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盱眙第一山国家森林公园

-- 米芾“第一山”题字的翻刻与流传考

摘要:在我国多处名山,都有北宋米芾题“第一山”大字石刻。通过层层追溯,可以发现各地“第一山”石刻都源于盱眙第一山。米芾于北宋绍圣四年(1097)登临盱眙南山,题“第一山”并作诗,南山从此改名。然而,米芾“第一山”题字原刻已毁,盱眙现存碑刻系清代翻刻自福州道山,它与米芾原作其实不尽相同。宋刻米芾“第一山”题字,字径约六七寸,旁题绝句一首。作为米芾榜书代表作,数百年来它屡遭翻刻。各地石刻的共同点是:首先,“第一山”三字被明显放大;其次,删去题诗,仅保留米芾名款;第三,翻刻特别集中地出现在晚明。大量翻刻“第一山”石刻的行为反映了晚明社会风尚和竞相标榜的民族心理,对米芾书迹的保存与传播也有一定作用。

关键字:米芾,盱眙,第一山,石刻,翻刻

中国地域广大山峦众多,其中雄伟峻拔、风景优美的名山也很多。在众多名山中,有一个奇特的文化现象,即众山争相标榜“第一”,诸如天下第一山、关东第一山、震旦第一山、佛教第一山、东南第一山、江淮第一山……,不胜枚举,且都有古今名贤题诗、题字为证。更有意思的是,在许多名山胜迹,都能看到北宋书法名家米芾题写的“第一山”大字石刻,而且写法如出一辙。究竟哪座山堪当第一,见仁见智,暂且不去讨论。本文关心的是这些米芾“第一山”题字,从何而来,又为何遍布各地?谁是原刻,谁是翻刻?其中潜藏着怎样的文化现象?由于目前全国任何一处米芾“第一山”石刻,都不是宋代原刻,故米芾“第一山”题字是原创还是集字,最初题于何处,如何流传,颇有探究之必要。

峨眉山“第一山”石刻的由来

四川峨眉山是中国佛教四大名山之一,山上古刹万年寺,始建于东晋,山门内有米芾书“第一山”碑(图1),高235厘米,宽95厘米,碑石右上角残缺。字径二至三尺,气势壮观。左侧偏下落款“米芾书”。此碑为乐山市文物保护单位。

然而,此碑书法却非米芾为峨眉山所题写,碑阴有楷书题记为证:

……丙午岁,余客江阳,偶约同人散步于土主山,获睹米襄阳先生石刻“第一山”三字。纵横变化,俨有龙跳虎卧之势,遂凝睇久之。则见玉屏列于前,玛瑙峙于后,左右复有湖光荡漾,名曰第一,不诬也!然而沧海曾经难为水,巫山以外不是云。因思峨眉天下秀,释氏称为震旦第一山,诚名实之易位,则南宫妙笔以之坐镇此山,有不叹为观止乎?爰采佳石觅良工,照石刊就,移竖于峨之万年寺。非欲还福于山灵,或山灵不至笑我耳![1]

落款在碑阳右侧:“□□戊午岁孟夏月念八日,乐邑增生龙田谢文明谨志并书。”

从这段碑记可知,此碑系乐山人谢文明翻刻,时间在某一戊午年孟夏,其来源是江阳土主山“第一山”三字石刻。

江阳即四川富顺县。西汉景帝六年(前151),封赵相苏嘉为江阳侯,在长江与沱江交汇处(今四川泸州市境内)设置江阳县。东汉献帝建安十八年(213)置江阳郡。宋代改名富顺后,一直袭用“江阳”为其别称。如晚明学者钱谦益说:“富顺,故江阳地,今属叙州。”[2]清人段玉裁说:“江阳县,今富顺县,直隶泸州也。”[3]

再说土主山。在中国西南各地,普遍存在着土主崇拜和土主庙,并有定时举办“土主会”的习俗。富顺县西湖西侧、县衙之北有钟秀山,因山上有土主庙(亦名十圣庙),俗称土主山。清康熙年间陈祥裔《蜀都碎事》载:“富顺县治后山上文昌宫,有米元章题第一山三字,字如大轮,遒媚可爱。”[4]道光《富顺县志》载:“米芾第一山三字碑,在钟秀山麓,邑人韦蕃立。”[5]故可以确定江阳土主山即富顺钟秀山,“第一山”碑立于山上文昌宫。

谢文明在峨眉山“第一山”碑记中所说“玉屏列于前,玛瑙峙于后”,“玉屏”当指富顺城南沱江对岸的翠屏山(亦名挂榜山),“玛瑙”即钟秀山后的玛瑙山;“左右复有湖光荡漾”指西湖、少湖分列左右。如果在钟秀山上举目四眺,除少湖已经填没(地名尚在),其馀山水景观与谢文明记述完全符合,确实是“一江环抱三面水,一城山色半城湖”的绝佳美景。

峨眉山“第一山”碑的刻石时间究竟是哪一个戊午年?因谢文明生卒年不详,难以推断。查康熙《峨眉山志》[6]未载此碑,而光绪十七年(1891)刊刻的谭钟岳《峨山图说》所绘万年寺图上有说明文字:“直上又一亭,竖有第一山碑,进圣寿万年寺。”说明这块碑的刻制时间应在康熙之后、光绪十七年之前。

自贡市文化局编《自贡名胜古迹》小册子刊有《富顺“第一山”石碑》文,云“乐山的谢文明又于清道光二十六年(1846)年莅临富顺,见‘第一山’三字‘纵横变化,有龙跳虎跃之势’,拓去刻在峨眉山万年寺之前。”[7]道光二十六年即农历丙午年,这和谢文明碑记中“丙午岁,余客江阳”句是相符的。照此推算,落款“戊午岁”则应是咸丰八年,即公元1858年。

在富顺县钟秀山文昌宫,“第一山”碑作为县级文保单位,已经用玻璃全部罩住。碑身高239厘米,宽111厘米,上有半圆形碑额,通高329厘米。石色深暗,确实年代久远。右侧落款“米芾书”,左侧为“邑人韦蕃立”。韦蕃是富顺本地人,明万历三十二年(1604)进士,官至大理寺少卿,天启五年(1625)罢官回乡。前揭《富顺“第一山”石碑》文中说,韦蕃因喜爱米芾书法,自武当山拓回“第一山”三字,刻于钟秀山。

这下情况更加复杂。峨眉山“第一山”碑摹刻自富顺钟秀山,而钟秀山“第一山”碑又摹刻自千里之外的武当山。那么武当山“第一山”碑呢?

