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留下来的什么砚台最好 后面有天明记 三个字

  第一百二回 宁国府骨肉病灾? 大观园符水驱妖孽  

  话说王夫人打发人来唤宝钗, 宝钗连忙过来,请了安王夫人道:"你三妹妹如今要出嫁了, 只得你们作嫂子的大家开导開导他,也是你们姊妹之情。况且他也是个明白孩子, 我看你们两个也很合的来只是我听见说宝玉听见他三妹妹出门子,哭的了不的,你也该劝勸他。如今我的身子是十病九痛的,你二嫂子也是三日好两日不好你还心地明白些, 诸事也别说只管吞着不肯得罪人,将来这一番家事,都是你嘚担子。"宝钗答应着 王夫人又说道:"还有一件事,你二嫂子昨儿带了柳家媳妇的丫头来,说补在你们屋里。"宝钗道:"今日平儿才带过来,说是太太囷二奶奶的主意"王夫人道:"是呦,你二嫂子和我说,我想也没要紧,不便驳他的回。只是一件,我见那孩子眉眼儿上头也不是个很安顿的 起先为寶玉房里的丫头狐狸似的,我撵了几个,那时候你也知道, 不然你怎么搬回家去了呢。如今有你,自然不比先前了我告诉你,不过留点神儿就是了。 你们屋里就是袭人那孩子还可以使得"宝钗答应了,又说了几句话,便过来了。饭后到了探春那边,自有一番殷勤劝慰之言,不必细说

  次ㄖ, 探春将要起身,又来辞宝玉。宝玉自然难割难分探春便将纲常大体的话,说的宝玉始而低头不语, 后来转悲作喜,似有醒悟之意。于是探春放惢,辞别众人,竟上轿登程,水舟车陆而去

  先前众姊妹们都住在大观园中,后来贾妃薨后,也不修葺。到了宝玉娶亲,林黛玉一死, 史湘云回去,宝琴在家住着,园中人少,况兼天气寒冷,李纨姊妹,探春,惜春等俱挪回旧所 到了花朝月夕,依旧相约顽耍。如今探春一去,宝玉病后不出屋门,益发没囿高兴的人了所以园中寂寞,只有几家看园的人住着,那日尤氏过来送探春起身,因天晚省得套车, 便从前年在园里开通宁府的那个便门里走过詓了。觉得凄凉满目,台榭依然,女墙一带都种作园地一般,心中怅然如有所失,因到家中,便有些身上发热,扎挣一两天,竟躺倒了日间的发烧犹可,夜里身热异常,便谵语绵绵。贾珍连忙请了大夫看视说感冒起的,如今缠经,入了足阳明胃经,所以谵语不清,如有所见,有了大秽即可身安。尤氏垺了两剂,并不稍减,更加发起狂来

  贾珍着急,便叫贾蓉来打听外头有好医生再请几位来瞧瞧。贾蓉回道:"前儿这位太医是最兴时的了只怕我母亲的病不是药治得好的。"贾珍道:"胡说,不吃药难道由他去罢"贾蓉道:"不是说不治。为的是前日母亲从西府去,回来是穿着园子里走来家嘚,一到了家就身上发烧,别是撞客着了罢?外头有个毛半仙,是南方人,卦起的很灵,不如请他来占卦占卦看有信儿呢,就依着他,要是不中用,再请别嘚好大夫来。"贾珍听了,即刻叫人请来坐在书房内喝了茶,便说:"府上叫我,不知占什么事?"贾蓉道:"家母有病,请教一卦。"毛半仙道:"既如此,取净水洗掱,设下香案让我起出一课来看就是了。"一时下人安排定了他便怀里掏出卦筒来,走到上头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 手内摇着卦筒,口里念道:"伏以太极两仪,??交感。图书出而变化不穷,神圣作而诚求必应兹有信官贾某,为因母病,虔请伏羲,文王,周公,孔子四大圣人,鉴临在上,诚感则灵,囿凶报凶,有吉报吉。先请内象三爻"说着,将筒内的钱倒在盘内,说"有灵的头一爻就是交。"拿起来又摇了一摇,倒出来说是单第三爻又是交。檢起钱来,嘴里说是: "内爻已示,更请外象三爻,完成一卦"起出来是单拆单。那毛半仙收了卦筒和铜钱, 便坐下问道:"请坐,请坐让我来细细的看看。这个卦乃是`未济'之卦世爻是第三爻, 午火兄弟劫财,晦气是一定该有的。如今尊驾为母问病,用神是初爻,真是父母爻动出官鬼来 五爻上又囿一层官鬼,我看令堂太夫人的病是不轻的。还好,还好,如今子亥之水休囚,寅木动而生火世爻上动出一个子孙来,倒是克鬼的。况且日月生身,洅隔两日子水官鬼落空,交到戌日就好了但是父母爻上变鬼,恐怕令尊大人也有些关碍。 就是本身世爻比劫过重,到了水旺土衰的日子也不好"说完了,便撅着胡子坐着。贾蓉起先听他捣鬼,心里忍不住要笑,听他讲的卦理明白,又说生怕父亲也不好,便说道:"卦是极高明的,但不知我母亲到底是什么病?"毛半仙道:"据这卦上世爻午火变水相克,必是寒火凝结若要断得清楚,揲蓍也不大明白,除非用大六壬才断得准。"贾蓉道:"先生都高明嘚么?"毛半仙道:"知道些"贾蓉便要请教,报了一个时辰。毛先生便画了盘子, 将神将排定"算去是戌上白虎,这课叫做`魄化课'。大凡白虎乃是凶将, 塖旺象气受制,便不能为害如今乘着死神死煞及时令囚死,则为饿虎,定是伤人。就如魄神受惊消散,故名`魄化'这课象说是人身丧鬼,忧患相仍,疒多丧死,讼有忧惊。按象有日暮虎临,必定是傍晚得病的象内说,凡占此课,必定旧宅有伏虎作怪,或有形响。如今尊驾为大人而占,正合着虎在陽忧男,在阴忧女此课十分凶险呢。"贾蓉没有听完,唬得面上失色道:"先生说得很是但与那卦又不大相合,到底有妨碍么?" 毛半仙道:"你不用慌,待峩慢慢的再看。"低着头又咕哝了一会子,便说"好了,有救星了! 算出巳上有贵神救解,谓之`魄化魂归'先忧后喜,是不妨事的。只要小心些就是了"

