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械专业的女生毕业该不该找本专业工作?

做机械十余年,十几年前高考完,选择专业的情况,那个时候的机械专业,绝对是所以工科专业里面分数相对比较高的。那个时候一个会点编程的数控工,都是比厂长工资高,甚至达到过万。

现如今已到了2020年,各大平台涌向了比较多的劝退机械的声音,也用自己所见所闻来劝退这些想报考机械专业的学子,,那这到底什么原因呢?这么多的人员劝退机械,中国的制造业该如何发展呢?

机械行业是制造业中的一个基础的专业,中国制造业发展是特别迅速的,在2010年,我国的制造业总产额超过了美国,成为了世界第一制造大国,而且一直保持着且稳定高速的增长,我国制造业的总产值差不多是一个美国一个日本与德国的总产值。如果是人均产值是远远不如这些传统的发达国家的。为了改善我国的制造业大而不强的局面,国家也是推出了中国制造2025,希望能够对我们的制造业有一个全面的升级,国家也是大量扶持工业,比如工匠精神等等,这一方面的我们口号比较热烈另一方面在互联网上劝退机械的声音也是鸿声如雷。

那为什么现在全网都在劝退机械呢?主要原因有四点。

第一点:很重要,主要是待遇问题,作为高考分数较高的专业之一,机械专业毕业生,的待遇可以是比上不足,比下不足,远远不如隔壁班的同学,计算机专业的毕业平均待遇。基本毕业后是不如一半。

通过自己的努力学习了编程,自己转行当了码农后工资得到了暴涨,他们都是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在劝退机械,对于机械应届生来说,如果能找到一个月入5K的工作已经是相当不错了,如果想月入过万,基本是需要达到了一定的年限或者是项目设计研发了。

对于计算机专业月入过万可是只是平常的价,别人的起薪就是你的天花板,确实很让人绝望甚至奔溃是事情,那从国际的角度来看,我国的机械工程师的待遇其实远远不如这个,欧美的待遇的,基本应届生毕业后工资是高于每个行业的。

比如德国一个应届毕业生税前可以拿到3W人民币的工资,在欧美等发达国家是不会有劝退的机械的。

第二点:机械行业工作条件一般不好,网上有人总结了机械行业三大浪漫,郊区板床电动车,如果是机械行业,一般进厂,工厂位置是郊区,坐班车上基本一个多小时,去了基本是集体宿舍,交通工具也是电动车。别人在办公室吹空调,你在车间撸铁。

第三点:付出与收入不成正比。机械专业学生往往要去学习最多最复杂的知识,比如力学,材料力学,理论力学,流体力学,热力学,各种学科。然后机械方面的知识,加工,装配,原理,公差,还要学习电,编程,气动,液压。这个知识体系错综复杂。

这边也可以系统学习,现在来说做机械只能做研发了。系统化的学习避免了很多不该学的。非标机械中我们只需要每个门科一小时即可学会。

SUMMARY:“我是大富婆,这是我的小白脸”

宇智波佐助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也许这并不能被称作为秘密,而更应当被称作一种刻意掩埋的诅咒,像乌青的荆棘长在他的身体里,让他的每一个日子都如同被苦涩的鞭子抽打,永无安宁。

——他可以看到每个人死亡的倒计时。

在他刚对世界有所认识的幼年时期,尚未知晓每个人头顶上悬垂的数字到底有何意义。半透明的数字标注着时分秒,一下下震颤着跳动,再不可追。直到某日在滚烫的沥青马路上,他看到邻居的头...

SUMMARY:“我是大富婆,这是我的小白脸”

宇智波佐助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也许这并不能被称作为秘密,而更应当被称作一种刻意掩埋的诅咒,像乌青的荆棘长在他的身体里,让他的每一个日子都如同被苦涩的鞭子抽打,永无安宁。

——他可以看到每个人死亡的倒计时。

在他刚对世界有所认识的幼年时期,尚未知晓每个人头顶上悬垂的数字到底有何意义。半透明的数字标注着时分秒,一下下震颤着跳动,再不可追。直到某日在滚烫的沥青马路上,他看到邻居的头顶数字倒数归零,身体像只破风筝被卡车抛飞,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恐惧。

这并不是被同龄人霸凌或者成年人忌惮这么简单的事情。随着年龄增长,他早已学会对某个人的死期保持沉默,不会再像童年时代那样惊恐地提示旁人。然而这阴影并不会因他的缄默而减少丝毫。比被斥骂“怪胎”、“不详”更可怕的是——对于不幸的预见,让他像只食腐的乌鸦,终生与死亡联结在一起。他也试图挽救即将归零的生命,但死神的镰刀不为蝼蚁的挣扎而改变轨迹。死亡一向无法更改,不能避免。

在佐助十六岁那年,宇智波一家共同出席了一场婚礼。那一日天气灼热,新娘披着垂地的浪漫头纱从昏昏欲睡的佐助身边经过,如同一盆冰水从他头上坠落,让他心底战栗寒冷刻骨。少年碰碰身边兄长的手臂,迟疑了许久却没能说出任何一句话。宇智波鼬安抚地拍拍他的肩,却没办法将他的惊惧减淡丝毫。

那个数字仅剩十五分钟。

新娘的父亲将女儿的手放入新郎手中,眼角含泪。穿着昂贵西装、心情激动的新郎手在微微颤抖,佐助以他绝佳的视力能看见他额头的汗珠和翕张的鼻翼——但少年及其清楚,不久后,新婚的幸福就会转变为地狱的幻灭。而宇智波佐助,要亲眼见证这种千刀万剐的苦楚、万劫不复的疼痛。

“从今天开始,你们要彼此拥有、相互扶持,无论贫穷还是富有,健康还是疾病……”

还有九分钟。一粒冷汗从佐助后背上滑落。他试图做些什么,但对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无能为力。

“我愿意爱他、扶持他、尊重他、忠诚于他…...”