武当山位于湖北省西北部,古称太和山,是中国道教名山,道观建筑在明代盛极一时。米芾“第一山”大字碑刻立于明代,晚明伟大的旅行家徐霞客()曾经见过它。《徐霞客游记》云:

十三日,骑而南趋,石道平敞。三十里,越一石梁,有溪自西东注,即太和下流入汉者。越桥为迎恩宫,西向。前有碑大书“第一山”三字,乃米襄阳笔,书法飞动,当亦第一。[8]

徐霞客所见这块米芾“第一山”碑,在迎恩宫前。迎恩宫久已不存,其原址位于武当山北麓、石板滩大桥南岸,在古均州城南40里。此宫毁于清朝早期。1968年丹江水库大坝截流后,包括迎恩宫在内的一百多座古建筑遗址俱被水库淹没。据《武当山金石录》云,此碑系“明万历李柏龄刻石”,又注云:“共有两通,一在州南三十五里朝阳洞口侧;一在州南四十里的周府庵内。朝阳洞的佚,今存的一通为周府庵的,现在老营东岳庙内。”[9]。而《武当山志》说米芾“第一山”碑原存朝阳洞,后迁元和观,1987年移至玉虚宫前泰山庙。[10]二者对现存泰山庙(即东岳庙)“第一山”石碑迁自何处说法不一。据笔者实地考察,现存泰山庙的“第一山”碑(图2)决非徐霞客所见碑,而是清代利用一块旧碑石的背面翻刻的。至于明代李柏龄刻石的来源,武当山历史上未有记载。

米芾“第一山”题于盱眙南山

在西岳华山,玉泉院位于“自古华山一条道”的登山起点。在这座著名的全真道观的大殿右侧,也立着一块米芾书“第一山”碑(图3)。碑高210厘米,宽85厘米,平顶。碑石右侧有行书一行:“米芾书。华阴令燕山董盛祚刻。”碑石左下侧有清初陕西名士康乃心()篆书题记云:“南宫此刻向在盱眙,摹刻于兹永壮名岳。康熙戊辰清明后六日,有莘康乃心太一氏云台观记。”可知此碑系华阴县令董盛祚命人摹刻,立于康熙戊辰年(1688)。在全国各地二十多处米芾“第一山”石刻中,大多不提字迹的来源,唯有华山这块碑石上明确指出“南宫此刻向在盱眙”。

图3 华山翻刻碑(杨君摄影)

无独有偶,陕西终南山古楼观台也有米芾“第一山”石刻。赵崡《石墨镌华》云:“宋米芾第一山大字。此刻在盱眙县中,南楼观石乃摹刻耳。纵逸飞动,殊有一夫当关之势。”[11]赵崡是晚明陕西著名学者、金石学家,又是终南山所在地盩厔县人,他说终南山“第一山”石刻摹自盱眙县,必有其据。

盱眙既非名城,也无名山,米芾“第一山”石刻怎么会在此呢?

要回答这个问题,先得从盱眙的地理位置说起。今天的江苏盱眙县位于苏北平原、淮河下游,与众多的苏北县城相比无甚特别之处。但在唐宋时代,那可大不一样。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其中通济渠工程,是在洛阳附近引黄河的水,行向东南,进入汴水(今已湮塞),穿过安徽,到泗州注入淮河,从此沟通了黄、淮两大河流的水运(图4)。唐宋时通称其西段为洛水,东段为汴水。汴水、淮水交汇处称为汴口,北侧为泗州(城址在今盱眙县淮河乡地下),南侧为盱眙,两城隔淮相望,相距七里。这里遂成为东南地区水运交通的咽喉要道,上通洛阳、长安,下达淮安、扬州。虽然泗州、盱眙的行政区划和隶属关系经常变动,但它们的繁华在唐宋时代是一以贯之的。绍兴十一年(1141)“绍兴和议”后,宋、金以淮河为界,南宋在盱眙、金国在泗州分别设置榷场,开展边贸活动。双方使臣进出,皆通过此地。

盱眙县城中心有一山,临近淮河,海拔仅百馀米,古名南山。山虽不大,却是历代县治所在。光绪《盱眙县志稿》云:“自此山迆东至斗山,宋以前皆目为南山,以在淮水南也”[12]。其实此山古称“南山”,并不因其在淮河南岸,而是缘于在泗州城南。山上出产都梁香草,当地人称为都梁山[13];而泗州人因为此山在泗州之南,称之为南山。盱眙县曾经多次为泗州所辖属,人们站在泗州南望,很自然地就把都梁山称为“南山”。如宋人苏轼多次经过泗州并留下诗词,有时称此山为“都梁山”,有时称“南山”。明人李东阳《南山草亭记》云:“泗之盱眙有山焉。南直县,北枕淮,在州之南,故亦曰南山。”[14]他准确地指出这座山的位置,南面是盱眙县治,北面是淮水,在泗州之南,故名南山。而自从康熙十九年(1680)泗州遭遇特大洪水,整个城市连同明祖陵永沉水底,清人已不知南山得名之真正原因。

下面,该说说米芾与盱眙的关系了。米芾()初名黻,字元章,湖北襄阳人,宣和年间任书画学博士、礼部员外郎。官阶不算高,但书法名声很大,朝野皆知,为宋代四大书家之一。米芾因为母亲侍奉英宗皇后,恩荫入仕,先后任职于汴京、浛光、长沙、杭州、雍丘、涟水、无为、淮阳等地,中年以后定居润州丹徒。他一生中多次往来江淮,当然也多次泊舟盱眙,现知留下墨迹的有三次:

绍圣四年(1097),米芾知涟水军(今江苏涟水县),由汴京(今河南开封)经汴水南下就任。这一路上两岸皆平原,无甚风景,至汴口入淮时忽见对岸一山,葱茏奇秀,如翠屏耸峙。米芾精神一振,弃舟上岸,在当地官员陪伴下登山览胜,并作诗一首:“京洛风沙千里还,船头出汴翠屏间。莫论衡霍撞星斗,且是东南第一山。”。此诗后来收入其《宝晋英光集》[15],题为《题泗滨南山石壁曰第一山》。由诗题可知,米芾明确地知道此山名为“南山”,但他还是要称之为“第一山”。诗中通过“京洛风沙”和汴口“翠屏”的对比,表达出米芾看见此山时的欣喜心情。“衡霍”即湖南衡山和安徽天柱山,在米芾看来,尽管盱眙南山比不上衡山、霍山高耸入云,但它却是东南第一山!