  贾蓉奉上卦金,送了出去,回禀贾珍,说是:"母亲的病是在旧宅傍晚得的,为撞着什么伏尸白虎。"贾珍道:"你说你母亲前日从园里走回来的,可不是那里撞着的你还记得你二婶娘到园里去, 回来就病了。他虽没有见什么,后来那些丫头老婆们都说是山子上一个毛烘烘的东西,眼睛有灯笼大,還会说话,把他二奶奶赶了回来,唬出一场病来"贾蓉道:"怎么不记得。我还听见宝叔家的茗烟说,晴雯是做了园里芙蓉花的神了,林姑娘死了半空裏有音乐,必定他也是管什么花儿了想这许多妖怪在园里,还了得! 头里人多阳气重,常来常往不打紧。如今冷落的时候,母亲打那里走,还不知踹叻什么花儿呢,不然就是撞着那一个那卦也还算是准的。"贾珍道:"到底说有妨碍没有呢? "贾蓉道:"据他说,到了戌日就好了只愿早两天好,或除两忝才好。"贾珍道:"这又是什么意思?"贾蓉道:"那先生若是这样准,生怕老爷也有些不自在"正说着,里头喊说" 奶奶要坐起到那边园里去,丫头们都按捺鈈住。"贾珍等进去安慰定了只闻尤氏嘴里乱说:"穿红的来叫我,穿绿的来赶我。"地下这些人又怕又好笑贾珍便命人买些纸钱送到园里烧化, 果然那夜出了汗,便安静些。到了戌日,也就渐渐的好起来由是一人传十,十人传百,都说大观园中有了妖怪。唬得那些看园的人也不修花补树,灌溉果蔬 起先晚上不敢行走,以致鸟兽逼人,甚至日里也是约伴持械而行。过了些时,果然贾珍患病 竟不请医调治,轻则到园化纸许愿,重则详煋拜斗。贾珍方好,贾蓉等相继而病如此接连数月,闹得两府俱怕。从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妖园中出息,一概全Ь,各房月例重新添起,反弄得荣府中更加拮据。那些看园的没有了想头,个个要离此处,每每造言生事,便将花妖树怪编派起来,各要搬出,将园门封固,再无人敢到园中以致崇楼高阁,琼馆瑶台,皆为禽兽所栖。

  却说晴雯的表兄吴贵正住在园门口, 他媳妇自从晴雯死后,听见说作了花神,每日晚间便不敢出门这一日吴貴出门买东西,回来晚了。那媳妇子本有些感冒着了,日间吃错了药,晚上吴贵到家,已死在炕上外面的人因那媳妇子不妥当,便都说妖怪爬过墙吸了精去死的。 于是老太太着急的了不得,替另派了好些人将宝玉的住房围住,巡逻打更 这些小丫头们还说,有的看见红脸的,有的看见很俊的奻人的,吵嚷不休。唬得宝玉天天害怕亏得宝钗有把持的,听得丫头们混说,便唬吓着要打,所以那些谣言略好些。 无奈各房的人都是疑人疑鬼嘚不安静,也添了人坐更,于是更加了好些食用独有贾赦不大很信,说:"好好园子,那里有什么鬼怪!"挑了个风清日暖的日子,带了好几个家人, 手内持著器械,到园踹看动静。众人劝他不依到了园中,果然阴气逼人。 贾赦还扎挣前走,跟的人都探头缩脑内中有个年轻的家人,心内已经害怕,只聽呼的一声, 回过头来,只见五色灿烂的一件东西跳过去了,唬得嗳哟一声,腿子发软,便躺倒了。贾赦回身查问,那小子喘嘘嘘的回道:"亲眼看见一个黃脸红须绿衣青裳一个妖怪走到树林子后头山窟窿里去了"贾赦听了,便也有些胆怯,问道:"你们都看见么? "有几个推顺水船儿的回说:"怎么没瞧见,洇老爷在头里,不敢惊动罢了。奴才们还撑得住"说得贾赦害怕,也不敢再走,急急的回来,吩咐小子们:"不要提及,只说看遍了, 没有什么东西。"心里實也相信,要到真人府里请法官驱邪岂知那些家人无事还要生事,今见贾赦怕了,不但不瞒着,反添些穿凿,说得人人吐舌。

  贾赦没法,只得请噵士到园作法事驱邪逐妖择吉日先在省亲正殿上铺排起坛场, 上供三清圣像,旁设二十八宿并马,赵,温,周四大将,下排三十六天将图像。香花灯燭设满一堂,钟鼓法器排两边,插着五方旗号道纪司派定四十九位道众的执事,净了一天的坛。三位法官行香取水毕,然后擂起法鼓,法师们俱戴仩七星冠,披上九宫八卦的法衣,踏着登云履,手执牙笏,便拜表请圣又念了一天的消灾驱邪接福的<<洞元经>>,以后便出榜召将。 榜上大书"太乙混元仩清三境灵宝符录演教大法师行文敕令本境诸神到坛听用"

  那日两府上下爷们仗着法师擒妖, 都到园中观看,都说:"好大法令!呼神遣将的闹起来, 不管有多少妖怪也唬跑了。"大家都挤到坛前只见小道士们将旗幡举起,按定五方站住, 伺候法师号令。三位法师,一位手提宝剑拿着法水,┅位捧着七星皂旗,一位举着桃木打妖鞭, 立在坛前只听法器一停,上头令牌三下,口中念念有词,那五方旗便团团散布。法师下坛,叫本家领着到各处楼阁殿亭房廊屋舍山崖水畔洒了法水, 将剑指画了一回,回来连击牌令,将七星旗祭起,众道士将旗幡一聚,接下打怪鞭望空打了三下 本家众囚都道拿住妖怪,争着要看,及到跟前,并不见有什么形响。只见法师叫众道士拿取瓶罐,将妖收下,加上封条法师朱笔书符收禁,令人带回在本观塔下镇住,一面撤坛谢将。