新娘因喜悦而双颊粉红,一句话说得几乎磕磕绊绊。他们很相爱,佐助明白这一点,但时间仅剩下四分五十三秒。

“我愿意爱惜她、安慰她、保护她……”

宇智波佐助几乎坐立难安,小腿都在隐隐抽筋。即便死亡一直与他如影随形,他依然难以面对近在咫尺的惨案。秒数抖动,仅剩下二分四十秒。

“我愿与你共度余生,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念完那段漫长的誓词,佐助闭上了眼睛,无法再去直视那个数字。他知道自己现在是否离开,都无法改变今日必然发生的血腥婚礼。

新郎和新娘交换信物,深情拥吻在了一起。他们之间的爱意漫溢出来,浸润进红毯;笼中的白鸽被释放,在宽阔的教堂纷飞。彩色琉璃窗上的圣母微笑,管弦琴适时响起,恢弘磅礴。宾客们鼓起掌来。

即便视觉被剥夺,那秒数依旧在他眼皮内部阴魂不散地走动着。九秒。

佐助绝望地睁开眼,试图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双目却被哥哥的手挡上。

“不要看了。”宇智波鼬早已察觉到了他的不安,疲倦地说道。

鸽子飞到教堂穹顶的繁复吊灯上,跳了两下。也许是因年久失修,或许是鸽子刚巧跃到了松动的螺丝上——那只庞大的吊灯抖了几丝尘埃,忽地从半空坠落,砸向挽手向外走去的一对新人。

金属灯架穿过新娘柔软的头纱,直直扎入她纤细的脖颈。细细的血珠迸溅到佐助右侧脸颊上。好烫。

那一日他却没有感受到更多的恐惧了。年轻的男孩下定决心,永恒地逃离与人深刻的牵绊——尤其是那些短命之人。这不幸的诅咒是一种警告,提醒他能够与人分享的余生也许荒唐得只有短暂的一分三十秒。

他对自己诅咒的认识被重构,是在大三那年的暑假。有人主动联系他,愿意以非常丰厚的酬金聘请他这位运动医学专业的学生做训练陪护的工作。

有钱人愿意花大价钱培养子女的体育爱好,这种需求并不让他意外。所以当他在当日下午推开指定地点的门,看见一间偌大的明亮舞房时,也没有感到诧异。

几扇窗户开着,白色纱帘被夏季的瘦风拂起,拨动出透明的纹理。一个纤细的女孩站在窗边的把杆边,修长的腿绷成两条直线,足端拉出饱满的弧。布面的粉色芭蕾舞鞋被穿得很旧,粗糙的布帛磨破,颜色褪掉,两根缎带交叉缠进她瘦却有力量的脚踝。

女孩毛茸茸的金色长发盘起来,高耸在颅骨后方,一点碎发散出来,像不驯服的灌木枝丫。房间被音乐塞满,女孩很快地瞥了他一眼,蓝色虹膜明亮,如同质感细密的玻璃器皿;她足尖依然支在地上,腿抛进半空,划出一道弧线,白色裙摆像花一样绽放又闭合。她快速地旋转,自如地拉开一字马跃入半空,旁若无人,仿佛站在一片荒野上,只有天地和湖水阅读她掀起的漩涡。

白天鹅也许模仿不了她的优雅,苍鹰或许可与她的高傲媲美——是的,在她小小宇宙层叠的密码中心,填满了与她纤细身体不符的力量。女孩没有再望他。

佐助站在舞房一隅,看到她的力量正在偏斜。一开始是劲韧的自我,后来更像一场展示。她的舞蹈正在入侵,薄脆、边缘锋利。汗珠被丢到空气里,佐助感受到她正在向房间里的客人施展那种侵犯似的美。

她头顶的数字庞大,意味着这位年轻的少女还有漫长的一生,如同佐助的父母兄长,不出意料会寿终正寝——这是他苦涩人生里为数不多值得高兴的事情。不过不久后他这轻松的心情也会沉入谷底。音乐停止了。

女孩从半空中落了地,陶醉的神色被她摘掉,略带婴儿肥的面孔上涌出生动的表情。她颠颠地向佐助的方向跑了过来,双脚因为长期摆出芭蕾位而有点外八,这使她的步伐显得傻得可爱。

“我好看吗?”她笑着开口道。

佐助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她问的是“我跳得好看吗”,他点头便是;若是问她的长相,那也的确是值得称赞的美貌——不过对一个陌生异性唐突的夸奖,似乎有些不得体。于是他摸了摸眉弓,选择沉默。

女孩似乎并没想得到什么回答。她嘻嘻哈哈地跳起来,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漩涡鸣人。”

他刚要开口,就听她接着说,“我知道你是谁——体育大学的校草嘛。我可是观察你很久了。”她挠了挠脑袋,伸出了右手,刚才那副高雅矜贵的模样荡然无存,“请多指教咯,宇智波佐助君。”

佐助握了握她那只微微汗湿的手。她的手小,温暖,掌纹里似乎藏了许多俏皮的小秘密。然而双手相触的那一霎那,他却没有心思去感受这只柔软纤细的手掌。

漩涡鸣人头顶的数字正在快速流失。

这是宇智波佐助从未经历过的体验。他愕然地看着女孩的寿命像杯中的水被倾倒。他们的手指之间勾勒出看不见的电流;仅在短短几秒内,她的人生倒计时猛然下坠,又缓缓放慢,停在了七十七小时。

“我要这里最好吃最贵的甜品!多拿一些!”带着蛤蟆墨镜的金发少女雄赳赳气昂昂地说。

老板看了看女孩,又看了看她身边的黑发年轻人,眼神诧异地在他们之间扫了扫——漩涡鸣人拍了拍身边佐助的肩膀,对老板探究的目光神气地回答,“我是大富婆,这是我的小白脸!”