建中靖国元年(1101),米芾任发运司属官,与苏轼同游镇江金山。次年即崇宁元年(1102)二月与陈敏同游盱眙南山,题云“发运使□□□字陈敏米芾崇宁壬午二月同来”,刻在秀岩(图5)

崇宁五年(1106),米芾三游南山,同游者张大亨,题云“张大亨米芾丙戌岁”(图6),亦刻在秀岩。

其实,泗州、盱眙作为从汴京通向东南各省的水路必经之地,米芾经过这里远不止这三次。他先后游历了盱眙各处名胜,赋诗十首,合称《都梁十景诗》。米芾还为盱眙书《绣岩堂碑》,见载于南宋王象之《舆地纪胜》。

米芾称盱眙南山为“第一山”,是否得到世人的认可呢?根据现存盱眙第一山题刻中的若干宋人题名,答案是肯定的。米芾首次游南山并题诗,时在绍圣四年(1097)。在此之前的元丰七年(1084)苏轼填词《行香子·与泗守游南山》称作南山,而在此之后的靖康元年(1126)《高元亮等题名》即已改称第一山,其馀如“□子副等题名”(年份不详)、《王尚之等题名》(南宋淳熙十二年,1185)、《张釜等题名》(南宋庆元二年,1196)均称“第一山”,而南山之名从此几乎废弃。可见南山改称“第一山”确实发生在北宋末年,即米芾题字之后。米芾题字题诗不但改变了盱眙此山的名称,而且成为这一方山水之灵魂。

在盱眙第一山题刻最集中的秀岩,至今保存着宋代以来大量摩崖石刻,除了苏轼《行香子》、米芾两次题名,还有宰相蔡京及文学家贺铸、杨万里等名人题刻。这是由于,南宋时淮河是宋、金两国边界,“时聘使往来,旁午于道。凡过盱眙,例游第一山,酌玻璃泉,题诗石壁,以纪岁月。遂成故事,镌刻题名几满。”[16]地处南宋边境的第一山,竟成了北望故国的名山,题咏累累,如杨万里“第一山头第一亭,闻名未到负平生”[17]、阎苍舒“要渠天下无双手,题作东南第一山”、王渥“亭耸东南第一山,登临身在白云间”、颜师鲁“闻说淮南第一山,老来方此凭栏干”、蔡戡“自古东南第一山,于今无异玉门关”[18]。南宋陆游在《盱眙军翠屏堂记》说,诸多名闻天下的边郡胜迹,都不能与淮水、南山相比,并叹曰:“我之文不足称也!”[19]

米芾“第一山”题字的本来面目

前文说过,米芾于1097年、1102年、1106年三次游览盱眙南山并留下题刻。在今天的盱眙第一山秀岩,仅见米芾后两次游览留下的题名石刻,而无“第一山”题字、题诗石刻。山上所立“第一山”碑(图7)是清代重刻,高245厘米,宽97厘米,面向淮河。在落款“米芾书”三字左侧,还有楷书两行:

米元章名此山,勒书于石,兵焚其碑。吾乡先达曾摹勒于道山,世传为簪花家法。今创第一山亭,因吾乡墨拓复钩勒石亭中。此山之灵应珍重保护为镇也。乾隆十年九月晋安郭起元记。道光甲辰孟冬月邑人汪云佺重刻。[20]

图7 盱眙第一山翻刻碑

这段文字非常重要,透露出多重信息:首先,肯定米芾题字刻石的真实性,并说明原刻石已毁于兵火;其次,道山曾经摹勒“第一山”石刻;第三,乾隆十年(1745)道山“第一山”石刻被翻刻回盱眙,时任盱眙知县的福州人郭起元是其中关键人物;第四,现存碑刻为汪云佺于道光甲辰(1844)依据郭起元刻石再次摹刻。

历史就是这样充满了幸与不幸。如果没有郭起元,盱眙“第一山”石刻不会这么顺利地“失而复得”。如果没有汪云佺,这块石碑的故事可能再次中断,郭起元的努力也付诸东流,无人得知。

道山现名乌山,在福州市区内。乾隆《福州府志》载:“第一山,径二尺,米芾书,镌天皇岭。”[21]《榕城考古略》载:“县治之南有径达天王崎(俗称天王岭,乌山之麓也)……东有委巷,俗称第一山,内有鳞次台(有小阜,多奇石,登其巅望城中,屋次鳞鳞,故名其台。石上刻米芾第一山三字)。”[22]《福建金石志》载:“第一山,米芾书。在侯官乌石山。陈《略》云:行书三尺,在鳞次台,款行书二寸。此书由他处摹来者,虽属传刻,究系宋人之笔。其摹刻者,则不知何时矣。”[23]天皇岭“第一山”石刻仍存(图8),高216厘米,宽132厘米。虽无落款,但书法风格明显出自米芾之手,笔迹与盱眙现存“第一山”碑完全一致。但是,这是不是米芾“第一山”题字的原样呢?

图8 福州乌山翻刻(柯学刃摄影)

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是因为笔者发现,米芾“第一山”石刻在历史上存在两种版本,以及两种尺寸。孰真孰假,还需详加考察。

先说版本问题。现存各地的米芾“第一山”石刻,都是三个大字加落款“米芾书”的形式。三个大字的结构、笔法高度近似,稍稍对比一下,不难发现其相同点甚多,尤其是细节上存在着难以复制的相同,如:①“第”字第一、二笔用牵丝连接;②“一”字横画上边缘有根细线,显然是因溢出的一丝笔毫所致。这是偶然效果,绝不可能重复。这两个细节足以说明遍布各地的米芾“第一山”石刻,都是出自同一版本。(当然,各地“第一山”石刻也存在一些不同点,比如三个字的间距不尽相同,这是由于摹勒上石时挪动了字的位置;又如“第”字末笔撇画,有的是飞白,有的是实笔,这是因为有些刻工忽略飞白以降低工作难度。)但在清代著名学者孙星衍《寰宇访碑录》卷八中,他记载了两处“第一山”石刻:“瑞石山第一山三字”和“第一山三字并诗”,分别位于杭州吴山和盱眙第一山[24]。全国各地“第一山”石刻甚多,他只记载两处,显然是不周全的。但其中关键的信息在于,他记载了三大字版本之外的另一种版本,是“第一山三字并诗”。而现在世间所有“第一山”石刻均无诗,为什么?

