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投毒罪立案标准案中,如果在尸体里检测出的化合物,只是怀疑有毒,查不到毒理学数据,能定罪吗?

中毒后的朱令(左)与中毒前的她样貌大相径庭。资料图

毒理学暗结挟怨人,广陵散再报不祥音

客从南溟来,遗我泉客珠。

珠中有隐字,欲辨不成书。

缄之箧笥久,以俟公家须。

开视化为血,哀今征敛无。

这一首诗,乃是唐代杜甫所作。诗中言道:南来的客人惠赠一颗珠子,珠子上隐隐有字,仔细分辨,却不能认出所书何字。主人紧密包裹,收藏入箧,只等官府征税之时,可充赋税。及至再打开时,却化成血样液体。可叹失去此物,便再无值钱之物,如何应付官府聚敛?这一首诗,后人解读,珠子这一变化,乃化学作用,故有人谓之“化学诗”。

说到化学,还有一典故。“化学”这一名词,乃是中国人首创之词。日本人早年将西语中chemistry一词音译,后知中国人将该词译为“化学”,禁不住赞叹这一译名之妙,故日本后来也用“化学”一词。我国使用之现代西方词汇,多从日本学来,然“化学”一词,却是日本人习自中国,文化强国者岂可不知。

各位看官:化学乃属科学,却也与文学有缘。当代有一“神曲”,名曰《化学是你,化学是我》。此曲乃北京大学前校长、化学家周其凤作词,后找人谱曲演唱。周校长道其原委,称举办 “国际化学年”之时,征集“化学之歌”,自己抛砖引玉,写下这一歌词。

这一首歌,起首便道“化学究竟是什么,化学就是你,化学究竟是什么 化学就是我”,接下来一段歌词曰:

啦啦啦 是化学过程的结果

啦啦啦 是化学过程的场所

要借化学过程来描摹 描摹描摹

也是化学物质的 神出鬼没

噫!这一首词,造诣非凡。其内容,言人之出生,便与化学结缘,吃足喝好,衣轻着重,飞天探地,解码精微,无不依赖化学。不过,有一样,周校长却没提及——许多毒物,乃化学药品,一旦落入歹人手中,害人不浅,世人不可不防。

这里追溯北京大学发生的一起旧案,对周校长的这支妙曲,不无补充意义。正可谓:

古今几多悲喜事,后人多付闲谈中。

话说北京大学化学系有一学生,名叫王晓龙。此人文弱儒雅,好学不倦,从小自律,只求上进,凡事务求完美,却不晓世事繁杂,非徒书本可解。

这王晓龙自幼好学,偏爱化学,对居里夫人崇拜备至,把一本《居里夫人传》翻得稀烂,对化学家事迹如数家珍。尝谓好友道:“我期望能在化学领域出类拔萃,能得到诺贝尔奖,才不枉此生。”

这后生,学习成绩之优异,非等闲可比,当年作为优等生荐入北京大学读本科,为同侪所羡。开学未久,他被指定为班长,起步便很顺心。

然而未久,王晓龙与同学打交道,便有了隔阂。对于许多同学做事方式,他不以为然;对于班长一职,终于弃如敝屣。他感到郁闷,有些落落寡合,直到与一同学汪俍(音同“良”——编者注)交往起来,心情才释然。

那汪俍愿意与王晓龙聊天,彼此印象颇好。两人见面,虽三言两语,但也感到惬意。渐生好感之后,王晓龙觉得这汪俍是个知己,从此做什么事,便喜欢与他在一起,一来二去,成为挚友。有诗为证:

王晓龙与汪俍交往,喜他真诚待人,也愿意帮他。凡家里寄点食物,乐与汪俍分享;买鞋买衣物,也顺便为汪俍选几样。汪俍对王晓龙,也以知己相待。王晓龙有了知交,心里踏实,精神爽利,越发看其他同学不顺眼,觉得一众俗物,只顾自私自利,不可与俦。

汪俍本喜欢计算机专业,与王晓龙不同。王晓龙劝道:“化学才是有前途的专业,搞计算机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你使出浑身解数,也难成大业,不如把精力多放在实验化学,与我一起努力,不愁做不出成绩。” 汪俍点头称是,在学业上,他知王晓龙能够给他很大帮助。

这二人,交往两年多,越发兴趣相投:上课、做实验,都在一起;闲暇之时,无话不谈,竟至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如《杨家将》里焦赞、孟良一般:

一日,一女生在与汪俍闲聊,私下问道:“你是不是喜欢男生?”

汪俍听了,大吃一惊,道:“为何这样说?”

那女生掩口笑道:“你和王晓龙不是一对吗?大家都说你俩是一对恋人。”

汪俍听了,大为惊骇,道:“我们只是关系比较好,没有别的意思。”

女生道:“也太好了吧。”

汪俍道:“别瞎说,我们真的没什么。”

他发誓说绝无同性恋之事,女生搪塞道:“不是我说,有的人这么议论。”

汪俍听了,犹如冰水从上浇下,从头冷到脚。

晚上,他把王晓龙叫出来,两人一起走到未名湖边。

汪俍对王晓龙道:“有人私下议论我俩,你可知道?”

王晓龙道:“委实不知,谁这么无聊?”

汪俍道:“无论如何,我们得少些接触,瓜田李下,难免嫌疑,大家都如此议论,你我岂不是百口莫辩?”