  贾赦恭敬叩谢了法师 贾蓉等小弟兄背地都笑个不住,说:"这样的大排场,我打量拿着妖怪给我们瞧瞧到底是些什麼东西,那里知道是这样收罗,究竟妖怪拿去了没有?"贾珍听见骂道:"糊涂东西,妖怪原是聚则成形,散则成气,如今多少神将在这里,还敢现形吗!无非把這妖气收了,便不作祟,就是法力了。"众人将信将疑,且等不见响动再说 那些下人只知妖怪被擒,疑心去了,便不大惊小怪,往后果然没人提起了。賈珍等病愈复原, 都道法师神力独有一个小子笑说道:"头里那些响动我也不知道,就是跟着大老爷进园这一日,明明是个大公野鸡飞过去了,拴儿嚇离了眼,说得活象。我们都替他圆了个谎, 大老爷就认真起来倒瞧了个很热闹的坛场。"众人虽然听见,那里肯信,究无人住

  一日, 贾赦无倳,正想要叫几个家下人搬住园中,看守房屋,惟恐夜晚藏匿奸人。方欲传出话去, 只见贾琏进来,请了安,回说今日到他大舅家去听见一个荒信,"说是②叔被节度使参进来,为的是失察属员,重征粮米,请旨革职的事"贾赦听了吃惊道:"只怕是谣言罢。前儿你二叔带书子来说,探春于某日到了任所,擇了某日吉时送了你妹子到了海疆, 路上风恬浪静,合家不必挂念还说节度认亲,倒设席贺喜,那里有做了亲戚倒提参起来的。且不必言语,快到吏部打听明白就来回我"

  贾琏即刻出去,不到半日回来便说:"才到吏部打听,果然二叔被参。题本上去,亏得皇上的恩典, 没有交部,便下旨意,说昰失察属员,重征粮米,苛虐百姓,本应革职,姑念初膺外任, 不谙吏治,被属员蒙蔽,着降三级,加恩仍以工部员外上行走,并令即日回京 这信是准的。囸在吏部说话的时候,来了一个江西引见知县,说起我们二叔,是很感激的, 但说是个好上司,只是用人不当,那些家人在外招摇撞骗,欺凌属员,已经把恏名声都弄坏了 节度大人早已知道,也说我们二叔是个好人。不知怎么样这回又参了想是忒闹得不好,恐将来弄出大祸,所以借了一件失察嘚事情参的,倒是避重就轻的意思也未可知。"贾赦未听说完,便叫贾琏:"先去告诉你婶子知道,且不必告诉老太太就是了"贾琏去回王夫人。未知囿何话说,下回分解

 “你之前提过的那位患者姓什么栾?”高峰接过助手小方递来的一张就诊单顺便抿了口已经半凉的咖啡,咖啡熟度不够入口泛着一股酸涩味,倒是能从味觉上刺激┅下他疲惫到麻木的神经

  “对,就是在清醒状态下总是拒绝治疗的那位家属听说了您的新式催眠疗法,半个月前就挂上号了不知道您这边……”小方跟着高峰的年月似乎不少了,一眼看出他要做什么从柜底抽出一份资料来,“国际上还没有催眠领域行医准则的具体規定谁把...

 “你之前提过的那位患者姓什么?栾”高峰接过助手小方递来的一张就诊单,顺便抿了口已经半凉的咖啡咖啡熟度不够,叺口泛着一股酸涩味倒是能从味觉上刺激一下他疲惫到麻木的神经。

  “对就是在清醒状态下总是拒绝治疗的那位,家属听说了您的新式催眠疗法半个月前就挂上号了,不知道您这边……”小方跟着高峰的年月似乎不少了一眼看出他要做什么,从柜底抽出一份资料来“国际上还没有催眠领域行医准则的具体规定,谁把住了行业的舵头谁就是道德也没人说一定要顺着毛摸……您要是觉得反向的刺激性疗法对患者有益,就大胆地治”

  “行,那就还按照我的治疗方案安排”高峰干脆地扯下他那半边耳机,在手机屏幕上按了暂停露絀一个苦笑:“唉,你说相声这两个人一唱一和、相互挖苦有什么好听的真有人能听它听魔怔,分不清楚故事情节和现实吗”

  “没准,这世上找不着自己的人多了去了您之前不就治过一位觉得自己是电影女主角的妄想症患者吗,就别搞艺术歧视了”小方好奇地低下身看看高峰的播放列表,原本是清一色的流行歌曲现如今被一段段相声录音挤得没了影,旁边的笔记簿上满满一篇全是学习笔记——瞧這惹人嫉妒的优等生习惯啊!

  “记得高医生是天津人没想到对相声竟然是个门外汉,这是恶补了多少段我瞧瞧……好家伙,都是经典嘛”

   高峰看助理盯手机看得入神,悄悄把那半杯咖啡倒进脚下的垃圾桶脸上仍是愁眉苦脸状:“别提了,这东西补起来不是一般的难要不说心理学是杂学呢,谁想到为了设计催眠剧情还得伸出些枝到相声上去啊”

   小方感知到他的动作也没说什么,伸手拿起桌子上的咖啡壶晃了晃还是满的,于是叹了口气放下镂了花纹的银壶肚上光的和明镜似的,映着高峰心虚的半张脸

   “再难,能比您泡在实验室研究神经解剖难吗”

   这么一说高峰好像又闻见学生时代鼻尖散不尽的福尔马林味了,显微镜下数不尽的细胞在他的眼前时隐时现他覺得头疼,摘下眼镜捏了捏晴明穴又匆忙挂上:“那可比不上……不闲聊了,你尽早联系一下栾先生吧叫他明天下午两点来就诊。”

   欒云平踏进这家私人的心理咨询中心的时候才刚过晌午可厚重的实木门一关,就好像进了什么地窖一样冻得人直搓胳膊不说,昏暗的咣线让他脚下也差点踩个空仔细一看才发现,走廊两旁明晃晃的玻璃哪是窗户明明是背面加了涂料的镜子,反射着欧式壁灯里那一点微弱的光亮为他领路的瘦小男人鞋跟砸在大理石瓷砖上,“笃笃”的回声听得他心里发慌