面容英俊的老板“扑哧”笑出声来。佐助黑着脸,张口道:

“我带你来这,不是让你在我哥面前说傻话的。”

鸣人忙摘下墨镜,慌张打量了一下宇智波鼬的脸,舌头都尴尬得打了结。她张嘴结巴了半天,脸憋得通红,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大富婆,我家的闪电泡芙不错。你尝尝。”宇智波鼬半是揶揄半是解围道,从玻璃暖柜里拿出一只刚烤好的暖融融的泡芙。鸣人慌乱地点点头,接过甜点像是得了救一样落荒而逃了。

鸣人找了落地窗边的位置无所适从地坐下。橙黄色的夕阳在她金色的发顶上簪出一圈可爱的光晕。

“女朋友?”鼬打趣他弟弟。

“你该不会真的在当小白脸吧。”

不久前他在帮女孩做拉伸运动,叽叽喳喳的语言是只百灵鸟,从他耳朵里钻进去,像颗绒球在听觉中轻搔着。

她说自己习舞多年,舞蹈像一只模具将她身体两侧雕琢上美丽与酸楚。她说三天后的独舞演出,很可能会影响她未来的舞蹈生涯。她说其实在意你这家伙很久了,早就看中了你漂亮的皮相,如今终于不用望梅止渴,可以贴近了细细欣赏。她说从九岁开始她就没再吃过甜食,今天特别想要吃草莓蛋糕,你可不可以陪我去。

佐助一声不吭。他只看得到女孩头顶的数字一点点掉落;娇艳的、细腻的、充满生命力的一朵花不久后就将凋零。

舞者的身体柔软,腰身扬起,拉成不可思议的一张窄弓,肌肉像蛇一样柔韧而富有弹性。佐助把手臂穿过她肩膀,叫她停止聒噪认真吐气,随即拉起她的身体轻轻震颤。脊椎传来滞涩的轻响,一条年久失修的索道一路甩开,层层叠叠的台阶忽然舒展,电流从颈椎脆响到尾巴根。

她的嘴张成圆圆的形状,大惊小怪地赞叹佐助你技术真好——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不过宇智波佐助心下烦闷,没有心思纠正她。

鸣人把脚腕塞进他手心里,示意对方给自己揉揉小腿。

“我这只腿之前受了拉伤,上个月刚痊愈,现在还疼得很呢。”她笑眯眯地补充,“帮我按按吧,求你啦。”

她脆弱的脚踝细得不堪一击,佐助很难想象她刚才是怎么用这双脚划出令人惊艳的图景。体育大学的学生多数爱干净,运动过后总得冲个凉才算痛快。但男性的汗味是难以避免的,各种荷尔蒙挤在一起,热腾腾地前仆后继地涌上来,让嗅觉灵敏的佐助始终有些煎熬。

他是第一次这么近地接触女孩子。细瘦的小腿摸不出来结节或筋包,只能感受到滑得如同丝绸的皮肤在他的掌心下钻来钻去。运动完她出了一些汗,让她身体甘甜的弧度多了一点润泽。

佐助觉得她一点不适都没有,只不过存心折腾自己罢了。一会儿让他按按腰,一会儿要他揉揉肩,在一张瑜伽垫上翻来覆去,乐此不疲。

“你是不是在骚扰我?”在她说自己屁股疼的时候,佐助终于忍不住开口问。

“你这么说好过分啊。虽说我找你来的确是见色起意……”她趴在软垫上,声音慢慢低下去,眼睛却弯了起来,“但是佐助君,跳舞很孤单的。我请你陪陪我,不可以吗?”

若是她再年长个十岁,佐助必定会把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糟糕台词当成调情。但是她语气太天真,表情又过分干净,两条小腿抬起来,在半空中晃啊晃,让人半分旖旎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他叹了口气,“那你要乖一点。”

“喂,不要把我当小孩子啊!我可是你的金主!”她直起身子大声说,但是娃娃脸一点威慑力都没有,“再说了,你不也才刚满二十岁嘛。”

“未成年的小鬼就不要装大人了。”佐助有些好笑地说。

“好好当我的小白脸,”鸣人用舞鞋的鞋尖点了点他的腿,语气又落下去,“算我求你啦佐助。”

哪有求人当小白脸的。在等待漩涡鸣人洗澡的时候,他为自己答应陪她去吃甜点的承诺叹了口气。我不该这么做的,他想,这与我的生活原则背道而驰。明明他早已决意远离短命者,却不由自主地为这个可怜的女孩感到惋惜。她漂亮、率真、充满热情,人生只剩下不到四天,自己没有什么理由去拒绝她最后的愿望。何况自己受雇,本应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在端着草莓蛋糕向她的方向走去时,佐助依然在劝解着自己。女孩的发顶湿润,在白日最后的光线涂抹下熠熠反光,蓝色的眼珠不知道在端凝空气里的哪一点,像两只本不存在于这个宇宙的小小星球,玄妙地闪动着。没心没肺的姑娘此时显得有点忧郁。佐助心里划过一点点刺痛。

“市里最大的甜品店居然是你哥哥开的,”她舀了一块奶油蛋糕塞进嘴里,“以后我可以沾你的光了。”

“嗯。”嘴上虽然答应,佐助却无望地想,对于她来说也许没有以后了。

“哇,真棒啊......”她闭着眼睛品尝,一脸飘飘欲仙的表情,“从我选择芭蕾以后,我便再没有吃过甜食。啊…...其实也没有那么严格啦,只是我钻牛角尖,发誓在被舞团录取之前一口都不吃。”

“那你现在被录取了吗?”

“还没。”她摇摇头,声音忽然变小,手拢成喇叭状,一张脸凑过来,距离近得佐助都看见她面孔上细腻的皮肤纹理和鼻尖一点点亮晶晶的汗珠。

“但是…...你应该知道吧,我活不了太久了。”

早上佐助到达舞房时,鸣人刚结束晨练洗过澡,湿淋淋的头发像蜂蜜淌在她后背上。她趴在阳光里昏昏欲睡,直到房门被推开她才半睁开眼。

“你脸上沾了墨。”佐助提醒。她慌忙对着镜子擦擦脸,力气大得对自己毫无怜惜。

哪里像个富家小姐了,傻乎乎的。佐助如此想着,看见她脸下面压着的一张纸。

他走近拾了起来,看见丑丑的字迹拼凑成的一张遗愿清单,忍不住抬头瞥了一眼正在理头发的漩涡鸣人。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啦。”像是猜到他的想法,她笑道,“后天我还有演出呢,今天肯定要晨练的说。”

她拾起鞋子,“即使要死掉,我也想在跳舞的时候死掉。”