王晓龙恨道:“有些人,就是吃饱了撑的,没事干,只会瞎嚼蛆!早就看不惯他们。”

见汪俍沮丧,又劝道:“这又何必!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们行端履正,何必在乎别人议论,自己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好。”

汪俍道:“岂不闻人言可畏,还是多注意为是。”

王晓龙道:“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汪俍道:“这却使不得,人是社会动物,活在世上,不能不顾及别人观感。”

听那王晓龙的一番话,汪俍便不再说什么,心想人生在世,何必为他人活着,别人议论,就叫他们议论去,反正自己活得坦荡,管他无事生非。话虽如此,心里却暗生了芥蒂,渐渐不自在起来。

王晓龙见汪俍无言,心里稍安,心中暗自恨那些无端生事之人,一心想着与汪俍保持密切关系。

相处两年多,王晓龙对于汪俍,虽感情依旧,却也时常有些摩擦。

王晓龙曾问过汪俍生日,汪俍随口说了一个日子。这生日,王晓龙便记住了。在王晓龙看来,生日颇为重要:两人关系好,对方过生日时,当然要一起过,买蛋糕、插蜡烛、买礼物相赠,才见得彼此情意。

偶然一次,王晓龙看汪俍学生证,见那上面记载的生日,与汪俍所说不同,心中疑惑,却也不想向汪俍求证,只心里打了个结,觉得汪俍并不诚实。从此以后,便留意他每一句话,每一个行为,感觉蹊跷时,心里便画一问号。言语之间,也便有了些龃龉。次数多了,汪俍也有些反感,隐忍未发。

一日,王晓龙叫汪俍一起去上晚自习,汪俍推说不舒服,让王晓龙自己去。

王晓龙问:“哪里不舒服?”

汪俍道:“没什么要紧,你自去便是。”

王晓龙关切了几句,只好自己去了教室。自习当中,到底放心不下,又回宿舍找汪俍,却不见汪俍踪影,心想:“莫非躲我不成?”便到操场、未名湖几处看过,都没见到汪俍。

再回到教学楼,逐一教室去看,却见汪俍正在一间教室自己看书。王晓龙登时来了怒气。他进了教室,对汪俍道:“你出来一趟。”

到得外面操场,王晓龙质问道:“为什么骗我?”

汪俍道:“什么骗你?”

王晓龙道:“为何不同我一起上自习?”

汪俍道:“为何非同你上自习不可?”

王晓龙道:“你这是什么话?”

汪俍道:“这是好话。”

王晓龙道:“我们不是一直一起上自习吗?”

汪俍道:“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

王晓龙道:“你不想好了是吗?”

汪俍道:“你管得着吗?”

王晓龙大怒,一掌打在汪俍脸上。汪俍对这突如其来的一掌,毫无防备。一怔之后,怒道:“你是你,我是我,今后不来往就是了!”说罢,掉头就走。

自此以后,汪俍与王晓龙有些疏远。

一天,王晓龙见汪俍在宿舍玩牌,问他:“怎么不上副修课?”

见其他人在场,汪俍有些尴尬,道:“身体不舒服。”

王晓龙问:“不舒服还打牌?”

汪俍道:“玩一会儿。你走吧。”

王晓龙走后,一起打牌的人道:“晓龙关心你呢,怎么不去?”

少不了大家取笑了一番,汪俍越发对王晓龙避之唯恐不及。

王晓龙对于那一掌,也后悔冲动,但是觉得错不在自己,便不想拉下脸向汪俍道歉。他还是一如既往,每次想喊上汪俍一起吃饭,一起上课,一起做实验,汪俍只是不理。

见他与其他同学越走越近,王晓龙愈觉心内寂寞,情绪低落。好几次,他约汪俍一谈,想要挽回与汪俍的旧日情谊,都被汪俍冷冷拒绝。这正是: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王晓龙并不甘心,常想找机会劝汪俍回心转意。次数一多,汪俍厌他纠缠,对他更加冷淡。

一次,两人在路上碰面,汪俍本欲装作没看见,王晓龙叫住他,道:“你让我很难过,我快疯了,你须救救我。”

汪俍道:“你须自己放下,别想太多。”

王晓龙道:“我这心病,是医不好的了,药在你手上。”

汪俍听了,嗔道:“你烦不烦啊,少跟我说这些,让人家看了笑话。你要是老这样,别怪我跟你急。”说罢,转身便走。

望着汪俍的背影,王晓龙一脸煞白,心想:“不料你是这样无情不义之人!我是看错了你。”

讨了没趣,王晓龙便去实验室,见一同学在做实验,忍不住向他抱怨:“汪俍不是人,为了把学习成绩搞上去,利用我。现在他学习成绩好了,就不理我了。”

那同学好言劝了半天,临走时要和他一起回宿舍,王晓龙道:“你走吧,我再待一会儿。”

同学走后,王晓龙越想越气,只念叨“他竟然欺骗我,利用我,现在又故意冷落我”。最后,竟气得在实验室一夜未归。

自此,王晓龙灰心丧气,感觉被人欺骗,十分不值;又觉得形单影只,不免被人耻笑,心里便添了几分恨意,想找个机会暗算一下负心之人。这一番心思,仿佛是:

纵使天无雨,阴云自润衣。

转过年来,清明刚过,校园内花红柳绿,生机盎然,博雅塔下,未名湖边,煞是好看。

王晓龙无心欣赏春景,独自一人到新化学楼西区实验室排解郁闷心情。在药架上,他看到一个药瓶,拿过来细瞧,原来是硫酸亚铊。

王晓龙记在心里,便去图书馆查资料,找了本《毒理学》看了起来。原来,这硫酸亚铊是致命毒药,致死量是8~14mg/kg。其无色无味,入口难以察觉,是暗害他人的宝物。他又往下看,上面写着此种毒药的解药是普鲁士蓝。

第二天一早,王晓龙再次来到实验室,用天平称出二百毫克硫酸亚铊。转念一想,索性多拿一些,便又称出五百毫克。

次日,王晓龙到汪俍宿舍,见四下无人,便偷偷给汪俍水杯里下了铊。下毒之后,内心慌张,立即离开那里,心想汪俍必会将杯子里的水喝掉。随后两日,他留心观察,却大失所望——汪俍没有中毒迹象。

王晓龙不知这铊毒乃是迟延产生症状,非药到命除者也。

“莫非剂量不够?”王晓龙心中疑惑,暗想。这次,他决定找别人下铊,看看药效到底如何。把同学在脑子过了一遍,便想起一个人来。这人是路云中,乃是一个体育生,擅长足球,身体素质不错。王晓龙决定在他水杯里投入铊,看看反应。

王晓龙知路云中有喝奶粉习惯,便找到奶粉袋,把硫酸亚铊偷偷掺入奶粉之中。那袋中奶粉已不多,很快便可吃完,正好用来观察药效。过了几天,他见路云中已将奶粉泡水喝光,心想这回应该有所反应了。但是,却未见路云中有明显中毒症状,王晓龙想:“看来剂量还可加大。”

此时,路云中还蒙在鼓里,对于危险一无所知。这正是:

每日只寻平处坐,不知暗处起风波。

王晓龙再次来到实验室,又取了二百毫克硫酸亚铊。随后来到汪俍宿舍,趁无人,将铊投到汪俍杯子里。见那杯子里面的水不多,就向杯子添了些水,然后离开。到了中午,再去窥探,发觉杯子里的水少了一些,知道汪俍已经喝下,报复的快感让他微微有些颤抖。

两天以后,路云中发病,恶心呕吐,一时不见好转,便到解放军总医院治疗。

又一日,王晓龙听说汪俍也病了,便到汪俍宿舍表示关切,挨到床前问道:“怎么病了?哪里不好?”

汪俍躺在床上,病中兴感,见王晓龙这么关心,毕竟有些情谊,不禁眼眶湿润,道:“月初就觉得身体不好,呼吸困难,好像感冒了,前两天加重,昨天排便都不行了,大腿根和脚掌,针扎一样疼。”

王晓龙听了,心知这是铊中毒的症状,虽有些紧张,表面上却还镇静,安慰几句,走出宿舍。

到了外面,猛然想到:“要是汪俍死了,如何得了,岂不是要负上杀人罪名!”

思忖半晌,王晓龙返回汪俍寝室,恳切说道:“你起来,我陪你去医院。”

汪俍道:“去过校医院了,开了些药。”

王晓龙道:“校医院不行,得去外面大医院看看。”说完,一把拉起汪俍,劝道:“跟我走。有些事,你不知道,路上跟你说。”

二人到外面,招呼了一辆出租车。钻进车里,王晓龙告诉司机:“去中日友好医院。”车子启动之后,王晓龙决定把原因告诉给汪俍。有分教:

袖里乾坤无人晓,说出真相惊煞人。

这一路上,王晓龙想了又想,觉得不妨对汪俍直说,便道:“你中毒了,我下的毒,一切法律后果由我负责。”

汪俍听了,如五雷轰顶,眼睛瞪大。不过,便是内心翻江倒海,说话却觉有气无力,身体也越发觉得虚弱。此情此景,怒也无益,骂也无益,只求早点到医院救治。

到达医院,进了诊室,王晓龙忙问医生:“有没有普鲁士蓝?”

王晓龙道:“必须找到普鲁士蓝,才治得我同学的病。”

医生诧异:“何以见得?”

情急之下,王晓龙顾不得许多,只好和盘托出:“我同学是铊中毒,必须找到解药。”

医生问:“你怎么知道他是中毒?”

王晓龙道:“我下的毒。”

医生听了,起身道:“且等一等,我去问问。”

医生出了诊室,找了位护士,示意她盯着点门,随即赶到保卫处,将情况向保卫人员报告。保卫人员马上打电话给北京大学保卫处,让他们立即派人来,又给北京市公安局打电话报案。然后,保卫干部随医生到诊室,将王晓龙带到保卫室问话。

北京大学保卫处干部和北京市公安局的警察相继到了医院,了解情况之后,警察对医院和学校保卫干部说:“人,我们带走;治疗的事,你们做好安排。”又对北京大学保卫处干部道:“你们回去向校领导汇报,我们很快派人去学校了解情况。”

汪俍的病情很快得到确诊,路云中的怪病也随之澄清。虽得到救治,但是由于服下大剂量的铊,他们深受铊毒折磨——剧烈疼痛之外,不断呕吐和腹泻,视力也因神经受到损害而急剧下降。

路云中是足球队员,本来身体健壮,但是中毒以后,吃什么吐什么,导致身体衰弱,骨瘦如柴,看病时连站两分钟的力气都没有。医生直叹万幸,路云中已经出现胸闷气短、心跳缓慢、呼吸困难的症状,要是不及时确诊病因,病情危殆,随时可能丧命。好在二人经治疗后,总算逃过一劫。

此案经法医鉴定,汪俍、路云中所受伤害为轻伤。第二年初春,海淀区人民法院对此案进行审判,以故意杀人罪判处王晓龙有期徒刑十年。判决生效后,王晓龙入狱服刑。汪俍、路云中经过一场噩梦,多年后与人说起,仍心有余悸。

诸位看官,人皆有趋利避害之心,你道王晓龙为何将此事坦白说出,甘冒锒铛入狱之险?