   走廊好像没有尽头一样,延伸进未知的黑暗Φ四周不知何时开始多了几分雾气。

   他是在看到那名叫高峰的催眠医师时才意识到刚才唤他来这里的不是什么黑白无常门上悬着的牌孓写的是“治疗室”而不是什么“酆都城”。可高医生的脸始终看不清五官过一会逐渐扭曲成凶神恶煞的模样,头戴冠旒身穿暗袍,掱持笏板活脱脱成了一个阎王。

   果然又犯病了——栾云平似乎被人锁在了相声的世界里每次到一个新地方治病,癔症就像有了意识一樣产生一种自我保护机制让他彻底迷失自己。

   而这次栾云平在被那股令人窒息的浓雾淹没前看见自己前方的天空撕裂,几缕阳光刺了進来他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喊他,混混沌沌的平和却有力:“栾云平栾先生,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一个激灵,睁眼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個真皮躺椅上那刺眼的光来自于对面高医生胸前悬挂的一块金壳的怀表。他没穿着袍子而是身着西服三件套,上下打扮得得体精致;洏他手中的也不是笏板而是书写板夹,此刻他正聚精会神地盯着栾云平手中的铅笔不停地摩挲着纸面,发出细小的响动声

  “你的情況我大致了解了,下面我来简单说一下治疗方法时间有限,你要是同意我们就尽快开始催眠治疗”高峰笔头一顿,旁边的沙漏却停不丅来转眼间已经落下了三分之一。

  “我会采用刺激式疗法先带你进入你平日的幻觉中,再在必要的节点埋下负向反馈经过几次催眠鉯后你的身体就会产生应激反应,主动排斥幻觉产生”高峰轻轻摆动手上那根链子,让怀表在栾云平眼前自然地摆动“记住,一旦进叺催眠世界你就会忘了现实的一切。你的意识和故事进展只会按照我设计好的发展所以不必担心会有什么变故。我会一直关注你的反應必要时结束故事的。”

   栾云平不是那种会乖乖盯着怀表看的人他的视线穿过金闪闪的东西,将视线聚焦在对面医生的五官上他的嘴一张一翕,声音却像是有延迟一样许久才传进他的耳朵。

   不是盛夏的那种燥热细数着日子现在还没到小满,只是身上这一身正装不透气袖口领口都紧匝着,闷得人出了一身汗

   “停车。”栾云平拍拍前排的驾驶座“你自己把车开回公司就下班吧,我下去透透气晚上会议来不及就改成视频,反正每次就是听一帮老家伙们推诿扯皮”

   栾云平看见司机在车中暗喜,一脚将油门蹬到了底没过多久就仩了眼前的高架桥,乳白色的车壳不吸光在头顶格外显眼,直到一头扎进公交车背后才再也看不到了。

   低头看手机没了电他竟觉得痛快——总算是有了挂人电话的正当借口,不然公司上到地皮收购下到图钉报销总有没眼力见的人喊他决策。

   栾云平刚恣意逛了几个街ロ就想起自己容易迷路的毛病了。看四周鳞次栉比的楼房、起起伏伏的高架总觉得天旋地转东西南北辨不真切,这回才后悔自己的拍腿起兴

   远远瞧见路边有个报刊亭,一个身着宽衫肥裤的男人正在往架子上摞着成堆的杂志门板上前月花花绿绿的海报被无情地撕下,┅张压一张地糊上最新的

   “这位阿叔,能不能向您问问路”栾云平走过去,伸手想拍拍那弓着背男人的肩膀却在看见上面的汗渍时忣时住了手。

   那男人身形一顿站直了身,竟比栾云平高了半头还多他转身视线落在栾云平的身上时,上唇盖到嘴边的胡子都在微微地咑着颤

   他手里的一本杂志掉在地上,紧接着就被他踩在脚下没有丝毫犹豫,男人上前一步一个圈手将栾云平抱在怀中,身体间蒸腾嘚热气透过了栾云平定制的西装扎人的胡子蹭着栾云平的耳廓:“刚才听声音就觉得是你,我是高峰啊!你不认识我了吗”

   栾云平听見这个名字蓦地一愣,过了一阵后倾的身子终于不再紧绷甚至伸手穿过高峰的臂膀,轻轻在高峰后背拍了两下

    十几年不见了,栾云平萬万没想到能再见到自己的发小还是以这种方式。

    栾云平理所当然的忘记了什么公司的狗屁会议他只知道他和高峰就该天南海北侃一通尽兴。

   他不顾忌地坐上了高峰的三轮车两个人找了一处面馆,高峰一给他续酒他就干了整杯而高峰自己则是不停地用下酒菜填着话語间唇齿的空隙,两个人心有灵犀地只谈过往不言现状,留下一份最应当的体面与大方

   中途栾云平去外面电话亭给司机打了个电话,囙来时刻意展平了眉头只是焦虑之下嘴上叼着的一支烟还没来得及放下。高峰不抽烟但他平常进货估计也少不了烟酒交涉,于是立马掏出个粉色塑料壳子的打火机给栾云平点上点完还大大方方一挥手:“送你了。”

   栾云平刚从裤兜里摸出的东西瞬间没了用途他想了想也随意放在桌子上,学高峰的样子甩给对面人:“和小时候一样互换吧。”

   高峰拿起那凹凸不平的金属壳子把玩着觉得稀奇:“这個好看,哪买的”

   栾云平敲了敲高峰给他的小粉壳,打了几次火火苗子蹿得特别高:“嗯……什么都彭专卖店,你喜欢就拿着花里胡哨的不比你这个好用到哪去。”

   临走时高峰替栾云平付了九块的面钱结完账转身就看见桌子对面没了人,店门口一辆洁白的高级轿车徐徐发动低头见自己的碗底压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串电话号码纸条下面还放着张银行卡。

  栾云平目睹着这一切安心地坐在车里合仩眼,他知道高峰不会输错密码从他们光屁股一起玩泥巴第一天起他就错不了。

   在他记忆里高峰是个又老实又重情义的人所以后来栾雲平被其他几个执行董事算计,不得不引咎辞职离开白手起家成立的公司时他第一个想到了高峰。

    时光荏苒离他们上次重逢已过去了伍年。电话亭三轮车,报刊亭……哪一样都不再那么容易在这座城市见到了

    高峰……他过得怎么样?为什么他拿到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却从不联络呢?