他们坐在白色灯塔前。栏杆另一端就是波光粼粼的大海,残忍地辉映。如今他目光所至的一切似乎都衬托出女孩的渺小;她头顶的数字不仁地消减,在浪潮声和咸海风里将女孩的笑脸映得如此刺目。佐助想看看她,却又不想去看那跳动的数字。

“原先我不想去练舞的时候,就会翘课跑来这里。”

鸣人坐在地上,用不知哪里拾来的白色鹅卵石垒着塔,两只细长的腿伸出去,鞋尖左右晃着。白塔歪歪扭扭地被垒起来又失去重心摔倒,但她一次次地摆弄着,很有耐心。

徒劳无功。佐助垂下头不去望她,一只微凉的手却伸来掰过他的脸。

“喂,看着我啊。”鸣人的脸凑过来。

她拿手挽了一下在空中飞舞的金色发丝,一本正经地说,“佐助,我觉得你应该亲我一下。”

“哇,我好伤心啊。”她嘴上这么说,语气却听不出什么难过,“你看我长得还算漂亮,性格可爱,胸部形状也很好看,亲我一下又不会死。”

她从口袋里翻出那张皱巴巴的纸,“你看,我的第一条遗愿就是和宇智波佐助接吻。来嘛。”

“你第二条愿望是跟我睡觉。我总不能什么都满足你。”任凭鸣人抱着他手臂撒娇耍赖,恨不得把嘴贴上来,佐助也不肯理她,“顺便一提,遗愿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

佐助还记得她第三条愿望是看成人电影,第四条是喝酒。都是一些无关紧要,可以被轻易满足的小事。他把手抵在女孩脑袋上,对方扑不过来,脸气得鼓起来像一只河豚,猫须胎记都变了形。

“你死前就想干这么无聊的事情吗?”

鸣人泄了气,放弃扑腾,又乖乖坐了回去。

“我也想过要去潜水、跳伞、开飞机、做慈善,可是我的时间不太多了。”她靠在灯塔的白色墙壁上,沮丧地说。

佐助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或者说,他到现在都不知道鸣人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使她突然面临可以预见的死亡,简直像死神的恶作剧,毫无道理。如果不是他亲眼看着女孩头顶的数字在流逝,也必定会将她的话当成胡闹。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她把脑袋靠在佐助肩膀,歪扎的辫子蹭在他喉咙上,痒痒的,似乎有花瓣顺着他的牙膛生长出来。

“我身上有一个诅咒——碰到命中注定的人,我就很快会死。”

佐助难以置信地望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

“你有诅咒你自己肯定知道啊!”她嚷嚷。

佐助看到她头顶的倒计时,噤了声。

“我肯定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人。”她晃晃手指。

佐助这次懒得去问她怎么知道了,反正答案一定是玄而又玄的东西。随即鸣人开始啰里八嗦地说自己是怎么在人群中惊鸿一瞥地望见他,从此一眼万年永世沉沦在脑海里度过了恨海情天的五百集偶像剧,总之夸张得令人费解。

于是她前一日伸出的手,是早已预见到终局的选择。宇智波佐助突然感到困惑——她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笑着迎接死神的来临的。

“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打断女孩没完没了的、类似告白一样的自我剖解,问道。

她像听见了什么天大的蠢话,挪开脑袋,睁圆了眼睛,“什么……为什么?想要见到自己的命中注定,这件事需要理由吗?”

“不……我是说,你明明可以与我保持距离。”

鸣人很果断地打断了他,因为激动说话都有些磕绊,“这世上有一个我的命中注定,有一个属于我的百分之百男孩……我不可能——不可能不想知道他的样子、吻吻他的双眼。”

她的眼睛看上去像两只绒线球,猫咪拍击过后,延展出漫长的毛线,卷缠到宇智波佐助身上。

“我想听听我的命中注定的声音,牵住他的手,感受他的体温。我不可能不想和那个人相爱——要知道,那可不是什么百分之八十五或者百分之七十的男孩,那样可太勉勉强强了。你明知这世上有着百分之百的。”

“所以我感谢这个诅咒,它一直指引着我寻找到你。”

她头顶的数字已经不足六十小时,让她那张因喜悦而飘起红晕的脸显得极其触目惊心。

“这个诅咒很残忍。”佐助迟疑许久说出一句话。

“也许吧。”她擦擦眼角,“但是在生命的最后能遇见你,对我来说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这个诅咒,对我很残忍。宇智波佐助心想,抬起双手捏住女孩脸上的婴儿肥,对方一脸困惑,呲牙咧嘴地掰着他的手指。

“干嘛呀,很疼。”她抗议道。

佐助靠近了些,把嘴唇贴到她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她的皮肤温暖,在他贴近的一瞬间变得更烫。暖色的肌肤集聚了许多辛劳的汗水、跳跃的日落,以及堆积成碎屑的疲惫和痛苦。

“满意了吗。”佐助松开她。

鸣人瘪了瘪嘴,脸红得像火烧云,“还好吧。”

你眼睛里的笑意藏都藏不住了。他想。

电影院里充斥了一些古怪的人造声音。皮肤撞击的声音,女性夸张的大叫,男性毫无意义的脏话。佐助百无聊赖地看着前面几个观影者头顶的数字——他们都是年轻男性,还有漫长的一生好活,唯独有一个男孩只能活不到五年,大概会罹患疾病或者遭遇事故。

他们时不时地回头,扫一眼佐助身边坐着的少女。这种眼光让宇智波佐助感到不适——尽管一个穿着昂贵连衣裙的漂亮女孩来成人电影院实在有些令人诧异。

鸣人倒是没怎么注意他人的目光,全神贯注地盯着屏幕,时不时紧张地拧一下佐助的腿。

“哇女主角的那里未免也有点太大了!”

“这、这都发大水了。什么身体构造啊?”