原来,这王晓龙虽然挟怨下毒,毕竟因爱成恨,对汪俍还有一份旧情。究竟如何掌握下毒剂量,自己并无把握,他担心汪俍死掉,若不讲出实情,只会延误治疗。万一汪俍死在他手上,于心何忍,不如坦白说出为好。

另有一种说法:王晓龙给汪俍下毒,有报复快感,若不向被害人说出,这快感要打折扣。犹如辱骂一个人,只用对方听不懂的骂,哪里如字字句句打中对方来得痛快?这种说法,未免刻毒,笔者却是不敢轻信。在下认为,王晓龙尚属天真,做了恶事之后,也有内疚,故不加隐瞒,过后法院给予轻判,也是顾及这一点。

诸君!这一番祸事,想起来令人后怕,要是王晓龙装聋作哑,贻误治疗,那后果不堪设想。只是就破案来说,即使王晓龙不说,一旦鉴定出来是中毒,也不难水落石出,王晓龙是逃脱不掉法律制裁的。岂不闻: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各位看官,这是北京大学发生的一起案件,因加害人说出真相,案件很容易便侦破。可是并非所有案件的被害人,都有这样的好运气。接下来,再说一桩奇案。此案发生在清华大学,也是一起铊中毒案件,终久未破,迄今仍为一大悬案。

列位阅读至此,不妨起身稍歇,舒活一下筋骨,寻一杯佳茗,定一定神,再听我往下絮叨。

话说这年初冬一日,入夜后,北京音乐厅里乐曲悠扬,清华大学“一二·九”民乐队正在卖力演出。

观众席人头攒动,大家凝神屏息,看一名年青女子穿着演出服,在古琴后优雅独奏《广陵散》。

这支曲子,乃中国十大古琴曲之一,背后有一故事:嵇康好琴,一次夜宿月华亭,夜不能寝,起坐抚琴,琴声打动一幽灵,那幽灵赞赏他的琴艺,将一曲《广陵散》授予他,嘱其不可外传。

今晚台上这位女子,心情有点忧郁,想起嵇康临刑前索琴拨弹这支曲子,不知何故,脑子里闪过一句话,正是嵇康所说:“《广陵散》于今绝矣!”弹奏完了,她如释重负,心里隐约有点失落。

掌声响起,她站起身,鞠躬示意。走下舞台,找了把椅子坐下来,感到格外疲劳。一放松下来,她的“感冒”症状更明显了,肚子也隐隐作痛,胃很不舒服。

晚餐时,她就有点作呕,吃不下饭,心想:这次音乐会过后,非去校外医院看看医生不可,希望不要耽误期末考试,接下来的这个寒假,无论如何得把病养好,春节过后,好去上课。

歇了一会儿,她强打起精神,将演出服换了平常衣服。回到家中,她跟父母讲了身体不舒服,简单洗漱后,便到床上躺着。

父母问了半天,她只道是感冒。但父母还是不放心,拿水给她喝了,商量次日陪她去同仁医院看病。

从那天算起一个月后,她住进了北京同仁医院消化内科病房,病历上写着她的名字:“朱令”。

接诊之时,医生询问病情,不动声色想了又想,一时无法确定病因,便建议她住院观察。

十天以后,朱令病情愈加严重。让她吃惊的是,头发开始脱落,且没过几天,一头秀发已然掉光。她不知这一病症,乃是铊中毒的迹象,阿加莎·克里斯蒂在《白马酒店》一书中便描述过这种中毒征象。曾有国外一护士,酷爱推理小说,一次见一病人有脱发情况,想起小说中描述,便向医生提出这可能是铊中毒,不久确诊,果然如此。可见没事读读闲书,也有好处,紧要时甚至可以救命。

好在一个月以后,病情缓解,长出新发,朱令以为病魔已退,便欢喜出院了。却不知世事难料,有道是:

金风未动蝉先觉,暗送无常死不知。

寒假结束,朱令返校。回到宿舍,她感到释然——虽然身体尚未康复,但开学后如果还不能回校上课,内心必定异常焦虑。回到学校以后,除了上课、吃饭,她基本足不出户,有时歪在床上养养精神。

同宿舍同学知道她身体不好,有时过来关切几句,帮助她打饭打水。朱令心怀感激,只盼着身体赶快好转。

十几天之后,朱令感到腿脚疼痛厉害,尤其脚掌针扎似的疼,还不时感到眩晕,终于忍不住打电话给家里。她父母赶到学校,叫了辆出租车把她送往北医三院求治。过了两天,又带她到协和医院神经内科看专家门诊。

坐诊的专家是李舜伟教授,李教授接诊后问了病情,猛然想起一事,问:“你在哪里读书?”

朱令道:“清华大学。”

李教授又问:“哪个系?”

李教授再问:“有没有接触过铊盐?做实验时,用过没有?”

李教授道:“太像上世纪六十年代清华大学的一例铊盐中毒病例了。真的没有接触过铊盐?”