从文献记载来看,米芾“第一山”题字石刻最早著录于南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

淮北之地平夷,自京师至汴口并无山,惟隔淮方有南山。米元章名其山为第一山。有诗云:京洛风尘千里还,船头出没翠屏间。莫能衡霍撞星斗,且是东南第一山。此诗刻在南山石崖上。石崖之侧,有东坡《行香子》词……余倾居泗上,皆打得此二碑,至今尚存。[25]

胡仔的记录极为准确。1982年盱眙县文物工作者就是根据胡仔对苏轼《行香子》石刻的记载,从布满荆棘的崖壁上找到了这块湮没无闻数百年的残损石刻。文中所谓“南山石崖”,就是山腰处一段宽约二十米、高七八米的垂直崖壁,名为秀岩,其上密布宋代以来历朝题刻。秀岩石刻总体保存完好,现为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惟南面一段在“文革”中因部队建营房开山取石而被炸毁。苏轼《行香子》石刻位于秀岩南侧,与其相距不远的米芾“第一山”石刻既已不存,当在其南端被炸毁的崖壁上。

《四库全书》所收北宋朱长文《墨池编》载:“宋第一山三大字,米芾行书,在盱眙。”[26]米芾初次登临盱眙第一山并题诗是在绍圣四年(1097),次年朱长文卒,米芾为其书墓表。这则看似非常重要的材料,可惜是后人增附。《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云:“又此本碑刻门末载宋碑九十二通、元碑四十四通、明碑一百十九通,皆明万历中重刊时所增。”[27]显然,这只能作为明代的史料了。

明代关于盱眙“第一山”石刻的记载较多,且说明了石刻的具体方位。如明初郑真《荥阳外史集》:“初九日早到盱眙……米元章第一山真刻,远近传模。”[28]《明一统志》:“第一山,在盱眙县治东,其下有石刻宋米芾书第一山三大字。”[29]成化《中都志》“盱眙县”条:“第一山,《方舆胜览》云在郡东,一名南山。今县治坐山是也。厅东壁中有石刻米芾书第一山三大字。”[30]

以上记载除了胡仔《苕溪渔隐丛话》说“此诗刻在……”,为何各种明代记载只说“三大字”而未言及诗?米芾“第一山三大字”与“第一山诗”是一件石刻还是两件石刻?清嘉庆年间,著名金石学者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道出其中原委:“盱眙县玻璃泉有米元章书第一山三大字,傍题绝句云:京洛风沙千里还,船头出汴翠屏间。莫论衡霍撞星斗,且是东南第一山。此初刻也。厥后好事者钩摹三大字刻之他所,世遂不知此山之在盱眙矣。”[31]他明确指出“第一山三大字,傍题绝句”是初刻。即米芾题字的真相,是既有第一山三大字,又有题诗的。

这并不是孤证。清人翁方纲有诗《题米书盱眙第一山石刻,即用其韵三首》[32],既步“其韵”,可见他所题的“第一山”石刻拓片也是有诗的。

图9 米芾 题第一山大字并诗 旧拓 国家图书馆藏

据此检索,符合“第一山三大字,傍题绝句”这一特征的米芾石刻拓片,仅见载于《米芾的书法艺术》[33]书中(图9)。“第一山”三大字居中,左右各有小字行书两行,文曰“京洛风尘千里还,船头出汴翠屏间。莫论衡霍冲星斗,且是东南第一山。米芾书。”除个别字差异,其余与钱大昕的描述相符。从图片来看,精湛的刻工以及石刻的风化状态,皆与盱眙现存《陈敏米芾题名》、《张大亨米芾题名》非常相似。鉴于此“第一山”拓片书法出自米芾,又系旧拓,虽与现存各地“第一山”石刻完全不同,却恰好验证了钱大昕、翁方纲两位金石学家的记载,故笔者认为这正是米芾“第一山”题字题诗原刻的真相!

遗憾的是,《米芾的书法艺术》书中未标注拓片的藏地及尺寸[34]。而各地翻刻的米芾“第一山”题字大小不一,字径有的二尺,有的三尺。那么米芾题字的原始尺寸到底是多大?

让我们先从明清文献中屡屡提及的“第一山三大字”入手,来看古人对“大字”的理解。大字、小字是相对概念,超过常规尺寸的字,就被称为大字。先秦时代的甲骨文、金文、简牍字径大多在一厘米左右,北朝墓志、南朝信札字径多在二三厘米,随着毛笔、纸张、刻碑等工艺技术的进步,到初唐时,欧阳询《九成宫碑》、虞世南《孔子庙堂碑》都是寸方楷书,及至中唐,颜真卿楷书字径多为五六厘米,即接近两寸(唐宋时代一寸约合3.0厘米)。而颜真卿《乞御书天下放生池碑额表》云:“缘前书点画稍细,恐不堪经久,臣今谨据石擘窠大书一本。”[35]这件“擘窠大书”的《放生池残碑》,字径约三寸。因而得知,颜真卿楷书的常规字径是两寸以内,字径三寸以上即为大字。

宋代制笔工艺进一步发展,使五六寸乃至尺馀大字可以轻松完成。周密《志雅堂杂钞》:“癸巳十一月十一夜,赵小山孟林以四川绢幛一幅来观,乃高宗大字书《古柏行》,字大五寸,后有御书之宝玺。”[36]宋高宗《翰墨志》:“晚年得趣,横斜平直随意所适。至作尺馀大字,肆笔皆成,每不介意。”[37]黄庭坚《论作字》:“大字无过瘗鹤铭。”[38]《瘗鹤铭》是南朝刻石,字径约五寸。看来字径五寸即被宋人认为是大字,当无疑问。

从书迹实物来看,唐代名家墨迹传世绝少,字迹较大者有李白《上阳台帖》,字径约三寸;唐人石刻大字以湖南浯溪摩崖为例,除颜真卿《大唐中兴颂》字径近五寸以外,传为袁滋、瞿令问、季康所书的三件篆书,字径均在三至五寸之间。宋人墨迹传世较多,其中大字作品如米芾《多景楼诗》(图10)、《吴江舟中诗》,吴琚《行书蔡襄七绝》等,字径五六寸;黄庭坚《牛口庄题名卷》,字径八寸,为宋人大字的极品。米芾现存于盱眙第一山的两次题名,以及文献所载的别处题名[39],字径也多为四至七寸。但要说像今天各地“第一山”石刻字径二三尺的大字,不但未见米芾有这样的事迹,整个宋代书法史上也没有类似的记载。“尺馀大字”书法的真正流行,是在明代以后。一方面由于富人建房追求高大奢侈,而产生了对大字匾额、楹联、巨轴的广泛需求;另一方面因人类旅游活动频繁,在名山胜迹题字刻石渐成风气,也为超级大字提供了施展空间。

既然在宋人看来,字径五寸以上直至尺馀都被称为大字,那么米芾“第一山”三大字原刻究竟是多大呢?在明人书画著录中有两则记载,提供了答案。一则见于项元汴《蕉窗九录》:“第一山。米芾行书,字方六七寸。”[40]另一则见于屠隆《考槃馀事》:“第一山。米芾行书,字方六七寸,奇伟秀丽,在直隶凤阳府盱眙县。”[41]这两位都是明代文艺史上了不起的人物,精于鉴赏。第一山题字拓片能入其法眼并作著录,定是宋代原刻,而不至于是翻刻。“字方六七寸”,当无疑义。