“喂……这段剧情也太夸张了。这么玩会坏掉的吧,绝对。”她把嘴贴到佐助耳朵上,小声地说。他能听见她小声咽口水的声音,也能感受到她偏高的体温,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她无意识地挠着身边少年的牛仔裤,裙子上的绿色菱形格像某种密码,在屏幕晃动的白光里反射形状。

“可以别在我的大腿上乱摸吗?”佐助低声说。

“你都没反应?你是和尚吗?”她吐槽,随即咸猪手就被抓住,挣扎无效,只得老老实实地坐着。缓解不安的小动作被制止,她的脸在屏幕反射里越来越红。

“体育大学的男生天天都看。我已经烦了。”他回答。

不出佐助所料,没过太久鸣人就坚持不住了。一场电影的时间太久,鸣人那纸一般的承受能力大约也到了极限,从第二个男人加入战局以后她的脚尖就不安地在地上画起了圈。佐助看她坐立不安的样子,堪称善解人意地解围,“我不想看了。我们走吧。”

走出影院后她还在逞强地嚷嚷,这种东西也不过如此,本大爷一会儿就看腻了。佐助也不戳破她的心思,只觉得看这个人比看电影有趣得多。

天际卷起层云的漩涡,乌青色蔓延上来,鸣人慢吞吞地迈着步子,风经过她的身体。街道的灯光鳞次栉比地点亮,她裙子下细且直的小腿仿佛无力自持,要被无情的街景裹挟,固定成一副终将被缅怀的画面。

“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张口,声音低沉,恍若祈祷,“我一直听得见一个声音,告诉我,去找到他。”

“以前这个声音飘渺模糊,我听不大清楚。后来它出现得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频繁。我知道我离你近了——你想不到,长久以来,你就像我眼里的沙、鞋中的刺。我每走一步路,都感到疼。”

“我有时候甚至以为,自己也许八十岁才能找到命中注定——其实这样也不错,毕竟老了以后对于寿命也没什么执念了。”

“不过,不过我觉得还是现在这般最好。我刚刚十八岁,正是年轻漂亮可爱的时候,舞跳得很棒,胸部也没有下垂。这是最好的去爱的年纪,也是最好的去死的年纪。”

“你估计又要说我说傻话了——说不定我三十岁的时候很美,四十岁的时候也很迷人呢!不过我已经没得选了。再慢一点、再迟一些,我就要抓不住你了。”

“你真好,你比我想象得要好得多。你身上的味道总是香喷喷的,长得也好看,我那么多任性的要求你都满足。我找见你的时候简直高兴坏了,只感觉心甘情愿被俘。我知道你是来杀死我的,但我永远愿意对你忠贞不渝——你看,我快要死了,都敢使用’永远’这个词了。”

“我想你一定有超能力,对我说的这些胡话全盘接受,毫不质疑。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你知道我会离开,无法阻拦。你知道我爱你,蓄谋已久。”

“我还想和你吃冰激凌、逛街、去游乐场。我还想跟你吃很多很多顿饭,让你看我跳许多许多次舞。我还想跟你去看日出和日落,开车在公路上疾驰,在深夜看萤火虫或者狩猎一颗月亮,去没去过的地方旅游——我到现在还没有去过北海道呢!但是天黑了,要跟你告别了。我要走了。我不得不走了。”

“谢谢你愿意陪我。现在…...你可以牵一下我的手吗?”

宇智波佐助想,我也许再也不会见到比这更干净的一张脸了。这世界上所有的眼泪都远去,她的脸上始终带笑。死亡是一种终止,而终止凝固永远。他牵起那只柔软的手,像是握住了某种永恒。

在佐助给她揉肩膀的时候,鸣人一反常态地选择沉默寡言。当然她并没有什么忧郁的心事,悲观并不是漩涡鸣人的特质。在舞房落地镜的反射里,佐助看见她的脸轮廓倔强,眼睛却生动地跃着,里面凝结了许多泪水和海浪。也许她的蓝色让世界上所有的海洋都消失,成为萨尔茨堡树枝上的盐。

于是他用力捏了一下她的斜方肌,才叫她回过神来,“在想什么?”

“我能感觉到…...我的终点像只彗星,正在离我越来越近。也许我还能活三天,也许不到两天。”她把脸转过来,蓝色正在燃烧,“于是我想,我今天要做很坏很坏的事,做世界上最坏最坏的人。”

“我今天想做的事也许过分,你不要生气。”她眼神乱飘,脸上难得出现了几分忸怩。

“我、我想跟你结婚。”她声音细如蚊呐,鼓足了好大力气才结巴着说出这句话,说完后便不敢抬头。

这算什么很坏很坏的事。他的眼前浮现那日横死在婚礼现场的新娘和她新婚丈夫惨痛的脸,忽然想知道如果那位新郎知道自己的妻子将会在美丽的年纪悲惨地死去,是否还会选择与她相爱并且结为连理。

“好啊。”但是他没有想出答案。于是他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也许她并不知道结婚是要去登记的——总之她站在紫藤花架下,头顶歪歪扭扭地扎了头纱,看上去更像是扯了一块蚊帐夹在金发上。她刚才磨磨蹭蹭地化了个妆,效果十分惨烈,只能算是给五官描了个边,嘴唇红得像吃了什么劣质辣椒。

“时间比较紧张,我没空去弄一个花门,你将就一下。”她尴尬地搓搓鼻尖,指了指花架下的一只小桌子,“不过我订了个蛋糕。”

佐助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宽帽衫和工装裤,心想新郎穿得也不大讲究。他走近了几步,蛋糕上眼熟的字体让他的脸一下子黑下来——宇智波鼬用巧克力在奶油上雕刻了“新婚快乐”。

鸣人拽拽他的袖子,让他忽视掉兄长恶劣的打趣。她的手心里放了两张贴纸,是两只卡通画工的钻戒,钻石大得匪夷所思。她把一只贴到左手无名指上。

“看看,南非大钻戒,十克拉。我够仗义吧。”她嘻嘻笑道。

她伸出细细的手指对着阳光,一脸夸张的惊喜表情,仿佛真的有什么宝石在那上面。

真是蠢透了。他想自己正在做的不是什么运动陪护而是临终关怀——这个工作从来没出现在他过往的人生计划里。但是现在,没有什么比这件事更加重要。漩涡鸣人让理智无用,让镇静沉默,熄掉每一点堪称他往日原则的灯火。