朱令道:“确实没有。”

李教授见朱令如此肯定,一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喃喃自语道:“太像铊中毒了,可惜我们协和医院没条件,做不了这个化验。”

这次问诊,协和医院没有进行铊中毒检测。如今回头再看,真觉可惜:

不知一语中的,错过数月韶光。

一周之后,朱令症状加重,面部肌肉麻痹、眼肌麻痹、自主呼吸消失,不得不住进协和医院的神经内科病房。

医生判断,这应是急性播散性脑脊髓神经根神经炎,便依这一诊断治疗,却总不见效。朱令中枢性呼吸衰竭,随时有生命危险。

协和医院紧急救治,先做了气管切开术,随后又采取了血浆置换疗法。血浆置换了八次,每次一千毫升以上。

谁知在未确诊之时,这一治疗歪打正着,起到维持生命之效,然而血浆置换却让朱令感染上丙肝。可怜这一番:

没过多久,朱令就被送入重症监护室,靠呼吸机维持呼吸。朱令父母的心有如坠入万丈深渊。朱令虽然还活着,人却已经陷入昏迷,谁也不知她的性命保得住保不住。

这一番煎熬,非常人所能想象。朱令父母未料到的是,女儿这一昏迷,及至醒来,已是五个月以后。正是:

这期间,对于朱令患有的“怪病”,医生不明了病因何在,先后进行了多项检测。艾滋病病毒HIV检测、脊髓穿刺、核磁共振、免疫系统检测、化学物质中毒检测、抗核抗体检测、核抗原抗体检测和莱姆病(一种以蜱虫为媒介的感染性疾病——编者注)检测等,逐一过了一遍。除了莱姆病以外,其他项目的化验结果皆为阴性。

这时,朱令患病的消息传到一个后生耳朵里。这后生是朱令昔日同窗,现在北京大学力学系读书,名叫贝志城。他与另一同学蔡全清商量,将朱令的不明病症写成英文,发送到互联网上去,向网路之人求助,期待有人分析出这到底是什么怪病。

二人写好英文,在互联网上发出求救的电子邮件。接二连三的回复让他们大吃一惊,转眼,回复的邮件已过一千。最终收到多少,他们来不及细数,估计有三千多条。他们关心的只是邮件的内容,只见那三分之一的回复都认为朱令是铊中毒。

铊中毒后的脱发症状。资料图

令贝志诚印象深刻的是,圣裘德儿童研究医院一位医生明白指出:“疑似铊中毒,认为根据头发脱落、胃肠道问题和神经问题等症状,几乎可以确诊。”

贝志城把纷至沓来的电子邮件逐一读了一遍,心想:“必是铊中毒无疑了。”他和蔡全清一起将铊中毒的信息翻译好,来到协和医院重症监护区门口,找到医生,把资料交给他,道:“这是网上求助获得的信息,且莫等闲视之,万望早日确诊病因。”医生接了资料,点头答应。

贝志诚满心欢喜,只等医院按电子邮件提到的铊中毒判断和检测办法,尽快得出确诊结论。不料这一等,却如同:

春梦秋云一场空,泥牛入海无消息。

过了许久,没见医院有何反应,贝志诚焦躁,对朱令父母道:“得想个办法让医院做检测才行,医院没把我们提供的资料当回事,如何是好?要是不确定病因是铊中毒,盲目治疗,哪会有效。”

朱令父母也为此发愁,便再三催促医院进行检测。一位医生对朱令母亲道:“协和医院确实没有检测手段,我听说北京职业病卫生防治所的陈震阳教授可做铊中毒鉴定,你们不妨去找找他,或许有点办法。”

朱令父母一听,千恩万谢,立即起身,赶到职业病卫生防治所去找陈震阳教授。

陈教授一听病状,失惊道:“这岂非铊中毒?哎呀,拖得时间有点久,只怕会造成永久损伤,患者如今不知什么情况?”

朱令父母听了,吃惊不小,叹道:“老不见好,人一直昏迷。”

陈教授感叹一声,道:“我是能够检测的,不过,需要有检材才行。”

朱令母亲忙问:“是何检材?”

陈教授道:“尿液、血液、指甲和头发什么的,只一样不好得,脑脊液。你们可以向医生要。”

朱令父母听了,感激不已。他们赶紧回到协和医院,找到那位医生商议。

把陈教授的意思一说,那医生听了,道:“有希望了。我来为你们准备检材,你们放心。”

这医生果然准备好全部检材,交给朱令的父亲。朱令父母满怀期待,再次来到职业病卫生防治所找陈教授。

这陈教授一刻也不耽搁,立即着手检测,当天检测结果就出来了。陈教授道:“朱令是铊中毒,而且中毒两次。”

朱令的父亲大惊道:“我女儿说过,没有接触过铊。”

陈教授道:“若果真如此,必是有人下毒。”又一句话,说得朱父毛骨悚然:“第二次中毒后,朱令体内铊含量远远超出致死剂量。”

陈教授道:“这个病,得用普鲁士蓝解毒才医得好。”思忖一会儿,忽然又道:“朱令有仇人没有?”

