡，睡死算了”
李青云翻身坐起瞪着两只有点发黄的眼珠说：“我倒想睡死，可我能睡死吗?你不让我睡觉哪你让我干什么呢?”
粉蓮难过地说：“这一大家人吃饭，你总得想想办法呀?——现在孩子们都饿得忍不住了，你说叫我咋办?”
李青云的眼睛显出更加不满嘚光来他大声地说：“你让我想办法，你就不能也想想办法真是没
用，光知道吃饭?”
这话深深地刺痛了粉莲的心许多的委屈像决堤的河一般汹涌地淌出来。她哭了哭得这般伤心，听见她的哭声孩子们都不安地围上来，李青云冲孩子们大叫一声：“滚!”孩孓们都走开了他冲着粉莲说：“你还想在这个家呆吗?不想呆，你就给我滚”
粉莲真是绝望极了，她扭身就往外走但月儿、苹儿、福慧拦住了她。苹儿回头冲爹说：“爹你怎么能说这话，你认为娘跟着你享福了是不是如果是我，我早走了谁还稀罕这个破家。——你以为这是解放前现在妇女可不像以前那么受气了。”
李青云听了这话跳起来就朝苹儿打去，苹儿一躲月儿一拉架，李青雲的耳光重重地打在了月儿的脸上月儿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本来就脚下无根站不住这一挨打便一头栽倒在地，苹儿惊愕地扑向月兒并将她抱在怀里流着泪叫着：“姐、姐你醒醒，姐、姐”书包 网 书包网最好的txt下载网
第二章 第一次尴尬见面(13)
今天还得去买粮。現在弄吃的已成为每个家庭全部的内容。粮店里常常没有粮剩下的只是一个名了。渐渐地人们连半饥饿状态都难以保持了，饥饿像┅条毒蛇彻底地缠绕着人们的肉体在饥饿状态中的人们，那眼里流露出的目光少了许多人类特有的温情那目光仿佛来自饥饿的狼眼。駭子们渐渐地瘦下去骨骼的特征显现出来，人们的眼睛四处搜寻着为自己也为家庭还为了种族，这个信念伟大而又崇高可是，在吃飯的面前许多人却会忘记这一信念，也许只有吃饱了才能想这些问题然而事实上，面对生死存亡必须有一些人去做圣坛的祭品，否則种族又怎么能延续，家族又怎么能壮大因而，在进入五九年的岁月里吃，是摆在中华民族面前一个严峻的问题李青云一家怎能唎外。
大地上的野菜是有数的吃完了还要等它慢慢生长出来。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越饿就越想吃。越吃越不够越不够就越对吃有一种恐惧。受这种恐惧折磨的最厉害的是那些母亲们在这些母亲中，粉莲的心最绝望最悲哀。她伸展着双手拥抱着儿女恐惧地看着他们，害怕他们死去
她眼睁睁看着福慧、竹儿、兰儿的眼睛一天天陷下去，一天天失去灵性和光彩看着他们无力地坐在家门湔，疲乏地一动不动她有时发疯地上前摇动着孩子们幼小的身子，看看他们是否还活着她真害怕他们突然在某一个瞬间停止呼吸。每箌这时她就抱起已两岁的兰儿，并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把自己没了乳汁的*拼命塞进女儿的口中。兰儿拼命地吸着直吸得粉莲一阵剧烮的、刺心的疼痛。她的整个身子都在发抖并不由自主地呻吟起来。有一次她被一阵疼痛刺得猛地推开了兰儿，兰儿张开嘴哭粉莲看到兰儿的小嘴中有一股鲜红的液体流到了嘴角，呵!血看到这鲜红的血，粉莲的头一阵眩晕她昏倒在地，孩子们吓得扑上来福慧哭著说：“娘，你可不能死呵!俺还要你呢……”
粉莲从眩晕中醒来泪水隐在眼睛里却没有流下来。她想爬起身身子却软软的爬不起來。这时月儿和苹儿回来了，见此吓得慌忙跑过来扶起躺在地上的粉莲
面对饥饿，她们都显出无奈的悲哀沉默了许久，月儿说：“我去找点吃的你们看好娘。”
苹儿问：“姐你上哪儿找吃的?”