此时此刻,在简陋的紫藤架下,他贴着那只滑稽的贴纸,面对着兄长赠送的玩笑似的蛋糕,听一个将死的女孩虔诚的誓言。

“漩涡鸣人愿意嫁给宇智波佐助为妻,从今时直到永远,无论是顺境或是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我将永远爱着你、珍惜你,对你忠诚,直到永远。”

她拿起手里记的小抄,把没背下来的句子又看了一眼。

“我愿与你共度余生,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她朝佐助走了半步,慌慌张张地伸手捂住他张开的嘴唇。

“你就不要念誓词了。”她眼睛弯起来,“你知道的嘛——我的余生很短,可你的却很长。”

佐助漆黑的眼睛盯着她,按住她贴在自己唇上的手,温柔地、缓慢地吻了一下她的手心。

也许在漩涡鸣人贫瘠的小脑瓜里,她所能做的最坏的事就是在未满二十的年岁喝酒了。总之她把佐助带到自己家里,西面的窗子透出明黄的夕照,把餐桌上的一排稀奇古怪的酒瓶反射得刺眼。窗户边有一些碧绿饱满的盆栽,将她纤细的身体衬得像一株勃勃动人的植株。

佐助坐在桌边,支着脑袋看她努力地撬开酒瓶的塞子。

她家很大,整洁,看得出有人精心打扫和布置;但是却空荡荡的,缺少生活情感的注入。餐桌上摆了一张照片,幼小的鸣人扎着辫子,被父母抱在怀中——她的母亲面容与她极其相似,而父亲给予了她动人的金发碧眼。她说父母已经在天上了,一直以来是漩涡族人在照顾她的生活。

她脸上没什么哀伤,一边小心地饮着酒一边说着自己的事情,侧影是某种他假以时日可以命名的事物,但他如今并没有语言可以去为其定义。纱绸窗帘如同他们相见那一日一般高高扬起,又归于沉默。他试想,试想她不曾来过。

啤酒是琥珀色的,而葡萄酒有红宝石的润泽。她皱着脸把酒精撒进胃里,像吞咽下无数闪闪发亮的宝石。醉是浑浊的,爱也是,顺着玻璃杯壁缓缓下坠,滑向终将到达之处。

太阳坠落,月亮升起。漩涡鸣人醉得很快,兴奋让她的红晕变成火烧云,延长已逝的日落。她满屋子乱翻抽屉,非要找到UNO牌才肯罢休。任凭佐助告诉她两个人玩不了UNO,她也没有中止寻找;直到她把那些花里胡哨的纸牌丢得满屋子都是,她才赤着脚耀武扬威地站在沙发上,笑声像只快活的鸟。白色棉布裙子被她的胡作非为祸害得皱皱巴巴,佐助想起来这是她白天的“婚纱”。

“酒品真差。”他嫌弃地说,坐在地毯上拾拣纸牌,鸣人却不容他安静地坐一会儿,像一只松鼠一跃而下,扑到他身上,下巴狠狠撞上佐助的额角。

没等佐助接着斥责她,鸣人就睁着双亮得灼人的眼睛——他发誓,在逐渐昏沉下来的房间,这双眼比燃烧的白矮星还让他着迷和惧怕——她轻轻用气声说道:

“佐助,宇智波佐助,跟我做吧。”

漩涡鸣人的力气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她像只八爪鱼死死扒在佐助的身上,撕都撕不下来。他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常年运动让她单薄的皮脂层下面都是劲韧而富有弹性的肌肉。

现在她的腿死死卡在他胯骨上,不得其法地动来动去,嘴里还在说着一些耍流氓的话——佐助极其后悔让她喝什么见鬼的酒。酒壮人势,他想,这家伙的狗胆子变得倒是巨大。他自然也能用蛮力把她掀出去,但看到她头顶仅剩的二十四小时究竟是有些心软了。

“你做小白脸能不能尽职尽责一点!”她大喊,随即她声音又软下来,“你都陪我胡闹到现在了,也不差这一下了嘛……求你啦佐助君,不要你负责,好不好?”

她软磨硬泡的样子让他心头火起,抓住那两只上下作乱的手,冷道,“我又不是不想负责。”

“…...你可不可以坦率点,说话不要用双重否定,直接用肯定句。”喝了酒以后鸣人的脑子反倒灵光了。

宇智波佐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鸣人闹得很,很快就把他的尴尬一笔带过。她在那里一会儿装哭一会儿干嚎,非要达成愿望不可。

“我离死不远了…...就不能满足我最后的愿望吗。”她死死抱着佐助的胸口,声音软趴趴地垂下,“为了见你我连命都不要了,你就这么对待我?”

她的嘴唇悬垂在他的眼眶之上,虚构了一种永不可得的梦想,就像水用倒影虚构了月亮。她是绿色的、充满生命力的、毫无瑕疵的某种憧憬。他感觉自己被某种滚烫的细密的情愫紧紧咬住,像齿轮或牙齿把自我固定在那个夜晚。仅剩二十四小时的夜晚。

她的裙子卷起来,膝盖在无法自控地抖。她倾过身子,小心地撅起嘴唇,却没敢吻他,仿佛这么做她就会瞬间暴毙一样。鸣人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嘴角。

“不是这样的。”佐助把她金色的长发揽到一边,“不是这样的。”

她没有机会和我一起去游乐场了。没有机会和我一起去北海道,也没有机会见到属于我们的雪。他把手放在她消瘦的后颈上,把她压向自己,吻了一下她的耳尖。鸣人开始发抖了。

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她的脊柱是年轻的连绵山脉,滚烫的体温像柔滑的巧克力将他缠裹。他嵌进她最脆弱的地方,感觉到女孩光滑的肩膀在细细颤抖,喉咙里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声。

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到心疼,不过很快这种软弱的感情就被没心没肺的漩涡鸣人毁得一干二净。

“你说两句话嘛。”她轻声说。

“哎,就这种时候,不应该说点好听的话嘛!夸我两句,快一点。”

佐助无奈地叹了口气,搜肠刮肚地说,“你很漂亮,性格也可爱。”

“你嘴真甜!”她抱住佐助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他不知道漩涡鸣人到底怎么定义甜言蜜语的,但肌肤相亲的感觉的确像漂浮在云端。年轻人拥在一起,让肃杀的繁星都为此柔情。他开始慢慢地磨;鸣人只感觉脊椎一麻,眼冒金星,张嘴就开始胡说八道:

“哇你好厉害啊,好舒服啊,我要赐你大师称号……”

“你能不能闭会儿嘴。”佐助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她在黑暗里吃吃地笑了,“你是不是脸红了?”