这一句,问得朱令父母目瞪口呆。此案后来有人分析,通过化验数据可以计算投毒剂量。朱令中毒的剂量很大,如果是液体,大约需要1.5升,也就是两大啤酒瓶。这么多液体不好携带,也不好投毒,恐怕凶手拿到的是固体铊盐,不一定是实验室试剂瓶。这次检验,让朱令的父母终于明白:

道是人面桃花样,谁知暗里有杀机。

拿着陈震阳出具的化验结果,朱令父母回到协和医院。协和医院的医生为朱令开具了普鲁士蓝。

对症下药,立竿见影。服药当天,朱令血液中的铊离子浓度开始下降。可惜的是,这已经是朱令到协和医院就诊的第五十天,虽说随后不到一个月,朱令体内的铊毒已经排出,但铊离子体内滞留的时间过长,给朱令的神经系统造成严重损害。她的视觉几乎完全丧失,肌体功能也受到严重损伤,此后仍然昏迷不醒。

朱令的病因一经确诊,朱令的父母便找到清华大学化学系负责此事的杨苏芬教授。

朱令的父亲道:“我女儿是铊中毒,一定是有人下毒,得把人找出来。”

杨教授一听,吃惊不小,道:“怎么会有人下这样的毒手?”

朱令的父亲道:“这是一起谋杀案,应当赶紧向公安局报警。”

杨教授听了,点头称是。清华大学校内就有派出所,学校保卫部副部长兼任派出所副所长程久和听到杨教授介绍的情况,感到案情重大,不敢怠慢,立即向北京市公安局提供了情况。这正是:

横遮竖挡未曾见,一旦云开见月明。

朱令父母提醒杨苏芬道:“希望学校尽快行动,把现场封锁,把朱令同寝室那三个女生安排到其他地方住,留下所有物品等候警方调查取证。”

杨苏芬为难道:“不好安排。马上要校庆了,他们班女生安排了五一旅游,这些天不在宿舍,不用封锁现场。”事后证明,这是一个疏忽。

公安机关接到报案时,恰逢五一长假,所以假期以后才办理了立案手续。假期结束后,朱令父母接到通知前往清华派出所做笔录。当时北京市公安局十四处的林祥庆警官和清华派出所的程久和等在那里,程久和告诉朱令父母:“就在这几天,宿舍发生了盗窃。”

原来,在放假期间,朱令所住的宿舍发生了一件蹊跷的事。你道是何事?不知何人在宿舍进行盗窃,钱没有失窃,朱令的洗漱用品不翼而飞。

程久和告诉朱令父母:“好像不是为了偷钱,因为地上散落着很多钱,有硬币有钞票,而且夹在书里的钱也没有丢失。”

朱令的母亲问道:“那丢了什么东西?”

程久和道:“其他同学都没丢东西,唯独少了朱令的洗漱用品。”

朱令的父亲看了老伴一眼,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

他对程久和道:“我们放假前就提醒过,居然还是发生了这样的事。”

程久和交给朱父一张“朱令个人物品清单”,朱令父母看了又看,注意到上面缺少一些东西,便问程久和。程久和道:“我再了解一下情况。”

过了一段时间, 杨苏芬拨通朱令父亲的电话,道:“朱令的杯子是不是不锈钢的?”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她说:“孙维(朱令的室友之一)在床底下给找到了。不知怎么,掉到床底下了。”

这杯子平时放在窗前桌上,是不锈钢杯子,沉甸甸的,带着一个把手,看样子不可能滚到床底下,很可能是有人故意扔进去的。

经过确认,朱令丢失的个人物品有隐形眼镜小盒、口红、洗发液、浴液、水杯(后来被孙维从床下找到)。后来,有人想起:朱令第一次中毒,铊可能就在眼镜液和洗发液等处。由于铊可以麻痹视神经,朱令那时发病去同仁看过眼睛。

这一“盗案”,仔细清点下来发现:宿舍里的人一分钱没丢,朱令本人分别放在三处的六百多元钞票和一百元的饭票也都留在原处。洒在地上的钱不是宿舍人员原有的钱,只是有人故意施放的障眼法。由此可见:

暗中有人动手脚,谁知欲盖却弥彰。

各位看官,朱令发病那么久,为何直到确诊才有人想起处理朱令的私人物品?

有人分析得好:此前一直没有查出朱令病因,不会有人想到是投毒,也就不会有人去检验她的私人物品、处理相关物品,如果人们发现朱令的洗漱用品少了什么,反而容易产生怀疑。另外,处理物品时万一被人看到,更加不妙。及至四月底,凶手突然听说查出了病因,才紧张起来,一想到朱令的私人物品可能还残留有铊,必须赶在警察到来之前,销毁这些证据,于是就有了这蹊跷的“盗案”。可叹:

应预防时须预防,先知落雨早绸缪。

为了解案情,负责此案的警官林祥庆专门找来资料,了解到“铊”是一种剧毒化学品,其毒性仅次于氰化物。在国家《极毒物品级分类与品名编号》中,铊与氰化物同为A类。由于铊是不易获得的剧毒品,这种投毒案,查清毒源就是破案门径。

办案警员还了解到:“在北京,工作中需要使用铊和铊盐的单位只有二十多家,能接触到铊的只有二百多人”。

朱令本人不曾使用或接触过铊盐,其家人和亲朋也没有接触过。极可能是有人给朱令投毒,而谁能弄到铊,谁就有可能是投毒之人。而且此人能不被怀疑地出现在朱令身边,应该是朱令的熟人。

杨苏芬向相关的老师和学生了解情况,随后与林祥庆汇总,作出分析。

林祥庆问道:“朱令是什么样的学生?”