综上所述,米芾题“第一山”石刻的真相,应是“第一山三大字,傍题绝句”的版本;字径六七寸;石刻位于秀岩苏轼《行香子》石刻南侧。

光绪《盱眙县志稿》云:“又按《乾隆志》第一山碑注云:县堂东壁宋米芾行书三大字,径一尺有五寸。其阴三行书第一山,径可五寸,旁小行书第一山诗。明崇祯年间废于兵火。”[42]这是一块两面刻字的石碑,与胡仔《苕溪渔隐丛话》载“此诗刻在南山石崖上”明显不符。其中疑问,留待后文再表。

在书史上,米芾以擅写大字著称。其在《海岳名言》中,多次论及大字、小字书写要领的不同,并十分自得。如:“世人多写大字时,用力捉笔,字愈无筋骨神气,作圆笔头如蒸饼,大可鄙笑。要须如小字,锋势备全,都无刻意做作乃佳。自古及今,余不敏,实得之。榜字固已满世,自有识者知之。”[43]确实,对米芾“第一山”大字题刻的书法价值,许多书法名家都给予极高评价,认为它是米芾榜书代表作。明代董其昌说:“若米老所云大字如小字、小字如大字,则以势为主,差近笔法。今榜书如米老之‘宝藏’[44]、‘第一山’,吴琚之‘天下第一江山’[45],皆赵承旨之上,虽颜鲁公犹当让席。”[46]近人沙孟海认为:“米老题榜,最著名者安徽盱眙‘第一山’三大字摩崖石刻……确实气度雍容,运笔如小字。”[47]

米芾“第一山”石刻的变异

书迹一旦刻石,便开始了它的传播过程。尤其是文学名篇经名家书写,往往捶拓无虚日,流传广泛,甚至衍生出众多翻刻。例如欧阳修《醉翁亭记》在北宋时三度书丹刻石,尤以苏轼所书影响最大,“流布世间,殆家有之,亭名遂闻于天下”[48]。即便此石刻遭人为毁坏,一旦党禁松弛,又获重刻。石刻复制的案例还有很多,有的是原石已毁,复制以延续生命;有的是原石尚在,复制以供捶拓;还有的是复制于别处,为景观增色。例如颜真卿书《大唐中兴颂》摩崖原在湖南浯溪,而在四川剑阁、资中,江西庐山都有翻刻。朱熹《赠张栻诗二首》,吴大澂任广东巡抚时刻于广东,任湖南巡抚时复刻于岳麓书院。然而古往今来,恐怕没有任何书迹能够像米芾题“第一山”这样广泛翻刻于名山,其传播力之强是空前的,影响力之久也是空前的。

各地翻刻的米芾“第一山”石刻甚多,除前述峨眉山、钟秀山、武当山、华山、终南山、福州乌山外,较有名的还有以下这些:

江西庐山“第一山”摩崖(图11):在秀峰龙潭南侧的石壁上。明初王祎《开先寺观瀑布记》:“峡石上刻青玉峡及第一山,字大二尺,米芾书也。”[49]清毛德琦《庐山志》:“宋米芾第一山三大字。”[50]

杭州吴山“第一山”摩崖(图12):在紫阳山宝成寺外石壁上,明万历年间姜召刻。明陈继儒《妮古录》:“紫阳山下,有米南宫大书第一山三字于石壁。”[51]清倪涛《六艺之一录》:“第一山三大字,在紫阳山。第一山,行书,字径三尺。”[52]梁诗正《西湖志纂》:“吴山最高处名紫阳山,亦名瑞石山。上有宋米芾书第一山石刻存焉。”[53]

图12 杭州吴山翻刻

福建泉州清源山“第一山”摩崖:明陈懋仁《泉南杂志》卷上:“清源山在郡北三里许……其东有妙觉岩,石上刻第一山,是米元章行书。”[54]道光《晋江县志》载:“又东为妙觉岩,在倒旗峰下,下有亭。匾曰第一山,摹米元章书刻石,亭今废。”[55]

河南嵩山“第一山”碑刻(图13):在少林寺。乾隆《少林寺志》:“第一山碑,在山门内左墀,米芾书。”[56]

江苏南通狼山“第一山”摩崖:张玉书《佩文韵府》:“米芾书第一山三字,在狼山之阳。”[57]

安徽当涂青山“第一山”摩崖:乾隆《江南通志》:“宋米芾书第一山碑在山麓。”[58]

山东泰山“第一山”碑刻(图14):原在东阿镇少岱山,1950年代运至岱庙,后佚。1964年依拓片重刻,立于岱庙。

如此众多的名山竞相摹刻米芾“第一山”题字,实在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为了强调米芾所题“第一山”就是本山,有些地方不惜编造离奇的民间故事来说明米芾题字的真实性。其实上述各处“第一山”石刻的年代均为明清时期,最早的是庐山“第一山”石刻,因为王祎在《开先寺观瀑布记》文中提到它。王祎()是元末明初著名学者,与宋濂同为《元史》总裁,洪武六年(1373)被蒙古人杀害。所以庐山“第一山”石刻的年代下限为明初,当然也有可能刻于元代。

另有一则材料可知米芾“第一山”题字,在元代已经流传出去。元人陆友《研北杂志》记载,“晋陵富人承氏子,家有奇石,旧刻米老六字云‘第一山,米芾识’。”[59]一般来说,书迹拓片的流传,首先是在文人、官员圈子,随后才能溢出到商贾阶层。富人家有米芾题字刻之奇石,置之庭院,说明“第一山”拓片早已流出盱眙。

从米芾“第一山”石刻的传播情况中,可以概括出以下共同点:

首先,“第一山”三字被明显放大。米芾原刻应当是“字方六七寸”,但翻刻之后,无一例外地将字径放大到两尺以上;

其次,翻刻时无一例外地删去了米芾《题泗滨南山石壁曰第一山》诗,仅保留其名款;

第三,从时间上看,翻刻现象特别集中地出现在晚明(参见附表)。

导致前两个现象的原因显而易见,对第三个现象怎么来解释呢?我在曾任盱眙县令的明人钱琦[60]《钱临江先生集》发现一则材料,至关重要。其“跋米南宫草帖”条云:

米南宫书第一山三字,系之以诗。书法遒劲得自李北海,诗复苍雅,若为兹山传神。旧刻在盱眙署中,览者殊不易得。余命工重摹勒片石,使传布于世,庶几韵人墨客得共睹名迹。[61]