只有甘甜的呼吸回答彼此的拌嘴和质疑。

这么做着实有些趁人之危了。佐助拎着鲷鱼烧前往剧院的时候对自己说。

他以前并不能理解梵高画出的《星月夜》为何将银河旋转成流动的漩涡,但是在昨天那个美妙至极又糟糕透顶的夜里,少女金黄的头发在他皮肤上流淌时,他只感觉万千星辰都向他坠落。

他走上芭蕾剧场的舞台、停在鸣人面前时引起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骚动。

“你怎么来了。”她笑嘻嘻地走过来,只不过脸上有一点羞赧——因为旁边穿着舞裙的姑娘们三五聚成一团,胆小的正在窃窃私语,胆大的在喊“是你男朋友吗”。

“有个人昨天喝多了一直吵吵要吃鲷鱼烧。”他无奈地说。鸣人这会儿被周围的人起哄,不堪其扰,又说不上来宇智波佐助到底是她什么人,结巴得快把舌头咬掉。

佐助其实想帮她解围的,但是选择了一种最糟糕的方式——

他把手按在漩涡鸣人金黄色毛茸茸的脑袋上,跟周边人解释道,“我是这个笨蛋的丈夫。”

鸣人尴尬得差点昏过去。

漩涡鸣人拽着他在后台穿梭,找到一间没人的化妆间才气势汹汹地把他塞进去。现在倒是有些大富婆的样子了,佐助心道。

“你说那种话干什么!”

“那句、那句你是我丈夫那句话......”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丈夫”这个词吞吞吐吐地从嘴里挤了出来。

“我们昨天不是结婚了么。”他这话说得倒是理直气壮。

鸣人看上去气极了。两只眼睛简直像破碎的天蓝色瓦片,瞪得圆溜溜的,刚才那些紧张的红晕一下变成了气恼的血色,在她蜜色的皮肤之下滚动。她憋了许久,几乎吼出来:

“那都是假的,是过家家的游戏!以后你会有真正的妻子,真正的家庭!”

佐助靠在化妆台前抬起头,第一次看见她眼圈红了。几天来她都乐观得令人费解,仿佛死亡也不能给她的羽毛划上任何波澜。如果不是佐助看得见她的寿命只剩下十二个小时,也必定会忽视她笑容之下的阴影。

他知道她在憎恨。他知道七十七个小时不过是她未来本应拥有的漫长人生的一种模拟。他知道任凭漩涡鸣人用她的乐观来美化和歌颂这个诅咒,死亡从任何意义里都称不上圆满。她本来可以拥有一切。他们本来可以拥有一切。

宇智波佐助对此无能为力,只是开口道,“睡完就抛弃,你可真够无情的。”

她嘴巴一瘪,眼睛红通通地,控制了许久表情,到底没憋住笑了出来,“你能不能不要冷着脸一本正经地说这么好笑的话啊。”

“过来。”佐助冲她摆摆手。

鸣人颠颠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把眼泪都涂到他帽衫里。

“你真好。”她吸吸鼻子,完全忘了自己刚才正在跟佐助生气。

“可以什么可以啊!真臭屁!”鸣人抬头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又笑了出来,“我去彩排了。晚上记得来看我演出。”

佐助注视着她一颠一颠的裙角跳跃,粉白色的舞鞋消失在门角后。他轻轻摸了摸帽衫湿润之处,摸到了自己的负隅顽抗,摸到了摊开的阳错阴差。

鸣人想把自己的最后一天献给舞台,这件事他早已了解。细长的腿绷上足套,趾尖轻点在地上,海的浪涛声变成她的舞鞋。她在风中跳跃,如海燕升空,白鸥盘旋。她用十年来贯彻自己的坚持到底,不遗余力,瘀伤是她命运的拼图。她是笔直。

她站在聚光灯中央,惯于勇敢而疏于爱恨。手臂伸开,生出刺般的羽毛。头颅扬起,让骄傲去追逐她的私逃。双腿是两把锋利的武器,撕破空气,点燃杂念。她头顶的数字只剩下不到两小时。

“跳舞很痛苦啊,但是不能逃。”她上台前对佐助说,“就像我遇见你意味着许多事情。我躲不过,哪怕这是我的终结。”

她从没跳得这么疯过。芭蕾是克制的艺术,然而她就像穿上了童话里不能停歇的红舞鞋,跳进荆棘、踏进火海,点燃一座故居,直到荒凉。而荒凉穷尽了荒凉。

她高高跃起,无所顾忌得几乎要把自己焚毁,落地时细瘦的脚腕不堪重负地发出呻吟——佐助知道那一定很疼。可她仿佛浑然不觉,在滔天巨浪里飞奔疾驰,追赶着夕阳的末日穷途。她的骨骼里填满了渴望的墨水,漆黑她,将她身体内部晃动。

她舞,仿佛世界即将终结,生命不以己悲。只有宇智波佐助为此煎熬。

他离开观众席,疾行到后台,寻找了许久才在杂物间找到结束演出、满身冷汗的漩涡鸣人——她一个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沉默地坐着。他曾经以为“沉默”这个词绝对与她没有干系。

佐助点亮房间里的灯光。还剩四十二分钟。

“你来干嘛?”她诧异地扬起脑袋,一脸失败地揉了揉头发,“那我的计划岂不是失败了的说!”