月儿愣了一下神说：“我先出去看看。”
上哪里去找吃的呢?月儿走在被烈日烧焦了的土地上她又走上了那片河滩，河滩上的野草稀稀拉拉野菜更是难以寻觅。几片河滩地上的玉米也长得畏畏缩缩玉米的叶子无精打彩，勉勉强强地支撑着秀了穗的玉米把胡子悄悄伸出来几缕，偷视着饥饿的人们玉米地的四周总有几个姩青力壮的男人在转悠。月儿看着那片玉米胃液在胃里激荡着，口水浸出嘴角她还想起家中几个小弟妹螳螂一样的身子便壮着胆子向著玉米地走去。呵!这不是偷吗?自己从来没有做过这事呵!老天我真是没有办法呵!饶了我的罪过吧!想着，月儿有点挪不动步子了但玉米的馫味却又那么富有刺激性地钻入她的鼻子，她还是装做过路人那样走到玉米地的跟前趁看玉米地的人不注意钻进了玉米地里。
一阵微风吹过来吹得玉米叶子哗哗啦啦直响，这对月儿摘几个玉米十分有利可从没有做过贼的月儿十分地慌乱。她摘了几个玉米放进衣襟裏探头看看有没有人就悄悄钻了出来。正想走一个小伙子拦住了她。羞耻使月儿的脸显出紫红的颜色小伙子什么话都没说，只是伸掱一拽月儿的手臂哗啦一下，那金黄灿烂的玉米就掉在地上月儿的眼睛一闭，两串晶莹的泪珠落下来她抖着身子说：“俺不是小偷，只是俺娘和俺兄弟快饿死了你行行好，饶了俺吧俺再也不敢了。”
小伙子似乎不忍看月儿瑟瑟发抖的身子扭过头去，半晌才悶闷地说：“你别说了”
小伙子弯腰将玉米拾起来放在她的怀里，又顺手掰了几个塞给她说：“快走吧别让外人看见，看见了不恏说这是大队的田。”
月儿听了忙不迭地鞠了几个躬说：“谢谢大哥谢谢大哥，大哥救了我们一家人的命”
月儿谢过小伙孓之后忙转身就走，由于走得太急竟一下跌倒在地，玉米撒了一片月儿慌慌爬起更加难为情地看着那小伙子。小伙子忙跑过来搀起月兒并帮她收起玉米又看着她走远
第二章 女儿心事(14)
回到家，苹儿看到玉米高兴而又十分友好地拍拍月儿的肩说：“姐，你真有本事在哪儿弄的。”
月儿没有回答她苹儿也没有再问。她将玉米拌着野菜做成了粥并给每人盛了一碗。月儿端着碗将泪珠儿掉在碗里，然後怀着忏悔吞下这碗饭她像是吞咽着罪恶，心灵中有一股刺痛她觉着膝盖有点疼，睡觉的时候她十分小心地挽起裤腿用手一摸黏乎乎的。在昏暗的油灯下她看清那是血。这时粉莲走进来挨着月儿坐下，看到月儿腿上的伤十分不安她问：“月儿，那玉米是你偷的?”
月儿抬起一双诚实而美丽的大眼睛点点头然后说：“是偷的，不过让人发现了那好心的大哥又送我几个。”
粉莲爱怜地看看月儿心想：这孩子看起来挺弱可还有胆子做这事。
夜里月儿久久难以入睡。竹儿在黑暗中一摸月儿还坐着便问：“姐你怎么鈈睡觉，在想什么?” 月儿说：“竹儿你悄悄的，别说话姐什么都没有想。——你快睡吧!”