这则材料的意义在于:第一,它确认了米芾原刻尚在,为“第一山三字,系之以诗”,与宋人胡仔,清人钱大昕、孙星衍、翁方纲的记载构成完整的证据链;第二,它指出因为旧刻在县衙中,一般人看不到、拓不到,所以拓片流传不多;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它告诉我们,钱琦任盱眙县令时为便于米芾书迹流传,命人复制了一块石刻,以供捶拓。

联系乾隆《盱眙县志》“县堂东壁宋米芾行书三大字,径一尺有五寸。其阴三行书第一山,径可五寸,旁小行书第一山诗。明崇祯年间废于兵火”的记载,可以确信,这正是钱琦翻刻的“第一山”碑!碑阴与原刻一致,存其旧貌;碑阳则将“第一山”三字放大至字径一尺五寸,更为夺目。晚明各地大量出现的米芾“第一山”石刻,很可能都是根据翻刻碑的碑阳拓片勒石的。

就在钱琦死后百年,盱眙第一山遭兵焚厄运。顺治二年(1645)清军进入江淮流域,在扬州、江阴等地都发生了激烈的对抗和惨痛杀戮。盱眙、泗州临淮河天险,第一山又是县衙所在地,在抗清斗争中县衙遭到焚毁,累及无辜石刻。至乾隆十年(1745)盱眙县令郭起元重刻“第一山”碑时,米芾题“第一山”原刻及钱琦翻刻久已不存。想那米芾“第一山”石刻历来为盱眙官员珍视,观看、捶拓都受到限制,若非改朝换代的无情战火,焉能灰飞烟灭?

郭起元将道山石刻翻刻回盱眙,确为一方山川增色。道光十三年(1833),两江总督陶澍《登盱眙远眺作歌示兰卿》云:“米老……遂以第一山大书特书镌之碑,至今过者莫不仰首而窃窥。”[62]

各地大量翻刻“第一山”石刻的行为,首先反映了晚明经济社会的发展和旅游活动的频繁,官员、文人纷纷为名山题刻以志不朽。其次,这也流露出好标榜争雄、狐假虎威、自增身价的民族心理。从知识产权的角度来说,各地擅自摹刻米芾“第一山”,对盱眙第一山是不公平的。翁方纲《题(庐山)漱玉亭》诗云:“米迹争摹第一山,戞撞星斗弄潺湲。小亭底惜镌栏柱,轻唾支机钓石湾。”[63]他对各地争相摹刻“第一山”的做法进行调侃:米芾不是说“莫论横霍撞星斗,且是东南第一山”嘛,这么多名山都标榜是第一山,岂不都争着去撞星斗了?

从书迹保存的角度看,石刻毕竟不能永久,在没有照相术的古代,石刻翻刻好比墨迹钩摹,通过制作副本变相延长了原作的寿命,扩大了原作的传播范围,故对翻刻也不能完全否定。不但县令钱琦对米芾“第一山”石刻的传播有其贡献,即如福州道山的翻刻,在盱眙原刻损毁后居然成为重刻的母本。一块石刻,成为异地文化交流和互动的实例。

就在盱眙,还有一个石刻被翻刻回原址的例子。苏州府衙中原有白居易题“木兰堂”额,道光十九年(1839)盱眙人汪云任任苏州知府时,命人摹勒刻石,带回盱眙,置于汪家花园。“及庚辛之乱[64],郡斋无恙,而是额失焉。同治十一年李薇生太守复从盱眙汪氏乞得拓片,摹刻以存其旧。”[65]假使没有汪云任的翻刻,苏州府衙的“木兰堂”额就不会重现了。

[1]李先定:《峨眉山万年寺第一山碑》,见《峨眉文史》第三集,四川峨眉县政协文史委编印,第144-145页。

[2](明)钱谦益:《牧斋初学集》卷七十一,明崇祯本。

[3](清)段玉裁:《经韵楼集》卷七,清嘉庆十九年刻本。

[4](清)陈祥裔:《蜀都碎事》卷三,清康熙漱雪轩刻本。

[5](清)黄靖图:《富顺县志》卷三十六《金石志》,道光七年刻本。

[6](清)蒋超:《峨眉山志》,扬州:广陵古籍刻印社,1993。

[7]《自贡名胜古迹》,自贡市文化局编印,1988,第43页。

[8](明)徐霞客:《徐霞客游记》游太和山日记,清嘉庆十三年叶廷甲增校本。

[9]张华鹏等:《武当山金石录》第三卷,丹江口市文化局内部图书,1990,102-103页。

[10]武当山志编纂委员会编:《武当山志》,北京:新华出版社,1994,第181页。

[11](明)赵崡:《石墨镌华》卷六,清知不足斋丛书本。

[12]光绪《盱眙县志稿》卷二,《中国地方志集成》江苏府县志辑第58册,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13]苏轼《泗州南山监仓萧渊东轩二首》有“偶随樵父采都梁”之句,自注“南山名都梁山,山出都梁香故也。”见《苏轼诗集》第四册,北京:中华书局,1982,第1297页。

[14](明)李东阳:《怀麓堂集》卷三十一,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5](北宋)米芾:《宝晋英光集》卷四,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16](北宋)周密:《齐东野语》卷十二,明正德刻本。

[17](北宋)杨万里:《诚斋集》卷二十七,四部丛刊影宋写本。

[18](南宋)王象之:《舆地记胜》卷四十五,清影宋钞本。

[19](南宋)陆游:《陆游集》第五册,北京:中华书局,1976,第2166页。

[20]《淮安金石录》编纂委员会编:《淮安金石录》,南京:南京大学出版社,2008,第173页。

[21]乾隆《福州府志》卷七十三,清乾隆十九年刊本。

[22](清)林枫:《榕城考古略》卷中,官桂铨、官大梁标点,福州市文物管理委员会刊印,1980,第40页。

[23]福建通志局:《福建金石志》卷二十二。

[24](清)孙星衍:《寰宇访碑录》卷八,清嘉庆七年刻本。

[25](南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十五,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2,第274页。

[26](北宋)朱长文:《墨池编》卷六,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7](清)纪昀,等:《钦定四库全书总目》(整理本),北京:中华书局,1997,第1487页。

[28](明)郑真:《荥阳外史集》卷九十八,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29](明)李贤,等:《明一统志》卷七,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0](明)柳瑛:《中都志》卷二,明弘治刻本。

[31](清)钱大昕:《十驾斋养新录》卷十六,清嘉庆刻本。

[32](清)翁方纲:《复初斋诗集》卷三十四,清刻本。

[33]沈鹏编:《米芾的书法艺术》,北京:人民美术出版社,1980,第35页。

[34]中国国家图书馆藏有米芾“第一山”石刻拓片,纵60厘米,横36厘米。虽未曾见到,但笔者猜测就是《米芾的书法艺术》收录的这件。

[35](唐)颜真卿:《颜鲁公文集》卷一,清三长物斋丛书本。

[36](南宋)周密:《志雅堂杂钞》卷上,清粤雅堂丛书本。

[37](南宋)赵构:《翰墨志》,明百川学海本。

[38](北宋)黄庭坚:《山谷别集》卷六,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39]如《江苏通志稿》金石志九载:“米元章等题名,在阳湖文明寺。拓本高三尺一寸,广二尺。行书三行,行五字,字径七寸。”