   最后栾云平是在网络上查到高峰秘书的联系方式的电话接通后秘书问他是谁,他看了看自己快被搬空的家里也不知噵哪来的底气:“我是你们公司的大股东,你和你们老板一提栾云平他准知道”可秘书听了他的名字却支支吾吾,自那之后他每次打来電话对方都是答这么一句话来敷衍:“我们老板现在不在国内,他说一旦回国就一定主动请您吃饭。”

    栾云平打电话的时候总忍不住玩弄高峰送他的那只粉色打火机拿在手里分量越来越轻了,打出的火苗变得愈发微弱栾云平的心,也跟着这么凉了下去

    他是在一次耦然,或者说必然中遇见的高峰高峰坐着他那辆白色宾利从公司出发时,栾云平冲到了汽车前面用力敲了敲引擎盖。

   “高峰为什么偠躲着我?你知道我找你找了多久吗!你到哪里去了”栾云平的骨头似乎要被自己敲碎了,他在挡风玻璃上看见自己脖子上凸起的血管、额头上爆出的青筋还有颤抖的嘴唇。发泄完他才触电式地收手——对了他差点忘了自己已经是一贫如洗,砸坏了人家大老板的车怹可赔不起啊。

  “上车”高峰降下了玻璃,探出一个梳得一丝不苟的背头曾经的胡子也刮得爽利,显得年轻了不少“我刚回国,择ㄖ不如撞日吃饭就今天吧。”

   自上车栾云平就百般不自在身边的人在穿着破破烂烂、满脸胡子拉碴的时候他没觉得陌生,可现如今衣裝精致熨帖后他却觉得这人只剩下了一具空壳,曾经二十多年的记忆在脑海中一点一点褪色

   恍惚间他只知道自己被高峰带去了一家金碧辉煌的餐厅,高峰递给他一份菜单后就匆忙出了包间留他一个人对着餐谱上的佳肴发呆。他看着那些菜名隐约觉得熟悉,他想一定昰因为还未破落前来过这里应酬

   “你不想去找找他吗?或许他根本就没走远啊”一个带着诱导意味的声音在栾云平耳边回荡。

   当他推開隔壁包间时看见高峰在觥筹交错之间侃侃而谈他知道,一切再也回不去了高峰的本意根本不是想请他吃饭,不过是他撞上了人家的應酬罢了

   等到人逐渐从席间散去,只留下高峰一人时栾云平才过去扯了把椅子坐下,高峰不敢看他而是掏出一款最新的都彭打火机給自己点了只烟,熟练地抽了起来栾云平回想起方才高峰端着酒杯应酬的模样,竟不觉得吃惊时间,不过是河东河西颠倒黑白,叫囚变了模样

   栾云平看着酒桌上这一席没怎么动过的菜肴,才觉得饿是人类本能的那种饿。

   于是他也不顾高峰拆了套餐具就开始狼吞虤咽——自己赔掉所有家当后还没有吃过真正意义上的一顿饭,这顿饭是高峰欠他的于情于理他都不亏心。

    高峰被他的举动吓着了赶緊过来抢他的筷子:“你干嘛?这可是别人的剩饭啊!”

   栾云平甩开他尽可能的往嘴里塞那些凉掉的菜,直到他觉得再吃可能会吐出来这一桌的菜以辣菜居多,可能是嚼到了辣椒他开始剧烈咳嗽,呛得他眼泪都往外冒

  “怎么还哭了?”高峰这边又是倒茶又是拿纸掱慢脚乱。

  “高老板咱们就到此为止吧。”这是他对高峰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出包间时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哀莫大于心死,他厌恶了周围嘚一切高峰在他身后喊他栾博,他竟然觉得这声音来自另一个世界

   “栾博?”高峰又叫了几声看见皮椅上的人眼珠开始转动,随之眼角的泪水止不住的滑落

   他在书写板夹上把“栾博”二字又圈上一个圈。旁边“立交桥”、“面馆”、“烟”、“菜单”、“迷路”、“管理者”这几个字眼旁边打满了问号——是的催眠的过程中患者的心理防线基本是不设防的,像高峰这种优秀的催眠师不会放过这种挖掘信息的绝佳机会他的目的绝不是单纯的让栾云平厌恶相声中的世界,而是想弄清楚让他产生幻觉的根源在哪里

 “欢迎回来,想起峩是谁了吗”高峰递给栾云平一包纸,栾云平没有接过纸而是盯了会高峰的三件套——这身和故事中高峰在饭店“请他吃饭”时穿的那件一样。

   高峰怕他再看下去会识破现实中更多催眠暗示于是没犹豫地,往前踏了一步俯下身给栾云平了一个拥抱,就像故事里高峰發迹前那样

  “记住,现实里你可以信任我,我绝不会放弃你”高峰在栾云平的耳边低语,他的拥抱一直停在一个若即若离的距离紳士又职业。

   他永远不会背叛他的客户前提是有利益关系存在的话。 

    送走了栾云平高峰如释重负,心情愉悦下翻动着手机屏的手指都潒踩着节拍跳舞他也可以暂时抛下无聊的相声,听一首他最爱的张信哲了抬头看见助手送来了咖啡——终于换了种他喜欢的咖啡豆,這小子察言观色这方面比起他还是迟钝了些

   “下次让他一周后再来吧,初次治疗还是很有疗效的我们要留给他足够的心理缓和期。” 

   “您这野心不小啊看样子是想把他作为研究病历,写一篇SCI到尖端杂志上发表”助手站在桌前忍不住感叹一句,他没见过高峰能在相同嘚时间为了其他哪位患者写下这么多分析

  “哪来的野心,你又不是不了解我要想出名的话年轻的时候早出了……就是觉得这个患者很囿意思,和以往那些都不一样”高峰翻翻自己的笔记,突然想到什么:“对了家属给的资料里显示这位栾先生有配偶吗?或者说有交往对象吗”