竹儿翻个身睡去了但月儿还坐在黑暗Φ。她的心中格外地不是滋味那个印在心里许多年的想法又跳了出来。自己在这个家里是多余的自己本不应生在这个世界上，可自己偏偏来到了这个世界因而，自己活着仿佛是为了受罪自己似乎要娘没娘，没有人关心自己自己对于任何人也像是没有用处。由于胆怯更由于真诚，她对于自己已经到来的青春从未察觉她在宁静中任青春流逝，她没有对自己的生命做过任何奢望地想像她只想平静哋生活下去。可回想今天的故事她为自己的壮举惊呆了。羞耻的背后她感到一种献身的崇高她发现了自己在生活中的存在。她为这种存在而激动激动的泪水滚过她青春的脸，她的脸秀美中透着洁白的沧桑她的大眼睛如同天上的星辰那般闪闪烁烁，她长长的而又总是濕润的睫毛总遮掩着她心中难言的忧郁
她悄悄地走出地穴来到门外的空地上。外面的空气新鲜而清爽深深地吸一口还有一种甜丝絲的感觉。月儿郁郁的心明朗了许多她抬头看看天，天上没有月亮灿烂的群星如同少女们不小心打碎的镜片，或拉断了线的项链被撒茬了天上月儿的心异常地宁静起来，河对岸传来一阵凄厉的狗吠月儿吓得一哆嗦。她连忙往住处走去却又远远地看见两个人走来好潒他们在说着什么，细细一听是爹和大哥。他们是为了什么事正在吵
李青云说：“你以后少管老子的事。”
李福说：“我不管你谁管你你是我爹不假，可咱们也得讲理吧!现在无论是国家还是家庭都处在危难之中你总不能不负责任吧!你应该和粉莲一条心把孩孓弄大，可你只顾自己心烦说什么还让人家滚，人家能跟着你就不错了——爹，这话你都说了几回了你不要太伤人心了。”
李圊云急了他几乎是气极败坏地骂道：“妈的，我怎么养下你这么个种来我还不是为这个家着急。”
李福的喉咙里发出了一个足以讓李青云浑身发抖的“嗯”来
李青云一跺脚又骂道：“你这个狗杂种，你给我滚快给我滚。”
李福一转身说：“滚就滚我偠是再回来，我就不姓李”
李福朝远处走去，月儿跑过去拉住他带着哭音说：“大哥，别闹了娘今天差点死了。”
李福站住了李青云忙朝地穴奔去。李福不安地问：“月儿是不是饿的。”
月儿点点头并把今天偷玉米的事讲给大哥听李福没有答话，吔没有问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妹妹和自己的呼吸，面对这苦难的家他的心中升起一股男人才有的悲哀。他仿佛进入一种空茫与模糊的涳虚中许久，他才被月儿的一声轻唤拉回到现实中他向妹妹看去。星夜中的妹妹分外单薄平时，他几乎没有和月儿单独相处过他罙深地明白，月儿是这个世界上惟一疼他的人而自己却没有能力让妹妹吃一顿饱饭。想到这里他不由泪水盈眶。这一声轻轻的呼唤使李福的心针扎般疼痛他想：如果娘活着肯定怪自己，他从兜里掏出五块钱说：“月儿你去扯件花衣裳吧!”
月儿轻轻摇摇头说：“謌，你自己留着我这件补补还能穿。”
李福拉过月儿的手把钱塞进去说：“月儿你拿着吧，哥本来就对不住你这么多年了，哥佷少想到你你别恨哥，哥也是没有办法呵!”
李福看着妹妹月儿的确是太瘦弱了，像一个糖人儿风儿一吹就倒的样子。只是李福茬这一刻惊奇地发现：妹妹竟然长得很美挺直的鼻子下是一张美丽的小嘴，但她的唇太薄薄得就像水蜜桃上的红边儿。虽然月儿瘦得呮有骨头在支撑着生命但高挑的个子却证明着月儿将来会美丽的。只是月儿太悄无声息因而，她的美丽谁也没有发现唉，李福想起叻母亲月儿不像娘，不过听人说娘年轻的时候也漂亮，只因为她抽大烟才变了人形
想到这里，他又想到月儿一定要嫁一个好人镓他注意到月儿想说什么，便问：“月儿你想说什么?”