杨苏芬道:“很聪明漂亮,身体素质不错,是北京市游泳二级运动员。她交游广泛,社会活动多,热衷于学校文艺社团活动,在社团的时间多,在宿舍的时间少。即使是在第一次生病后返校期间,朱令也仍然每天去文艺社团的宿舍楼煎药。”

朱令中毒前照片 资料图

林祥庆问:“有谁同她有仇吗?”

杨苏芬道:“没听说。若是有仇,八成是因她太优秀,有人嫉妒。她上化学实验课时总是第一个做完实验,然后举手报告老师,一些同学有点看不惯。”

林祥庆又问:“学生中有谁可能接触到铊?”

杨苏芬道:“他们班有一个女生,跟着指导老师做实验,有人说她是唯一接触到铊的人。”

林祥庆问:“其他同学有没有可能接触到铊?”

杨苏芬道:“据说不可能。我了解了一下,学校化学品柜管理很严格,进入实验室要登记;这种剧毒品专门锁在一个柜子里,两把锁,两个老师各有一把钥匙。也就是说,他们同时到场才能打开柜子。”

林祥庆问:“那个女生叫什么名字?”

杨苏芬道:“孙维。”过了一会儿,又补充了一句:“我们学校女生宿舍有楼长全日值班,不许男生随便进入女生宿舍,投毒人只能是一名女性。”

林祥庆问:“孙维住在哪里?”

杨苏芬道:“与朱令同宿舍。”

林祥庆不动声色把这个名字记在本子上,名字旁边划了三个重重的感叹号。他在想:“这些情况,不知是否准确无误。”他清楚,对待人的言词证据,需要格外谨慎,若非仔细核实,不能轻信。有道是:

不须一向随人语,须信人心有是非。

且说这孙维是北京人,家世不凡。她平时心直口快,爱开玩笑,出言尖利,但与朱令关系甚洽。二人都是北京人,她们的父亲还在同一单位工作。朱令出事之后,孙维和她的父亲还到医院看望过朱令。按说孙维和朱令并非仇家,没见有什么冲突,她怎会是下毒之人?

朱令同宿舍有四个女生, 朱令三种丢失物品并没有放在一处, 水杯放在窗前桌子上,洗发液放在进门右手床架上,隐形眼镜小盒放在进门左手公用架上,和其他同学物品混放。宿舍内其他女生也有洗发液浴液,也不只朱令一人戴隐形眼镜,但此案只有朱令中毒,投毒之人一定熟悉朱令的私人用品。这说明,凶手很有可能就出在朱令宿舍。

这间宿舍另外三名女生,一个姓金,一个姓王,还有一个就是孙维。常来这间宿舍的还有一位姓高的女生,住在隔壁,另一位姓李的女生,住在同一层。既然校方提供的情况是唯一接触铊的就是孙维,她有作案的便利条件,不能不将她列为重点嫌疑人。正是:

这一年夏秋时分,警方来到朱令父亲单位调查朱令父亲和孙维父亲的关系。他们在同一单位工作,调查结果是,双方都否认存在矛盾。朱令父亲问起案件的进展,林祥庆道:“有眉目了,只剩一层窗户纸。”

可转眼又过了一年,朱令父母等得焦急,来到派出所了解案件进展,程久和告知:“已经有了对象。上面批准后,开始短兵相接。”

这一年春节前,林祥庆对朱令父母道:“难度很大,我们还在努力。”

过了些日子,杨苏芬告知朱令父母:“校方将配合警方作一次有效的侦破行动。”

朱令父母问:“什么侦破行动?”

杨苏芬道:“暂时不方便透露。”

这一年三月,朱令家人意识到朱令原来所在的班级即将全部毕业。想到此后证据更难获得,便上书北京市公安局局长,要求收集人证。局长看了这封信,指示办案民警抓紧时间办理。可喜这一次:

竹帘掩影无人见,门外忽闻下子声。

四月里的一天,警方正式传唤孙维,对她进行讯问。

在讯问中,林祥庆问:“你和朱令关系怎么样?”

孙维道:“我俩都是北京考来的,关系不错。”

另一个警察问:“你也参加了清华民乐团?”

孙维道:“是朱令介绍的。”

这警察道:“有人说,你们练习的都是古筝,朱令的水平高,你不可能有演出的机会。”

孙维道:“朱令弹的是古琴,不是古筝,也参加中阮伴奏。我根本没学古琴,进了民乐队才开始学习中阮。中阮只是伴奏乐器,民乐合奏的时候,几个人一起上台,不分主次,用不着争抢登台机会。”她又补充道:“我在大学三年级时,便因功课紧张主动退出民乐队,没有参加一二·九的排练和演出。民乐队有我参加活动和退队的纪录,很容易核实。”

林祥庆点头,忽然又问:“你何时知道朱令中毒的?”

孙维道:“四月底,北大一名同学来到我们宿舍,告诉我们说朱令被确诊为铊中毒,舍友都知道了。确诊之前,我让我妈帮着分析。她是医生,我把朱令当时的症状告诉我妈,让她帮着分析和打听,我妈当时还说,可别是‘红斑狼疮’。这个情况,我舍友都知道。”

林祥庆又问:“你是不是全班唯一接触过铊的学生?”