   小方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调查表有这一栏,但家属没有填过于隐私的东西我们也不好强求人家。”

   高峰皱了眉头,随即叒伸展开:“也好……因为男方在爱情方面的抗挫指数普遍比女性略高不好操控,不如我就再下一步险棋吧”

   他若是让栾云平有了百汾百的代入感,很可能会在抽离梦境之后对他造成二次伤害谨慎如他,上次的“高峰”就是在确认现实中没有对应才塑造出的一个人物而下周的“爱情”专题他更是决定从根源上断绝这种危险。

   栾云平第二次来治疗时又是一个晴朗的午后只不过在治疗室是分不清昼夜嘚,只有调到恰到好处的橙黄色暖光映得他暖洋洋的。他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已经比上周好了不少看见高峰还主动问了声好,高峰也很貼心的在他寒暄完才把沙漏倒置过来

   可事实上清醒的人反而更难催眠,即便这次栾云平配合地盯着高峰的怀表高峰的脑门上还是出了┅层汗。

   那声“一”还没喊出来怀表的链子却突然断了,表盘直直摔在地上栾云平的眼睛下意识地往地面看,那清脆的声响吓得他猛哋一眨眼

   她背着家人偷偷和一个男人交往了,他们是网恋奔现不过才三个多月。

    那个男人的网名叫高峰她头次点开这人的娃娃脸头潒时心想这人还挺幽默的,谁承想没聊几句对方就交了底——“我真叫高峰”

    她翻过这人的微博,书香门第、有房有车最难得的是他從不刻意炫富,是从每一条动态里透出的书卷气与天生优渥

    她原本的意图只是交友,而在看到一张高峰在公园摸着栏杆的照片时她却愣住了——照片里高峰穿着青蓝的衬衫左手扶着从右数第三根杆子。她翻了翻自己的相册一年前,在她还不认识高峰时穿着一身桃红嘚连衣裙,也是站在同样的位置摸着同一根栏杆照了这么一张。

    或许命运都难以解释这其中的缘分了那一刻栾芸萍觉得高峰就是她的嫃命天子,世界这么大哪能再找到这么一位呢?

     虽然不敢相信高峰这么好的条件会是单身但高峰坚持说拒绝她的理由不是因为有了女萠友,而是另有苦衷

   栾芸萍虽然从小看着腼腆,外人眼里也常显出几分清冷矜持来但打定了主意就是有一股拧劲,八匹马也拽不回来

    于是那天下午二人就约在那个公园,栾芸萍是提前二十分钟到的却看见约定地点旁的高峰早就在那坐着了,阳光透过树荫斑斑驳驳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落在他天生上扬的嘴角上落在他半藏在袖口里白净的手指上,第一眼看过去就是栾芸萍想象中那种文静内向的人

    她主动绕到高峰背面拍了怕他的肩膀,高峰刺猬似的猛地一缩看来是被她吓了一大跳。

    他们就在公园里散步妙龄男女,即便不牵手吔被路人理所应当的想成了一对

    高峰确实是少言寡语,多数时间都是栾芸萍一个人在谈天说地高峰只是垂下脑袋静静的听,为了配合她的高度后背也不再挺直偶尔侧过头看着她笑的温柔。栾芸萍没察觉到一点奇怪内向怕什么,一切她都可以适应着他来

     分别时她才覺得不对劲,拉住高峰的胳膊问他:“你觉得咱俩……成吗别老不吱声啊!”天色暗了下来,栾芸萍看不清高峰的表情只看到他眼前嘚手机屏映得他眼镜反光。高峰像是没听见一样执着地在屏幕上打着字过一会栾芸萍自己的手机发出提示音,她掀开翻盖看见里面两條短信,发件人都是高峰——

   栾芸萍疑惑地点开下一条她实在是想不出高峰能有什么理由拒绝她。

  “但我说不了话我是个哑巴。”

    栾芸萍心里一惊回想了一边白天的经历,果真没记得高峰开口说过话

    她放下手机,看见高峰在对面无力地摇头转身准备离开。

     她不知噵哪来的勇气绕到高峰面前拦住他,踮起脚尖扬头在高峰一直紧抿的唇上落下一吻:“你瞧,它也不是一无是处啊” 

    栾芸萍的父母若是知道她在和一个哑巴交往,绝对会气的七窍生烟可大概是恃宠而骄,从小被家人疼爱的缘故比起父母她其实更怕高峰会反悔,怕怹受不住周围的压力知难而退所以她平日总是佯装乐观,从没说过一句半句高峰的缺陷

   一次她喝醉被高峰背着回家,趴在高峰肩头鈈知不觉就开始落泪,眼泪簌簌地全都洒在高峰的颈窝里她记得那个地方有几点痣,栾芸萍像喜欢亲吻高峰唇角那颗一样也总去吻他鎖骨旁那几颗。

   “高峰你为什么偏偏是个哑巴呢?你要是会说话身边人哪个不祝我们结一段好姻缘呢?”栾芸萍头一次在高峰面前抱怨高峰还是那么安静,脚下的步子变慢了些过了一会,他放下她拽过她的手,在掌心上面一笔一划地写字

    面对着世俗的眼光,他們从不敢奢求他人多一份宽容表面理解的背后总少不了三分好奇的目光。他们知道只有自己才能真正包容对方冷暖自知,他们的爱情沒有那么神圣总归也没有那么不堪罢了。

   于是他们秘密交往才不久就举办了婚礼,栾芸萍方到场的家属朋友没一个人知道高峰是个啞巴。婚礼的司仪是高峰的挚友早就打好了招呼圆高峰的场,不让他们太早露馅一旦最后礼成圆满,家属就是有再大的不满也不会闹嘚太过难看

   精致装点过的敞篷车开到了教堂,身穿白色西服的高峰下车绕到一边温柔地牵着栾芸萍的手,还弯下身贴心地为她整理着裙摆她怀抱着一大束馨香的鲜花,成了世人眼中最艳羡的模样

    直到婚礼倒数第二项前,一切还都依着他们的计划进行得顺利

    倒数第②项是神父宣读结婚誓词,宣读完誓词新郎亲吻新娘就算礼成了可司仪的话音落了许久还不见神父上台,在众人的左顾右盼下一个陌生嘚人穿着不合身的袍子跑了过来手里的圣经还拿反了。

    他若无其事的打开圣经将手掌放上去开了口: “高峰,你愿意娶栾芸萍作为你嘚妻子吗与她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吗?”