[40](明)项元汴:《蕉窗九录》,清学海类编本。

[41](明)屠隆:《考槃馀事》卷一,明陈眉公订正秘笈本。

[42]光绪《盱眙县志稿》卷十三,见《中国地方志集成》江苏府县志辑第58册,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1991。

[43](北宋)米芾:《米芾集》,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2,第204页。

[44](明)陈继儒:《妮古录》卷二云:“米南宫墨池二大字,有宝藏二大字,傍题书学博士米芾书,在无为州。”见《四库全书存目丛书》子部118册,济南:齐鲁书社,1995。

[45]此刻在镇江甘露寺,明《京口三山志》、袁中道《珂雪斋集》俱载。现刻石为清康熙年间(1665年)由镇江府通判程康庄临摹勒石。

[46](明)董其昌:《容台别集》卷二,明崇祯三年董庭刻本。

[47]沙孟海:《海岳名言注释》,见《沙孟海论书丛稿》,上海:上海书画出版社,1987,第143页。

[48](南宋)徐度:《却扫编》卷下,北京:中华书局,1985,第147页。

[49](明)王祎:《王忠文公集》卷八,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0](清)毛德琦:《庐山志》卷五,清康熙五十九年顺德堂刻本。

[51](明)陈继儒:《妮古录》卷一,明宝颜堂秘笈本。

[52](清)倪涛:《六艺之一录》卷一百十,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3](清)梁诗正:《西湖志纂》卷一,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4](明)陈懋仁:《泉南杂志》卷上,明宝颜堂秘笈本。

[55](清)周学曾,等纂:《晋江县志》卷四《山川志》。《中国地方志集成》福建府县志辑第25册,上海书店出版社,2000。

[56]郑州市图书馆文献编辑委员会编:《嵩岳文献丛刊》第四册,郑州:中州古籍出版社,2003。

[57](清)张玉书:《佩文韵府》卷一零四,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8]乾隆《江南通志》卷十七《舆地志》,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59](元)陆友:《研北杂志》卷下,明宝颜堂秘笈本。

[60]钱琦()字公良,浙江海盐人。正德三年(1508)进士。正德六年至八年()知盱眙县。后任刑部郎中、临江知府。工诗文,撰有《东畲集》十四卷。《临江府志》有传。

[61](明)钱琦:《钱临江先生集》,明万历三十二年钱蘥刻本。

[62]秦士芝,陈琳主编:《第一山题刻选》(盱眙文史资料第十二辑),政协盱眙县文史资料委员会刊印,第56页。

[63](清)翁方纲:《复初斋诗集》卷三十四,清刻本。

[64]庚、辛指庚申(1860)、辛酉(1861),为太平天国战争期间。

[65]俞樾:《春在堂随笔》卷五,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0。

顾工,1973年生,祖籍江苏淮安,长于盱眙。东南大学文学博士,清华大学艺术学博士后。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学术委员会委员、西泠印社社员、文博研究馆员、一级美术师、(全国)教育书画协会篆刻艺术分会副会长、江苏省篆刻研究会副会长、上海市书协学术委员会副秘书长。供职于苏州美术馆。作品曾获“世界华人书画展”书法金奖、全国第十届书学讨论会优秀论文、“第五届中国书法兰亭奖”理论奖等。

精诚所至 金石为开 ——芦海娇篆刻评析

多年前我便知道远在黑龙江的篆刻家芦海娇女士,记得是某年某一期书法刊物上我看到刊有介绍她的个人专题。此后,在《书法赏评》、《青少年书法》、《书法》、《青少年书法报》等专业报刊上便陆续看到她的篆刻作品。精致的构图,细腻的刀法,古朴的字法和典雅隽美的线条造型给我留下了深刻而难忘的印象。

2009年深秋,我去哈尔滨采风,见到黑龙江书协副主席洪铁军先生,交谈中提到葛冰华先生,洪先生如数家珍,娓娓道来。我方知洪先生和葛冰华先生是至交,而芦海娇则是葛先生的夫人。了解了这些,我终于搞明白当时年龄并不大的芦海娇何以能够在篆刻上取得那么好的成绩,迅速在全国打出影响。

葛冰华先生是我非常欣赏和佩服的一位极具创造精神的优秀篆刻家,因此,我在给《羲之书画报》撰写《当代篆刻二十家系列评论》时,欣然将其收入,并对其大加肯定。2010年元月,在葛先生病逝一周年的日子里,我又撰写了《刀痕划过远去的记忆——葛冰华篆刻探索的意义追寻》一文发表在《书法导报》上,谷松章先生还特意为此文加了编者按,作为对葛先生的一种深切怀念。芦海娇后来对我说,她当时是含着眼泪读完这篇追忆文章的。

2013年,叶青峰兄在《书法报》开辟专版推出《当代中青年篆刻30家批评》邀请我和蔡大礼、张炜羽、戴文、赵明五人对30位西泠印社社员作品进行集中点评,其中就有芦海娇女士。由于她提供的多件作品深深打动了我,所以我在点评当中,对芦海娇给与了充分肯定:

“芦海娇为葛冰华遗孀,按理说可能会受葛氏影响而在大写意印方面有所作为。葛冰华的‘公章系列’和‘道教印系列’曾经在印坛上引起轩然大波,至今有人津津乐道。然观芦海娇所作,却全然是另外一番气象。作品浑穆整饬,秩序井然,温文尔雅之中透出某种灵秀之气。芦海娇的主攻方向也在古玺和鸟虫印上,但她的汉印功底也十分雄厚。其古玺一路印作在遵从传统法度和注重古典意识表达的同时,也有现代理念的适当融入。字法精准,章法大气,刀法细腻,技术的娴熟由此可见。其鸟虫印的一个最大的特点在于结字,线条排叠尤有意味,主笔直中有曲,曲中有直,视觉感受上以直为主,强化了文字的骨力,而印面也据此有了与众不同之处。如果说,鸟虫印不容易刻出新面目的话,大抵也是印人才气所限,芦海娇的成功对他人可谓不无启发。作为一位女性印人,芦海娇已经非常出色,她的出新手法和创造精神,很值得推崇。”