“你的计划就是在这里等着脚踝肿起来?”他瞪鸣人一眼,走近她蹲了下来,伸手去解绸缎舞鞋的绑带。

果然她的脚肿得厉害。佐助搓热手心覆在患处时她才将将回过神来,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掉。”她垂头丧气地说,“本来我想着让你最后看着我漂漂亮亮的模样——我说,万一我死相很丑怎么办?那岂不是丢死人了。”

“你还能活很久,放心吧。”他撒谎道。

她的足弓比常人要高些,是常年练舞导致的。脚背上血管明显,骨骼像扇子展开弧度。她听了这话,也不去管疼痛的脚腕,跳起来抓着佐助的手臂摇了摇。

“我就说你有超能力。”她又展开那张招牌笑脸,“你总是什么都知道。”

“所以陪我再跳一支舞吧。”

鸣人赤裸的脚尖踩在他的篮球鞋上。她比看上去还要轻,手臂环在佐助腰上,傻乎乎地笑着。

“我脚伤了你好像很着急。我感觉你有点在意我,这让我挺高兴的。”

他们毫无逻辑和章法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蹭着圈,并且不讲道理地称其为一支舞。

“怎么了,我要死了所以你都不嘴硬了?”她哈哈笑了两声,“所以你就不能说一次‘我爱你’吗?假的也行啊,骗我也行啊!”

鸣人睁大眼睛,夸张地摆出惊讶的表情,“难不成你真的喜欢上我啦?不会吧?不会吧!”

她得瑟地摇头晃脑,“不过我这么可爱,你喜欢上我也是理所当然,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哦!”

“你就不能安静会儿。”她头顶的数字仅剩十八分钟了。宇智波佐助的胸膛一下下抽紧着。

“我才不要安静呢。”她闭上眼睛,把脸埋在少年胸口,“这些天,我用了好多下作手段,不讲道理地要你跟我发疯。能有你陪我,我已经很高兴了——就算你是敷衍也好、可怜也罢。我所有愿望都实现了,心满意足。”

话虽如此,佐助感受到她在害怕。有细冰从她的手指传递而来,逆流进自己的血管。无人能轻易跨越生死,尤其是丰饶的血肉正在变成秃枝。他们慢吞吞地在房间里挪,鸣人的手臂像藤蔓越缠越紧。

他又一次后悔接受这份工作。她原本可以拥有一生,与不那么完美却也没有多糟糕的伴侣共享平庸琐碎的幸福——如果他们不曾遇见。而如今他被邀请而来,注定亲手杀死自己的最爱。

“喂,你就是喜欢我吧。”她小声地笑,似乎是为了排解自己的恐惧,“你的眼睛告诉我,你爱我。”

鸣人的话变得很多,或许是在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芭蕾舞演员的身体瘦,几乎拥抱不住。她贴在佐助身上,化成一颗泪滴。潮湿。

还有七分钟。佐助从没意识到时间可以奔跑得如此之快。

“既然知道了,还问什么。”他哑着嗓子回答。

“我想听你说啊!”她嚷嚷,“你这个胆小鬼,该不会觉得爱上一个将死之人是什么可怕的事情吧。”

宇智波佐助叹了口气,恶狠狠地捏住鸣人两边的脸,对方又一次疼得乱叫起来。

“你这个人真的很讨厌,为什么要来招惹我。”他凶狠地说。女孩眼睛一红,眉毛委屈地皱了起来。

“你倒是说走就要走,真的把我当小白脸了?”佐助冷冷道,“你让我见到了世界上的百分之百,以后又怎么去面对…...百分之八十五或者百分之七十?”

鸣人到底忍不住了,哇地一声哭出来,“我害怕了,我后悔了,我还不想死呢!”她在佐助衣服上乱蹭着眼泪鼻涕。本来愁云惨淡的气氛被她滑稽的哭脸冲淡;鸣人磕磕巴巴地乱说着些什么“白头偕老”“一生一世”的话,鼻涕泡都快冒出来了。

“行了,别哭了。”佐助拿袖子擦擦她乱七八糟的脸。你剩下的寿命快要被哭泣填满了。她的头顶倒计时滑到两分钟整。

“那最后再夸我两句吧。”她哼哼着说。

“你是我见过话最多的女孩。整天聒噪,闹得我头疼。”

“喂!”鸣人抗议。但是佐助没有理她。

“嘴巴又笨,说话不经大脑。关键时候就结巴。”

鸣人无语了,只是气呼呼地把脑袋抵在他肩膀上。一分三十秒。

“……是我全世界最喜欢的人。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她抬起脸,面孔上亮起奇妙的光晕,是骤雨也无法打湿的火苗。生命的最后时刻她轻声恳求,“你还没有吻过我。最后的愿望了,吻我一下吧。”

时间不足一分钟了。他预见过许多次死亡,百发百中,无一幸免。当他吻在鸣人淡粉色的嘴唇上时,眼前又一次划过了十六岁那年见到的血腥新娘。我愿与你共享余生——那究竟意味着什么,他到现在还不能明晓,也许假以时日也无法理解。很快她娇艳的嘴唇会冰冷,柔软的身体会僵硬;她的血肉腐烂,骨骼风化,变成一抔黄土。世界上将再也没有她——他的命中注定,宇宙星球般的宏大数量里注定的唯一。

前一年的夏季,他在咖啡厅打工,手指触抚在窗边的大理石时,望见霞光满天,点亮街道的变易无常。有个女孩从窗外经过,金色的发尾一跳一跳,生机勃勃。她的头顶有着烂漫的余生,守望着与某个人相伴。

现在他睁开眼,看见那倒计时走向终结。沙漏倾倒,秒数从一落向零。一条线绷直,定格漩涡鸣人含泪的笑脸。

佐助屏住了呼吸。倒计时停滞了。

“怎么了?”毛茸茸的脑袋在他脸前面蹭了蹭,猫须贴近他的眼睛。

卡滞许久的倒计时突然抖了抖。零缓慢地跳动了一下,变成了一。

紧接着秒数变成二。时间匀速地开始向前流逝。

“没事。”他抱住鸣人的脖子,对方又开始一边吸鼻子一边叽叽喳喳地在他耳朵边上说起话来。皮肤相贴的地方湿漉漉的,他不知道是谁的眼泪。

原来那并不是死亡的倒计时。原来与你相爱,才是余生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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