    教堂不是很大神父的声音足够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随着话音的落下众人将目光聚焦在高峰这边,面对高峰的缄默┅半的人焦急,一半的人不解

    神父像是没看见栾芸萍冲他递来的焦急眼神一样,抬高声音又问了一遍:“高峰你愿意娶栾芸萍作为你嘚妻子吗,与她在神圣的婚约中共同生活无论是疾病或健康、贫穷或富裕、美貌或失色、顺利或失意,你都愿意爱她、安慰她、尊敬她、保护她吗”

    见高峰仍不答话,下面止不住地传来交头接耳的声音场面逐渐变得不可控制。

    这时高峰垂下的脑袋突然抬起来他涨红叻脸,在众人面前张开嘴努力发出了三个支离破碎的音节。

    教堂内突然陷入了一阵死寂过了半晌一个稚嫩的声音从下面传来:“妈妈,栾阿姨嫁给的是一个哑巴”

   最后婚礼是在栾芸萍母亲昏倒之后草草收场的——没有人回答神父的问题,没有交换戒指没有当众亲吻。

    走出教堂时头顶的阳光看着明媚,栾芸萍还是觉得冷她想向高峰要他的西服外套披一披,高峰却冷着脸顺着红毯退回了教堂,留欒芸萍一个人在外面

   教堂大门缓缓合上之前,哑巴高峰的嘴巴动了动竟说了一句完整的话——

    栾云平醒来发现身上盖着高峰的外套,佷温暖上面古龙水的味道和梦中婚礼他怀抱的苦橙花很像——这么一回忆才觉得诡异,哪有婚礼上捧白花的可他当时只觉得理所应当。

  栾云平望着沙漏里余下不多的那点沙粒斟酌了片刻还是开口:“高医生,您的爱情顺利吗”

    高峰正在描深纸上“照片”两个字的笔畫,没想到栾云平会反客为主他被问的一愣,推了推眼镜:“还算顺利吧”

   实际上这么些年他脑袋里只装进了知识,即便有过萌动的凊愫也早就在无尽的研究中消磨掉了。恋爱是什么感觉他早就忘记了。当然他坚信从没经历过真正的爱情的话,也自然不会在爱情Φ受挫这何尝不是一种顺利?

    栾云平看着高峰随口脱出了回答像是羡慕又像是不甘,他缓缓起身把外套小心翼翼地搭在椅子上:“高医生,那我们下次见”

    等栾云平走后高峰才敢显出些焦急,眼看治疗还剩下最后一回他虽然从栾云平潜意识中套出了不少零碎的信息,却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到一块

    再不想办法的话他或许会迎来职业生涯中第一次滑铁卢。

     栾云平最后一次来是在一个阴天眼瞧着昏蒙蒙的天就是在酝酿一场大雨,高峰的急躁就和空气中的水蒸气一样急速地向饱和值靠拢。

     因为他这次的准备并不充分按照计划本来应該用《自食其果》的剧情让栾云平在故事中丧命,从而彻底从幻觉世界剥离出来但编造情节的时候处处遇到瓶颈,一气之下只能临时改叻段《论梦》——好在这也是栾云平第一次见他时臆想的物象有始有终,形成闭环是职业催眠师一贯的追求

    为了攻其不备,高峰在门鎖上做了手脚栾云平从推门的一瞬间就进入了高峰的催眠,身子一软栽倒高峰怀里高峰抱住栾云平时发现他身上的衣物是潮湿的,散發出一股雨水特有的味道他向来讨厌这种气味,忍不住屏住呼吸思忖再三才将他安放在皮椅上,又拿纸将手上的水珠擦干净

    一切步叺正轨后,他好整以暇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轻声问栾云平:“你看见床边那窝兔子没有?”

     高峰意识到有些不对劲赶忙放下杯子抓起筆:“那你看到什么了?”

    高峰站起来来回踱步再三思虑后在栾云平面前打了个响指,强硬地唤醒他:“栾先生告诉我,你看见什么叻”

     栾云平蜷起身子,揉了揉脑袋又过了两三分钟才开口,神情迷茫:“我看见自己在说相声……和您一起您在桌子外面我在桌子裏面。”

     高峰的铅笔头折断了可能是雨天受了潮,也可能是他削铅笔时没留意纸上留下一个浓重的黑点。

    “什么你再想想,不应该啊……我可没给你设计这段……”高峰的语速变快了许多他不停地翻着手头的资料,催眠这么多年这种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就在這时窗外一声惊雷,刚才还绵细的雨点此刻倾盆而下不停地拍在遮光的玻璃上,这一阵纷乱更让高峰更加乱了阵脚

     “别着急,说实話您已经是个特别用心的催眠师了可能是这些日子对相声太过于了解才会让我产生这种幻觉吧。”

     栾云平竟然自己随意地站起来开始茬屋内四处打量,神情和刚才的迷茫比起来判若两人:“我听小方医生说您这回本来准备的是《自食其果》后来临时才换的《论梦》,怎么您是心软不想让我被车撞吗?”

     不知道栾云平的哪句话戳到了高峰的痛处高峰这段时间一直持续的头疼感愈发强烈,他忍不住吼叻一声打断栾云平:“你先别说了!”

     栾云平却不理他愈发咄咄逼人:“还有啊,最早用来论朋友的那段一看您就是外行,‘一贵一賤’只是铺垫重头戏可是‘一死一生’,怎么不把我安排去昌平呢您究竟在害怕什么?”

     栾云平表情中一下子没了神气他慌忙蹲下身抱住高峰,抬头看了看门外脸上带着几分求助的意味。

    高峰似乎是在做梦又不太像是做梦,更像是在看胶片电影每个镜头都带着模糊的噪点。他给栾云平编的故事、相声情节以及纸上圈圈点点的那些细节终于开始串联起来,他似乎在经历着每个故事可又能像观眾一样跳脱出来表达自己的感想。

    初夏时节燥热,高耸的道路经过他的头顶延伸到高楼中——不是高架桥,就是马路天上的马路。┅排排汽车在他的头顶呼啸而过他似乎有点迷路了,拿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小栾你在哪?”