《富贵昌宜宫堂意气阳乐未央长相思毋相忘爵禄尊寿万年》

追朔芦海娇的学印历程,自然有很多生动感人的故事。她之所以能取得今天这样的成绩,除了自身的禀赋气质和刻苦勤奋之外,与遇到葛冰华这样的一位好老师是分不开的。芦海娇既是葛冰华的夫人,也是他的学生,以前在葛先生的悉心指导下,少走了很多弯路,直接进入篆刻的本体研究之中,循序渐进,孜孜以求。十数年一路走来,便逐步确立了自己的艺术风格。

如今,我和芦海娇同在国家画院沈鹏书法精英班学术班研修,自然成为了同学。因为这样的渊源,也就有了很多交流思想和艺术的机会,因此对她便有了进一步的深入了解,也欣赏到了她更多的篆刻作品。

芦海娇早年在古玺、汉印以及流派印上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并将古玺、元朱文印和鸟虫篆印作为自己的主攻方向。临创结合,创作出了一批优秀印作,在中国书协和西泠印社主办的书法篆刻展览上频频亮相、入展获奖,获得专家好评和同道们的广泛认可。

近些年,她为了进一步开阔自己的艺术视野,多次在国家画院参加研修,在沈鹏、曾来德等导师的指导下,对书画篆刻有了新的认识上的飞跃。而且我本人也认为,作为一位在篆刻界已经形成一定影响的篆刻家,芦海娇已经走过了当初在展览上入展获奖的那个特殊阶段。现在的问题是,如何把自己的篆刻创作建立在一种相对比较具有学术思考高度的层面上来对待,从而在一个更高的起点上寻求新的突破。而她本人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对自己的篆刻之路进行了重新思考之后,她根据自己的性格特点和审美追求,将创作研究的聚焦点集中在了鸟虫篆印之上,试图在原来的鸟虫篆印创作基础之上另辟蹊径,重新塑造自己的艺术语言。

她在所写的一篇《篆刻创作体会》中这样写道:“我把古玺、汉印、封泥、花押以及唐宋官印这些传统的元素形式都运用到印章创作中,用人物造像代替线条,作为点画,将这些人物图式以点线面构思,与鸟兽虫鱼共同组成我印章创作元素,塑造出鸟首人身的点画线条,与印中的人物图式产生艺术对话,同时将鸟类意象化和人格化处理,使之赋予人的肢体语言及我自身的情感,丰富鸟虫篆印创作的内涵和外延。”她的这一想法,曾多次在国家画院上课期间互相交谈中向我说起过,并谦虚地征求我的看法。

我认为,她这种建立在自身打下比较深厚的传统基础并具备了较强的创作实力和有了深入的理性思考的新的想法,并非空中楼阁。我的看法很明确,一切艺术都需要也允许艺术家去自由探索,我曾对她说,你自己既然有这样的认识和想法,不妨勇敢大胆地去付诸实践,即便“失败”了,也无关大碍。而一旦获得成功,那这种成功就具有了特殊意义。如果不去做,怎么能知道结果呢?

事实上,我们在年前于国家画院集中授课当中,有一天,海娇邀请我到她北京的寓所观看她的篆刻作品,面对她摆在工作台上的琳琅满目的印拓,我发现其中就有她新近创作的几方鸟虫篆印作品,她的那种创作思路已经得到了初步的验证。

这些在字法和线条处理上已经有别于她往日的鸟虫篆印作品,如“五星红旗”、“曾翔醉酒”等。在这几方印当中,她将五星红旗和人物形象的抽象造型大胆融入,取代了某些线条。但由于她的处理颇具匠心,不仅丰富和活跃了整个画面,而且并不感到累赘和繁琐,把人与自然联系起来,并且由此产生了印面的神秘感和耐读性。

“五星红旗”一印,由于现代图案的印化融合,颇具时代气息。这对那些因循守旧、不敢跨越雷池半步者而言,无疑是一种有意的启发。“曾翔醉酒”一印当中,在“曾”字和“醉”字当中,各出现一个人物头像,而在“酒”字当中出现一个古代老者形象,前者看上去醉眼朦胧,憨态可掬,真似醉酒一般。后者看似高人胜士,呼朋唤友,访仙问道。这就从文字意象上进一步诠释了文字内容本身的含义。但芦海娇的可贵之处在于,她的这一类作品并没有因此陷入“小版画”的泥沼,不直白、不晦涩,简约大气,自然生动,格调高古,毫无俗气。

芦海娇不仅篆刻功夫好,而且还擅长国画、书法,也能著文,基础皆不弱,格调均不俗。她性格相对而言有些内向,平时似乎不多言语。而一旦和同道好友谈论起书画篆刻,话题便多了起来。特别是她非常谦虚低调,不事张扬。从她口中,绝不会听到那种使人不舒服的话。和我每次见面,总会和盘讲出自己在学习和创作上的一些想法,并征求我的意见,而我也尽量对她给予尽可能的鼓励和支持。因为在我看来,芦海娇尽管是一介女子,但透过她清俊秀逸的外貌和文静优雅的谈吐,完全可以感受到她刚强坚毅的内心世界。精诚所至金石为开,随着时间的流逝,她一定会获得新的更大意义上的成功。

她用一把刻刀,以自己火热的激情,在冰冷的石头上将自己对传统的理解和现实生活当中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悟融合塑造为许许多多生动感人的意象,打动和感染了大批的欣赏者。她以自己对艺术的真诚,表达着对美好生活的热爱,也由此为自己赢得了一方可以自由呼吸的天空。

芦海娇,1978年生,字渊若,斋号印华堂。文学硕士,副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哈尔滨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国画系书记,书法教研室主任。黑龙江省书法家协会副主席。西泠印社社员,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中国女画家协会会员。黑龙江省国际友好联络会第二届理事会理事。

中国书协第七次代表大会黑龙江省书协代表团代表。中国国家画院沈鹏导师首届高级访问学者中国国家画院沈鹏导师第二届学术班成员国家艺术基金培养篆刻艺术青年人才黑龙江省文化名家暨“六个一批”文艺类青年人才西泠印社全国第九届篆刻艺术展评审委员。黑龙江省书法篆刻展评审委员。

出版专著《中国篆刻百家·芦海娇卷》及合集等20余部。中国美术教研大系《中国高等院校书法教程》副主编。入选国家艺术基金青年艺术创作人才资助项目书法篆刻类,主持省级课题多项,文章、作品散见于书法篆刻类、美术类等专业刊物上。作品被应邀和多次参加国家级专业性展览并获奖50余次,被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国家画院、中国篆刻艺术馆等专业机构及个人收藏。篆刻作品“禹舜四灵印”、“八荒锦绣”被注册为八荒通神艺术衍生品商标使用。

[编辑:耿香华 责编:唐小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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