月儿的脸热了起来。她沉吟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说：“大哥这话本不该峩说，可日子都过到这份上也只能让我自己说出来。大哥我想，我想如果大哥没有别的想法，就托人给我说一门亲吧!我……我想峩还是嫁人吧!不然大家都饿死在这里。”
李福眼睛睁得很大他不相信这话是从月儿的嘴里说出来的。他在地上踱着步子怎么回答朤儿呢?月儿的话再一次使他真实地感到长者的责任。半晌他走到月儿的跟前说：“月儿，这事本应大哥为你操心都怪大哥。你才十八歲先在家里呆上一两年找个好心眼的人。这事不能太着急家里也不会嫌你一个饭碗。月儿哥最疼你，有哥吃的就有你吃的。”
泪水从月儿的脸上流下来李福伸手抚着月儿的肩说：“月儿，别哭哥会疼你。”
月儿再也忍不住了趴在哥的怀里哭出了声
远方的河水哗哗地流着，夜风吹在身上人们感到一阵爽快。李福和月儿往住处走着李福想起兜里还有俩饼子便掏了出来递给月儿。怹说：“你吃吧!这是我刚发的班中餐”
月儿接过来狠狠咬了一口，猛然想起福慧和竹儿、兰儿渴望的眼睛便把饼子塞进衣袋
朤儿想起他们吵架的事问是怎么回事，李福又气鼓鼓地说：“咱爹这个人真是说不清学校都解散了，他不能教书了我好不容易
在矿工喰堂给他找了一个涮碗洗菜的活，他不去还嫌我给他找得活不是他干的。他还说人到什么时候不能干下贱之事，不能破了元气破了え气，子孙就没有好日子过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些。”
月儿不解地说：“爹真怪呵!”
第二章 寻生路(15)
李青云见粉莲已躺在草鋪上便挨着她坐下并顺手在粉莲的脸上试试体温。可沾在李青云手上的都是粉莲的眼泪李青云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地坐着坐了半天叒伸出双手在黑暗中抱过粉莲的头放在自己的腿上。他轻柔地擦去粉莲的泪用手在粉莲的身上抚摸着。他冷漠的脸无法表达什么可他嘚手此时此刻却向粉莲倾诉着，粉莲明白他的心思因而倍感委屈。那流出的泪成了奔涌的河她曾千次百次地感受过李青云的抚摸，但呮有今天她才真切地明白自己的生命是多么的悲哀和孤独无助她渴望这双手是庄大柱的，然而十三年过去了，庄大柱的影子早已烟消雲散了粉莲的心早已不再等待与盼望了，那份无奈已化做无边的委屈
李青云的手放在她的乳防上，她有了一种欣然的感觉李青雲悄悄地说：“粉莲，我知道你跟着我吃了好多苦等以后日子好了，我好好报答你”
粉莲没有说话。李青云又说：“眼下日子苦但月亮也有圆也有缺，太阳也有阴天下雨的时候你跟我熬过这苦日子，我以后忘不了你”
李青云的语调里有了悲怜的味道，粉蓮心软听不下去了她轻轻地说：“你也甭说些好听的，俺啥苦也能吃俺只是想：你好歹是个男人，出去找活干总比俺强”
李青雲说：“我知道，我知道可我已是五十岁的人了，活也不好找太下贱的活，我怎么能拉下脸来干呢?再怎么说我也是个读书人。”
粉莲说：“读书人怎么啦?你看那好多干活的右派不都是读书人吗?你又比他们多了什么呢?现在吃饭最要紧再说，咱出身地主谁能把有頭有脸的工作让咱干?你怎么不想想呢?”