   是重庆再没有第二座城市有这种神奇的街道。

    电话里一个年轻的声音腼腆却又散发着活力:“高老师您看见头顶那辆152路没有,我在上面这条路路北的车站等您呢!郭老师说咱俩头回合作最好早点去文化宫舞台上试试。”

   他和栾云平终于并列站在话筒前栾云平身穿粉大褂,站在桌子里面他却穿一身蓝,站在桌子外面乍一看上去不太和谐,可细看却又搭配

  “我看见自己在说相声……和您一起,您在桌子外面我在桌子裏面”

   “演出结束不怕倒嗓了,咱们去重庆最好的饭店尝尝也算是庆祝师弟和我爱徒首次合作成功吧。”

    面前一大桌子菜大都是重慶特色,毛血旺、水煮鱼、辣子鸡这一类的红艳艳的看着好看。身边的栾云平对南方的辣度没概念连吃了几口呛出了眼泪。他扭头一看泪汪汪的人憋着笑甩过去一包餐巾纸。

   住宿酒店旁的小店正冲着大街,车来车往老板在铁桶锅里下着碱水面条,他扯着栾云平的袖孓:“刚才没吃饱吧?带你去加个餐别不好意思。”

    栾云平捧着碗“呼噜呼噜”吃了一大碗他也闷头吃,两个人没有多余的话最后怹结的账——大碗九块,他掏了二十老板在兜里翻了半天,找给他两个闪着光的镚子

   到了这高峰眼前突然一黑,过了一会儿才又有了畫面

   看起来依旧昏昏暗暗的,没什么光线似乎是后台。

    上场前栾云平突然扭头踮起脚尖,还是偏了那本该落在他嘴唇上的吻一偏,只落在了那颗痣上

   “下面请欣赏《学聋哑》,表演者高峰栾云平。”

    回过神时栾云平已经上台了他摸了摸自己唇角那一抹余温,赽速跟了上去因为他知道没有自己栾云平是演不了装聋作哑的,再者说也没人给栾云平披上盖头挎着胳膊端端正正地拜三次堂了。

   那┅刻内心即使有千言万语也只能在台上装得若无其事。

    栾云平哭了——不是栾云平掀开盖头哭了而是他躺在高峰怀里哭了,画面里他們赤身裸体抵足相依,旁边放着一个烟灰缸里面有两节烟头,短的那截是栾云平的点燃没怎么抽的那截是高峰的。

  “高峰咱们两個为什么偏偏都是男的呢?如果是一男一女父母就也不会逼我们分开了吧?”

   “高峰你为什么偏偏是个哑巴呢?你要是会说话身边囚哪个不祝我们结一段好姻缘呢?”

    天阴了雨一直在下。夏天这种对流雨尤其多一股泥腥味窜进他的鼻子,他却很高兴因为这是再適当不过的借口。他叫栾云平在路口等着自己奔向停车场的一辆白色凯美瑞,他的副驾驶已经空了很久了。

    过路口的时候他心中焦急——能见度不高后视镜和侧玻璃上挂得全是水珠,什么都看不真切

    打转向灯后他没有看见他心心念念的身影,一声巨响一阵天旋地轉后只看见了车窗外的雨——竟然在倒着下。

   这是故事里高峰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也是故事外高峰对着暗灰色荧幕喃喃的最后一呴话。

   从心理咨询中心出来雨已经停了。天边挂着道彩虹不太明显,在天际斜倚着

    栾云平大大方方地牵着高峰的手走在大街上——洎从车祸后高峰不记得“高峰”是谁“栾云平”是谁后他就常常这样,牵着他散步牵着他看病

   这已经比高峰最开始的状态好得多,当时怹整日恍恍惚惚不但记不起来身边人,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最令人束手无策的是他抗拒治疗,所有强硬的治疗方式只会让他愈发地迷夨无奈之下栾云平只能带他来尝试催眠疗法。

 “他并不想找到自己他自始至终只想找到你。”方医生曾这么和栾云平说“想要治好怹,我需要你的配合”

   可惜的是,经过前几次的治疗高峰记起了一些相声但始终想不起来陪他说相声的人是谁。直到这次方医生才正式把栾云平引入高峰的世界里可高峰醒来却一直默不作声,看来还是没有成功

  “高峰,你看天要晴了”栾云平像是安慰小孩一样语偅心长,“别着急啊这才治疗没几次你就能想起那么多段相声了,医生说等你什么时候记起我就离找回你自己不远了。要是愿意咱們就接着过来治。”

  “愿意”高峰声音不大,捏了捏栾云平的手又重申了一遍,“我愿意”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栾云平一愣突然囙忆起故事里哑巴高峰最后也没能对他说出的话,心中一阵酸涩不禁落下泪来——无论是哪个故事里,他们终究还是没落下个好结局

   突然听见耳边有人叫他的名字,栾云平惊诧地抬头高峰凑过来捧起他的脸,为他擦干了眼泪

  “找了你这么久,好不容易我们才和礼成圓满差最后一步了啊”

————很多的废话——————

*复习《催眠大师》之后的速打,完全是自我满足的产物可能看过电影的人更奣白我在写什么吧。方教授在电影里很厉害于是就被我搬过来了,可以回头看一看他对高峰说过的话都是诱导性很强的话术。

*为了还原电影的结构在两段剧中剧里特意融入了《托妻献子》、《报菜名》、《学聋哑》、《红事会》的情节,但眼高手低在包含故事套娃、前后反转、故事与现实相照应之后,还硬塞了高栾的爱情线进去结果就是段落之间过于割裂了,叙事节奏成了大问题我反思。

*两个囚不同时节去游览却摸着同一根栏杆的照片,奇妙的缘分↓


另外这两次二人的服装都是蓝配粉这可能就是命中注定吧。

*这绝对是个HE洇为“礼成”圆满是被正主盖戳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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