孙维道:“能接触到铊的,不可能只有我一人。我帮老师做实验使用的铊溶液是别人已经配好放在桌上的。”她还提到,当年清华大学一共有七个人可以接触到“铊”,其他几个人,分别是两名教师、三名女研究生和两名本科学生,其中包括一名男生。

八个小时之后,警方仍然得不到孙维的供认,便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孙维道:“我希望你们能尽快破案,下毒的人,一定有深仇大恨,要置人于死地。我没有理由害朱令。我从不小肚鸡肠,更谈不上好嫉妒。朱令出事后,有人怀疑是我下的毒,我也成了朱令案受害人。我比任何人都想将真凶绳之于法。”

林祥庆让孙维在笔录上签字按指印,然后拨通孙维父亲的电话,让他把孙维接回家。这次讯问,警察没有获得对孙维不利的证据,事情变得一筹莫展。正是:

昔时谬向途中觅,今日看来火里冰。

第二年仲夏,公安机关以“超过法定期限”为由解除孙维采取的强制措施,将案件登记为“结案”。

朱令父母一直不知道此案已结。他们询问时,得到的答复是“正在调查”。

这一等,倏忽过了十年,朱令父亲向北京市公安局提交要求公开朱令急性铊中毒案侦破过程和结果的申请,申请当日被受理。

十八天过后,市公安局以“法律、法规及相关规定不予公开的其他情形”为由发出“政府信息不予公开告知书”。后来,朱令父亲才听说该案已于案发四年后结办。

五年以后,朱令父母委托他人再次向北京市公安局方面寄送《信息公开申请书》,要求公开“结办”朱令案的事实材料依据、规范性文件依据及相关程序文书资料等。

北京市公安局在官方微博回应称,当年“认定有投毒犯罪事实发生”之后,曾组成专案组开展侦查工作,但由于“时间已近半年,相关场所没有监控设施,犯罪痕迹物证已经灭失”,并否认警方侦查工作受到干扰。

不过,朱令父母不相信这一说法,认为此事侦查有蹊跷,岂不闻:

皮裤套棉裤,必定有缘故。

孙维虽然毕业,也有不少烦恼。起初,学校拒绝发给她毕业证,几经交涉,才拿到毕业证。她在北京一家外企工作。工作中,有安排要去国外培训,办理出国手续时,她被告知自己仍是朱令案件的嫌疑人,因此不得离境。

千禧年,孙维委托律师,在北京邀请多名法学专家论证是否应当解除孙维犯罪嫌疑人身份。

论证会上,律师介绍道:“据了解,铊溶液和其他有毒试剂在桌上一放就是好几年,实验室有时也不锁门。很多同学课余时间下实验室帮老师作实验,实验室也对外系学生开放。做实验的时候,同学们互借仪器药品也是常有的事。这种情况多年来一直如此,即使在朱令中毒确诊后也没有太大改善。”

孙维毕业前,为证明其他人也具备投毒条件,她的哥哥借了一部家用摄像机,在白天工作时间,只身一人到化学系实验楼。

他先后进了几个实验室,还从其中一个房间的实验台上拿了一大瓶有骷髅标记的有毒试剂,在镜头前展示后,把它带出实验楼,拿到外面草坪之后,又送回原处。

这整个过程都被拍摄记录下来。此后又重复了几次,每次都无人过问。

专家们看了一段视频,相信到实验室拿到铊试剂瓶子,未必只有孙维有机会。这些专家出具了一份论证意见书,指出认定孙维是犯罪嫌疑人的证据不足,应当解除其嫌疑人身份。北京市公安局接到这份意见书之后不久,果然解除了对孙维人身自由的限制。

几年后,孙维去了美国,改了名字,远离过去的是非。正是:

大海从鱼跃,长空任鸟飞。

朱令父母认为,协和医院误诊并耽误了治疗时间,才使得铊中毒给朱令带来了严重的后遗症,便将协和医院起诉至北京市东城区人民法院,“要求医院赔偿经济和精神损失近八十万元”。

北京市医疗事故鉴定中心作出鉴定,认为协和医院不存在过失、不属于医疗事故。东城区法院判决一审判决协和医院胜诉。

朱令父母上诉,向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提出重新进行鉴定的申请,法院委托北京市法庭科学技术鉴定研究所再次鉴定,该单位出具了新的鉴定意见:“(协和医院)该不作为的行为导致被鉴定人朱令病情被诊断的延误,因此,北京协和医院在本次医疗行为上存在一定的不当之处”。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终审判决协和医院补偿朱令医疗等损失十万元。

经过十年多的康复治疗,由于铊中毒损伤过重,朱令的智力、视觉、机体和语言功能都没有得到恢复,留下了严重后遗症,至今朱令生活无法自理,须由年迈的父母照料饮食起居。

中毒后的朱令,生活起居离不开母亲照顾。资料图

各位看官,投毒案乃歹人暗中所为,神不知,鬼不觉,最难侦破。随着时间推移,朱令同学皆如秋云离散,此案恐再难有水落石之日。然而,朱令仍在饱受铊毒后遗症折磨,已成废人,那歹人却逍遥法外,如今思之,怎不令人浩叹?

这一故事,不知道是否还有后续情节,时间迁延,也许难有破案机会。想起这个,不免令人心内郁结。在下说到这里,已经不忍再说下去,想起唐朝僧人护国的一首诗,便索性以此诗做结,诗曰:

[版权声明] 本站所有资料由用户提供并上传,若内容存在侵权,请联系邮箱。资料中的图片、字体、音乐等需版权方额外授权,请谨慎使用。网站中党政主题相关内容(国旗、国徽、党徽)仅限个人学习分享使用,禁止广告使用和商用。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投毒罪立案标准 的文章

 

随机推荐