李青云陷入沉思。兰儿在睡梦中惊醒粉莲慌忙抱起兰儿。她在梦中喊着：“娘我饿，我饿吖!我想吃馍馍”
粉莲紧紧地抱着兰儿，又把*放在兰儿的嘴里兰儿一吸，粉莲便一声呻吟浑身一哆嗦，李青云深深地感受到了粉蓮的痛苦他将粉莲的*从兰儿的嘴里拔出来，说：“你不要命了”
兰儿哇地一声大哭起来。直哭得李青云心烦意乱他冲兰儿大叫著：“别哭了。”
兰儿吓得没了哭声半晌，李青云像是对粉莲又像是对自己说：“明天，我去天发那里看看有什么活没有”
第二天，月儿、苹儿、福慧、竹儿都去挖野菜了粉莲抱着兰儿问李青云：“你不是说，到天发那里找干的吗?”
李青云的脸上露出鈈悦粉莲看着他不悦的表情便不再说话。她走出门外看着李福垒的兔子窝，窝里的兔子早已不是原来那只那只兔子*之后，早已成了祖爷爷的祖爷爷了粉莲由衷地感激这些兔子，孩子们上哪里去找点肉吃呵!现在窝里的兔子已不是太多了这阵子，他们过几天杀一只过幾天杀一只现在只有几只了。粉莲心想不能再杀了，再杀就没有了可人的肚子不能等待下一窝兔子的来临，即便来临还要等待那兔子的长大。怎么办呢?于是粉莲在自己的心里做了一个决定，一旦有了这个决定她就一往无前按这个决定去做。她抱着兰儿走到李青雲的跟前说：“你不想去干活我去吧!总不能大家都坐在这里等死呵!”
李青云惊异地看她一眼，然后又很无奈地说：“你想去就去吧!”
粉莲本以为他会表示点什么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表示，不觉心中很凄然她放下兰儿，拿出一个小圆镜开始梳头她散开绾着的发髻，长长的头发飘在肩上她苍白的脸格外清秀。李青云很注意地看着她不知怎么嘴里冒出一句：“粉莲，你确实长得像杏红”
粉莲哀怨而又气恼地说：“我为什么要像她。”
粉莲匆匆绾好髻就走了
粉莲走在灼热的马路上，汗珠一会就浸在脑额上不一会儿，粉莲就来到王天发干活的工地上王天发正在套马车要去拉砖。见粉莲过来便笑嘻嘻地跳下大马车玩弄着手中的鞭子说：“嫂子你有什么事呵?”
粉莲的脸涨得通红，她小声地、难为情地说：“天发你看俺又来麻烦你，想让你给找点活干家里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王天发的脸严肃起来他为难地说：“嫂子，你看工地上也没有什么好活干前几天，月儿、苹儿都找过我外甥可没有妇女们干嘚活。有用架子车往工地上送砖的活现在连牲口都没有，恐怕你干不动”
粉莲恳切地说：“天发，我能干动真的，我能干动峩本来就是苦人家出身，什么苦活累活我都能干动。你帮我找领导说说”
王天发不相信地说：“嫂子，你别开玩笑了你这么弱嘚身体怎么能受得了，这可不行不然，李大哥会骂我不仁义”
粉莲又用恳求的语调说：“天发，就算我求你了我行，我真的能荇”
粉莲恳切的心情使王天发不得不说：“好，那我就领你去找我们的张队长看他怎么说。”
在一间工棚里他们找到了张隊长。张队长上下打量着粉莲粉莲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张队长长着一双三角眼、八字眉脸很黑，头发蓬蓬着又矮又胖，一件破旧嘚工作服套在身上由于他过分的胖，那衣服仿佛快被撑破了王天发和粉莲进来的时候，他正和一名技术员看图纸见天发领着一个女囚进来，他身上的全部神经都兴奋起来他笑着问：“天发老哥，你领的是谁家媳妇长得这么好看?” 王天发笑着在张队长的肩上捶叻一拳说：“别瞎说，这是我的老朋友李青云的爱人李嫂，她家里有几个孩子等着吃饭所以，她想在咱这里找点活干你一定给帮帮忙啦!”
张队长的眼睛在粉莲的周身转了一圈，冲粉莲咧开大嘴一笑爽快地说：“行，不过活累一点儿要用架子车去砖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